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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渣攻重生手册(快穿)》 第111章
见到萧濯,周南岳脸色蓦地一白。
想到自己方才背着他说的那些诛心之语,只能硬着头皮抱拳行礼:“见过殿下。”
萧濯现在懒得管他,路过他身边时只不咸不淡扔了句“退下”。
这半年来也见识过不少萧濯的手段,没想到他今日会对自己轻拿轻放,周南岳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道:“属下告退。”
正值腊月,他掀开帘子离开时将将门外的冷风卷了进来,殷殊鹤觉得有点冷,没看萧濯,站起来就往里间走。
萧濯则勾着嘴角跟在他后面,三两步赶了上去,“督公走那么快做什么?”
“……”对上萧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殷殊鹤莫名就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他当着周南岳说什么都可以,但那些矫情话被萧濯听见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只绕过屏风径直往前,借口道:“书房里太冷了。”
“那我给督公暖暖。”萧濯直接将人拽了回来,按在屏风上便吻了下去。
含着殷殊鹤的嘴唇的同时,还径直握住了他的手,两人在屏风前十指相扣,殷殊鹤听见萧濯说:“督公的手总是这么凉。”
下一刻。
他便直接将殷殊鹤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萧濯体温很高。
在床榻之上像一个巨大的火炉,夏天的时候殷殊鹤难免觉得燥热,总想将他推开,萧濯却从来不许,宁愿让下人抬几盆子冰将屋里的温度降下来,也要同他挨在一起。
而到了冬日,有了对比之后殷殊鹤便也能清晰意识到自己的身子有多寒凉,活像一块捂在棉被里的冰坨子,不想冰到萧濯,还是下意识想将人推开,萧濯却攥着他的手腕,强行跟他皮肉相贴:“别乱动!”
就像现在这样。
比他高出不少的温度从掌心一直传递到心里。
将殷殊鹤整个人都烫得热了起来。
“督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萧濯仿佛根本就不怕冷,看着殷殊鹤,声音里还带着笑:“你方才跟周南岳说我是你的什么?”
殷殊鹤不自觉将已经捂热的手从萧濯衣襟里抽出来,“殿下都听见了,还问我做什么?”
“督公当着别人面说的,跟亲口对我说的怎么能一样?”
他咄咄逼人,一边说着一边去舔他的耳垂,贴在他耳朵旁边说:“方才不作数,督公再跟我说一次。”
他们两个单独在屋里的时候没有下人敢来打扰。
萧濯的吻从耳垂到脖颈,最终掰着他的脸再次回到嘴唇,湿润的舌尖在殷殊鹤口中深深搅动,很快便将殷殊鹤吻得动了情,不自觉仰起下巴回应他的吻,唇齿间隐约发出模糊的喘息。
察觉到他的反应,萧濯一把勒起了他,将他抱到床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殷殊鹤下意识推拒:“青天白日的,别……”
自从萧濯知晓了他的心意,在床榻之上便跟开闸放水似的,竟比上辈子还凶。
偏偏殷殊鹤也跟魔怔了似的。
他喜欢萧濯望着他时痴迷的眼神,喜欢萧濯对他索求无度的样子,更喜欢跟萧濯抵死缠绵,热汗涔涔,激烈至极,做到筋疲力竭的感觉。
这段时日,两人之间竟说不出究竟是谁更享受些。
但昨天晚上折腾到快四更天。
殷殊鹤只觉得自己险些死过一回,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你就乖乖的,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萧濯自然知道殷殊鹤那处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可偏生他方才说了那么招他疼的话。
狠狠吻住他的嘴唇亲了半天才将人放开,低声喘息:“督公若是不说,我就现在出去,寻个由头让周南岳领二十军棍。”
说着又觉得有些不满,萧濯不轻不重在殷殊鹤嘴唇上咬了下,看着殷殊鹤吃疼皱眉,又抬起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反正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殷殊鹤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怎么,上辈子杀他一回还不够?”
萧濯笑叹了口气,拖长了声音问:“督公这是想跟我翻旧帐?”
殷殊鹤说:“明明是殿下先提的。”
萧濯拿膝盖顶开他的腿,将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殷殊鹤的眼睛低声道:“所以这辈子我才没有动他。”
若不是顾念周南岳对殷殊鹤的忠心。
区区一个镇扶使,萧濯有一百种法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这辈子为什么心软,萧濯没说。
两人双目对视片刻,殷殊鹤眸子颤了一下,连带着心跳也莫名跳快一拍。
不知为何两人再度纠缠在一起,萧濯嫌殷殊鹤头上带着的冠帽碍事,抬手帮他摘了,缠绵亲吻间,发丝散乱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一吻终了。
萧濯咬着他的耳朵,终于开始聊正事:“颐华宫那位坐不住了?”
殷殊鹤“嗯”了一声:“跟你想的一样,她不可能不心动。”
这些年淑妃的手本就不干净,为了萧煜不知害了多少人,惯来心狠手辣。
只不过一直对皇帝怀有期待,现如今看清了对萧煜的态度,怎么可能会不心寒?既是如此,便一定会说服何家破釜沉舟。
“那就只等父皇寿宴了。”
萧濯说:“届时皇室宗亲都在宫里,只要他们得手便能将所有皇族都软禁起来,安安心心扶持萧煜登上皇位,不用怕再出岔子。”
萧濯将殷殊鹤耳垂含得很红很湿,透着一股涩情跟旖旎的味道:“就是不知道何家此次能筹集多少兵马,能不能让我外祖家和谢家损失惨重。”
萧濯打得从来都是两败俱伤的主意。
诱使淑妃与何家谋反。
再说动崔谢两家联手平叛,届时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他擒了,妄图将他当作傀儡的崔谢两家也遭到重创。
萧濯莞尔,到时候再让他父皇死在那场大乱里 ,他便不必再跟谁虚与委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多痛快。
“对了,”想到这里,萧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殷殊鹤,又拿鼻尖去蹭他的脸颊,漫不经心道:“父皇已经开始疑我了。”
殷殊鹤眼神骤然一凛:“什么时候的事?”
