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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渣攻重生手册(快穿)

    第161章


    陆慎抵达实验室之前达米安就已经在了。


    事实上,他身为霍索恩家族未来的继承者,并不需要专程盯着某一个实验室。


    尤其这间专攻异兽毒素的实验室在未来并没有特别大盈利的价值。


    但他还是来了。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早在许多天以前,陆慎在霍索恩家族顶层办公室将那份可行性报告递给他之后,达米安在不敢置信之余,同时立刻作出了药亲自跟进实验进程的决定。


    说来好笑。


    当时没过多久便传出雄保会借用他们家族实验室仪器,检测出陆慎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消息。


    他的雌父佩德罗为此感到兴奋不已,认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虽然之前在酒店就已经尝试过一次且被陆慎委婉拒绝,可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陆慎晋升成为了帝国唯一一位S级雄虫。


    若是达米安能够通过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便仅仅只成为陆慎的雌侍,霍索恩家族在未来就有可能拥有一只同样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雄虫幼崽。


    在巨大的家族利益面前,就算佩德罗再怎么理智也有些坐不住了。


    然而达米安却让自己的雌父冷静。


    佩德罗完全不理解,皱眉问:“为什么?难道你不是同样欣赏希奥多亲王殿下并想嫁给他吗?”


    佩德罗非常疼爱自己的虫崽,更了解达米安那颗绝对不愿意屈从于命运的心。因为有家族作为后盾,他不愿意嫁给那些满脑肠肥或自视甚高的雄虫,不愿意被鞭笞被凌虐,日日靠雄虫的施舍求生。


    因此,除了跟利益相关的考虑,佩德罗也发自内心的希望达米安能够匹配奥诺里最优秀的雄虫。


    目前看来,论等级,论脾性,论教养,论身家……陆慎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达米安摇了摇头。


    他将陆慎送来的那份可行性报告递给自己的雌父,佩德罗不明就里地接过来。


    在低下头看清上面内容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反应跟达米安之前一样,失声道:“……希奥多亲王这是疯了吗?!”


    佩德罗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他将手中的可行性报告放在桌上,望向达米安,定了定心神道:“或许希奥多亲王之前真的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他晋升S级之后就未必了。”


    要知道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在奥诺里帝国的意义。


    除了虫帝之外,陆慎现如今的地位几乎可以说凌驾于所有虫之上。


    按照帝国律法,他将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享受独一无二的荣光,凡他所到之处,任何虫都得为他让路,连律法也是。


    佩德罗虽然清楚陆慎或许是真的与洛厄尔感情甚笃,却不认为在晋升至S级之后,陆慎依然能初心不改,付出到那种令虫不敢置信的程度。


    毕竟雄虫本质如此。


    达米安没有立刻反驳佩德罗的话。


    但他垂眸望着放在桌上的可行性报告,心里却和自己的雌父持有完全不同的意见。


    陆慎是达米安迄今为止见过最特殊的雄虫。


    他并不认为陆慎会因为等级的提升,就改变自己的决定,或者说……因此改变自己对洛厄尔少将的真心。


    后来事实也跟他猜测的一般无二。


    在陆慎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与霍索恩家族一样跃跃欲试的还有奥诺里其他顶贵。据达米安所知,包括帝国警务司司长、司法部部长、总财政官……家中有未婚雌虫的家族均言辞恳切向亲王府发出了不止晚宴邀请函,其用意不言而喻。


    但无一例外,均被陆慎婉言谢绝。


    而后,还有不甘心就此放弃的家族试图从雄保会这边入手,想通过贿赂雄保会的方式,在后台调高自家虫崽与陆慎的匹配度,好让自己在陆慎挑选雌侍时机会更大。


    然而,他们却从雄保会口中获得了另外一个足以震惊整个奥诺里的消息。


    那就是陆慎早在血液检测报告出来的当天就当着虫帝的面拒绝挑选雌侍,并表示自己这一生只会迎娶一位雌君。


    按照帝国繁衍律法,这是绝对不可能,也不可以的事。


    尤其是放在珍贵无比,繁衍能力超强的S级雄虫身上,这更加是一种令虫痛心的巨大浪费。


    可向来英明神武的虫帝却偏偏默许了此事,同时还命考尔德大人从议政厅中传出口谕,要求警务司司长、司法部部长、总财政官保持安静。


    虽然完全不知虫帝此举究竟为何,但几位大人却万万不敢忤逆阿莫斯陛下的旨意。


    当然阿莫斯陛下也没想瞒着他们。


    于是没过多久,奥诺里顶层贵族圈子便齐齐知晓了虫帝为何会一反常态同意身为S级雄虫的陆慎只迎娶一位雌君,且要求他们不要掺和的原因。


    对于陆慎自愿用抽取自己的鲜血研究提升雄虫血液纯净度以及安抚雌虫血脉暴乱的决定,众虫震惊不已。


    震惊于陆慎的勇敢、格局、奉献以及他身为亲王对帝国未来传承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达米安却兀自想,或许这其中更重要的是洛厄尔少将的原因。


    果不其然。


    上一次在实验室见面当达米安问起此事时,陆慎笑了一声直接道:“我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伟大。”


    “这是我与陛下交换的条件。”陆慎直言不讳,“目前帝国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雄虫只我一个,就算我按照帝国繁衍法则迎娶了一个又一个雌侍,也无法保证绝对会有S级雄虫幼崽降生。”


    “既然如此,不如选择一个于我有利,于帝国更有利,能够令双方共赢的方式。”


    达米安清楚记得,帝国雄虫曾兴起过一阵令他作呕的攀比之风,攀比谁迎娶的雌侍更多,谁睡过的雌虫更多。


    他们在星网上盖楼发帖,用左拥右抱的照片或视频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而在陆慎口中,不迎娶任何雌侍竟然是对他有利。


    这让达米安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不完全是震惊,也不完全是赞叹,更像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与唏嘘。


    他忍不住想,不论陆慎的初衷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是那间正在紧锣密鼓筹办的研究所真能研究出什么突破性的成果,有朝一日高阶雄虫的数量不再稀少珍贵,抑或雌虫不必再受血脉暴乱所困。


    那么在许多年以后,帝国雄尊雌卑的记性现状是不是能够有所改变?是不是会有越来越多像洛厄尔少将这样幸运的雌虫,能够拥有像陆慎这样一对一平等的爱?


    虽然知道目前这仅仅只是一个遥远的愿景,仍不妨碍达米安深深渴望,心向往之。


    就在达米安思维越来越发散的时候,陆慎到了。


    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从洛厄尔离开首都星那天开始,按照临床试验的要求,陆慎已经来过三趟。


    因此看到达米安之后他倒也不算意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马上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异兽毒素专家迎上来,向陆慎讲解这一次需要配合的关键内容。


    陆慎听得很认真。


    老实说,这几位毒素专家在第一次接待陆慎之前心里其实是相当惴惴不安的,毕竟谁都知道帝国雄虫的相当脾气不好,稍有不适就会大发雷霆,损坏试验设备都是轻的,万一拂袖而去……


    见到陆慎之后便更加震惊,面面相觑。


    谁也没说过他们的临床实验对象居然是如今帝国最炙手可热的S级雄虫希奥多亲王殿下啊!


    谁敢拿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雄虫做临床试验啊啊啊!


    要是让雄保会知道,几个专家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结局,别说保住现在的工作继续进行研究,恐怕流放荒星都是轻的。


    然而陆慎却拿出了已经提前签署过的知情同意书。


    他说:“请放心地将我当成普通的志愿者对待。”


    “我已经清楚明确参与此次临床试验的目的、流程以及可能存在的风险,这份知情同意书也是我在完全清醒且自愿的前提下签署。”


    是的。


    早在得知霍索恩家族旗下这家专攻异兽毒素的研究所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研究成果,只不过尚未获得临床验证之后,陆慎便决定要作为志愿者参与实验。


    因为在奥诺里帝国,从提交临床试验申请、获得独立伦理委员会研讨许可、面向民众进行健康志愿者招募、分几轮对比现有疗法进行安全性和有效性测试的流程实在太长太长。


    陆慎根本等不了那么久时间。


    他要给洛厄尔一个完美无缺的,没有任何遗憾的婚礼。


    至于佩德罗族长曾经向他建议的,完全可以绕过正规流程,从奴隶场购买一批雌虫奴隶来进行临床试验的提议,陆慎则从来都没有纳入过考虑范畴。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当初在菲城的时候,为了上位他不知道开了多少枪,沾了多少血,可那是建立在对方也同样想要杀他的前提下。


    他能理解佩德罗族长的好意,按照对方的话来说——“几个奴隶而已,只要把保密协议签好,大不了多给一些报酬,殿下完全不必担忧。”


    可地下城区的雌虫买卖本就踩在灰色地带,属于违法交易,他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继续在那些无辜像货物一样被买卖、被挑选的雌虫身上施加伤害。


    倘若真的这样做了,那他和那些以鞭笞、凌虐、摘虫翅翼为乐的雄虫又有什么区别?


    不论现如今在奥诺里拥有怎样的身份地位,靠血液纯净度获得了怎样的特权,陆慎始终都记得自己骨子里是一个人类。


    而且,洛厄尔能接受这样得来的药剂吗?


    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


    既然如此,最简单也最快速的方法便是陆慎自己自愿成为志愿者参与临床试验。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解决方案其实也最合他的心意。


    陆慎到现在都清楚记得他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一幕——洛厄尔在精神海濒临崩溃时再度奔赴战场,展开那双巨大无比的金色翅翼毅然冲向如潮水般涌来的异兽,用一种近乎狠绝的姿态任由异兽首领划破了他那张美丽至极的脸。


    利爪锋利尖锐。


    因此伤痕恐怖,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从始至终,洛厄尔连吭都没有吭一声,甚至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可陆慎却感觉他与洛厄尔之间仿佛自动建立了某种共感。


    洛厄尔那一刻未曾宣之于口的痛楚在顷刻之间全部被身在地球的陆慎接收。


    当时陆慎感觉自己心尖上最嫩的那块肉都仿佛被异兽用利爪剜了下来,疼到难以呼吸。


    即使现在他跟洛厄尔已经和好如初,即使洛厄尔从不后悔自己当初的抉择,甚至为此感到深深地庆幸,陆慎却依然无法释怀,久久不能忘却。


    因为无法穿越回到过去,所以陆慎平静地希望能够亲自体会一下洛厄尔曾经遭受过的痛苦,体会一下强悍到令S级雌虫都无法完全消解的异兽毒素究竟有多恐怖。


    更何况。


    要是由他亲自接受药物实验,某种程度上算不算他也参与治愈了一部分的洛厄尔?


    陆慎笑了一声,他觉得应该算吧。


    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他接受了血液检测以及病史评估,确认各项身体指标正常且无药物过敏史,第二次则在实验环境下完全模拟了洛厄尔脸上伤痕的形成过程,包括延迟处理的时间,全部一般无二。


    此刻,陆慎在几位异兽毒素专家面前脱下西装、衬衣,露出结实而劲瘦的背部。


    原本的希奥多亲王养尊处优,这具身体其实没有太多肌肉。


    但陆慎穿越过来之后延续了在地球上健身的习惯,没过多久,便在健身房练出块垒分明、宛如雕刻的流畅线条,轮廓几乎跟原来完全一致。


    然而现在,原本宽阔厚实、沟壑分明,令虫脸红的脊背上却横着一道道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痕。


    若是洛厄尔也在这里,大概一眼便能认出——这是分明异兽利爪所造成的伤害。


    而且跟当初在他脸上时一模一样。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导致毒素从皮肉深入骨髓,边缘暗红色的血痂泛着诡异的灰色,迟迟无法愈合,同时还隐隐能看出皮肤组织缓慢蠕动,却遭受毒素反复腐蚀的痕迹。


    饶是心中已经早有预料,几位毒素专家依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临床试验应该分成四期逐渐进行,通过阶段性尝试,最终确认药物的有效性以及安全性。


    可却没架住陆慎快速推进实验进程的坚持。


    要知道异兽毒素会放大神经感知,令身体无时无刻饱受巨大的痛楚与折磨,皮糙肉厚的雌虫也就罢了,像陆慎这样尊贵的雄虫居然也能经受住这样可怕的考验。


    想到陆慎方才过来时面不改色的模样,其中一位专家下意识开口问:“殿下,请问您这几日服用了我们给您的止疼药吗?频率高吗?”


    “没有,”陆慎说。


    他担心止疼药会影响临床试验数据,所以哪怕最疼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打开。


    最初的确是疼到肌肉痉挛,冷汗涔涔,但强行忍过去之后也就习惯了,最起码能保证在任何场合都不露出丝毫破绽。


    就比如他这几天仍然可以在办公室正常工作。


    还比如昨天晚上,他还能正常跟远在混沌星的洛厄尔少将视频通讯和调情。


    几位异兽毒素专家对视一眼,再次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但是不得不说,如果陆慎的确没有吃任何止疼药干预的话,临床试验的数据会准确许多。


    接下来便是观察、取样、检验,在确认陆慎目前的异兽毒素浓度达到一定峰值之后,他们就可以按照方案给药,然后观察试验药对异兽毒素的清除作用,以及其他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


    若是效果跟预期中相同,那应该很快就可以按照陆慎所期待的那样,安全地用在洛厄尔少将身上。


    半个小时以后,陆慎重新穿上衬衫和西装,站起身,将西装外套的扣子扣上。


    一直等在外面的达米安迎上来,问他:“殿下,您还好吗?”


    “我很好,”陆慎能明显感觉到试用药剂使用之后,背部持久而绵长的疼痛骤然减轻了许多,他微微一笑,看着达米安道:“再次感谢你,达米安少爷。”


    达米安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慎是整个霍索恩家族都必须奉为上宾的贵客,因此他一直将陆慎送到飞行器前。


    眼看着飞行器的舱门打开,达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个盘旋在他心中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达米安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忍不住感到困惑,“既然洛厄尔少将已经习惯并且接受了自己脸上的伤痕,您完全可以选择慢慢等我们这边推进临床试验结果,为什么……”


    陆慎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望向达米安。


    他对达米安并没有丝毫恶感,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在见过对方替佩德罗作出的几项决策之后,他对达米安还很欣赏。


    因此陆慎回答了达米安的问题,态度很温和:“你觉得我不该亲自试药?”


    达米安嘴唇动了动,没立刻回答。


    “你不是我,所以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洛厄尔的确可以等很长时间,”陆慎笑了一声:“但我却迫不及待。”


    “对了,”陆慎又想起什么,转过头看着达米安道:“不论结果如何,这件事都请霍索恩家族务必替我保守秘密。”


    他顿了一下:“我不想让洛厄尔心疼。”


    第162章


    混沌星之战打了整整两个月时间。


    之所以比预期更加胶着,是因为洛厄尔在率领第一军团深入南面之后方才发现混沌星地底下同样也藏着数不清的异兽。


    因为它们深藏地底,生活在岩浆之中,导致原先的侦察部队以及热成像探测仪都没能及时发现异常。


    而且受地底辐射的直接影响,这批生活在地下巢穴当中的异兽进化得比寻常更加强大,几乎刀枪不入,难缠至极。


    第一军团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终于在铺天盖地的异兽潮中杀出一条血路,为洛厄尔争取了一丝机会。


    只见洛厄尔身后巨大的金色翅翼展开,在连天的炮火和刺鼻的硝烟里俯冲而下,与满目猩红的异兽首领狠狠缠斗在一起。


    天空阴霾密布,不知何时下了瓢泼大雨。


    浑浊的酸雨被冲刷凹凸不平的地面,战场上流淌出红色的血水。


    当异兽首领的尸体终于轰然倒地,失去首领指挥的异兽潮也终于开始溃散。


    直到夜幕降临。


    多里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站直了向洛厄尔汇报:“少将,战场已经清点完毕,迄今为止我军总计牺牲八千七百二十一名军雌,其中有两百三十七具遗体无法收敛,重伤者过万。”


    “但幸不辱命!”


    狠狠压下眼中挥之不去的悲痛,多里安向洛厄尔敬礼:“我们已经将所有异兽全部诛杀,成功拿下混沌星!”


    洛厄尔没立刻说话。


    他在想多里安方才汇报的伤亡数据。


    事实上,因为混沌星的任务艰巨,九死一生,在出征之前,军部通过历史数据分析推演得来的阵亡数据大约是五万——预估他们需要用五万军雌的尸体,方才有机会铺就一条抵达能源矿的路。


    现在看来,他的确是将第一军团的损失降低了许多。


    但放眼望去,前线硝烟仍未散尽,遍地都是尸体。


    饶是洛厄尔早就在炮火纷飞的战乱中见惯了生死,依然会无法抑制地为这种牺牲而到心痛。


    没有在部下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洛厄尔“嗯”了一声,摘下手套吩咐道:“所有军雌原地休整,发函回军部说明混沌星战况,若无意外,七日后大部队启程回首都星。”


    多里安:“是,少将!”


    直到多里安离开,洛厄尔方才缓慢转身进入自己的帐篷,然后“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用指腹揩掉唇上的血渍,不复方才在多里安面前的若无其事,洛厄尔脸上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即使他是整个奥诺里战斗力最强的S级军雌,依然在强行诛杀异兽首领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异兽首领将他砸进陨石坑里的那一下实在太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内脏。


    然而承受着这样剧烈的痛楚,洛厄尔仅仅只是蹙了一下眉头,就扶着桌角勉强站直,抬手用光脑弹出一面与他等身的镜子,然后脱下身上染着血渍与脏污的衬衫,十分心平气和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为期两个月的混沌星之战在洛厄尔身上留下了许多道伤疤,每一道都触目惊心。


    甚至因为地下异兽首领进化强度远远超出他们的预估和想象,导致好几次洛厄尔都感觉自己差点跟死神擦肩而过。


    不过万幸。


    他还活着。


    抬眸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洛厄尔重重喘息两声之后,下意识抚上位于后颈的绯色虫纹,忽然就扬起唇角很轻地笑了一下。


    事实上,在被陆慎深度标记以后,洛厄尔每一天都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细微变化。


    S级雄虫的信息素不仅完美治愈了他几近干涸的精神海,甚至在悄无声息中提升了他的实力。


    倘若陆慎没有回来,洛厄尔大概还是会义无反顾从索伦上将手中接下攻打混沌星的任务。


    但在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血脉暴乱的情况下,去面对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的异兽首领……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


    可现在因为陆慎回来了,所以他不仅好好活着,还成功打下了混沌星。


    因为内脏出血的缘故,洛厄尔原本就冷白的皮肤此刻更是白到透明,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透明瓷器,看起来有些明显的苍白和虚弱,但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却很亮很亮。


    他想,这是陆慎拯救他的第几次了?