萧濯最喜欢看殷殊鹤担心他的样子。
面前这人分明手段狠辣且精于算计,唯独在他面前会露出这等神色,这让萧濯怎么能不着迷?
老实说。
殷殊鹤怀疑他的真心,故意设局试探,而萧濯也一度不敢相信殷殊鹤从上辈子便喜欢他这一事实。
喜欢他为何从来不说。
喜欢他为何还要杀他。
喜欢他他们何至于上辈子双双落得那等下场。
可这半年以来,萧濯细细将前世种种回忆重新过过一遍,从细节处抽丝剥茧,忽然后知后觉清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殷殊鹤上辈子是真的曾对他动过心。
厌恶失控,更厌恶旁人触碰的督公大人唯独只跟他亲近。
难道是真反抗不能么?
将自身残缺视作耻辱从不肯多看一眼的殷殊鹤却习惯了在他面前完全袒露。
难道是破罐子破摔么?
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偏偏信了他的谎话。
难道是失了警惕心么?
一直以来都有迹可循。
只不过是他自己蠢,从头到尾都没察觉。
萧濯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强取豪夺惯了,竟连枕边人的真心都能没能看出来。
头一回爱慕一个人,偏偏选择了最错的方式,导致他们周折两世。
若不是有机会能够重生……
有时候午夜梦回,再一次梦见殷殊鹤狠狠将匕首刺进他腹中,然后画面陡转,又看见殷殊鹤被午门斩首,人头落地的画面,萧濯都会浑身冷汗,猛然从榻上惊醒。
这时候原本已经在他怀中睡熟的殷殊鹤便会蹙着眉头睁开眼问他怎么了。
萧濯每每胸口剧烈起伏,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想确认他是真的,
可光看着不够,他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用别的更深更重的方式确认。
于是殷殊鹤常常在夜里被他拽进一波新的情潮,虽然莫名其妙,但面上冷着脸骂他胡来,身体还是会乖乖配合,在他怀里再度软成一滩春水。
每当这时候时候,萧濯心里那只野兽便会按捺不住更加疯狂地张牙舞爪。
因为一旦拨云见雾,这辈子他便不需要再用其他方式试探。
已经足够从他们相处的每一处细节中确认自己在殷殊鹤这里的特殊。
“殿下在想什么?”见萧濯久久不语,殷殊鹤皱着眉头问:“做什么不说话?”
萧濯这才回过神来,他攥住殷殊鹤手响亮地亲了一下。
“就这一阵子吧,”萧濯勾了勾嘴角,“不过应当也不是疑我,而是提防每一个对他皇位有威胁的儿子。”
萧濯自出宫立府后便按照祖制开始入阁听政。
在还没有足够实力与皇帝叫板之前,他惯来会伪装自己,在内阁向来只听不说,端的是一副对政事不感兴趣的样子,皇帝虽然嘴上斥他胡闹,但心里却满意他谨守本分。
然而最近流言四起,朝堂上立储声音渐大。
便是萧濯从来不争不抢,皇帝也难免心存芥蒂。
想到今日入宫时皇帝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审视着他,意味不明问他认为该立谁为太子的模样,萧濯就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既然对他父皇而言,皇嗣不是皇嗣,而是日后会触犯到他利益的人。
那么他的儿子将来弑兄杀父,应当也算一脉相承,理所应当。
“好了,”萧濯拖长了声音:“督公别忧心了,咱们在床榻上不聊别的男人。”
“……”乍一听见这句又诨又不讲究的话,殷殊鹤的脸色像吃了馊饭一样难看。
重重挥开萧濯的手,殷殊鹤冷声道:“说的什么胡话!”
萧濯撑不住笑出了声,低头在殷殊鹤唇上又亲了一下,然后起身晃了晃挂在床头的摇铃,马上有下人低眉敛目端着一壶温好的酒走进来。
“差人从汾州那边买回来的,”萧濯接过酒瓶,打开给殷殊鹤跟自己分别倒了两杯:“里头加了药材,太医说每晚喝上一杯能暖身,省得你每天手凉脚凉的,活像个冰块。”
“只不过这酒劲大,只能饮一杯。”
殷殊鹤顿了一下。
他垂眸接过酒杯,果然能闻到其中扑面而来的药材味道,并不刺鼻,反倒醇厚,绕是他对此道并不算精通,依然能看出酿酒时用的应当样样都是珍品。
从相隔千里的汾州采买而来,也不知道花了多少人力物力。
仰头一饮而尽,果然酒香绵长,且不辣口,沿着喉管由内而外在体内烧起一团温和的热意,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暖和不少。
萧濯问:“如何?”
殷殊鹤白皙的指节还握在翠色的酒杯上,他摇了摇头,半晌后将酒杯放下。
萧濯拧眉,有些狐疑道:“不好?”
拿回来之前他提前尝过,应当很不错才对。
殷殊鹤细白的手指将杯盏放在桌上:“奴才觉得还是另外一个法子更好。”
萧濯喉结陡然滚动了一下。
他伸手将人拽进了怀里,一抬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督公明知道今日不能再做,又故意勾我是不是?”