    虽然伤势很重,但依靠于S级军雌近乎逆天的自我修复能力,洛厄尔只在修复药液中浸泡了一夜,第二天从修复舱里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好了一半。


    想来,算上在混沌星上善后休整以及返回首都星在路上需要耗费的时间,足够他将自己调整到完好无损的状态,不让陆慎察觉出任何端倪。


    此刻,混沌星已经插上了奥诺里帝国以及第一军团的旗帜。


    负责通讯的工程队正在临时驻地重新构架新的临时通讯平台——之前的通讯系统在异兽潮的冲击中被损坏了。


    站在原地远远看着通讯信号灯不太稳定地一闪一闪,洛厄尔不自觉摩挲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终端。


    距离他上一次跟陆慎联系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在腥风血雨的前线与异兽厮杀之时,尚且能将所有情感抽离出来,冷静指挥战斗,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天知道洛厄尔有多么想念陆慎。


    自从抵达混沌星之后,受各方面条件限制,整整两个月时间,洛厄尔一共只跟陆慎联系了三次。


    最后一次还因为信号故障的缘故出现了延迟传输的情况,其中一方说完话,另一方要等很久很久才有回复。


    当时洛厄尔还以为陆慎已经那头已经挂断了,心中正遗憾又没能跟陆慎好好说上几句话,却在十几分钟之后听见陆慎的声音从终端内再次响起。


    他说:“首都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天上看不到星星,还刮了很大的风,室外温度大概只有两度,我刚刚洗完澡,躺在你经常睡的那一侧。”


    “洛厄尔少将,我也正在想你。”


    因此,在处理完混沌星上的善后事宜,等待临时通讯系统搭建完成之后,洛厄尔几乎是迫不及待拨通了打给陆慎的视频通讯。


    然而陆慎那边却没有立刻接通。


    洛厄尔看了眼时间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是首都星下午三点,一般这时候陆慎都在开会。


    洛厄尔比谁都更清楚陆慎为了完全掌控深海所付出的努力。


    因为决定了长长久久地留在奥诺里,所以他始终在为他们的未来铺路。


    没多纠结,洛厄尔收起终端准备去看一眼能源矿那边的情况。


    按照原定计划,若他们顺利完成任务,成功占领混沌星,在确保安全无虞之后,将留下一支部队驻守,配合深海负责能源开采的团队进行接管。


    然而洛厄尔还没离开营帐,刚刚熄屏的终端就重新震动起来。


    ——是陆慎回拨过来的电话。


    完全没注意到陆慎拨过来的不是视频通讯,而是一个普通的语音通话这种小细节,洛厄尔很快按下接通,然后耳边恍若隔世般响起陆慎的声音:“宝贝。”


    洛厄尔的脚步蓦地顿了一下。


    好像一瞬间就被陆慎从眼前这个炮火连天的战场拉回了他们在首都星那个任何风雨都无法侵扰的家,心脏在顷刻间落到实处。


    那些不能在部下面前展露的疲惫、脆弱、悲痛以及九死一生打下混沌星的喜悦也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出口。


    他听到自己叫出陆慎的名字。


    然后很没有新意地说了那句自出征以来便说过很多次的话。


    他说我很想你。


    下一秒,洛厄尔听到陆慎在电话那头问:“很想见到我吗?”


    洛厄尔毫不犹豫点头说是,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告诉陆慎,“我们会在混沌星停留一周,算上乘坐军舰返程的时间……”他看了眼时间,低声说:“应该刚好能在十二月三十一号之前回到首都星。”


    “和我一起跨年吗?”陆慎问。


    洛厄尔“嗯”了一声,紧接着听到陆慎那边有一些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不知道是陆慎捂住了话筒还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片刻后陆慎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我看见新闻了,洛厄尔少将又完成了一个历史性的任务。”


    混沌星上的战况会通过内部频道实时向军部进行汇报,因此洛厄尔昨天亲手斩杀异兽首领,率领第一军团攻彻底攻占混沌星之后,军部直接向民众公布了他们大获全胜的消息,振奋民心。


    “星网上现在全是大篇幅赞美你的帖子,还有很多未成年雌虫因为你将第一军团当成未来的第一志愿,”陆慎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极其明显的与有荣焉。


    但在和媒体记者一样认真夸过洛厄尔真的很棒之后,又问他:“有没有受伤?”


    洛厄尔下意识摇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陆慎看不到,于是连忙补充道:“没有,我这边一切都好。”


    陆慎那边再次响起些许杂音,像是有虫在说话,同时夹杂着其他呼啸而过风声和其他声响,因为声音杂乱无章混在一起,导致听不太分明,洛厄尔问:“您现在在外面吗?”


    “真的吗,”陆慎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一遍洛厄尔的话:“一点都没受伤,一切都好?”


    “……”分明相隔十几光年,洛厄尔依然无法抑制感觉到一点心虚,于是在停顿片刻后老实说:“只是皮外伤,已经用修复舱处理过,所以不算严重。”


    洛厄尔认为自己这一遍说的是实话。


    身为军雌,在战场上流血甚至牺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洛厄尔曾经受过比现在更严重几倍的伤,若不是身为S级雌虫,体质强悍而且救治及时,怕是早就已经回归了虫神的怀抱。


    所以对他来说,只要不沦落到重伤濒死的地步,那么其他能被治愈的就全部都是皮外伤。


    “皮外伤也是受伤。”陆慎平缓地纠正了洛厄尔的认知。


    等身边的杂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又问:“疼不疼?”


    洛厄尔从来都不会喊疼。


    因为身为少将,他需要肩负起数十万军雌的信任和生命,绝不能在他们面前有丝毫松懈,哪怕是再艰难的情况,只要他坚持屹立不倒,军心不会涣散。


    然而听到陆慎的提问,洛厄尔顿了一下。


    那股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想念在这一刻忽然翻腾上来,涌到喉咙处,提醒他在陆慎面前从来都不必背负任何责任与重担,可以放心地卸下伪装,毫无顾忌地示弱或者撒娇。


    于是洛厄尔短促地停顿了一秒,用很轻地声音说:“很疼的。”


    “胸口很疼,后背很疼,就连翅翼都很疼。”


    洛厄尔清了清嗓子,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终端:“等我回到首都星,您好好亲一亲我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的缘故,说出这番话的洛厄尔竟然感觉到稍微有些脸热。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混沌星的地底藏有岩浆,导致气温远比首都星要高许多的缘故。


    过了片刻之后,他听见陆慎用很轻地声音问:“那现在呢,现在不想让我亲你吗?”


    洛厄尔不自觉被陆慎的提问牵着走,他顿了片刻,“当然想。”


    “我现在也很想让你亲我。”


    不提还好。


    提了以后洛厄尔忽然意识到被修复药液治愈大半的身体其实还是很疼,随便一个动作都会牵动受伤的肌肉,引起一阵又一阵像针扎似的刺痛。


    洛厄尔很渴望能够在这种时候获得陆慎的拥抱、亲吻和安抚。


    用那种连灵魂都颤栗的舒适感和满足感去抵消痛苦。


    正当他还想跟陆慎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营帐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洛厄尔让陆慎稍微等他一会儿,他需要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然而下一秒——


    营帐的门被一只手从外面拉开,洛厄尔抬眸就看见一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他们的目光隔着半米的距离触在一起。


    洛厄尔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完全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起来。


    然后他看见面前的人冲他微微一笑,对着尚未挂断的终端继续说:“那我现在来了。”


    第163章


    不得不说,陆慎现在的身份在奥诺里可以为他提供很多便利。


    比如即使联系不上洛厄尔,他依然可以通过军部随时了解混沌星的最新战况。


    比如对民众来说算是绝密的作战计划,阿诺德元帅对他却不会有任何隐瞒。


    还比如,当他提前得知混沌星战况胶着,洛厄尔决意集合全部力量发起向异兽潮最后一次总攻时,可以再次委托索伦上将为他的私人飞船开通军事武装权限,获得途径关卡的准许通过权,用最短时间抵达前线。


    陆慎看过军部对混沌星上那头异兽首领的全方位数据评估,知道它在地底辐射下变异得有多么强大,即使是战斗经验丰富的阿诺德元帅在看过资料以后都面色凝重。


    而洛厄尔决定率众发起最后一次总攻的用意则非常明显——他做好了独自解决异兽首领的准备。


    陆慎无法预知结果。


    但他想在结束之后的第一时间赶到洛厄尔身边。


    于是他处理完手头所有事情之后,不顾阿诺德元帅关于前线危险重重的劝阻,一路上片刻未停,跨越十几个光年,经过十几个空间跳跃点出现在这里。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洛厄尔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样子,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张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手里依然紧紧攥着光脑,有些呆愣。


    陆慎看了他几秒。


    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非常值得。


    谁能想到昨天还在战场上不顾生死,奋力厮杀的洛厄尔少将会露出现在这样不敢置信而又喜出望外的表情。


    他们面对面站着。


    洛厄尔一身军服,陆慎则西装革履。在终端挂断之后,没有谁先开口,直到陆慎有些无奈地张开手臂,洛厄尔才终于从意外和震惊的情绪当中回过神来,重重扑进陆慎怀里,紧紧抱住他:“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慎低头在他嘴角上亲了亲:“不是你说想见我吗?”


    因为洛厄尔想见他,所以陆慎就来了。


    跨越星系,不远万里。


    洛厄尔张了张口,控制不住攥紧了陆慎的衣领有些迫切地想要和他深吻,然而在闻到陆慎身上古龙水味道的同时又想起了自己身上尚未好全的伤,动作蓦地一顿。


    在语音通话时里跟陆慎怎么撒娇示弱都无所谓,可现在真的跟陆慎面对面站在一起,洛厄尔还是会控制不住担心。


    担心那些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伤痕会被陆慎看见,更担心陆慎看见了以后会替他感到心疼。


    然而没等他想好该怎么遮掩,陆慎就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于是洛厄尔什么都忘了,在被陆慎气息包裹的瞬间,就迷失在他缠绵而深入的吻里。


    两个月没见了。


    即使中间用全息投影玩过比接吻更加过分的事情,但那毕竟没有实感,无法触摸,仅仅只是异地时当作情趣的饮鸩止渴,因此不论是陆慎还是洛厄尔,都渴望极了对方。


    亲吻是最能表达情感的直接动作。


    这个阔别两月的吻从一开始就很激烈,陆慎在触碰到洛厄尔嘴唇的那一刻就将舌头伸了进去,洛厄尔也迅速迎上来与陆慎纠缠。


    与此同时,陆慎的手握在洛厄尔的后颈上,掌心完全覆盖住他的虫纹。


    洛厄尔的呼吸变得急促,舌根被吸到发麻,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也溢出朦胧的雾气,甚至连嘴唇都觉得胀痛,却搂着陆慎的腰身,仰起头,想要陆慎能吻得再重一点。


    一吻终了。


    陆慎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洛厄尔的唇角,低声说:“红了,还有点肿。”


    “但比刚才好看一点。”


    洛厄尔在空气里闻到了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喘息着望向陆慎,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欲求不满的催促与渴望。


    虽然没说出口,但陆慎却看懂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收起自己身上不受控制外溢出来的信息素,紧接着用拇指将洛厄尔嘴唇上晶莹湿润的水渍抹掉,客观陈述:“再多亲一会儿,你就该伤上加伤了。”


    陆慎向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洛厄尔身上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两个月时间没见,他没办法保证自己仅仅只是点到为止。


    而且他刚才搂着洛厄尔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有些刺鼻的血腥气。


    陆慎说:“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洛厄尔终于清醒过来,犹豫了一下。


    “洛厄尔少将,”陆慎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耳垂,提醒他:“你刚才在语音通讯里是怎么说的?”


    听不出什么语气的声音,甚至还带着很轻的笑,但洛厄尔还是听出了陆慎不容拒绝的坚持,抿了下嘴唇,把手放在军服外套的纽扣处,当着陆慎的面脱下外衣。


    因为地底藏有岩浆的缘故,混沌星的温度并不算低。


    所以陆慎不用担心洛厄尔会觉得冷。


    他的目光缓而慢地落在洛厄尔光裸的上半身上,一直没有说话。


    洛厄尔的皮肤非常白皙,身材很好,肩脊平坦,腹部与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也非常流畅完美,并不夸张,但在精致漂亮的同时也不失力量感。


    但此刻,这具近乎完美的身体却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淤血和伤痕。


    陆慎抬起手来,用指腹触摸距离他最近的一道伤口。


    大概是因为体质和修复药液的缘故,能看到这道青紫色的长痕隐隐有要变淡的痕迹——可想而知之前这道淤血刚刚形成的时候有多严重。


    陆慎的动作很轻。


    洛厄尔却不自觉在他检查的过程当中绷紧了脊背,一边感觉陆慎的指尖像带了微弱的电流,令他浑身都感觉到强烈的酥麻和痒意;另一边因为陆慎久久不语,他察觉不到陆慎的态度,所以下意识会在心里代入陆慎的角色,思索陆慎在想什么。


    他昨天也对镜看过自己身上的伤。


    虽然这些伤口对S级军雌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获得充足的时间修养,便能恢复如初。


    可在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乍一看确实是有些触目惊心。


    洛厄尔忍不住想,陆慎会不会觉得难看?


    这种情绪并不是自卑。


    而是因为太在意了,洛厄尔单纯地希望自己在陆慎眼里永远是最好的样子,因为陆慎最喜欢在亲热时抚摸他的身体,揉捏他的腰身和胯骨。


    想到这里,洛厄尔下意识想将自己的衬衫重新披上,陆慎却握住他的手,“转过去,我再看一下后面。”


    陆慎没忘记洛厄尔在电话里说自己的翅囊也很痛。


    洛厄尔又顿了一下,但还是很听话地背过身去,任由陆慎将他的头发拨开。


    翅囊藏在洛厄尔的清晰而突出的蝴蝶骨上。


    紧致削薄的肌肉线条上面印刻着玄奥的金色纹路,只要洛厄尔想,那对金色的华美羽翼便能在顷刻之间伸展开来,带着洛厄尔展翅高飞。


    但此刻,陆慎却在翅囊处看到了极其明显的撕裂伤——根据军部对混沌星回传视频的分析,异兽首领的力气奇大无比,可以徒手将坚不可摧的钛金机甲撕碎。


    所以洛厄尔大概率就是在与对方缠斗的过程中受的伤。


    对方察觉到洛厄尔给它带来的威胁,所以意图徒手撕掉洛厄尔的翅翼,剥夺他的天空优势。


    脑海中浮现出相应的画面,陆慎按在洛厄尔脊骨上的手不自觉用了点力,在听到洛厄尔闷哼一声之后又重新松开手。


    背上当然也不止有这一处伤口。


    正是白天,哪怕营帐内的光线也很充足,因此陆慎看得很分明,除了最严重的翅囊,还有很多细小的伤痕难以计数。


    垂眸替洛厄尔把衬衣穿上,扣子一颗颗扣上,陆慎语气平静地问:“今天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军务吗?”


    洛厄尔摇了摇头,说应该没有。


    陆慎“嗯”了一声,他猜也是。


    混沌星上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第一军团只需要按照流程有条不紊地清扫战场,回传数据,建立基础设施,与军部派来长期驻扎混沌星的部队交接即可。


    “你之前说临时驻地不太隔音,”陆慎扣着洛厄尔的下巴,低声叫他的名字,“但飞船的隔音效果应该还算不错。”


    “要去吗?”


    “……”洛厄尔下意识望向陆慎,在双目对视时,像过电似的,感觉自己的脊背倏忽就麻了一下。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自然不可能有第二种答案。


    因此陆慎看着洛厄尔佯装镇定地传来伯顿、多里安他们,向平常一样吩咐了几项重点事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他一起登上了停在临时驻地外那艘顶部喷着深海LOGO的飞船。


    “轰”地一声——


    随着舱门自动关闭,整个飞船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洛厄尔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过身望向陆慎,陆慎也看着他。


    对视了一会儿之后,陆慎开口叫洛厄尔的名字,“过来。”


    凭陆慎现在的身份,在奥诺里使用的飞船自然也是顶尖的,安全、隔音等各方面性能甚至比军部使用的军舰还要高出一筹,内部装潢也更加舒适豪华。


    陆慎没有关灯。


    他将洛厄尔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然后压上去,低头吻住了洛厄尔的嘴唇。


    这一次吻得并不激烈,更像是完全不含任何情欲的安抚,


    可偏偏就是这样温柔至极的吻,让洛厄尔的呼吸骤然变乱,控制不住闭上眼,浑身都在发颤。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S级雌虫的唾液也有一定的治愈作用,”陆慎一边慢条斯理重新解开洛厄尔军服衬衫的扣子,一边贴在他的耳畔低声说,“S级雄虫大概率没有这种逆天的能力,但亲吻或许能让你好受一点?”