“凡事都有万一,”殷殊鹤没有回答萧濯的问题,反倒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殿下此次让淑妃与何家先动手,就不怕出什么岔子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萧濯低下头在殷殊鹤唇上碰了下,果然跟预想中一样,尝到了馥郁的酒香。
重活一世,他自认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但确实也不敢说万无一失,毕竟刀剑无眼,乱则生变。
“到时候我让楚风跟着你,”萧濯说:“他会豁出性命保护你。”
殷殊鹤抬眸望向萧濯,没立刻开口。
两人又对视了一阵。
萧濯莫名觉得自己被殷殊鹤看得心头微微发软,他用拇指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道:“督公担心我啊?”
“放心吧。”
想到前世曾发生过的事,萧濯眼中闪过一丝很深很重的戾意。
“这辈子我不会死,”他蹭了蹭殷殊鹤的鼻尖:“也不会让你死。”
第112章 (1.5w营养液加更)
逼宫毕竟是大事,绕是淑妃已经心浮意动,但关乎到全族性命,何家也不得不思虑再三。
真正让他们下定决心的,是半月后的一则喜讯:安才人有孕了。
她是近年来后宫中唯一有孕的妃嫔,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给她生位,区区一个小官之女,入宫不到半年,竟然连升三级直接做了修容娘娘,一宫主位,未来可以亲自抚养皇嗣。
何其可笑。
执掌后宫多年,淑妃有无数种阴毒的法子可以令安才人这一胎生不下来。
但何家却从皇帝的态度中意识到另一件令他们胆寒的事——殷殊鹤所言不虚,皇帝并不是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而是坚决不愿过早将手中权力分与他人。
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宫里出现新的皇子,让年幼的皇子慢慢长成,再去争去抢,以后鹿死谁手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皇帝已经老了。
换句话说。
现在已经长成的皇子,不论是谁,于储位一途都根本没有希望。
这让一直以为能凭自己侄子将自己一家荣耀长长久久延续下去的何家怎能甘心?!
既然皇帝绝情至此,那何家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算一算自己手上的筹码,他们狠了狠心,最终在安才人传出有孕翌日差人给淑妃跟殷殊鹤递了消息。
那天,殷殊鹤跟何敬忠谈了整整一日。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冬日日头暗得早,看起来阴沉沉的,像极了风雨欲来。
萧濯给殷殊鹤倒了盏茶,“没想到何家的家底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厚一些,竟能囤积八千私兵,还暗中收买中、南、北三路兵马司。”
“那是自然,”殷殊鹤平静地说:“何家的姻亲乃是皇商,这些年靠着丝绸跟茶叶挣了不少银子,不然何家这等原本算是末流的世家也不会崛起得这么快。”
“兵马司腐败已久,能被收买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他们胆子小,不敢跟着谋反,顶多给何家行个方便,或在事成之后锦上添花罢了。”
萧濯嗤笑一声:“父皇整日将心思放在提防自己的儿子上面,对朝政却懒管懒碰,不思进取,任由朝纲腐朽腐败成这样,怨不得何家轻而易举便生了反心。”
近些日子越来越冷了。
萧濯虽不怕冷,却喜欢拉着殷殊鹤一块儿待在暖阁议事,衣裳穿得薄,才方便他们边谈事边亲热。
就像现在。
他将头枕在殷殊鹤的腿上听他说话,手却已经不太老实地从下面挑开了他的衣襟,慢条斯理探到了雪白亵衣遮掩下的细嫩皮肉里。
殷殊鹤的腰很细。
许是当年净身伤了根本,饶是这段时间他好吃好喝精心养着也没见胖多少。
萧濯一心两用,一边想接下来的计划还有何处遗漏,一边琢磨待他登基以后,要找太医院院首替殷殊鹤调理调理身子。
感受到萧濯的手在他腰上狎昵地又摸又揉,眼看着还要继续往下探,殷殊鹤皱起眉头:“殿下在做什么?!”
“听督公说话啊,”萧濯笑了一下,手上动作却不停。
他枕在殷殊鹤腿上牵了牵嘴角:“我已经吩咐了左禁军统领朱恪,何家攻进来以后不要阻拦,象征性做做样子即可,让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地打进东华门。”
那里离太和殿最近。
届时万寿节宴请皇室宗亲与大臣,方便所有人一起见证淑妃连同外家何氏逼宫。
至于皇帝嘛。
萧濯百无聊赖地想——他被淑妃毒害,急火攻心,当众呕血,在兵荒马乱中没了性命倒也不算稀奇。
殷殊鹤垂眸定定望向他:“我一直想问,禁军统领为何会听你号令?”
禁军向来只忠于皇帝。
偏偏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萧濯都在暗中将禁军握在了手里,甚至连崔家都惊骇于这股力量。
上辈子若不是萧濯身死,事后之后在禁军围攻之下,崔家早就完了,根本没机会掌握摄政之权。
萧濯勾了勾嘴角,“督公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
两人一天不知道要亲近多少回,萧濯上辈子还会用帮他治病的借口,这辈子把话都说开以后,索性什么理由都不找了,单独在一块儿时说不了两句话便能亲在一起,萧濯恨不得将殷殊鹤嘴唇跟舌头都含在嘴里,激烈交换口中的津液。
这还不算。
自行宫殷殊鹤主动过几回以后萧濯便上了瘾,回来以后也经常哄着殷殊鹤主动过来亲他。
平日里萧濯主动也就罢了,但凡只要遇上殷殊鹤主动,萧濯都会格外兴奋,反客为主地将人压在身上,用并不温柔却格外痴迷的动作继续深吻,不管不顾直接做到最后。
殷殊鹤撩起眼皮看了萧濯一眼。
低下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并且伸出舌尖将他的嘴角舔湿:“殿下,这样可以了么?”