    军服衬衣的金属纽扣碰到洛厄尔的皮肤,洛厄尔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顺着陆慎的话说了声是。


    陆慎低下头继续吻他。


    同时还有浓郁到几乎形成实质的信息素毫不吝啬地席卷而出,将洛厄尔完全包裹,给予他久违的、充分的安抚和慰藉。


    然后就像他们一个小时之前在语音通讯里说过的那样。


    陆慎好好地、轻柔地、仔细地吻遍了洛厄尔的全身。


    其实陆慎身上的气质非常特别,不论他顶着一张怎样的脸,都无法忽略他身上那种镇定从容、成熟理智的上位者气质。


    所以其实很难想象像陆慎这样的人,会这样俯首耐心地做讨好伴侣的事。


    洛厄尔恍惚地感受着陆慎细细密密的亲吻,伤口的疼痛与酥麻的痒意重叠在一起,令他身体里升起一浪高过一浪的热度与渴望,头晕目眩,难以自抑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与呻吟。


    洛厄尔哑着嗓子叫陆慎的名字,蹙着眉头,近乎于迫切地想要去解陆慎的皮带扣子,陆慎却按住他的手,“你身上带着伤,今天不做。”


    陆慎的呼吸同样是沉的。


    状态明显到根本无法忽视。


    但他不可能在洛厄尔浑身是伤的情况下做这种事。


    即使他也很想。


    因为他跟洛厄尔在床上实在太过契合,契合到陆慎所有的占有欲、掌控欲均能在洛厄尔身上得到百分之百的完全满足,因此只要做了,那就不可能克制小心,温吞缓慢,必然是狂风骤雨,酣畅淋漓。


    陆慎怕洛厄尔身上的伤势加重,也不愿意再让他疼。


    攥住洛厄尔想要乱动的手,陆慎直接拿了条领带过来,“乖一点。”


    “放心,”他亲了亲洛厄尔的脖颈,声音里带着很轻的笑:“今天一样让你舒服。”


    第164章


    陆慎跟洛厄尔一起在混沌星停留了七天。


    因为在首都星提前处理过重点工作,其余的都是小事,有需要他批复的文件就在线上处理,有需要他参与的会议就启动跨星系视频通讯,其余时间都拿来陪洛厄尔。


    当然,陆慎也不会不分场合随便在第一军团表现和洛厄尔的亲近,他向来很注意分寸。


    原因有两个,一是洛厄尔在他面前几乎完全予取予求,那模样实在太乖巧、太勾人,陆慎不想让旁人看见,哪怕是雌虫都不可以。


    第二个原因则是洛厄尔身为第一军团将领。


    他们私底下再怎么亲热或者过界都可以,陆慎不会去破坏洛厄尔在下属面前苦心树立的威信。


    虽然陆慎是真的很喜欢在部下面前完全不掩锋芒,像柄刚刚出鞘的利剑一样冷肃的洛厄尔。


    每一次看到他穿着笔挺军服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而一众军雌用敬重又狂热的眼神向他敬礼——天知道陆慎有多想直接将洛厄尔压在身下,把手伸进他的嘴巴里,逼着他流出生理性泪水。


    当然,这些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阴暗念头全部被陆慎用理性与克制掩下。


    不论他想做什么,在他跟洛厄尔单独相处的时候,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但陆慎不知道的是,身为帝国唯一一位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地位至高无上的S级雄虫,为了洛厄尔出现在危险重重的混沌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新闻,无论如何他如何克制都绝对低调不了。


    而且他跟洛厄尔之间,哪怕当众没有任何亲密动作,仅仅只是对视、说话,或者时不时笑一下,都透着一股极其默契和亲近的氛围感。


    比如,不论洛厄尔在做什么,陆慎的眼睛都始终会注视着他。


    不论陆慎在做什么,洛厄尔也会忍不住望向他的侧脸。


    说话的时候更是如此,洛厄尔经常会低声向陆慎解释自己发号施令的原因以及他们在前线可能会面临的种种情况,陆慎便眼含笑意地听洛厄尔讲,时不时回应几句,亲密到其他虫根本插不进去。


    而这种相处方式,在奥诺里甚至比陆慎的血液纯净度还要罕见。


    因此,最开始一众军雌在面对陆慎时还有些紧张和局促,在亲眼目睹到陆慎和自家少将的感情竟然是真的如传闻中所言非常深厚以后忍不住兴奋起来。


    在启程回首都星的前一晚,终于有胆子大的军雌在晚饭时按捺不住向陆慎提问:“殿下!能不能和我们说说您为什么这么喜欢少将?”


    洛厄尔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自己的部下,陆慎就笑了。


    他看了一眼洛厄尔,直截了当地回答:“因为洛厄尔少将独一无二,无与伦比。”


    洛厄尔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转过头望向陆慎。


    陆慎仍然看着他笑。


    然后整个临时驻地在短暂安静过后爆发出一阵热烈地起哄声。


    毕竟刚刚打赢一场艰苦卓绝的胜仗,为帝国立下大功,第一军团的气氛远比在首都星时活跃许多,这个问题一出,见陆慎完全没有生气或者被冒犯的意思,马上有其他军雌接着起哄。


    “殿下,星网上有传闻说您这辈子只会迎娶一位雌君是真的吗?”


    “殿下,混沌星之战都打完了,您跟少将预备在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是啊是啊,既然深海集团富可敌国,婚礼能不能邀请我们第一军团所有军雌一起参加?”


    一众军雌七嘴八舌,兴奋不已,几乎将临时驻地的屋顶掀翻。


    洛厄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再出言阻止。


    而陆慎自认身为家属,竟然真的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十分大方和坦然地作出了全部的回答。


    的确只会迎娶一个雌君。


    应该很快就会举办婚礼,不过具体还要等洛厄尔少将点头。


    婚礼不仅会邀请第一军团,会向军部四大军团全体都发出邀请。


    在场的所有军雌都是洛厄尔的部下和同袍。


    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地上战场,为帝国探索一个又一个不知名的行星,在凶险的夹缝中肝胆相照。


    陆慎很清楚,他们之所以会在这种时候拼命提问和起哄,是真的替自己誓死追随的少将感到高兴。


    一直闹腾到很晚,甚至将一顿原本简简单单的晚餐变成了一场热热闹闹的集体派对。


    等回到飞船上已经接近凌晨了,陆慎刚刚把身上西装外套脱掉,洛厄尔就吻上来。


    陆慎笑了一声,揽住洛厄尔的腰身回应他。


    唇齿交缠了接近三分钟左右,洛厄尔才稍微退开了一点点,抵着陆慎的鼻尖,说:“等回到首都星之后我应该很快便能晋升成为中将,并且拿到由陛下亲自授予的帝国荣誉勋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喝了一点酒的缘故,洛厄尔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看起来依然非常明亮,“到时候我们就结婚,好吗?”


    陆慎跟他对视了几秒钟,先是认真地说了声好,然后又看了眼时间,将洛厄尔的两条腿分开,手伸进他的军服衬衫里揉捏他的腰身,问,“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这话里蕴藏的暗示性实在太强。


    这一周碍于洛厄尔的伤势,全程都是陆慎在为洛厄尔服务,后来实在按捺不住,他握着洛厄尔的手发泄过一次,但也仅仅只有那一次。


    洛厄尔被陆慎揉捏的呼吸有些不稳,搂着陆慎的脖子哑声说已经不疼了。


    陆慎“嗯”了一声,捏着洛厄尔的下巴重新跟他接吻,吻到洛厄尔的脸颊、脖颈、耳根、胸前全部泛起好看的绯色,吻到整个飞船舱内都充斥浓郁的信息素气息。


    ……


    回程的路途相当顺利。


    因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小行星乱流,因此从混沌星抵达首都星的时间比预期中早了三天。


    能源对帝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部队九死一生为帝国打下储藏量超两百万吨,足够支撑帝国五百年消耗的能源矿自然功勋卓著。


    因此在第一军团凯旋之后,军部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授权十几家新闻社共同发布了宣传混沌星之战的新闻稿,全面而详实地叙述了他们的精锐部队剿灭进化异兽的全过程,在星网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洛厄尔以及参与混沌星之战的军雌获得了他们应得的鲜花、掌声与荣耀。


    洛厄尔也在新年的第一天顺利晋升中将,将肩膀上的肩章图案化成了两星一叶,在二十五岁凭借毋庸置疑的军功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中将。


    虫帝亲自为第一军团授勋的那天,陆慎也去了,并且以亲王身份受邀坐在第一排。


    就像出征仪式的时候一样。


    陆慎在台下看着洛厄尔面容肃穆地从阿莫斯陛下手中接过帝国荣誉勋章,在长枪短炮的闪光灯下脚跟微碰,端端正正地抬手敬礼。


    但又跟出征仪式的时候不同。


    因为这一次陆慎坐在距离洛厄尔最近的位置,他们的目光从仪式开头便隔着空气碰到一起。


    当王宫响起慷慨激昂的交响乐,无数白色的和平鸽腾空而起,陆慎第一个站起来带头鼓掌,向洛厄尔及众军雌致敬。


    一个台上,一个台下。


    双目对视,一切感情尽在不言中。


    回到家的时候是晚上七点。


    洛厄尔依然穿着那身整齐的黑金色军装,陆慎接过他一直抱在怀里的花——今天礼仪官在台上献给洛厄尔中将的这束鲜花是陆慎亲手挑的,剑兰代表忠诚,向日葵代表平安,海芋代表希望。


    他希望为帝国而战的洛厄尔中将能够无往不胜,顺遂平安。


    “在想什么?”把鲜花放在桌上,陆慎抬起手来捏了捏洛厄尔的脸,“一路上都没听见你说话。”


    洛厄尔抿了下嘴唇看着他。


    不知道是心电感应还是长此以往培养的默契,陆慎忽然意识到些什么,笑了一声,去牵洛厄尔的手:“宝贝——”


    洛厄尔没让他牵,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陆慎说,“您站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吗?只要两分钟。”


    “……”陆慎静了片刻说好。


    于是洛厄尔进了一趟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没记错的话,陆慎曾经在书房的保险柜见过,里面放着的东西意义非凡。


    陆慎看着洛厄尔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他能很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内震耳欲聋。


    下一秒。


    洛厄尔将虫帝今天亲手挂在他脖子上的帝国荣誉勋章摘下来,同时低下头将自己手中的盒子打开,抬起头来望向陆慎:“这个,还有这里的全部,都送给您。”


    陆慎垂眸望向洛厄尔手中的盒子,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算上洛厄尔手中的这一枚,盒子里一共放着二十四枚勋章,形状和制式各不相同。


    每一枚勋章都代表着洛厄尔曾经为帝国作出的巨大的贡献以及在战场上立下的卓越功勋。


    而现在,洛厄尔说,要将这些勋章全部送给他。


    老实说,这件事在洛厄尔心中筹谋了许久,从他出发混沌星的那一刻就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演练,究竟要怎么说,该怎么做,可本来打好的腹稿在跟陆慎对视的这一刹那又都忘光了,洛厄尔顿了一下,微微抬头看着陆慎:“这些……是我的荣耀。”


    在奥诺里帝国,军雌的荣耀与使命高于一切,包括生命在内。


    这段时间,洛厄尔亲眼看着陆慎紧锣密鼓地筹备他们的婚礼,他提前两个月包下首都星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七星级酒店当作婚礼场地,又在能够看得见山和海的上层山脉买下一栋近两万平方英尺的别墅,亲自负责别墅的设计和装修,每一处细节都细致讲究……这让洛厄尔更加忍不住想在他们婚礼之前做些什么。


    虫族并没有求婚的传统。


    雄虫跟雌虫之间的结合只需要在星网的匹配系统上点击确认。


    甚至就连求婚这两个字,都是洛厄尔曾经听陆慎介绍地球传统时听说的。


    “我将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所有荣耀都与您共享,”洛厄尔说:“我想向您求婚——”


    没等洛厄尔说完,陆慎胸口起伏了一下,从洛厄尔手里接过盒子,然后搂住他的腰身,低下头径直跟洛厄尔接了一个很深的吻。


    一吻过后,陆慎看着洛厄尔的眼睛哑着嗓子笑了:“洛厄尔中将。”


    “……你知不知道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洛厄尔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慎就牵住他的手,转身直接往外面走,步子迈得很大,而另一只手则好好握着洛厄尔送他的勋章,用珍之重之的姿势。


    于是刚刚才停稳没多久的飞行器再一次腾空而起。


    洛厄尔不知道陆慎要带他去哪儿,也不知道陆慎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只看到陆慎坐在驾驶座上单手用终端发出去几条讯息,隐隐有了些许预感,心脏跳动的频率一点点加快。


    直到飞行器降落在一个巨大的庄园里。


    站在草坪上能看到不远处深蓝色的海面,而草坪上铺满了陆慎曾经送给他的玫瑰,这种大手笔的场面在鲜花与绿植稀少的奥诺里简直堪称震撼——而且还是那种名叫“奇迹”的稀有品种。


    洛厄尔还记得陆慎亲口说过,这种玫瑰的花语,是“致我命定的伴侣”。


    他们的身后还有两颗巨大的,被璀璨灯光点亮的星球,两颗星球在缓慢地旋转中逐渐重合在一起。


    灰色的那颗是大概是奥诺里,而蓝色的那颗……洛厄尔不自觉望向陆慎。


    今天晚上难得没有刮风,夜空之中星光点点,陆慎穿着白天参加授勋仪式的那身黑色西装,郑重其事地与洛厄尔对视。


    “今天下午刚刚准备好了,原本是准备等到明天的,”陆慎低头看着洛厄尔笑了一下,“没想到你比我更着急。”


    听见这句话,洛厄尔有些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微微有些发酸。


    “既然如此……”陆慎继续说,“我这里是两个盒子。”


    “首先第一个,”陆慎递给洛厄尔的是一个冰盒,打开以后,冰盒中放着三只蓝色的液体药剂,“这是霍索恩家族最新的研究成果,虽然还没有正式上市,但我已经证实过,这种药可以治疗异兽毒素。”


    陆慎反复试过三次,效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关于这一点——从这段时间洛厄尔曾无数次抚摸他的脊背都没有发现丝毫异常,便可以得到充足的印证。


    而且从临床试验的数据来看,尽管洛厄尔中毒时间已久,这三只药剂应该也足够化解洛厄尔脸上的异兽毒素,然后再使用修复药剂,便可以将他的脸恢复到最初完好无损的状态。


    洛厄尔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陆慎手中的冰盒。


    他知道陆慎绝对不会骗他。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陆慎根本不会将这盒药剂拿到他面前。


    但异兽毒素有多么难以攻克……洛厄尔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当初陆慎跟霍索恩家族一起吃饭的原因。


    原来陆慎从那么早就开始计划要治好他。


    “您……”洛厄尔张了张口。


    “我从来都不介意你脸上的伤疤,”陆慎摸了摸洛厄尔的左脸,“但我舍不得你疼。”


    洛厄尔的眼睛蓦地红了。


    陆慎也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继续打开第二个深色的丝绒盒子。


    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两枚铂金对戒,戒指的样式简单大方,比较特殊的设计就是两枚对戒上镶嵌的宝石颜色不同,一枚是碧绿色,一枚是深蓝色。


    碧绿是洛厄尔的瞳色,深蓝则是地球的颜色。


    下一秒,陆慎单膝跪地,将戒指举到洛厄尔面前。


    “洛厄尔。”


    “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的相遇是一场巨大的奇迹,因为跨域了时空,跨越了种族,跨越了星系,而在那么多不可思议的跨越当中,我还是精准无误地遇见了你。”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六年前曾经离开你,那是我最过最痛苦也最难熬的决定,虽然最后迎来了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好结果,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独自在奥诺里受过的折磨,也不会忘记你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守在原地的等候,我很庆幸上天愿意多给我一次机会。”


    “从此以后,我会永远爱你,尊重你,陪伴你,不论疾病、挫折、困苦或者其他有可能发生的危险,我发誓……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


    陆慎眼中倒映着求婚现场的璀璨灯火,导致那双在大部分时候都深邃沉静的眼眸难得流露出一丝极其明显的情绪,很温柔,很炙热,也很深情。


    洛厄尔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有点模糊。


    ——这或许是因为陆慎在现场布置了太多灯光,彩灯的光线太耀眼的缘故。


    下一秒——


    像曾经在三等星看过的那样,海面上突然响起一声烟花升空的声音,紧接着无数朵金色的烟花齐齐绽放,照亮了整片深蓝色的海面与星空。


    因为烟花的声音太大,导致陆慎完全没听到系统在空气中“滴”的一声,响起“渣攻重生任务已完成,系统解绑中”的声音。


    他只是全神贯注的,用温柔到极点的眼神望着他这一生最珍贵的宝贝,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在漫天烟火的背景下笑了一声。


    “洛厄尔,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第165章 番外(一)


    轰隆!


    当异兽首领的尸体被重重砸进高约千米的岩壁当中,断壁残桓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烟尘滚滚。


    然而一众以为自己即将命丧此处的军雌还没来得及喜悦,就看到另外一道金色身影也不受控制地从高空狠狠坠落。


    “少将——”


    “将军!”


    塞尔法星球的绚丽天幕之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杀死异兽首领的洛厄尔浑身浴血,跪倒在满地碎石之中。


    原本绚烂至极的金色翅翼上面布满了皲裂的伤痕,黑金色的军服也被鲜血浸成更深的颜色。


    谁也没有料到塞尔法星球深处存在一颗巨大的辐射源石。


    更料不到受源石影响,塞尔法星球上的异兽竟然已经变异到这种强横的地步,导致第一、第二军团损失惨重。


    因为刚刚与异兽首领殊死一搏时承受的致命一击早已超出了洛厄尔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导致洛厄尔几乎在顷刻间失去五感。


    视觉、听觉、嗅觉仿佛不复存在,血液同时顺着口鼻眼睛一起淌下,触目惊心。


    因此当一众军雌煽动翅翼迅疾从四面八方赶来之时,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听不见多里安跟伯顿惊慌失措的哭声,听不见罗伯特声嘶力竭大喊军医快来的呼救,听不见一众部下悲痛欲绝的嘶吼。


    他只是艰难地、剧烈地喘息。


    “噗”地一声——


    洛厄尔再一次吐出一大口鲜血。


    围在他身边却不敢妄动的每一只军雌都能清晰看见那片鲜红的血泊之中有一块暗色的阴影,像是身体里的血肉。


    多里安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崩溃出声。


    而已经完全支撑不住的洛厄尔则很轻地扯了扯嘴角,用最后一丝力气向自己的部下做了一个务必安全撤离的手势,然后在视线彻底变成血红之后,重重仰面倒在血泊之中。


    意识与体温都在迅速流失,洛厄尔很清楚,他马上就要死了。


    或者说……他早就应该死了。


    在奥诺里帝国的历史上,在完全得不到任何雄虫信息素安抚的情况下连续熬过三十八次精神力暴乱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


    身为一名战士,他没有受尽折磨死在禁闭室里,而是死在战场上,对于洛厄尔来说,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结局。


    都说濒死之时,大脑会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


    洛厄尔想到自己的部下——身为此次塞尔法之战的最高长官,他与异兽首领同归于尽,保住了前线共计七万军雌的性命。


    洛厄尔想到奥诺里——身为第一军团少将,他虽然不能活着回去,但这一战胜局已定,变异的异兽潮不会威胁再到奥诺里帝国民众的安危。


    他对得起部下的信任与追随。


    对得起军部毫无保留的栽培。


    也对得起自己肩膀上一星一叶的徽章。


    因此,没有害怕,没有畏惧,没有恐慌。


    洛厄尔胸口起伏着,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张被他死死镌刻在灵魂之上的脸。


    黑发黑眸。


    成熟俊美。


    ……陆慎。


    陆慎。


    他看到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几光年之外的三等星,那里贫瘠混乱,充满罪恶,是奥诺里所有贵族避之不及的地方。


    但对于洛厄尔而言,因为有陆慎的存在,在三等星上度过的三年,却是他生命中最幸福也最美好的三年。


    他看到陆慎将手枪送给他,手把手教他瞄准;看到陆慎在餐厅陪他过生日,海面上绽放无数朵金色烟花;看到暴雨雷鸣之时,他跟陆慎在静谧安然的室内拥抱接吻;看到陆慎摸着他的脸低声说:“洛厄尔,你可能不知道,但我一定比你想象中更加爱你”……


    我一直……一直都相信你爱我。


    所以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可现在我快要死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在满地血泊和硝烟当中,洛厄尔无力地闭上眼睛。


    新虫厉831年2月7日,第一军团少将洛厄尔在塞尔法星球,为守护前线将士,与异兽首领同归于尽,埋骨他乡。


    消息传回首都星,举国哗然,民众皆悖。


    而多里安伯顿他们,则在悲痛欲绝中强行按捺住情绪,打开了洛厄尔出征前留下的遗书——按照军部传统,所有军雌在执行任务之前都必须留下遗书,以防万一。


    不知道是不是洛厄尔毫无挂碍的缘故,在其他军雌总是长篇大论的遗书上,洛厄尔只写了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若我战死,请将我的骨灰撒入塞里利亚海域。”


    手中拿着的分明仅仅只是一张薄薄的信纸,可这一刻,多里安却实在承受不住哽咽出声,“少将——”


    他们都不懂洛厄尔为什么会留下这样一封遗书。


    但对于洛厄尔的遗愿,不论是什么,他们都会无条件照做。


    于是,曾被誉为帝国未来之星的洛厄尔少将骨灰被撒进三等星那片陆慎曾经为他燃放过满天烟花的海域里,逐渐下沉,与冰冷湍急的海水融为一体。


    然而,没有虫知道,洛厄尔的骨灰在被撒进海平面的这一刻,忽然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触发了他的意识从虚无混沌之中再度苏醒。


    洛厄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他近乎于茫然地望向自己周围,他似乎被困在了塞里利亚海底深处,一个四面八方都是光屏的地方,找不到出口。


    光屏上播放的画面赫然是洛厄尔到死都不曾忘却的,他跟陆慎曾一起朝夕相处过三年的点点滴滴,就像一个巨大的美梦。


    于是,洛厄尔下意识朝光屏的方向走近了两步。


    其中一块光屏里,他刚刚从地下城区的格斗场里出来,陆慎朝着他张开手臂,洛厄尔清晰看见陆慎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得不得了的笑容,问他说:“今天累不累?”


    旁边的光屏里,陆慎在厨房做晚饭,转过头用叉子插了块烤肉喂他,问他好不好吃,洛厄尔点头,陆慎就笑,然后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了一口。


    还有距离他最近的那块光屏,洛厄尔受了伤,陆慎低头给他上药,因为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动作却很轻柔。


    洛厄尔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若死后灵魂并非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而是像现在这样,能够长长久久地站立在光屏面前重温他跟陆慎之间的种种……洛厄尔闭了闭眼,忽然就笑了一下。


    十年。


    整整十年。


    自当初陆慎悄无声息地离开已经过去三千多天。


    记忆是个不断衰退的过程。


    如果陆慎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久,就算再深的印象,再刻骨铭心的记忆又能记住多久?


    天知道洛厄尔有多么恐惧遗忘,害怕遗忘那些对他来说重逾生命的片段,害怕自己有一天会遗忘陆慎那张深邃凌厉的脸。


    没想到死了反而不必再担心这些。


    洛厄尔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定定地站在光屏面前,一直一直看着陆慎,好像可以一直这么看着,直到灵魂也湮灭。


    但伴随着光屏中的画面逐渐变化,洛厄尔脸上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的表情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因为他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画面。


    洛厄尔看到他第一次熬过精神力暴乱导致全身脱力昏迷,陆慎将他抱到床上,一直注视他,直到他因为极度痛楚而紧紧蹙起的眉头缓缓放松,才摸了摸他的脸,动作很轻地走出房间,站在阳台上望着漆黑一片的三等星夜景点了支烟。


    看到陆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翻阅奥诺里帝国历史上所有与精神力相关的论文资料,近乎于偏执地查找在没有信息素的前提下是否有能安抚S级雌虫的方法。


    看到他第二次出现精神力暴乱,格斗场老板出于好心追上他们,跟陆慎说了几句善意的提醒,而陆慎则全程沉默不语。


    看到陆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习惯在他睡着以后长长久久地注视他沉睡的脸,而烟灰缸里被按灭的烟头也越来越多。


    因为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这一瞬间,洛厄尔不敢置信地望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面光屏。


    关于陆慎当初离开的种种猜测一一在脑海当中闪过,忽然就有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浮上心头,令洛厄尔从指尖开始发凉,直至凉遍全身。


    下一秒。


    他看见陆慎像平常一样换好衣服,推开家门,径直走到了塞里利亚海域前面,望着深不见底的湍急海面站了大概十分钟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抬眸望向他们家的方向,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非常平静地跳进了海里。


    洛厄尔全身血液几乎是瞬间涌到大脑,下意识出声想要阻止:“不要——”


    可他的灵魂被死死困在原地,甚至连光屏都完全触碰不到。


    画面再转。


    洛厄尔看到陆慎被无尽的冰冷海水淹没,身体不断下坠、下坠……直到被一股藏在深处的暗流卷进一条闪烁着暗色光芒的神秘通道,最后在肺部空气耗尽濒临窒息的最后一刻重新浮出水面。


    那是一个洛厄尔完全陌生的世界——蓝天、阳光、沙滩、棕榈树,还有在环海公路上疾驰的四轮汽车,一切一切都是与三等星或者整个奥诺里都截然不同的景象。


    洛厄尔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动,听到自己在问。


    “……这是哪里?”


    “没想到……”光屏中刚刚浮出水面的陆慎环视四周,自嘲一笑,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自言自语,很缓慢地回答了洛厄尔的问题,“竟然真的能回到地球。”


    他浑身上下都是水,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可因为眼前的光屏实在太过巨大和高清,导致洛厄尔仿佛同样也穿越到陆慎口中那个叫做地球的地方,面对面地站在陆慎面前。


    阳光明亮灿烂,从头顶照射到陆慎脸上。


    洛厄尔看得分明,分明回到了自己熟悉至极的地方,可陆慎回过头深深注视身后的那片海域的同时,眼尾在某一刻不甚明显地闪过了一瞬光。


    再然后,光屏上的画面就仿佛快进一样。


    洛厄尔看着陆慎用干脆利落的手段坐稳了家主的位置,生意越做越大,只用两年时间便洗白了原本的灰色收入,占据菲城能源、运输、地产将近一半的话语权。


    看着陆慎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几乎日日都在他忙完所有工作之后穿过长长的隧道和环海公路,停留在那片名叫三角湾的海域,从凌晨直至天光。


    于是洛厄尔渐渐明白了。


    原来陆慎的黑发黑眸之所以在奥诺里独一无二,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不是虫族,而是人类。原来他这么多年走遍无数颗星球都始终找不到陆慎,是因为从头到尾他们都不在同一个时空。


    洛厄尔胸口剧烈起伏,定定注视着眼前的光屏。


    他看到因为陆慎名头越来越大,一个又一个长相各异的男孩女孩在不同场合往陆慎身上扑,或者干脆通过各种关系,脱光了不着寸缕地躺在他床上,想以此获得金钱、机会、资源、爱情或者别的什么。


    陆慎却只是笑。


    他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吩咐助理上来把人带走,然后换一个酒店房间,独自站在阳台上抽烟,凝望着遥远夜空的星星,一看就是一整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包下一家巨大的餐厅,吩咐服务员摆上两幅餐具,然后在对面的海上燃放无数朵漂亮的烟花,静静看完。


    陆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洛厄尔在光屏上看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却控制不住感觉到心脏钝痛,有如刀割。


    不知道过去多久。


    因为身在海底,周围漆黑一片,因此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洛厄尔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他只能看见陆慎从某一天忽然开始做梦,梦到他在奥诺里帝国发生的种种。


    自始自终都表现得非常平静的陆慎开始失去理智。


    他不顾所有人反对,强行推平了三角湾现有的一切,又耗费很多天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将人造陆地还原成海洋,然后从最高处再一次跳进三角湾,似乎想找到曾经那条通往异世界的路。


    可是没有结果。


    无论他尝试多少次都没有任何结果。


    于是有人开始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有的说陆慎疯了,有的好奇陆慎是不是中邪了,甚至有陆家人战战兢兢请来心理医生,尝试给陆慎看病。


    最终,陆慎站在三角湾前面静了许久。


    在意识到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之后,很快重新恢复到跟从前一般无二的模样。


    慎行的股价在他操盘下重新回升到正常水平,紧接着陆慎又牵头做了几个回报率很高的大项目,弥补了之前三角湾造成的损失,股东们被安抚下来,数以万计员工也不再为自己的饭碗和工资担惊受怕。


    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站在光屏前的洛厄尔却看得分明——因为受到某种痛苦的折磨,导致陆慎几乎夜夜失眠无法入睡。


    可他却要求医生开来大剂量的安眠药,强行用药逼自己睡着。


    私人医生欲言又止,劝他这样毫无节制地滥用药物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陆慎却笑了一声,他温声说,“拜托您了,我实在太需要睡眠。”


    后面陆慎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私人医生没有听清,洛厄尔却听得清清楚楚。


    “自作孽不可活,”陆慎平静地自言自语,“既然回去的路没了,我现在只能通过梦境看见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脑子里“嗡”地一声——


    洛厄尔控制不住想问陆慎梦见了什么,想夺走陆慎手中的安眠药,想让他不要相信梦境里看到的一切……


    不要看。


    不要听。


    不要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


    可是不行。


    不可以。


    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慎在某一天凌晨突然叫出他的名字,然后像是被狠狠烫到一样,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在环顾四周之后,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闪过不敢置信、怔愣、自责还有血淋淋,剜心刺骨的伤痛。


    站在光屏前的洛厄尔喉间梗动,再一次想拼命上前想要握住陆慎的手。


    陆慎却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闭上眼睛回忆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画面,脑海中现出洛厄尔浑身浴血从高处坠落,最后跪倒在地,壮烈牺牲的情形。


    陆慎不再吃安眠药,而是任由自己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


    他有条不紊做好慎行所有正在执行项目的交接,任命职业经理人负责集团后续的管理工作,又请来律师将名下所有财产进行合理分配。


    然后再一次穿过长长的海底隧道和环海公路,将那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三角湾海域前面。


    漆黑的海面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能将一切希望全部吞噬。


    洛厄尔已经意识到什么。


    他浑身冰凉,锥心刺骨,不顾一切想要靠近光屏,想要穿越这道屏幕去到陆慎面前。


    然而和之前每一次尝试的结果都相同,不论他做什么,怎么做,喊多大声,都无法阻止光屏中的画面继续变化。


    他看到陆慎垂眸望向海底最深的方向,像是隔空在与他对视。


    当他们视线交错的那一刻,洛厄尔崩溃失声,喉间哽咽,陆慎却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安抚,又像是怀念。


    下一秒——


    原本寂静的海面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响,无端惊起几只海鸥。


    看着那道熟悉至极的身影彻底被海水吞噬,洛厄尔浑身都在颤抖,浑身都在颤栗,几乎剜心刺骨,痛不欲生。


    为什么?


    为什么?


    怎么会?


    洛厄尔不知道灵魂为什么还能流出血泪,可身体里的的确确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应声而碎。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在三等星时为什么那么迟钝,为什么没能发现陆慎的异常,为什么没有告诉陆慎没有信息素也没关系,为什么没有告诉陆慎,与其这样痛苦的分开,不如他在他怀里血脉暴乱而死。


    就在他感觉自己心如刀割,恨不能重新再死一次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电子机械音的叹息。


    因为处在情绪濒崩溃的状态之下,导致洛厄尔完全没听见这道微不可察的声音,但再下一秒——


    灵魂状态的洛厄尔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将他推进了某个巨大的漩涡里。


    第166章 番外(二)4.3w营养液加更


    洛厄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胸口剧烈起伏,浑身冷汗涔涔,那种心脏都仿佛被狠狠剜去一块肉的感觉还挥之不去。


    然而睁开眼睛,却看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一切。


    没有塞里利亚海底四面八方将他围绕起来的巨大光屏,也没有将他的灵魂死死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神奇力量。


    洛厄尔近乎茫然地环顾四周,瞳孔不自觉微微收缩——这里是三等星,是他跟陆慎曾经共度了三年的家。


    对面的墙上放着一副挂画。


    没记错的话,这是某一天陆慎到格斗场接他回家,在地下城区偶遇一个街头画家,那只中年雌虫惊叹于陆慎区别于其他雄虫的成熟俊美,连一个星币都没收,主动为他们绘制的画像。


    洛厄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再一次出现了幻觉。


    还是变成灵魂状态以后在塞里利亚海底光屏上亲眼目睹却根本无法阻止的一切彻底将他逼疯了。


    他用最快速度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镜子面前,瞳孔再一次狠狠收缩。


    不为别的。


    因为镜子里那张脸没有沾染上任何腥风血雨的凌厉和冷肃,没有独自走过十年的麻木与寂寥,左半边脸上也没有那道丑陋不堪的蜿蜒伤疤。


    镜子里这只雌虫有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一看就被悉心照顾得很好。


    同时还有一双洛厄尔无比怀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寻回的清澈眼眸,青涩、纯真、无辜、美好……每一个形容词都与早已面目全非的他毫不相干。


    洛厄尔望向自己的手。


    指腹上没有常年持枪握出的茧子,虎口处也没有临死时与异兽首领殊死一博震裂的伤口。


    而且不同于半透明的灵魂状态,眼前这双手柔软、温暖,触感真实,因为皮肤过于冷白,所以可以清晰看到手臂上青色血管的痕迹。


    洛厄尔缓慢而僵硬地回过头,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正是首都星时间凌晨两点。


    床上虽然是空的,但另外一侧的床单有明显睡过的褶皱。


    洛厄尔仍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底里却升起了一种巨大的、无与伦比的震惊、希冀与狂喜。


    明天应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因为广袤的天幕之上能清晰看到罕见的繁星和满月,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让房间里的光线看起来没有那么昏暗。


    当洛厄尔走出卧室,抬眸就看到一道曾无数无数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


    他挡住了月光,导致身后落下一大片阴影,也看不清脸。


    但洛厄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错。


    十年。


    相隔十年再一次看见陆慎,洛厄尔脑子里“嗡”地一声,眼睛瞬间通红至布满血丝。


    胸口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激烈沸腾、燃烧,令他颤抖又痉挛的手指都暴起明显的青筋。


    陆慎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素敏锐至极的人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洛厄尔的动静。


    他只是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望着广袤无垠的漆黑夜空,手边的烟灰缸已经按满了烟头。


    洛厄尔动不动地站在后面定定看了陆慎近五分钟,才终于完全确定——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他们的结局太过惨烈,竟然将已经在战场上死去的他重新送回到了十年前。


    陆慎在未知生死的情况下决定离开奥诺里,换取他活着的时间。


    可能是洛厄尔视线中所蕴藏的情绪实在太汹涌,陆慎终于发现异常转过身来。


    在对上洛厄尔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之后,他蓦地愣了一下,下意识走到洛厄尔面前,刚准备开口说话又注意到洛厄尔没有穿鞋,光着脚站在地上。


    “怎么了?”陆慎抬起手来碰了碰洛厄尔的额头,因为抽了太多烟的缘故,嗓子微微有些沙哑,微微蹙着眉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精神力暴乱还没完全过去?”


    “要不要再注射一针抑制剂?还是我现在带你去医院看看?”


    洛厄尔张了张口。


    他发现自己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目光像被奥诺里最强力的黏合剂死死粘在了陆慎身上。


    久违至极的一张脸。


    久违至极的关心。


    等洛厄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陆慎的手腕,修长的指骨上面泛起突兀的青白。


    用力之大,像是将生生将自己的手当成了用来逮捕星盗时使用的钛合金手铐,一旦铐上,就再也无法挣脱。


    S级雌虫的手劲有多大根本毋庸置疑。


    这一刻,陆慎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差点被洛厄尔捏断。


    但在察觉到洛厄尔双目赤红,浑身都在发抖,明显状态不对的情况下,陆慎也没有阻止,也没表现出疼。


    而是用另一只手将洛厄尔揽进怀里,低声叫他的名字:“是做噩梦了吗?”