果不其然萧濯直接起身调换了两人之间的位置,重重将他压在身下,
殷殊鹤抬手挡住萧濯即将落下来的吻,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殿下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督公当真小气。”萧濯啧了一声。
不过他倒也没有推开殷殊鹤挡在他面前的手,只是凑上去亲了亲殷殊鹤素白的掌心,轻声道:“不是我的功劳。”
殷殊鹤怔了一下。
萧濯笑了一声,直接道:“现禁军统领朱恪曾受过我母妃的恩惠。”
那时候朱恪还没坐上这个位置,不过是个小小禁军,因性子刚直遭人陷害,差点成了旁人的替罪羊,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
是他母妃无意中看出了端倪,暗中差人拉了他一把。
当时宸妃只是心善,见不得别人含冤受屈。
并非是未雨绸缪故意替他拉拢人心,但因着那举手之劳,却也切切实实在后来为他铺了路。
当然,萧濯心里很清楚朱恪之所以会帮他,绝不单纯是他母妃当年的缘故。
但因为他母妃那层关系,朱恪才没有选择其他皇子,那就足够了。
至于朱恪想要的其他东西,来日他自会守诺。
听完萧濯的话,殷殊鹤久久未语,半晌他才问:“宸妃娘娘……她是个怎样的人?”
“我母妃啊,”萧濯跟殷殊鹤十指相扣,声音低低沉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很美,很温柔,端庄又大方。”
“在我心里,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只可惜去得太早了。”
勾了勾嘴角,萧濯面无表情地想,何止是去得太早了。
甚至于因为当时遭人陷害,在冷宫去时连妃陵都入不得,只裹了一张草席送出宫去就匆匆葬了。
当年他母妃许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还曾摸着他的脸安慰他,告诉他坡间无贵贱,冢上唯蒿箩,既然人死如灯灭,成了一把枯骨,那身后事究竟是贵是贱都无关紧要,要他不必在意。
可萧濯却没他母妃那般豁达。
他早就在冷宫中长了恶鬼的模样,向来心胸狭窄且睚眦必报。
当年曾伤害过他母妃的皇帝还有崔家,他一个都不可能会放过。
想到记忆里那个总是温柔笑着注视他的女人,一时间萧濯眼里的恨意又深又重,浓郁到几乎要翻腾出来。
殷殊鹤忽然反过来握住了萧濯的手。
萧濯顿了下,呼出一口气,冲着殷殊鹤展演一笑:“久不提旧事……怎么了,督公又心疼我了?”
殷殊鹤没立刻开口。
于是萧濯就着两人十指相扣的姿势低头亲了亲他的手,突然没头没脑来了句:“可惜了。”
也不知道人死之后是不是真有魂灵,他母妃是不是真的在天上望着他。
若是真的。
最好能看着他亲手替她报仇,也看看殷殊鹤,看看这个愿意在他杀人时给他递刀,陪他一起走过荆棘密布的人。
对上萧濯的目光,殷殊鹤心头忽然颤了一下。
他不知道萧濯口中的“可惜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有件原本准备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再告诉萧濯的事,忽然就忍不住有些想说出口。
虽然已经过了宵禁。
但现在还没到二更。
况且明日不必早朝。
只犹豫了一瞬殷殊鹤便拿定了主意。
他扫了一眼萧濯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轻声道:“……殿下可愿同我去个地方?”
萧濯开始不知道殷殊鹤要带他去哪儿,眼看着殷殊鹤叫下人套了马车,又让贴身内侍拿了令牌提前去前面打点,免得惊动了查宵禁的人,他才意识到这趟竟是要出城的。
这大半夜的出城,一来一回都得几个时辰。
坐过去握住殷殊鹤的手,萧濯笑了一声:“督公这是准备带我去哪儿?”
上了马车才问这个问题。
绕是殷殊鹤此刻心中并不平静,也被萧濯触动了一下。
他说:“殿下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好啊,”萧濯笑吟吟地看着殷殊鹤,好整以暇地张开手:“那督公来买我吧。”
“……”殷殊鹤别过脸去懒得看他,撩起车帘吩咐车夫夜里赶车多留神,将速度放慢些。
转过身来还没坐稳,就被萧濯一把拉到怀里,低下头咬着他嘴唇说:“快说啊……买不买?”
冬日夜晚最是寒凉。
偏偏萧濯怀里温度极高,又暖和又舒服。
殷殊鹤勾着他的脖子跟他亲了一会儿,直到呼吸渐渐乱了,方才眯缝了一下眼睛,仰着脖颈将脖子上的玉佩拿出来:“买……拿这块玉佩买行不行?”
“督公怎么这么小气,府上分明收了那么多两白银,还握着我府上库房的钥匙,”萧濯眼中含着笑,像野兽刁猎物似的,故意刁难又去咬他不甚明显的喉结,低声道:“怎么好意思拿我送出去的东西过来买我?”
“宦官惯来贪财又小气,我自然也不能免俗。”殷殊鹤撩起那双被吻出雾气的眼眸望向萧濯:“那殿下要是不要?”
“要,怎么能不要。”萧濯攥着殷殊鹤脖子上的绳结将他拽向自己,扣着他的脖颈让他继续跟自己深吻,“督公便是一毛不拔,只用自己来抵也足够了。”
并不是没在马车里做过。
萧濯不要脸皮,恨不得日日都钻研新的花样。
再加上虽不知道究竟要去哪儿,但这一趟出城路远,起码也要两个时辰。
然而惯常配合的殷殊鹤却此次却格外坚决不许萧濯继续。
萧濯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做到最后,他将人搂在怀里,攥着殷殊鹤的手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假装腹诽:“督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这么讲究。”
直到两个时辰以后。
马车上了山,停在一座寺庙门口。
萧濯愣了愣,望向殷殊鹤失笑:“怎么到这儿来了?”