    “我……”陆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凌晨仍然站在阳台上的事,顿了片刻,继续道:“我中间睡醒了所以出来抽了支烟。”他亲了亲洛厄尔的头顶,“所以你起来才没看到我。”


    洛厄尔依然没有松手。


    他喉结颤动,死死攥着陆慎,跟他紧紧贴在一起,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能清晰感受到陆慎身上真实到令他热泪盈眶的体温。


    他顺着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重新回到了十年前。


    而陆慎。


    陆慎也没有用决然地选择在三角湾海边吞枪自尽。


    半晌之后,洛厄尔的情绪终于稍微缓过来一点点。


    他用尽全部力气地张了张口,想立刻将所有一切跟陆慎挑明。


    想问他是不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是不是准备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径直跳进塞里利亚海域,是不是准备独自一人在地球上孤独而煎熬地活下去……


    然而话到嘴边,却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不允许他说出口。


    洛厄尔狠狠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似乎他的灵魂在塞里利亚海底被那股巨力推进漩涡之中的时候,耳边曾响起一道冰冷机械音的提醒。


    那道声音跟他说:


    “洛厄尔少将,您好。”


    “系统检测到您与爱人因种族差异导致分离,最后双双身死,结局惨痛,所以我们特别破例送您回到当初分离的关键节点。”


    “但请您务必注意。”


    “为维护时空页面稳定,您不可主动提及未来发生的种种,不可贸然揭露已经发生的结局,需由对方在完全不受未来结局影响的情况下作出选择,方才有机会真正改写你们之间的未来。”


    “祝您顺利,也祝您好运,再见。”


    不能暴露穿越。


    不能提及未来。


    洛厄尔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最终再张开口的时候仅仅只“嗯”了一声,他哑着嗓子说是,“我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梦里全都是血,还有枪声。”


    洛厄尔看着陆慎的眼睛,“……我听到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海面上只泛起一丝涟漪,就将那道身影吞没了。”


    “而且因为是在晚上,海水一片漆黑,”洛厄尔一字一顿地轻声说:“连鲜血的颜色都看不清楚,就彻底在我眼前消失不见,沉进很深很深的海底。”


    陆慎心头蓦地一跳。


    并不是因为洛厄尔描述的这个噩梦,而是因为洛厄尔仿佛压抑着某种极端痛苦的表情,这让陆慎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微微抽痛起来。


    他胳膊环着洛厄尔的腰身,在他后背很轻地抚摸了两下,“没听说过吗,梦都是反的。”


    顿了顿,陆慎笑了一下:“更何况,塞里利亚海域危险重重,怎么会有虫冒着生命危险靠近那里?”


    听到这句话,洛厄尔攥着陆慎手腕的力气不由自主又加大了几分,甚至能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洛厄尔别过头去,克制住山呼海啸一般翻涌而来的情绪,缓了半天才又转过来,竭尽全力不让陆慎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丝毫异常。


    他问陆慎,“您还要继续抽烟吗?”


    陆慎笑着说不了,他亲了亲洛厄尔的额头,“陪你睡觉。”


    时间过去太久。


    洛厄尔都已经忘了跟陆慎抱在一起睡觉是什么感觉。


    以至于在陆慎从后面抱住他的瞬间,洛厄尔就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睛,心中酸涩难当,极度痛苦也极度满足。


    因为怕自己身上的味道难闻,陆慎在上床之前重新去浴室洗过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因此清新的沐浴露香气融合陆慎身上原本的味道充斥在洛厄尔鼻尖,将他完全包裹。


    这是任何信息素都无法代替的气息。


    洛厄尔忍不住想,这么简单的道理,陆慎为什么就是不懂得?


    怕自己完全克制不住情绪,洛厄尔强迫自己假装睡着。


    陆慎就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脊背,用安抚又珍惜的姿势,后来怕洛厄尔睡熟了,就换成用指腹在脊骨上轻轻地刮。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道狭窄的暗色天光。


    陆慎的动作还是没停。


    他始终抱着洛厄尔,一直看着他,一直安抚他,好像有今天没明天,抱一下就少一下似的。


    洛厄尔闭上同样酸涩至极的眼睛,终于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埋在陆慎肩膀上。


    ——阔别十年,穿越生死,重新和自己渴望至极的爱人拥抱在一起。


    *


    回到这个时间线以后,洛厄尔才发现当初的自己究竟有多愚蠢,多迟钝。


    作出离开他的决定之后,陆慎几乎夜夜都睡不着觉。


    他引导着洛厄尔去格斗场磨练战斗能力,又深入研究首都星政治和军事格局。


    他越发努力去赚取星币,在洛厄尔名下的储蓄卡里存下一笔堪称巨大的财富。


    他向洛厄尔讲述帝国S级军雌可能拥有的光明未来。


    要洛厄尔看着他的眼睛承诺,无论如何都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


    这一桩桩,一件件……


    全部是陆慎提前为他铺好的路,也是他平静而沉默的道别。


    洛厄尔不敢想象陆慎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边替他的未来打算,一边计划着离开他,去奔赴一场未知的死局。


    曾经的委屈、不解、崩溃、绝望全都烟消云散。


    洛厄尔心里只剩下唯一一个至关紧要的念头——那就是改变结局。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陆慎从他眼前再离开一次?


    然而。


    在不能向陆慎透露未来发生一切的前提下,洛厄尔也很清楚要改变陆慎的决定究竟有多困难。


    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种族差异。


    陆慎宁愿自己跳进塞里利亚海域,宁愿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明知有可能失去自己的生命。也要换他活着。


    因此,陆慎同样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身为S级雌虫的洛厄尔因为得不到雄虫信息素的安抚,最终血脉暴乱而亡。


    在塞里利亚海底,从四面八方的光屏上将陆慎离开三等星之后经历的一切悉数看过一遍的洛厄尔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自己对于陆慎的重要性——这是虫族这种畸形社会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爱。


    顾不上再次责怪自己当初的疏漏和愚钝,洛厄尔胸口起伏。


    他清楚,仅仅只是告诉陆慎自己宁愿死也希望他能留下来是没有用的。


    陆慎绝不会听,甚至有可能会因此变得更加平静,更加坚定。


    因为在陆慎心里,洛厄尔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也不能存在任何拖累。


    他是如此坚定这一点,才会在当初决然离去,最终又决然在海边死去。


    所以争吵、挽留或者沟通都没有用。


    必须要逼得他失去理智,逼到他不再克制,才能令他彻底改变主意。


    冷静。


    冷静。


    冷静。


    洛厄尔深深呼吸。


    若是十年那个被陆慎保护得极好的洛厄尔,或许会在这个时候焦躁、着急、茫然或者崩溃。


    但现在的洛厄尔曾独自从三等星走到遥远的首都星,在无数个战场上经历腥风血雨,在毫无身份背景的情况下步步高升,成为帝国万众瞩目的未来之星。


    洛厄尔闭了闭眼,忽然间就有了决定。


    从黑市上买来违禁药物的时候,对方上下打量了洛厄尔好几眼,也许是看他刚刚成年实在太过稚嫩,于是压低了声音好提醒道:“药效你清楚的吧?不能随便滥用,知道吗?”


    洛厄尔“嗯”了一声,表情平静地向对方道谢。


    悄无声息离开黑市之后,洛厄尔垂眸望向自己手中橙黄色的药剂,心想,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这是能够诱发雌虫发情的药物,同时能够提高雌虫身体敏感度,将本能中对雄虫的渴望放大数倍不止。


    完全是站在雄虫角度上研发的药品,一上市便受到热烈欢迎,被无数雄虫拿来当作征服雌虫使用的情趣用品。


    但因为药效实在太强,导致很多雌虫在并非自愿的情况下陷入无法自拔的欲望当中,失去抵抗的意志和理智,完全沦为一头渴望交配的野兽,最终被帝国严令禁止。


    洛厄尔在第一军团时,还曾经配合警务司执行过对这种药品厂家的剿灭行动。


    因此,他很清楚这类药剂的药效——


    注射之后会立刻发情。


    在发情的过程中如果得不到雄虫的信息素安抚便会痛苦难当。


    会渴望被进入,被占有,甚至被凌虐。


    若是得不到信息素,便会被体内翻涌的情欲拉扯到面目全非。


    就算注射了强效抑制剂,也难以立即平息。


    即使他什么都清楚,还是在陆慎回来之前,面无表情将注射器的金属圆筒抵在自己颈侧,非常果断地按了注射。


    在十年间经历过无数次发情甚至精神力暴乱的洛厄尔有足够的自信,不论是多么强效的药物,他都能够维持住一丝清明,在极端混乱的情况下保持理智。


    而且可能是因为现在还是十年前的缘故。


    当冰冷的药剂在被推进洛厄尔颈部之后,他便迅速意识到,在这个时间段刚刚面世不久的特殊药剂药效远没有进化到他后来参与剿灭时那么强悍,仅仅只是1.0的初级版本。


    但对于现在的这具身体而言,初级版本也足够了。


    洛厄尔的呼吸迅速变得急促,几乎站立不稳。


    他艰难地扶住桌角给陆慎的终端拨打语音通讯,然后在接通的那一刻,将终端丢在地上。


    “洛厄尔?”


    陆慎的声音从掉在地上的终端中传出,先是正常询问,然后似乎意识到什么,声音逐渐紧绷,变得有些担忧:“你怎么了?跟我说句话。”


    “洛厄尔,是不是又发情了?”陆慎的语速变得很快,“抑制剂在身边吗?”


    洛厄尔没有回答陆慎的问题,他只是剧烈喘息着叫出陆慎的名字,用嘶哑难耐的声音,叫得痛苦又渴望,仿佛压抑着某种无法自控的本能:“陆……陆先生……”


    等陆慎加快速度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形,洛厄尔便已经踉跄扑进了陆慎怀里。


    昏暗的光线之中,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受药物影响已经布满血丝,暗潮汹涌的欲望根本掩饰不住,赤红一片。


    陆慎在接住洛厄尔的瞬间,也能察觉到他身上滚烫到不同寻常的温度,下意识皱起眉头:“怎么会这么快再次发情?”


    “等着,我去拿抑制——”


    话音未落,洛厄尔失去理智到直接咬上了陆慎的嘴唇,血腥味瞬间在他们唇齿相触的地方弥漫开来,陆慎扶住洛厄尔的腰身,一边安抚似的回应他像野兽般不知轻重的亲吻,一边跌跌撞撞抱着他往卧室里走。


    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抑制剂。


    陆慎从来都舍不得洛厄尔受罪,所以抑制剂买的是最贵的那种,起效最快,副作用最轻。


    然而,当陆慎拿着银色注射筒,精准无误将抑制剂打入洛厄尔后颈皮肤之后,却再一次察觉到不对。


    ……因为完全没有效果。


    分明已经几分钟过去了。


    洛厄尔的身躯依然紧绷,呼吸依然滚烫,那种由发情期带来的难耐而迫切的渴望也丝毫没有缓解的意思。


    “给我……给我一点您的信息素好吗?”


    “陆先生……我好难受……”


    平时乖巧至极的雌虫此刻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眼尾通红一片,额前冷汗涔涔。


    他像动物一样胡乱舔舐和亲吻陆慎的嘴唇、下巴,同时右手颤抖着想去解陆慎的皮带扣:“我想要您,我想要信息素……我……我快承受不住了……”


    “陆先生……”


    陆慎从来没有见过洛厄尔这么痛苦难当的模样。


    即使是他精神力暴乱,被锁在封闭室中都没有像此刻这样难过。


    好像完全受欲望主导。


    完全失去理智。


    被本能拉扯到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陆慎注视着洛厄尔,心脏不受控制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连带着手指都微微用力,几乎将抑制剂的银色针筒折断。


    陆慎没有顾及自己极有可能会被洛厄尔在失去理智时伤害的可能,一边继续尝试用拥抱或者亲吻安抚洛厄尔,一边尝试用终端联系他们熟悉的亚雌医生。


    医生赶到的时候,洛厄尔已经被发情期折磨到手臂青筋暴起,连站立都站立不稳,只能半跪在地上,艰难喘息。


    因为迟迟得不到雄虫信息素的安抚,瞳仁已经隐隐缩成了一条危险的竖线。


    极有可能再过不久,便会失去理智到发狂的状态。


    “怎么会?!”仓促检查过洛厄尔情况的医生大惊失色,望向陆慎快速道:“他这应该是被药物诱导发情,因为药效太猛,所以抑制剂才完全不起作用。”


    闻言,陆慎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戾意。


    洛厄尔白天去过格斗场,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若是被药物诱导发情,那是谁给他下的药?


    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看着洛厄尔痛苦地呻吟出声,连舌头都被生生咬破,唇角溢出鲜血的模样,陆慎深吸一口气,“那请问现在应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要这么痛苦?”


    “哪怕仅仅只减轻一点点。”


    “这个……”医生微不可察地看了洛厄尔一眼,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他被陆慎聘请作为洛厄尔的家庭医生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因为从未见过像陆慎这样绅士有礼的雄虫,所以即使知道陆慎患有信息素释放障碍,他们医院上下依然对陆慎客气有加,他在解答陆慎提出的各种问题时也格外细致和耐心。


    可现在这个问题却实在很难回答。


    想到下午在办公室里发生的谈话……医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遵守自己的承诺。


    于是他望向陆慎,用很严肃的语气认真道:“因为洛厄尔被药物诱导发情,所以会无法避免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可您又因为身体的原因暂时无法释放信息素。”


    “所以现在这种抑制剂完全不起效的情况下,只有两个解决方案。”


    “要么用电子镣铐将他锁起来,让他自己熬过去,直到药物被身体完全代谢,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特殊药剂,但根据经验预估,这个过程会持续三天时间,”说到这里,医生顿了一下:“……要么去找一只等级在B以上的雄虫,让他来为洛厄尔……提供临时标记。”


    没敢看陆慎的表情,医生心中也有些许不忍。


    “是让他忍受痛苦,还是选择让他接受别的雄虫。”医生低声说,“就看您怎么选了。”


    第167章 番外(三)


    医生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内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连医生自己都觉得芒刺在背。


    洛厄尔似乎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只是痛苦的,煎熬的,断断续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任谁都能听出他很不舒服,正在迫切地渴望着什么。


    从陆慎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那张原本白到透明的脸颊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青筋暴起,艰难地喘着粗气。


    因为声音嘶哑的缘故,洛厄尔口中呢喃的话语支离破碎,陆慎听不分明,只能隐约分辨出“疼”、“想要”和“信息素”这几个字眼。


    陆慎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连下颚都绷成一条很紧的线。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箍着洛厄尔腰身的手,因此能直接感受到洛厄尔身上滚烫的高温,温度从他们贴在一起的地方传递到他掌心,仿佛能将陆慎身上的皮肉都烫出一个很大的洞。


    见陆慎半晌都没有说话,医生过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又说:“其实您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虽然洛厄尔被注射了特殊药剂,但S级雌虫的身体素质非常强悍,只要您将用电子镣铐将他锁起来,确保他不会在失去理智以后伤害到您即可。”


    陆慎的目光落在洛厄尔身上,他嘴角溢出的血丝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已经明显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陆慎问:“S级雌虫就不会疼吗?”


    “这个……”医生停顿了一下,实话实说:“当然是会很疼的,这类特殊药剂一般被当作催情药物使用,会将发情期的症状放大十倍不止,同时扩大雌虫的身体敏感度,若是不能及时得到信息素的安抚,便会如同万蚁噬心,痛不欲生。”


    甚至有雄虫故意为雌虫注射这类药剂,却故意不让他们得到满足。


    为的就是看雌虫跪倒在地,痛苦挣扎,不得不放下自尊,苦苦哀求进入的丑态,以此用来取乐。


    所以疼是肯定的。


    但后半句话医生没有说完,他不自觉望向陆慎的侧脸,心道,只不过在奥诺里没有谁会在意雌虫到底疼不疼。


    因此,这位亚雌医生也很想知道陆究竟慎会如何选择。


    是眼睁睁看着洛厄尔受罪,还是亲手将他推给别的雄虫。


    “洛厄尔应该撑不了太久了,”眼看着洛厄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医生低声道:“要是您想选择第二种方案,我……弟弟就是一位B级雄虫,刚刚成年不久,还……还没标记过任何雌虫,而且他现在就在附近,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会很乐意帮忙。”


    在虫族,临时标记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虫族根本没有贞操的概念。


    雄虫总想占有更多雄虫,而雌虫也会因为对信息素的渴望而选择跟雄虫上床。


    陆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可分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分明是他早就已经为洛厄尔想好的退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胸口闷到发疼,几乎喘不上气?


    陆慎甚至在这一刻有些后悔自己因为不舍而将离开的时间一拖再拖。


    要是早一点离开奥诺里,是不是就不需要由他亲自来作出这个决定?


    是的。


    对于医生所说的,用电子镣铐将洛厄尔锁起来整整三天这个选项,陆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S级雌虫的强悍固然不能否认,可万蚁噬心、痛不欲生这两个词,单单是听进耳朵里都让陆慎觉得如鲠在喉,难以忍受。


    更何况他现在眼睁睁抑制剂失效,洛厄尔在他面前断断续续的呻吟,祈求,像一条即将渴死的鱼在欲望里苦苦挣扎……


    陆慎再一次清晰意识到他跟洛厄尔之间隔着的巨大种族差异,再一次体会到自己的冲动、愚蠢和无力所造成的后果。


    明知道洛厄尔真正需要的他根本无法给予,却在当初因为私欲,毫无理智地迈出了改变关系最关键的一步,将这只什么都不知道的雌虫据为己有。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雌虫等级越高,对信息素的渴求就越强烈。


    而且陆慎可以预料到。


    就算没有特殊药剂的诱发,日后洛厄尔出现发情期或者精神力暴乱的频率也只会越来越高。


    爱在这种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无法拯救,只是负累。


    可当他将目光从洛厄尔身上转移到等待他作出决定的亚雌医生身上,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陆慎喉咙里却好像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觉得干涩阻滞,连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洛厄尔痛苦至极地“啊——”了一声,竟然直接用手扯掉了上衣的几颗扣子,喘着粗气向陆慎求助:“陆先生……”


    他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声音嘶哑颤抖,像是求救,又像是难堪的恳求:“救我,救救我……”


    陆慎深吸口气。


    他按住洛厄尔还想继续动作的双手,不让他乱动,然后像往常一样低声安抚道:“乖,没事,没事的。”


    可他的安抚没有用。


    洛厄尔仍然很痛苦,一直在他怀里剧烈挣扎。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因为药物作用变得通红一片,瞳仁压抑着某种本能的渴望与危险望向陆慎,似乎因为他的钳制产生了某种极其不悦的情绪,最后一口直接咬在陆慎手上。


    “嘶——”


    洛厄尔这一口咬的极重,应该瞬间就见了血,导致一旁看着的医生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欲言又止。


    陆慎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边继续控制洛厄尔不要伤害自己,一边保持冷静望向干站着的医生:“我选第二个方案,现在就让你说的那个雄虫过来。”


    “啊?哦哦哦……”医生连忙点头,飞快拿起终端给自己的弟弟发消息。


    陆慎深深呼吸。


    医生没有说假话。


    他叫来的这只雄虫看起来非常年轻,褐色头发,褐色眼球,眼睛里没有奥诺里大多数雄虫那种浑浊与淫邪的味道,个头虽然算不上高大,五官勉强还算端正。


    只不过他在进入房间看到跪倒在地的洛厄尔之后,瞬间变得有些紧张和兴奋起来,搓了搓手,目光在洛厄尔被冷汗打湿的面颊上反复流连:“S级雌虫果然不同反响,这长相……也太漂亮了吧。”


    听到这种评价,陆慎手臂上的青筋狠狠暴起。


    “就直接在这儿吗?”雄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唔”了一声,“虽然有点怪怪的,但看他这副模样,应该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也来不及去酒店了。”


    他有些暧昧地冲陆慎眨了眨眼:“放心吧,临时标记而已,我能满足他。”


    陆慎死死压抑着某种情绪没有爆发。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雄虫望向陆慎,虽然被他那张深邃俊美的脸以及他身上浓重的戾气慑住了一瞬,但很快想到是陆慎主动求自己过来帮忙,腰杆立刻直了起来:“难道你还打算在这里围观吗?”


    “哥哥,你还不把他带出去!”


    医生也有些为难地望向陆慎,压低了声音劝道:“陆先生……要不我们先出去吧?”


    老实说,医生此刻的心情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


    他早就知道陆慎跟洛厄尔之间的关系,更清楚站在陆慎的角度最终作出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可是事已至此……


    陆慎深深呼吸。


    他竭尽全力将自己所有主观情绪抽离出去,转身准备退出这个房间,然而却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被洛厄尔攥住手腕。


    洛厄尔的金发长发已经被冷汗浸湿,异样的潮红与痛苦带来的苍白混合在一起,令他看起来非常虚弱和痛苦。


    但他好像勉强聚起了最后一丝理智,紧紧攥着陆慎的手,喘息着盯着他的眼睛,“您要让别的雄虫来安抚我,是吗?”


    “……”对上洛厄尔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陆慎觉得自己的心口上好仿佛被谁重重开了一枪。


    他抬起手来想帮洛厄尔擦汗,想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告诉洛厄尔仅仅只是临时标记而已,在奥诺里很多雌虫都会如此,在抑制剂完全不起效果的情况下,这能帮助他快速缓解痛楚,可话到嘴边,陆慎却控制不住感觉到剧烈的煎熬与痛苦。


    好像身体里有两种力量在狠狠拉扯,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撕成两半。


    甚至某一瞬间他在想,就算将洛厄尔用电子镣铐锁起来,眼睁睁看着他痛不欲生又能怎么样呢?熬过去就可以了,不是吗?反正S级雌虫体质无比强大,或许这种情况对洛厄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陆慎在停顿片刻之后还是平静地“嗯”了一声,他甚至还笑了笑:“洛厄尔,因为身体原因我不能释放信息素,你知道的。”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洛厄尔依然望着他。


    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一点点蓄满水光,在剧烈的痛苦之中,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的茫然、不解和绝望,他喘息着,坚持着,最终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流淌下来。


    从陆慎的角度可以看到洛厄尔从下颌滑落的眼泪滴在地板上,晕出一圈明显的水渍。


    片刻后洛厄尔说“好的”,他没有新的眼泪流下来,而是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这样我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这让陆慎眸心微震,紧接着口中尝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洛厄尔继续说:“……那就请您先出去吧。”


    “就算是临时标记……”洛厄尔喘息着说:“应该也是很私密的事。”


    他竟然也冲陆慎笑了一下,“让您在旁边围观……我会觉得很不自在。”


    陆慎的喜怒从来不形于色,此刻却猛地窒了一下,几乎感觉自己从身体到心脏全部都被一股巨力捏碎,痛苦难当。


    深深呼吸了两次,方才勉强控制自己的表情不出现太大变化。


    这可能是陆慎人生中头一次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进退两难。


    然后洛厄尔勉强直起身来,推开了陆慎仍然紧紧箍在他腰上的手,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轻,问他,“您……您还不出去吗?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陆慎最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出去的。


    房间里只剩下面色潮红,站立不稳的洛厄尔和那只B级雄虫。


    雄虫的目光忍不住重新落在洛厄尔身上,因为药物作用,此刻洛厄尔原本冷白的皮肤仿佛沾染了烈酒的芬芳,面色潮红。


    衬衣也被胡乱扯开了几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甚至可以隐约通过领口看到胸口泛红的皮肤,就连房间内昏暗的光线都掩盖不住洛厄尔身上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雄虫喉结一滚,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我说……”


    “虽然说好了是来做戏的,但你都难受成这样了,不如……”虽然血液纯净度仅仅只有35%,但B级雄虫在三等星俨然已经算是高阶,他自诩见过的雌虫也不算少,却从未见过像洛厄尔这样漂亮到令他心脏骤停的雌虫。


    雄虫情不自禁走近洛厄尔,同时违背了约定悄无声息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满脸都是对这只S级雌虫的垂涎。


    然而就在他想象着应该如何迎接这个天上掉馅饼一样的美妙夜晚时,原本应该被信息素刺激到更加无法自拔的洛厄尔忽然从地上站起身来。


    雄虫愕然,猛地跳起来:“你,你这是?你不是被下药了吗?!”


    “是,”洛厄尔仍然控制不住微微喘息。


    但抬眸望向面前正在朝他释放信息素的雄虫时,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碧绿色眼睛却完全看不到方才的失控。


    他很清醒。


    而且目光如同坚冰般凌厉冷肃。


    事实上,在洛厄尔曾经独自走过的那十年当中,为了能够守住他心里最重要的那条底线,洛厄尔在私下故意为自己注射过次很多类似的药物,药效更强,发作更猛。


    只有经过反复的特殊训练,他才能够确保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清醒,不屈服于本能,不被任何雄虫占有。


    完全不知道这些内情的雄虫失声道:“怎么可能?!”


    他面色变幻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洛厄尔的话。


    但看着洛厄尔血红的眸色和微微有些晃荡的身形,还是有些舍不得放过眼下这个天大的好机会,更不信奥诺里有雌虫在发情期能抵抗住雄虫的信息素,于是舔了下嘴唇又往前走了两步,“别强撑着了,一个临时标记而已,难道你就不想被我抚慰吗,反正只是玩玩而已,这种事应该很常见吧,别——”


    嘭!


    雄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厄尔用银色伯莱塔一枪托打得口鼻流血,直接晕了过去。


    没有再多看一眼。


    洛厄尔眸间的血色依然很深,胸膛起伏不定,缓慢地走到茶几处,想将枪托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他一直都很爱惜这把枪。


    从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爱惜,现在知道这把枪对于陆慎的意义之后便更爱惜。


    垂眸擦枪的时候,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陆慎方才离开时的表情。


    在洛厄尔心里,陆慎永远是从容镇定的,似乎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他都可以稳如泰山。


    可刚才那一瞬间,洛厄尔分明看到陆慎的手在发抖,抖到几乎握不住门把手,用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把门打开。


    而且明明注射了特殊药剂导致眼压升高的是他。


    陆慎那双眼底却同样布满了红色血丝,看起来危险又隐忍。


    洛厄尔一时间竟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算下时间,距离陆慎出去已经过去了一分半钟。


    区区九十秒的光阴,长到近乎惨烈,宛如酷刑。


    然而就在他刚刚垂眸把湿巾从包装袋里抽出来的时候,“嘭”地一声,门从外面被人用很大力气打开。


    洛厄尔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拽进了怀里。


    陆慎的手臂将他箍得很紧很紧,仿佛要将他生生按进自己的血肉里,洛厄尔下意识抬眸,首先听到的就是一句剜心剖肝的“对不起”。


    “刚才是我疯了。”


    他甚至都没看到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雄虫,喉咙来来回回滚动了好几次,一双眼睛赤红到极点,仿佛蕴藏着某种惊心动魄的情绪,直勾勾盯着洛厄尔的模样,像一只被逼到穷途末路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根本就不像想象中那么坚定的困兽。


    毫无理智。


    陆慎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问:“我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第168章 番外(四)


    短短的一分半钟,对陆慎来说几乎度秒如年。


    医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试探性劝道:“陆先生,您……您也别太在意了,洛厄尔现在被药物控制,他什么都不知道,等他解除痛苦清醒过来,肯定会感谢您的……”


    陆慎蓦地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医生有些莫名其妙,在尝试理解陆慎的意思之后:“我、我说他清醒过来应该会感谢您的?毕竟您是为了他好,要知道在整个奥诺里都应该没有像您这样处处以雌虫为先的雄虫了,实在是非常伟——”


    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有道高大的身影快速越过他,直接一把拉开了门。


    完全听不见背后医生惊诧的阻拦声,陆慎感觉自己心里仿佛有一把烈火在烧。


    居然还需要旁观者来提醒。


    陆慎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慎忍不住反省,他到底在做什么?


    洛厄尔不清醒,难道他也不清醒吗?


    因为他不能释放信息素,就能把洛厄尔交到别的雄虫手上吗?


    陆慎,你怎么舍得?


    你是不是疯了?


    虽然仅仅只过去了一分半钟,但陆慎却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用最快速度打开门的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是。


    在奥诺里,的确是有许多雄虫为了获得信息素选择接受不同雄虫的抚慰,就像看病吃药,这非常正常。


    可洛厄尔是那样的雌虫吗?


    他在完全不受药物影响的清醒状态下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雄虫的抚慰吗?


    就算洛厄尔刚才在欲望里苦苦挣扎,拼命向他祈求雄虫的信息素,那他也不该在洛厄尔不清醒的状态下擅自替他作出这种决定。


    在虫族待了太久,他竟然也潜移默化代入了虫族思考问题的方式。


    可错就错在,陆慎是人而不是虫,更花了三年用地球人的思维教养洛厄尔。


    他亲手教洛厄尔什么是平等,什么是尊重,什么是不受信息素和本能影响的爱,可到最后打着为洛厄尔好的旗号将这一切全部摧毁的那个人竟然是他。


    想到洛厄尔曾无数次跪坐在他身上亲吻他的下巴和嘴唇,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虔诚地告诉他“洛厄尔永远属于您”,陆慎就恨不得将时间逆转,重新倒退回几分钟以前。


    现在。


    陆慎头一回清楚意识到什么叫自食恶果,什么叫心如刀绞。


    他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声音依然是嘶哑至极,“洛厄尔,我——”


    话没说完。


    对上洛厄尔望过来的眼神,陆慎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目光缓缓从洛厄尔脸上转移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雄虫身上,“……你一直是清醒的。”


    陆慎用的是陈述句。


    因为按照医生说的那样,如果被注射了特殊药剂,那么整整三天洛厄尔都会受到比发情期更加严重十倍以上的痛苦折磨,被欲望完全支配,什么理智什么意识什么自尊全都没了,只想与雄虫亲近,获得安抚。


    可此时此刻,洛厄尔望着他的眼神却很清明。


    仿佛藏着无数种压抑又汹涌的情绪,陌生又熟悉,令陆慎在某个瞬间几乎被他的眼神烫到,好像洛厄尔早就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克制、隐忍与不堪。


    “是。”


    老实说,就连洛厄尔也没想到陆慎会这么快就冲进来,此刻原本已经沉入谷底的一颗心忽然又被狠狠拽回来,又酸又涩,同时满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连外面的医生和这只雄虫都是我专门找来试探你的,”洛厄尔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有丝毫掩饰,直接开诚布公跟陆慎说了真相,“只不过这只雄虫临时毁约,所以我拿枪打晕了他。”


    “您不是已经决定离开了吗?不是已经决定把我推给别的雄虫吗?”他眼眶是红的,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陆慎,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又回来了?”


    双目对视。


    陆慎的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没有去问洛厄尔为什么会提前知道他决定要走,他也没有问洛厄尔的行事风格为什么跟以前截然不同,他只是如同劫后余生一般,重重将洛厄尔重新拽回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半晌过后,陆慎说:“因为我大错特错。”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洛厄尔眼眶里瞬间涌上酸涩的泪水,满到快要溢出来,他不受控制地偏过头去,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也不想陆慎发现。


    从陆慎当年不告而别,到他独自在奥诺里走过十年,到洛厄尔在塞尔法星球战死,在塞里利亚海底那些神奇的光屏上看过陆慎同样短暂的一生,整个过程,洛厄尔有茫然、有委屈、有不敢置信、有绝望、有崩溃,有不甘,还有无数无数的害怕和无数无数的惶恐。


    他怕自己就算真的回到十年前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


    怕他跟陆慎之间要再经历一次相同的循环,彼此都痛不欲生。


    可陆慎现在说他大错特错。


    洛厄尔身后抵着坚硬的茶几,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不发出声音。


    陆慎紧紧拥抱着他,将他们身体的每一处都贴在一起,紧到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不断脉动的心跳,紧到最后陆慎的胳膊都感觉酸痛,他才在很久之后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猜到的,”陆慎眼底全是红血丝,看着洛厄尔说:“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还没等洛厄尔开口,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刚才我闯进来并不是因为我接受不了你被其他雄虫临时标记,而是我忽然意识到,我好像因为自己无法释放信息素,钻进了一个巨大的死胡同里。我原本以为……在无法释放信息素的前提下,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只是负累,如果继续跟你在一起,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无数次受到折磨,到最后血脉暴乱而死,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纠正由我带来的错误,让你不再受到发情期或者精神力暴乱的影响,可以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这样才是好的,正确的。”


    “但我忽然发现我想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我不该在你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替你做出决定。”


    “只有你自己才能替自己做决定,究竟什么是好的,什么是正确的,也该由你自己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去定义。”


    陆慎从小生长在一个极端的环境里。


    他习惯了优先去考虑最坏的结果,更习惯将一切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久而久之,这种习惯和他本人完全融合在一起,令他变得傲慢、冷漠、决绝,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可他真的可以用这种方式去对待洛厄尔吗?


    不告而别,悄无声息地离开三等星,让洛厄尔憎恨他。


    之前有多爱,再发现他离开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之后就有多不解,多憎恨,然后就可以理所应当将所有的爱意收回,毫无负担迎向全新的生活,拥有新的伴侣,这件事陆慎曾经在脑海中思考和推演过成百上千遍,每一次都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可这样真的对吗?


    今天洛厄尔逼他这一把就好像当头一棒。


    一把火直接从陆慎的前胸烧到后背,将他原本那些固执己见的极端、傲慢和冷漠全部烧光了,令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和审视自己。


    洛厄尔指尖微微发麻,他深深地凝视着陆慎,眼底红成一片。


    “所以……我必须要坦诚地告诉你一件事,”陆慎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如同烈火烹油般烧灼不止的心在这一刻反而平静下来。


    他习惯性想伸手将洛厄尔眼角的水光抹去,但又不确定刚才大错特错的自己现在还有没有这种资格,因此动作顿了一下,只是垂眼看着洛厄尔,继续说:“这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一直没告诉你是我的错,现在你听我说完之后可以认真地考虑一下——”


    说到这里陆慎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人到底是贪婪又自私。


    他现在选择跟洛厄尔开诚布公,在给予洛厄尔知情权的同时,何尝不是也剥夺了他走向新生活的可能?