身为皇家子弟,他自然知道这是哪里——永宁寺乃皇家寺庙,自太祖开国以来香火长盛不衰,今年十月神官监才奉旨将这里上上下下重新修缮过一遍。
皇室宗亲每年皆要到这里来为皇室、为家族、为百姓祈求平安。
只不过萧濯从前在冷宫没这个机会,后来被皇帝接了出来,手中又沾血无数,自认罪孽深重,以后是要入阿鼻地狱的,自然对这里兴致缺缺,从来没踏足过。
然而殷殊鹤却不像是头一回来。
因为纵然已经夜半,马车在寺门前停稳之后依然马上有神官监守在庙里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迎了出来。
但他显然不认得萧濯,只恭恭敬敬向殷殊鹤行了礼,行过礼后低声问:“这回督公可要入内?”
殷殊鹤嗯了一声,小太监像是有些惊讶的样子,怔了下后连忙在前面带路。
萧濯挑了下眉。
司礼监身为内廷十二监之首,神官监对殷殊鹤唯命是从,倒也算不得稀奇。
只不过这辈子只用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做到这一点……萧濯再次感到与有荣焉。
他们在夜色中沿着山路走到永宁寺最后面的一座塔前。
只见塔约有七层,底层高大,塔身琉璃砖刻四十八种佛像,看起来庄重肃穆非常。
偏偏被神官监围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之前的修缮工程还未完成。
前面引路的小太监走在前面打开了围栏,见萧濯始终跟殷殊鹤并排而行一齐往里面走还犹豫了下,但观他衣着尊贵,气度不凡,话到嘴边又不敢说,连忙低眉顺耳先进去将塔内第一层的蜡烛全部点上。
老实说,到现在萧濯依然不太懂殷殊鹤为何要带他来这里。
莫不是大事在即,来求佛祖保佑?
可便是求神拜佛也应该去正殿,来这个尚未修缮好的浮屠塔做什么?
侧过头去望向殷殊鹤,抬脚向往塔内走的时候,却见殷殊鹤没有动作。
他姿态很端正地站在原地,望向塔尖的方向,迟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萧濯不解:“怎么了?”
“殿下进去看看。”殷殊鹤看着萧濯,很轻地笑了一下,“奴才站在外面等你。”
久不听殷殊鹤自称奴才,萧濯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着殷殊鹤手中权势越来越盛,除了在皇帝面前需要卑躬屈膝,便是普通朝臣见了殷殊鹤也只有讨好的份。
即便是偶有自称,也是他们平时拌嘴,殷殊鹤故意为之。
他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如此。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萧濯倒也没多说什么,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塔内。
因着将所有蜡烛全部点亮了的缘故,塔内并不显得昏暗,反倒格外亮堂。
萧濯的目光随意扫过塔内供奉的佛经与佛像,然而就在转身看清了正中间被两盏长明灯围绕着的龛位时,他蓦地怔了一下,瞳孔下意识缩紧。
——这其中供奉的,分明是他母妃的长生牌位。
他瞬间明白过来。
为何今日他提过他母妃以后,哪怕过了宵禁殷殊鹤也要坚持出城。
为何在马车上无论如何殷殊鹤都不肯让他做到最后。
为何方才殷殊鹤在外面要自称奴才。
因为佛门清净地。
这既是对佛祖的敬畏,更是对他母妃的尊敬。
萧濯胸口起伏了一下,深深呼吸。
他在蒲团上跪下,冲着他母妃的长生牌位三跪九叩,又站起来上了三炷香,站在原地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径直转身从塔内走了出去。
神官监的小太监还小心在旁边侯着。
他自然是个机灵的,见殷殊鹤还是跟以往每次来那样站在外面,独让萧濯一人进去,瞬间猜到了萧濯的身份,慌忙跪下来给萧濯行礼。
萧濯没有看他。
他直直地望向殷殊鹤。
殷殊鹤还站在原地。
这么冷的天,更深露重。
但或许是为表敬意的缘故,他自下马车便没披大氅,自始自终站得笔直。
萧濯再次深深呼吸,顾不得旁边还有个面生的小太监看着,大步走到殷殊鹤面前,直接将人拽到了怀里,盯着他的眼睛问:“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将我母妃的长生牌位供奉在这里的?”
“十月神官监奉旨修缮永宁寺的时候,是不是?”
殷殊鹤也没遮掩,嗯了一声将目光越过萧濯,望向他身后的浮屠塔。
当初神官监按照旧制修缮永宁寺,掌印太监找到他这里,原本是在他面前想卖个乖递个好,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求的。
只不过殷殊鹤从不信鬼神,只信自己,原本随意将人打发了就得了,可看着他送上来记录着修缮事项的册子,忽然就想到什么。
那趟去行宫的时候,萧濯曾逼着他去见殷梨。
为的便是让他知道,在这世上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妹妹,有亲人,有挂碍。
事实上。
萧濯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解开了他藏了两辈子的心结。
令他知道,殷梨从不曾因为他阉宦的身份同他疏远,更从来不怕他的连累,当年那个尚在襁褓之中要他保护的妹妹,已经长到了能自己做决定的年纪。
后来从行宫回来以后殷殊鹤便一直在想,既是如此,他该替萧濯做些什么呢?
他从未见过宸妃。
虽然当初他入宫时宸妃尚居住在长乐宫,但他那时候不过是常德益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黄门,连司礼监大门都很少出,根本没机会见到曾一度宠冠后宫的宸妃娘娘。
后来没过多久宸妃被打入冷宫,便更加没有碰面的机会。
殷殊鹤找了十几个宫中年纪大的老太监和老嬷嬷暗中一一问过,才勉强从他们口中零零碎碎拼凑出当年宸妃的画像。
跟萧濯描述的一般无二。
他们都说宸妃样貌好,对奴才也不苛责,总是一副笑模样,一看便知她是簪缨世家出来的女儿,高贵又有善心。
又听说宸妃在长乐宫时常手抄佛经,一是为静心,二是为萧濯祈福,三是期望黎明百姓平安。
于是,那日殷殊鹤将神官监掌印留在司礼监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没过多久,永宁寺的浮屠塔中便悄悄多出了一座长生牌位。
浮屠塔也由此被围了起来,借修缮名义,不让旁人靠近。
他知道因遭皇帝厌弃,连带着崔家也不闻不问的缘故,宸妃当年在冷宫香消玉殒以后便草草下葬,墓碑上连一个名字也没有。
所以他替萧濯立下这座长生牌位,让永宁寺长盛不衰的香火为宸妃祈福,让寺内的和尚日日诵经,为宸妃积攒功德。
听完殷殊鹤的手,萧濯扣着他腰身的手不自觉紧了一点。
他总算知道殷殊鹤为何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城一次了,萧濯不能容忍殷殊鹤有任何瞒着自己的事,曾有心派薛斐暗中去查,后来命令到嘴边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一念之差。
竟被殷殊鹤瞒到现在。
“那督公告诉我,”萧濯目光摄人:“既然是你立的长生牌位,又为何始终站在塔外上香,连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萧濯不是傻子。
从守在这里的小黄门方才向他们行礼时所说的话便可得知,这么久了,殷殊鹤竟从来不曾进到塔内。
两人在夜色中双目对视,殷殊鹤心头蓦地跳了一下。
他语气如常地提醒萧濯:“殿下,我是个阉人。”
替长生牌位不过是殷殊鹤替萧濯尽的心意。
他很清楚,有朝一日萧濯登基,他自会光明正大追封宸妃为太后,堂堂正正将她的牌位送入太庙,让她享万民供奉,受万世香火。
这一天要不了太久。
至于殷殊鹤自己……阉宦之身污秽。
他向来知晓轻重,平日里跟萧濯怎么胡来也没关系,但在宸妃的长生牌位和佛祖面前,却万万不可造次,是以每次只在站在塔外遥遥上三炷清香。
萧濯深吸口气,忽然就笑了一声。
他看着殷殊鹤的眼睛又问:“那督公为何要替我母妃点两盏长明灯?”
“……”殷殊鹤呼吸蓦地一滞。
他没想到萧濯竟然这么敏锐。
宸妃只有萧濯一个子嗣,其中一盏长明灯便代表萧濯。
至于没写名字的另外一盏……那便是殷殊鹤自己的私心了。
萧濯的眼神恨不得将殷殊鹤开肠破肚,直直望进他心里。
“公公素来什么都不怕,怎么突然只剩下这么点胆子?”
萧濯直接低头在殷殊鹤唇上印下一吻,然后在旁边小太监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拽着他的胳膊径直入了浮屠塔。
殷殊鹤隐约能猜到萧濯想做什么,浑身僵直了被拉进来,却又不敢相信,心尖儿颤了好几颤,难免有些说不出来的无措与不自在:“殿下——”
“平日里叫我名字不是叫得挺好么?”萧濯啧了一声,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是温柔又是宠溺一笑,当着宸妃的长生牌位,竟完全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督公来给我母妃磕个头吧。”
“让她好好看看你。”
没想到萧濯真当着宸妃的面说了出来,殷殊鹤哑声道:“你——”
萧濯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很激烈的情绪。
半晌后轻描淡且却又十分郑重地笑:“怎么,督公不久前才亲口说我是你的男人,现下当着我母妃的面却不肯承认了么?”
殷殊鹤胸口骤然起伏。
片刻后,他眼圈莫名红了一下,侧过头去顿了片刻,但没再犹豫,深吸口气后撩起衣摆,冲着正中间宸妃的牌位正正式式地行了三跪九叩。
萧濯则始终站在他身后。
目光缓缓从自己母亲的牌位看到那两盏并排放在一起的长明灯,又从灯盏转移到殷殊鹤身上。
母妃在天有灵,应当亲眼看见了吧?
他虽然没能长成她曾经期望的样子。
但兜兜转转活了两世,总算得到了他真心喜欢的人。
只殷殊鹤一人,便足以抵消他这些年来的所有怨愤。
不论前路是吉是凶,是尸山血海还是荆棘密布,他都绝对不会放开殷殊鹤的手。
所以,请母妃保佑他接下来一切顺遂。
他要和殷殊鹤一起走上高位,要和他同枕共穴,至死不休。
第113章
万寿节前夕,萧煜曾来找过殷殊鹤一趟。
淑妃虽然心狠手辣,但这么多年却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从不肯让他沾手任何脏事恶事,生怕在大业未成前污了他的手,平添业障。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硬是将他养成了一副不适合在皇室生存的脾性——良善、天真、胆小、懦弱。
殷殊鹤看着被下人恭恭敬敬迎进来的萧煜,笑着问:“四殿下今日怎么会来奴才这里?”
下人给萧煜上了茶水以后很快退了下去,萧煜却没有伸手去碰茶水的意思,见外间只剩下他与殷殊鹤,面上终于露出些许压抑很久的犹豫与惊惶。
他说:“我有些害怕。”
“督公,我们当真要对父皇动手吗?”