    明知道他们之间注定没有好结果,到底还是没舍得松手,无耻地将选择权交到洛厄尔手上,然后等待一个心知肚明、毫无意外的结果。


    因此,陆慎此刻其实也算不上轻松,甚至比刚才更加沉重。


    沉重到他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但决定做了就是做了。


    他不可能反悔,也不可能继续错上加错。


    然而就在他深吸口气,准备将自己一直以来隐瞒的事情,以及洛厄尔在未来可能面临的风险、后果全部告诉洛厄尔的时候,洛厄尔胸口起伏着,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重重堵上了他的嘴唇。


    陆慎怔了怔,然后轻轻闭上眼睛。


    洛厄尔的吻带着某种压抑许久的发泄意味,直接用舌尖顶进了陆慎的齿缝,不像是接吻,更像是拼了命证实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混乱啃咬。


    于是陆慎便尝到了一股混合着腥甜与咸涩的味道,心头微酸。


    一吻重了,洛厄尔的呼吸微微有些混乱,受药物影响原本就很灼热的体温再度升高几分,他看着陆慎,眼里那种令陆慎感觉熟悉又陌生的神态又出现了,“我知道。”


    陆慎眸心微震,还没来得及开口,洛厄尔便继续说了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禁锢着他无法说出未来的那股力量忽然间就消失不见了:“你想说你根本就不是虫族,永远都无法释放信息素,更不可能安抚一只S级雌虫,若是继续留在奥诺里,就是拖着我去死,是吗?”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洛厄尔竟然低声笑了一下。


    可看见这个笑容的瞬间,陆慎心口狠狠疼了下,令他几乎难以呼吸。


    他听到自己问:“你怎么——”


    下一秒。


    不等洛厄尔开口回答,陆慎身体晃了一下,忽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带来强烈的刺痛感,下意识闭了下眼睛,然后就有无数像碎片一样的画面纷纷扬扬,毫无预兆直接涌进他的脑海中。


    洛厄尔无数次将自己锁在禁闭室的煎熬,鲜血淋漓的腕骨,冷汗涔涔的额头。


    战争星上的硝烟、战火、铺天盖地的异兽潮。


    还有他们在一起共度三年的房间,跟他有着一模一样背影的全息投影。


    以及塞尔法星球上绚丽至极的广阔天幕,满地的碎石以及洛厄尔最终倒在血泊无力闭上眼睛的样子……


    无数个画面像潮水般在他眼前闪过,无数个洛厄尔也出现在他面前,无助的、绝望的、冷肃的、锐利的、英勇的、麻木的、死寂的……


    陆慎眼前闪过的,是他离开三等星之后洛厄尔独自在奥诺里走过的十年,以及他沿着塞里利亚海域回到菲城之后走过的十年。


    因此,他也看到画面当中的自己。


    从最初笃信自己没有做错的坚定,到梦见洛厄尔时的自我怀疑、压抑,痛苦,疯狂,再到最后意识到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平静与决然。


    他看到最后一刻站在塞里利亚海湾前准备吞枪自尽的自己,隔着漆黑海水垂眸直直望向正在平行时空尚未真正离开洛厄尔的自己。


    扣动板机的那一刹那,他说:


    不要不告而别。


    不要做出错误的决定。


    不要将洛厄尔独自留在奥诺里。


    真正的爱根本无法被简单粗暴的恨意抵消,只会日复一日的加深,最终形成巨大的枷锁和囚牢。


    所以哪怕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都绝对绝对不要离开他。


    不要。


    离开。


    他。


    陆慎心头巨震,所有记忆在这一刻从灵魂深处席卷而来。为什么洛厄尔忽然间变得令他陌生又熟悉,为什么洛厄尔会故意设局逼他,为什么洛厄尔望着他的眼神令他难以呼吸……


    原来他们曾因为他错误而愚蠢的决定付出惨痛的代价,最后双双身死,甚至到死都无法释怀。


    视线缓缓从洛厄尔那双碧绿色的眼睛转移到他的左脸,陆慎想起来这里曾经有一道从眉间蜿蜒到下巴的伤痕,他不自觉抬起手来抚摸洛厄尔的脸颊:“洛厄尔……”


    陆慎深呼吸一口气,望着洛厄尔有些想笑,但眼睛却难以抑制地红了,酸得厉害。


    他在想,他到底在做什么?


    到底做了什么啊?


    洛厄尔在陆慎精准无误将手放在他左半边脸的瞬间也逐渐意识到什么,心跳加快,想要说话,陆慎直接将他拽了过来。


    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


    将错过了整整十年的爱人重新、完整地抱进怀里,融入骨血,嵌进心脏。


    他说对不起。


    “重新开始好不好?”


    “之前是我没做好,”陆慎说:“这辈子,我重新再爱你一次好不好?”


    洛厄尔的心脏在这一刻经历巨大的震荡,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后又被黏合,荒芜后又再疯长。


    拨开曾经独自走过那十年的时光,最终呈现在他面前,依然是那颗始终深爱着陆慎,从未动摇的心,藏在他灵魂的最深处,哪怕经历再难熬的岁月,遭受再惨痛的折磨,依然不曾熄灭,亦从来不曾枯竭。


    洛厄尔哑着嗓子点了点头,用很轻但很认真的声音说好。


    然后陆慎深深呼吸,手掌覆住洛厄尔后颈上的虫纹,另外一只拦着他腰身的手臂也收紧,低头跟洛厄尔接吻。


    唇齿纠缠,呼吸相融。


    激烈又缠绵,细致又灼热。


    他们吻了很久,久到空气都变粘稠,久到体温都变滚烫,久到心脏脉动的频率都重叠在一起,久到灵魂上每一寸伤痕都被彼此治愈,久到空气中蓦然响起一声叹息。


    原来是来自高位时空的系统都不忍心看他们将来再次遭受种族差异的磨折,决定破例给他们一次机会。


    冰冷海底藏着异世界相通的秘密。


    也曾是他们共同的埋骨之地。


    如果在奥诺里种族差异注定无法跨越,相爱注定无法厮守。


    那就再一次穿越时空,到地球上重新开始。


    第169章 番外(五)


    陆慎从傍山别墅餐厅出来的时候将近十点。


    罗文江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多问了一句:“陆总要不要去我那儿再坐坐?最近奥汀来了一批新鲜的,又乖又嫩——”


    谁都知道罗文江私底下玩得很开,甚至还专门投资了一家叫奥丁的私人会所。


    那里美人、美酒二十四小时供应,什么刺激大胆的玩法都有,只不过门槛极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奢靡至极,荒淫无度。


    “不用了,”陆慎摇头,“家里还有人在等。”


    听见这句话,罗文江动作顿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不变,递了支烟给陆慎,“早就听说陆总身边有人了,还宝贝得很,为了他一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前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是竟然是真的。”


    陆慎没接这话,只是礼貌性接过罗文江递的烟。


    罗文江还想趁机在说些什么,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远处开过来,极其显眼的连号车牌,车灯照亮了陆慎的脸,原本表情一直淡淡的男人眸色在瞬间温柔下来。


    罗文江愣了一下。


    “罗总,我的车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没在意罗文江是怎么想的,陆慎在跟他打过招呼以后,径直往迈巴赫的方向走。


    餐厅的门童见状连忙替他拉开车门,陆慎道了声谢,微微俯身,跨腿坐了进去。


    罗文江跟在后面“诶”了一声,然而车门打开,车灯也随之亮起的这一瞬间,他无意中看到陆慎的迈巴赫后排还有一张精致到极点的西方面孔。


    分明是个男孩儿,却有一头看起来非常柔顺的金色长发。


    而且皮肤白到近乎透明,唇红齿白,微垂的眼睫在脸上形成一道纤长的阴影,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在暗色灯光的映照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罗文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甚至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就看到车里的人心无旁骛地抬眸,乖乖巧巧地冲陆慎笑了一下,再然后,陆慎便笑着握住他的手,将人拽到自己腿上。


    紧跟着,车灯熄灭,黑色迈巴赫也随之驶出罗文江的视线。红色的尾灯消失在夜色里。


    可直到他自己的司机把车开过来,罗文江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漂亮。


    实在是太他妈漂亮了!


    方才在陆慎车里看到的男孩儿简直漂亮到令人心惊的地步,就连罗文江这种平时在床上还是玩女孩儿居多的都忍不住感到心动,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怪不得以陆慎这种身份,分明应该比自己玩得还花,这几年来却始终洁身自好,不论谁往上扑都一概拒绝。


    但念头一转到陆慎身上,罗文江的脸色不自觉阴沉下来,不为别的,实在是今晚这顿饭吃得太过憋屈。


    罗文江在菲城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罗家当年黑白两道通吃,摸爬滚打几十年,靠干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挣了无数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罗父死后,罗文江顺理成章继承罗家,靠着狡猾阴狠、见风使舵的性格,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倒也还算吃得开,过得顺风顺水。


    但毕竟罗家的生意见不得光,这些年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光,实际上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前段时间,罗文江好不容易搞到的一批货在陆慎的港口被海关被扣了,因为风头紧的缘故,他费了很大力气,花了不少钱上下打点关系,可就是没办法把货给捞出来,急得脸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


    听说陆慎跟海关总署的关系极好,罗文江才想办法找人牵线搭桥跟陆慎约了这顿饭。


    这顿饭有多难约且不说,花了近两个礼拜总算是约上了。


    可谁知道陆慎来是来了,饭桌上任凭他把嘴皮子都磨烂了,好话说尽,就连脸面都不要了,陆慎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帮忙,态度始终是淡淡的。


    要知道罗文江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陆慎算个什么东西?


    再往前数十年,他不过是陆家一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连年节到陆家祖宅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是陆震霆死后他运气比较好,在激烈的遗产争夺成功上位,这才成了陆家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再加上这几年慎行连续接了几个大项目,成为菲城能源、运输和地产行业的龙头,陆慎的地位水涨船高,人们这才忘了他以前究竟是什么身份。


    当然,罗文江对陆慎看不顺眼还有其他原因。


    因为罗文江跟陆慎的大哥陆慷关系一直很好,两人秉性相投,就连奥丁的第一张会员卡都在陆慷那里。


    原以为当陆慷顺顺当当坐上陆家掌权人的位置,自己也能顺带沾上点光,却没想到陆慷在三年前直接死在陆慎手里。


    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下手,陆慎做得毫不迟疑,干脆利落,此举不知道震慑了多少想趁陆家内乱继续把水搅浑的竞争对手,各大势力无不暗自惊心于陆慎的果决和狠辣,因此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


    虽然不敢替自己的好兄弟报仇,但这并不妨碍罗文江一直在暗中对陆慎心怀不满。


    之前两人并没有交集也就算了,现如今自己舔着脸主动送上门讨好陆慎,陆慎却连一点面子都不肯给,虽说在道上混的都知道风水轮流转这个道理,可他也不至于把架子摆这么大吧?


    越想越觉得恼火,偏偏海关扣押的那批货至关紧要,要是拿不回来,自己的损失必然惨重,而现在他能找的人基本都找过了。


    要么是没有那么大权限,要么就是手根本伸不到海关总署那边。


    唯独陆慎跟现任海关署长关系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只要他一句话就能顺顺当当帮自己解决掉这件事。


    罗文江骂了声脏话,强压住心中的不快,沉着脸在车上吩咐秘书明天将他前段时间从拍卖会上拍到的那两瓶价值两百万的红酒给陆慎送去。


    秘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然而,第二天那两瓶酒怎么送去的,就怎么被退了回来。


    同时附带的还有陆慎助理替陆慎带的一句话:“陆先生说了,这个忙他实在帮不了,还望您见谅。另外,他也让我顺便提醒您一句,军火走私还尤可为,毒品却是万万沾不得的,而且最近政府那边查得很严,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出大问题,请您务必小心。”


    罗文江当时表面上客客气气,笑容满面地将人送了出去,然而转过头来,办公室的门刚关上,他直接就砸了办公桌上的古董摆件,大发雷霆。


    秘书听到声音着急忙慌跑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地的碎片跟老板那张阴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


    秘书早就习惯了自家老板喜怒无常的模样,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劝上两句,毕竟陆慎说的是实情,现在毒品生意风头实在太紧,虽然利润很高,但伴随的风险也很大,如今货被海关扣押,从长远来对罗家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可她的话还没开口,罗文江搁在桌上的手机又嗡嗡嗡响了起来。


    罗文江压着火气接起电话,听对面说了几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挂断电话“砰”地一声,气急败坏一脚踹在了办公桌上,“妈的!”


    秘书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试探性道:“……罗总?”


    “海关那边要销毁我们的货。”罗文江面色阴沉地冷笑了一声,半晌后喃喃道:“好一个陆慎……”


    这段时间罗文江几乎是处处不顺,又在陆慎这里受了前半辈子都没有受过的冷待和羞辱。


    他从小嚣张跋扈惯了,原本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格,联想到刚刚在电话里收到的消息,又望向桌上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两瓶酒,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有一把火,马上要将他的理智都烧光了。


    秘书在旁边欲言又止,想说海关的动作应该与陆慎无关,罗文江嘴角却扯出一个讽刺的笑:“菲城人人都知道被扣的那批其实是我的货,海关那边的态度也一直都含糊不清,偏偏今天陆慎旗帜鲜明地拒绝帮忙,海关那边就立马决定给那批货做销毁处理,真是好大的面子。”


    “……”秘书一时间不敢接这话。


    要知道自从陆慎接手陆家之后,短短三年时间便将慎行的规模在原有基础上扩大五倍不止,成为菲城举足轻重的存在,因为眼光独特、手段果决、资金雄厚,再加上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自然人人敬畏。


    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弄到的那批货彻底弄不回来了,损失惨重,罗文江敛起笑意,眯了下眼睛,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昨天晚上在黑色迈巴赫上看到的那张脸,半是心动半是恶毒地望向自己的美女秘书:“你说……陆慎这辈子有像我今天这样吃过亏吗?”


    “罗总!”秘书心中一凛,连忙道:“陆先生能走到今天,绝不是那么好得罪的,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罗文江便居高临下走到她面前,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亲自对陆慎出手了?我有那么蠢吗?”


    “那您的意思是……”


    罗文江睨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听说过方舟吗?”


    这是两年多以前突然间在菲城声名鹊起的神秘组织,谁都不知道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更不知道这个组织幕后的控制人是谁,只是突然有一天,人人都知道方舟旗下的雇佣兵实力非常强悍,就算是难于登天的任务,只要他们接下了,就一定可以顺利完成。


    秘书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可我听说,方舟不是很挑任务吗?据说很多人想找他们办事都无功而返。”


    罗文江哼笑了一声。


    一想到陆慎身边那个漂亮到令人心动的小情人马上就会被方舟掳到自己面前,而陆慎那张永远镇定从容的脸也会出现破绽,甚至会为了自己的小情人悔不当初,罗文江心里那股郁气瞬间就消散了不少,甚至连下身都隐隐有些想要抬头的迹象。


    “还记得前段时间我在奥丁接待的那个人吗?”罗文江摸了摸自己秘书那张美艳的脸,非常得意地说:“他是方舟其中一支小队的负责人。”


    *


    陆慎回到家的时间是下午六点。


    从三年前他跟洛厄尔一起从奥诺里回到地球,没有特殊情况或者推不掉的应酬,他一般都会准点到家,珍惜每时每刻跟洛厄尔相处的时间。


    听到门口的声音,洛厄尔也很快走过来开门,看到陆慎的瞬间就笑了起来——因为陆慎手里拿着一束用黑色的纸扎起来的黄色马蹄莲。


    奥诺里植物和鲜花稀有而罕见,三等星甚至连买花的地方都找不到,因此自从他们回到地球之后,陆慎像是要补上这种缺憾似的,每天变着花样给洛厄尔送花。


    不同品种的鲜切花,每一束都由陆慎亲自挑选。


    他的审美向来很好,这套巨大的别墅也每天都有新的颜色。


    陆慎没有选择立刻把花递给洛厄尔,而是先将他拽到自己怀里,牢牢箍着他的后颈,在玄关处接了一个长长的吻,低声问:“刚才去枪房练枪了?”


    他闻到洛厄尔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洛厄尔“嗯”了一声,只觉得刚才的吻远远不够,于是仰起头来继续舔吮陆慎的下唇


    要知道前段时间陆慎飞到大洋彼岸出了趟差,洛厄尔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们分开了将近一周时间,昨天陆慎刚下飞机,又出去应酬,洛厄尔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根本没做到最后,只互相抚慰了一下就抱在一起睡了。


    今天陆慎按照正常时间下班,洛厄尔完全按捺不住想要和他亲近的心。


    陆慎没忍住笑了一声。


    索性将花放在玄关的端景台上,一只手搂着洛厄尔的腰身,一只手从他的衬衣下摆伸进去,用力揉捏洛厄尔的腰身,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宝贝?”


    “又发情了?”


    穿过塞里利亚海域来到菲城之后,洛厄尔后颈的虫纹还在,受到刺激依然会发红变烫,但他却不再需要雄虫信息素的安抚,而是会更加渴望陆慎的进入。


    仿佛陆慎变成了他唯一的解药。


    这种变化在极大程度上满足了陆慎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更弥补了他从前因为自己无法真正安抚洛厄尔而产生的某种遗憾。


    洛厄尔仰起修长的脖颈更方便陆慎动作,同时喘息着“嗯”了一声,他知道陆慎想听什么,哑着嗓子低声说:“发情了……需要您的安抚。”


    陆慎就满足他。


    因为今天晚上的时间还有很多,陆慎将洛厄尔抵在玄关的墙上只做了一次。


    只不过他在床上的作风向来凶猛并且持久,再加上近一个星期没有亲热,哪怕只有一次,依然将洛厄尔做得浑身发红发软,声音沙哑,目光迷离。


    结束的时候陆慎抱着洛厄尔一起去浴室清理,一边亲吻他,一边跟他讲白天慎行发生的事情。


    曾经狠狠失去过洛厄尔一次陆慎始终牢记着之前的教训,再也不会有任何事瞒着洛厄尔,这几年来,他们几乎无话不谈,而且做任何事都有商有量。


    提到罗文江时,陆慎摇了摇头,一针见血给了评价:“太沉不住气,只看重眼前利益,迟早有一天会自取灭亡。”


    昨天之所以会专门抽时间跟罗文江吃饭,今天还专门让助理去提醒他,是因为罗父曾经在几年前帮过陆家一个小忙,虽然跟陆慎无关,但他还是记得这个人情。


    “他不一定会领你的——”


    “情”字还没说完,洛厄尔便被陆慎顺着他脊柱一点点往下摸的手弄得浑身紧绷了一下,再也顾不得什么罗文江还是李文江,再次跟陆慎一起在浴室陷入一波新的情潮。


    最后终于吃上饭已经快十点了。


    陆慎看到洛厄尔睡衣完全挡不住的暧昧痕迹笑了一声,正准备再次跟他交换一个不轻不重的吻,却注意到洛厄尔在看完一条信息时,忽然变得有些怪异的表情。


    “怎么了?”陆慎握着洛厄尔的肩膀问。


    同时将目光转移到洛厄尔的手机屏幕上,在看清上面内容的瞬间,他也很轻地挑了下眉。


    罗文江果然没有领他的情。


    甚至还暗中筹划着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教训。


    只不过竟然会找到方舟头上……陆慎在洛厄尔嘴唇上亲了一下:“怎么样,洛厄尔少将。”


    “这个任务你们要接吗?”