萧煜从小就被母妃教导,要努力读书,要上进,要讨父皇开心。
他心底里对父皇也充满敬畏之心,渴望着有朝一日父皇能认可他。
但或许是他天资愚钝,再怎么努力点灯夜读,依然没办法给母妃长脸,从小到大与父皇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在萧煜看来,父皇考校他功课时虽然没有母妃那么严厉,却好像跟他隔了一层。
他羡慕萧濯,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像他一样得父皇宠爱,更不知道该怎么能像他一样,和父皇如寻常父子那般相处。
可萧煜虽然从不得父皇看重,却从未想过要谋朝篡位。
想到近日母妃和舅舅郑重其事跟他说过的话,萧煜觉得自己心头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令他惶恐不安。
他不敢想象父皇发现他们逼宫以后的滔天怒火。
更害怕万一计划失败,母妃包括整个何家都会为他搭上性命。
而且……萧煜望着殷殊鹤,有些不确定道:“督公为何选我?分明七弟比我聪明,比我更受父皇喜爱。”
母妃跟舅舅之所以下定决心准备动手,有很大原因是面前这个权倾朝野的大权阉也选择站在他们这边,届时只要殷殊鹤能控制住整个内廷,他们的计划便减少许多风险。
殷殊鹤看了萧煜一会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屏风后忽然传出一声杯盏落地的清脆声音。
萧煜吓了一跳,脸色骤然一白,连忙站起身来,颇有些警惕地望向屏风后面:“什么人?!”
他再怎么胆小怕事,也知道他们此刻说的是稍有不慎便能掉脑袋的大事。
“……没什么。”殷殊鹤说:“应当是奴才新养的猫又调皮了。”
萧煜怔了一下:“猫?”
“是,”殷殊鹤脸上始终保持着挑不出错处的微笑,不疾不徐道:“前些日子底下人送了只异瞳的白色狮子猫,看着稀罕得紧,奴才就一直养着,只不过畜生调皮,总上蹿下跳地打碎东西,殿下莫怪。”
“……”萧煜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点了点头,倒也没有起疑。
殷殊鹤没有回答萧煜的问题,只看着他轻轻笑了下:“殿下自己不想争吗?”
萧煜蓦地一愣。
他面色发白,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片刻隐晦的火热与挣扎,沉默半晌后问:“督公觉得,若事成了,我能像父皇那样做一个好皇帝吗?”
“殿下这个问题该问自己,”殷殊鹤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语气不变:“况且您本就是皇家血脉,应当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萧煜低着头没有说话。
绕是他再怎么懦弱也出身皇室,这么多年在淑妃的耳濡目染之下,怎会不想争那个位置?
只不过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母妃跟舅舅的筹谋下名正言顺坐上储君之位,万万没想到……会走上逼宫这条路。
一旦失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被后世当成乱臣贼子。
若是成功……萧煜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觉得混乱又不安。
见殷殊鹤自始自终都镇定自若的模样,他方才将心稍稍放下来了一些。
萧煜没在殷殊鹤府上多留。
毕竟这趟是他悄悄来的,母妃跟舅舅都曾对他耳提面命,要他在万寿节前万万不能露出丝毫端倪,更不能让旁人知晓他们跟殷殊鹤一党的联系,于是趁着夜色遮掩,怀着一腔复杂难言的心绪匆匆离开。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出宅子,后脚随意披了件外袍的萧濯就从里间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对上殷殊鹤望过来的目光,萧濯勾着嘴角走上前来,二话不说箍住他的腰身,手掌隔着宦袍摩挲殷殊鹤的皮肉:“督公方才跟四哥说的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这宅子里何时养了只异瞳白色狮子猫?”
“……”殷殊鹤说:“你又为何非要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弄出声来?”
像是生怕萧煜不知道里面有人一样,还故意摔碎了前些日子他手下人新孝敬的汝窑杯盏。
“因为我不想听。”萧濯用嘴唇蹭了蹭殷殊鹤的鼻尖,低声道:“即便是为了哄骗于他,我也不想听你说为什么选他。”
“而且督公方才说错了,”萧濯直直看着殷殊鹤的眼,一字一顿纠正:“四哥跟你从来都不是我们,只有你我才是。”
即便两辈子殷殊鹤都跟他站在一起。
萧濯也永远不会忘记,在一开始,淑妃所出的萧煜才是殷殊鹤想扶持的首选。若不是他手段恶劣先下手为强,他们根本没有这之后的种种。
殷殊鹤轻挑眉梢。
他故意说:“殿下这性子使的,倒还真有些像御兽苑里那些占有欲极强的猫主子。”
萧濯啧了一声。
他扣着殷殊鹤的下巴,舌头径直敲开他的牙关,一路深入到口腔中,攻城略地般席卷荡涤,另一只手同时胡乱掐着揉着他的腰身跟皮肉,直到将人浑身上下都亲红了弄软了,方才压着嗓子温柔又缠绵地说:“督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咱们俩究竟谁更像猫。”
大事将近,这些时日不论是殷殊鹤还是萧濯都很忙碌。
他们已经有整整三日没有做过,顶多用手抚慰,以至于萧濯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却在察觉到殷殊鹤被吻动情了以后,眼神骤然变暗,再也停不下来。
于是,前一刻还在聊萧煜的事。
下一刻他就将殷殊鹤按在了床榻上,一只手按住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耳垂,然后往下掐住他修长又好看的脖颈,用拇指摩挲他并不明显的喉结。
殷殊鹤难耐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呻吟。
……
最后结束的时候萧濯依然压在殷殊鹤身上。
两个人的皮肉跟肢体紧紧贴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身上出的汗,整个屋内被薰笼烤着,混合着殷殊鹤惯用的沉水香,萦绕着淫靡又痴缠的味道。
“督公方才心软了么?”萧濯沙哑着嗓子问,声音低沉,在殷殊额耳边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烫伤。
“心软什么?”殷殊鹤的声音也有些哑,不知道是方才失控到眼前发黑时喊的,还是被萧濯用手指伸到嘴巴里搅动时不小心弄伤的。
“四哥害怕了,”萧濯赤着胸膛,低头去舔殷殊鹤的耳垂,“他信任你,才来找你寻一个安心,却没想到督公跟我联合在一起设局骗他。”
殷殊鹤的耳垂本就敏感。
更何况刚刚才做过一场,接连释放过两回的身子便更加不堪承受这些,被咬上去的时候连眼睫毛都颤了一下。
他忍无可忍在萧濯腿上踢了一脚:“——是谁说在床榻上不要提别的男人?”