    第170章 番外(六)


    丹尼斯是德裔退伍军人,执行过很多危险的任务,在退伍之后也不甘平静,继续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凭着敢杀敢拼和一众兄弟的追随,谁都没怵过。


    直到他在两年多前遇见两个人。


    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得体的三件套西装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五官深邃俊美得像刚从时装周里走出来的男模。


    但丹尼斯知道他的身份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普通男模根本不可能有胆量随便就闯进他的地盘。


    而且对方身上的气质实在太过从容不迫,根本不像丹尼斯日常能接触到的那些亡命之徒——更像是那种高高在上,愿意花大钱雇佣他替自己卖命的老板。


    而另一位,则像是这位老板的情人。


    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对方的眉目精致而秀丽,实在漂亮到令人震惊。


    而且他一直很乖巧地坐在陆慎身边,以一种很亲近很依恋的姿态,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丹尼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但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直男,在不知道这两个人来找他做什么的前提下,很快收回目光,皱起眉头望向陆慎:“这位先生,您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他甚至都没意识自己下意识用了敬称。


    陆慎当时笑了一下,说我当然知道。


    然后他拿出了一份文件,“我们看过你的简历,觉得你以往的履历非常优秀,只不过因为你之前做的事,现在已经有几个势力盯上了你,想给你一点教训,就算你能侥幸活下来,继续单打独斗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所以我们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刚刚成立的组织。”


    接过陆慎递过来的文件,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丹尼斯瞳孔骤然紧缩,第一反应就是拔枪——因为这上面赫然将他这些年做过的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将这份文件交给国际刑警。丹尼斯这辈子怕是都要在监狱里度过。


    然而陆慎的动作却比他还快。


    丹尼斯甚至还没看清楚,一个黑漆漆的枪管就直接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丹尼斯忍不住暗骂见鬼,这种拥有上位者气质的大佬不该是养尊处优满脑肠肥的吗?


    拔枪的速度怎么可能会比他还快?


    见丹尼斯把手举到头顶,陆慎笑了一声,重新把枪收起来,让他放松,“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跟很多穷凶极恶的雇佣兵不一样,你做事是有底线的,”陆慎看着丹尼斯的眼睛,“去年你在街头暗杀共和党议员时遭遇爆炸,分明连自己都性命难保,却还是优先选择保护距离你最近的小女孩。”


    “而且我知道你不是什么任务都接,也不是为了钱什么都做,所以,方舟很适合你。”


    丹尼斯瞪着陆慎:“我连方舟是什么组织都不知道,老子凭什么相信你?而且我凭什么跟着你?”


    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想招揽他,丹尼斯都不屑一顾,虽然陆慎说的话很中听,但丹尼斯是个信奉绝对实力的人。


    陆慎刚才拔枪的速度是比他快,但丹尼斯认为那应该只是自己轻敌的缘故。


    他绝不肯承认有着十二年军旅生涯的自己会输给陆慎。


    而且他喜欢自由。


    一旦加入什么组织,就可能变得身不由己,被迫作出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然而陆慎却摇头纠正:“不是跟着我,而是跟着他。”


    他指着自己身边的人,正色向丹尼斯介绍:“洛厄尔,他才是方舟真正的老大。”


    丹尼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出声:“就他?”


    “这位大佬,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丹尼斯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起来:“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带着诚意来的,可现在这个笑话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好笑。”


    陆慎也笑了一声,旋即转头望向洛厄尔,“怎么办啊宝贝,他不相信你的实力。”


    然后洛厄尔就从沙发上站起来。


    丹尼斯跟他双目对视的瞬间,猛然察觉到些许不太对劲的地方。


    因为方才那个在陆慎面前乖乖巧巧的大美人身上似乎有一股令他感到熟悉同时还夹杂着危险的气息。


    虽然穿着简单的黑色西裤和白色衬衫,但丹尼斯依然能从他不经意的仪态中察觉到一点独属于军人的板正和挺拔。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在望向他的时候,透着一种锐利和冷淡,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丹尼斯下意识怀疑自己所察觉到的。


    这怎么可能?


    ——这种气质,哪怕是在部队军衔很高的将领身上都难以寻觅,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看起来清清瘦瘦大美人身上?


    然而,那一天丹尼斯为自己以貌取人的偏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到死都不会忘记洛厄尔是如何用最快速度打掉了他手里的枪,然后击倒他所有彪悍的手下,用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活生生将他从地上直接提到了半空中,然后用另一只手精准无误将枪口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丹尼斯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洛厄尔扣在他脖颈上的细白手指若是再使一点力,他的脖子会不会当场被他拧断。


    更难以想象一个长相如此精致漂亮的大美人怎么会具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以及战斗意识。


    这他妈还是人吗?


    根本就不是人啊!


    再然后他就看到上一秒还强悍无比的洛厄尔重新回到陆慎身边,被陆慎握住右手。


    陆慎的手习惯性合拢了,将洛厄尔的手完全包进去,洛厄尔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干净而柔软。


    丹尼斯头皮发麻。


    根本不知道这对情侣到底是什么路数。


    后来他带着自己精挑细选的下属成为方舟其中一支雇佣兵小队的队长,亲眼看着方舟越做越大。


    而洛厄尔居然也做到了他们之前承诺过的,将方舟变成了一个纪律严明、管理严密,并且有着绝对原则和底线的神秘组织。


    丹尼斯心服口服。


    老实说,他其实也没有特别大的野心,能继续过自己理想中充满刺激的生活,还能有很多钱赚那就足够了。


    更何况跟之前单打独斗相比,在方舟巨大情报网的配合下,他明显感觉自己的底气足了不少,做任务的效率也更高了。


    前段时间,丹尼斯按照洛厄尔的意思带小队去边境线走了一趟,捣毁了一个跨国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将那伙人全部捆成粽子放在他们原先准备偷渡孩子的货舱里,然后用A4纸打印写上犯罪者的英文钉在货舱门口,最后再给国际刑警打电话。


    虽然连一个人都没杀,但这个任务做得实在大快人心。


    回到菲城之后,丹尼斯领取了一大笔奖金,决定带自己的手下一块儿去放松放松。


    当时他在别人的介绍下去了一个名叫奥丁的私人会所,体验之后果然名不虚传,玩得十分尽兴,然而在买单的时候,却被经理告知,老板已经为他免单了。


    要知道算上酒水一起,账单接近八十万,丹尼斯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果不其然,对方是冲着方舟来的。


    能够带着一群老兵痞子在生死线上活到今天,丹尼斯自然不会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当时他并没有露出丝毫异常,而是非常热情地跟奥丁那个叫罗文江的老板开怀畅饮,一直喝到凌晨四点,两人互相称兄道弟,大吹牛逼。


    罗文江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热烈,甚至在他临走时大手一挥,非常大气地送了张奥丁最高等级的贵宾卡,还说会在奥丁给他留一个专属的房间。


    丹尼斯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全部收下,还拍着胸脯告诉罗文江,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找他,他们方舟名声在外,就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


    果然,没过半个月,罗文江就联系了他。


    原本丹尼斯还想着,看在那张八十万账单的份上,要是有什么不违反原则,无关紧要的小忙倒是可以顺便帮他一把,可听罗文江说完来意,丹尼斯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等罗文江走后,他难以置信转头望向自己的下属:“这个鳖孙,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平素总是凶神恶煞的泰德脸上表情也很迷:“……他说要我们帮忙绑架陆先生的情人,用他来威胁陆先生。”


    这个陆先生毫无疑问说的就是陆慎。


    那么陆先生的情人……众所周知陆先生只有身边只有一个固定伴侣,那就是他们老大。


    丹尼斯跟泰德对视一眼,都觉得罗文江完全属于是老寿星吃砒霜,不想活了。


    丹尼斯喃喃地说:“你还记得上一回有人意图对老大不轨是个什么下场吗?”


    “……”泰德眼皮抽了一下。


    当然记得。


    因为洛厄尔的长相实在太过精致,所以基本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把他当作陆慎的情人或者伴侣。


    没人能猜到这个漂亮到惊人的大美人其实是掌控整个方舟的幕后老大。


    洛厄尔也没想过要纠正旁人的这种认知,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对他而言,旁人怎么想根本就无关紧要。


    他只在意陆慎。


    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多不知道洛厄尔真正实力的蠢货会忍不住对他升起不该有的念头,像罗文江这样,产生下流又龌龊的觊觎之心。


    上次陆慎跟洛厄尔一起去西海岸度假,中途陆慎接了一个工作电话,有个心思不正的花花公子,在跟洛厄尔搭讪无果之后心有不甘,竟然仗着自己家里在当地有些黑道势力,想找机会给洛厄尔下药,然后把人带走。


    他甚至还有点脑子。


    因为注意到陆慎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都不俗,虽然他认为就算是强龙应该也压不过地头蛇,却还是提前安排了人,想将陆慎也一起扣住。


    接下来发生的事,丹尼斯真是一言难尽。


    最后陆慎不仅没有被扣住,反而将对方派来的人悉数反杀了,还在其中一个人的带领下,直接敲开了花花公子提前预定的酒店房间。


    他没有问洛厄尔在哪儿,也没有关心洛厄尔的安全。


    在得知对方准备了最强效的催情药和满床的情趣用品,兴致勃勃准备跟洛厄尔度过一个美好夜晚之后,陆慎不怒反笑,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动手用枪将对方的下体打烂。


    不用调查陆慎都知道这家伙肯定必然是个惯犯。


    像今天这样恶劣的事,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当时丹尼斯刚好也在附近执行任务,带着泰德跟几个手下闻讯赶到之后,跟陆慎带来的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站在一起,亲眼看着那个花花公子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痛到打滚,尖锐的哀嚎、痛骂、诅咒,最后在终于意识到自己不长眼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之后开始示弱求饶。


    然而对于他在惊惧之下提出的各种条件,陆慎全都无动于衷。


    甚至告诉他,稍后会派人将他被打烂的下体收集起来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当时丹尼斯忍不住感觉自己的下半身也微微一凉。


    而陆慎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一下,依然镇定优雅从容。


    只是那一身浓郁的血腥气,忽然就让丹尼斯理解了为什么方舟所有人都觉得自家老大跟陆慎非常相配。


    后来洛厄尔没过多久也到了。


    凭他的实力,解决那些打手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在知道对方还甚至还想绑架陆慎之后又飙车回了一趟别墅,耽误了点时间。


    看到洛厄尔,陆慎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


    原本凌厉的杀意没有了,极冷的戾气也消失了,他笑了一声,示意洛厄尔过来。


    然而洛厄尔在注意到陆慎手上有一处明显的擦伤时,目光却陡然间变得冰冷,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最终精准无误地望向那个正捂着自己的下半身嘶哑哀嚎的花花公子身上。


    丹尼斯心中一凛,以为老大下一秒就要拔枪将这人宰了。


    没想到陆慎却走过去揽住他的腰,将洛厄尔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不要为这种人脏了你的手。”


    后面的事自然不需要他们在场。


    丹尼斯看着陆慎牵着洛厄尔的手一起往外走,全程十指相扣。


    还听到洛厄尔低声问陆慎疼不疼,陆慎笑了一声,把自己手上的那只手举到洛厄尔面前,“擦伤而已,早就没流血了。”


    洛厄尔没有说话,陆慎便又问:“要给我吹一下吗?”


    后面他们走出了酒店房间,洛厄尔又说了什么丹尼斯就听不见了。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上次的事情过去还没多久,竟然又有人想往枪口上撞,甚至性质比上次更加严重。


    想都不想就通过内部系统将这件事汇报上去,丹尼斯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坐在沙发上开了瓶酒,对泰德说:“你看咱们这日子过的,不仅刺激,还经常有好戏看。”


    两天之后,收到丹尼斯确认回复的罗文江非常满意。


    毕竟方舟名声在外,这两年来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而且任务全程保密,不会泄露他任何信息,到时候他只需要在约定地点等着他们将陆慎的小情人送来即可。


    现如今慎行越做越大,甚至在整个北美洲都能排得上号,天知道陆慎到底有多少仇家。


    他根本不可能联想到自己身上,更别说报复了。


    在确认各方面都万无一失之后,站在甲板上的罗文江再一次在脑海中反复回忆自己在迈巴赫上看到的那张令他惊为天人的脸,连那批货物已经被海关集中销毁的烦躁都减轻了不少,忍不住心头发痒,口干舌燥,下意识抬手喝了一大口酒。


    这几天他也花心思查过,那个金色长发的大美人并不是在陆慎身边待了很久的普通床伴,而是陆慎亲口承认过的爱人。


    据说陆慎曾经包下一整座岛屿向他求婚,两人手上还带着款式相同的婚戒,预计会在今年年底举行婚礼。


    虽然罗文江对这种所谓的爱情嗤之以鼻,但这不妨碍他为此感到更加兴奋。


    放眼整个菲城,现如今谁敢轻易得罪陆慎?


    而现在有方舟在背后帮忙,他不仅可以将陆慎的脸踩在脚底下,还能轻而易举睡到陆慎的未婚夫,不必担忧任何后果。


    罗文江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然而,当他兴致勃勃抵达约定地点准备接人的时候,率先从车里走下来的却是陆慎。


    看清陆慎的脸后,罗文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转头望向丹尼斯,气急败坏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方舟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丹尼斯闻言摊了摊手,丝毫不惧罗文江身后同时拔枪的十几个打手,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道:“实在抱歉,主要是你这一单我们实在不敢接。”


    “……”罗文江脸色难看至极:“什么叫不敢接?你们方舟不是号称谁都不怕吗?!难不成慎行还持有方舟的股份?!”


    万万没想到丹尼斯不守道上规矩,竟然直接将他给卖了。


    罗文江此刻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即使他带了十几个保镖,应该可以在今天全身而退,可事后即将面临陆慎的报复又该怎么办?


    丹尼斯也没想到罗文江蠢成这样,随口一说竟然还真能猜中一半。


    方舟最初的启动资金确实是由慎行提供的,所以说陆先生是他们的股东也没说错。


    但眼看着陆先生跟自家老大一起正往这边走,丹尼斯很长眼色地闭了嘴,完全没有替罗文江答疑解惑的意思。


    “……这么巧啊,”对上陆慎望过来的目光,罗文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道:“陆先生也来海上钓鱼?”


    听见这话,陆慎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很快又将笑意收敛起来。


    “罗文江,”他说:“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意识到陆慎什么都知道了,罗文江悬在半空中的心彻底沉了下来,他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望向陆慎道:“你想怎么样?”


    陆慎始终握着洛厄尔的手,说:“应该是我问你想怎么样。”


    罗文江腮帮子上的肌肉狠狠抖了一下,他认为丹尼斯哪怕出卖了他,也应该会为了方舟的名声保持中立,身后十几个忠心耿耿的打手齐齐指向陆慎的枪口在这种时候给了他硬着头皮跟陆慎叫板的底气:


    “我想报复你,不行吗?当初你心狠手辣杀了陆慷上位,我早就咽不下这口气了!前几天为了那批货老子低声下气地求你,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直接影响到海关总署的态度,害得我损失惨重。”


    罗文江目光缓缓转移到陆慎身边的洛厄尔身上,不乏恶意道:“我就是想把你的人弄过来,亲口尝一尝是什么滋味儿,再拍些照片和视频,好好地报复你,等玩烂了再送到奥——”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慎直接一枪打中了他的左腿,罗文江猝不及防跪倒在地,捂着流血不止的膝盖发出尖锐而痛苦的喊声。


    然而他身后的十几个保镖还来不及保护自己的老板,就感受到方舟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动作同样整齐划一地将枪口对准了他们的后脑勺。


    这十几个打手瞬间浑身僵硬,根本不敢反抗。


    海风呼啸的石油平台上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凝固到极点。


    意识到转瞬之间自己就变成了砧板上一块完全任人宰割的鱼肉,罗文江哑着嗓子咬牙怒叱丹尼斯:“你们方舟连一点道上规矩都不守了吗?!”


    丹尼斯耸了耸肩膀没有说话。


    陆慎则又笑了一声。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罗文江狗急跳墙的丑态,然后才沉声跟他说:“你不是问方舟为什么不敢接你这一单吗?”


    “我来和你介绍一下。”


    他揽住洛厄尔的腰,“因为你想绑架的是丹尼斯的顶头上司,方舟幕后唯一的掌控者。”


    罗文江根本不敢相信,他近乎于惊恐地瞪大眼睛,在看到包括丹尼斯在内的所有雇佣兵全都向洛厄尔低下头之后,在顷刻间出了一身冷汗,连疼都忘记了,失声道:“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这次开口的是洛厄尔,他垂眸望向罗文江,“你不是说要花二十万美金买我一张照片吗?”


    “……”丹尼斯连忙自证清白,两只手一起举起来:“老大,我绝对没有出卖你!别说二十万了,就算他出二百万我也不可能卖啊!”他咳了一声,又低声补了一句:“更何况整个方舟也没人敢偷拍你啊。”


    听到丹尼斯的话,罗文江心中那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他在私人会所接待丹尼斯的时候曾经借着酒劲儿开玩笑,搭着丹尼斯的肩膀道:“说说呗,你们方舟那个从不公开露面的神秘老大长什么样子?”


    原本都已经喝大了的丹尼斯却打了个酒嗝,摇头连连摆手说不能告诉你。


    人都有好奇心,更何况是这种人人都想知道的秘密,罗文江见丹尼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甚至放话要拿二十万美金买一张照片。


    他自认开出来的加码不低,丹尼斯却哈哈大笑,拍的他的肩膀说,别说我不能给你看,就算我真的给你看了,你也不敢相信他是我们老大,所以就别白费功夫了。


    当时罗文江还不理解丹尼斯的意思,现在重新想起来……他忍不住咬了咬牙,心道陆慎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完全掌控了陆家,令慎行蒸蒸日上也就算了,竟然连恋爱对象都猛成这样。


    偏偏他还一脚直接踢到了铁板上。


    “老大,既然他都已经见过你了,要不让他先给我们转二十万美金?”丹尼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


    洛厄尔抬眸随便扫了他一眼,丹尼斯咳嗽一声,立马站直不说话了。


    陆慎笑了。


    “虽然不露脸能少很多麻烦,但有时候也会多很多麻烦,”他捏了捏洛厄尔的指尖:“过几天刚好有个宴会,请帖应该也给方舟送了一份,只不过之前都是别人替你。”


    “宝贝,这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