萧濯没忍住笑出了声。
别说殷殊鹤根本就没怎么使劲,就算他真用全力踹他,在萧濯看来也跟小猫挠痒痒似的。
他再度用力将殷殊鹤揽进自己怀里,不管不顾又欣赏了一会儿他身上被自己留下的斑驳痕迹才继续道:“不确定一下我内心不安嘛。”
殷殊鹤懒得理他。
萧濯惯爱做戏,他们两辈子都纠缠在一起,若说这一世初始时还有各走各路的可能,到现在早就已经彻底绑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分不开了。
既然如此,萧濯有什么可内心不安的?
殷殊鹤瞥了他一眼,牵了牵嘴角道:“若我当真心软了呢?”
“那我就只能给他挑一个更遭罪的死法,”萧濯盯着殷殊鹤的眼睛,片刻后抵着他低声道:“然后再来折腾督公,让你下不了床,再也顾不得心疼别的男人。”
“……”别说。
萧濯还真做得出来。
那一日从永宁寺回来,他便被萧濯带进了暖阁里,并提前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到最后从白天到夜晚,将暗格里放着的脂膏全都用完了,殷殊鹤连走路都打颤,萧濯才终于意犹未尽地喊停。
当时殷殊鹤恨不得将萧濯从自己身上踹下去,萧濯却攥住他的脚踝笑得餍足又开怀:“督公消消气,母妃还在天上看着呢。”
殷殊鹤:“……”
他没想到为宸妃供了一座长生牌位的事在萧濯眼里竟成了他们二人拜过长辈,过过明路的证明。
但恼羞成怒以后到了嘴边的斥骂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只不过纵着萧濯胡来的下场便是歇了一整晚腿根还生疼,翌日到御前伺候时差点被皇帝看出端倪。
现如今见萧濯又说要让他下不来床,殷殊鹤波澜不惊,凉凉道:“殿下高兴时要让奴才下不来床,不高兴时也要让奴才下不来床,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萧濯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心肝儿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殷殊鹤没接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萧濯揉捏着殷殊鹤的手指突然道:“其实我也觉得四哥可怜。”
“他渴望父皇看重,却不得看重,想当皇帝,却不敢谋朝篡位,”萧濯听不出什么语气地说:“被各方势力裹挟着走到今日,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敢不敢要,能不能要都不确定。”
若不是萧濯需要一个皇子出来谋反,借由平叛加快他这辈子坐上皇位的速度。
或许萧煜能像上辈子那样,远离皇城,到封地去做一个闲散王爷,安稳度日。
也不对——
萧濯轻抬眉稍。
他面无表情地想,有淑妃这样一个不安分的母亲,只要自己登基为帝,为以绝后患,一定会想办法在暗中结果了萧煜。
所以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对着缓缓燃烧的烛火,萧濯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两辈子了,为了能登上皇位,掌握这天下最高的权势与地位,他这双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接下来也只会更多。
萧濯突然笑了一声,随意道:“百年之后我大概会下地狱。”
殷殊鹤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想问萧濯在说什么胡话,又想斥萧濯说话竟没个忌讳。
可话到嘴边,对上萧濯那双漆黑的眸子,忽然就有些懂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殷殊鹤说:“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能一路走到今天的,谁敢说自己手上干干净净?
便是胆小怯懦的萧煜,今日殷殊鹤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欲言又止的火热,既是如此,那便也算不得无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别人不害他他尚且还要去害别人,更遑论是今天这种你死我活的局势……
殷殊鹤看着萧濯,再次露出了那种漂亮又冷傲的神色:“殿下难道忘了,那日你在宸妃娘娘面前是怎么说的?”
萧濯直勾勾盯着他没有开口。
那日他同殷殊鹤一起在母妃的长生牌位前跪了下来,握着他的手将身旁的人介绍给母妃认识。
他说:“我是乱臣贼子,他是阉宦祸国,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们更相配的了,母妃在上,若您在天有灵,应该也不会横加阻拦,既是如此,便趁今日认了这个儿媳吧。”
当时殷殊鹤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连耳根子都红了。
万万没想到殷殊鹤今日会主动又提起那一遭。
殷殊鹤对上萧濯的目光,继续道:“不就是一块儿下地狱么?”
“殿下先坐上皇位,等百年之后我陪着你便是。”
第114章
万寿节当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雪。
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来,短短几个时辰便染白了整个京城。
皇帝缠绵病榻已久,时常觉得体虚乏力,今早服了药以后却明显感觉精神头足了不少,于是对雪落下来压在百姓生计上的重量视而不见,自顾自认为这是上天特地赐予他的吉兆,喜出望外。
今日的宴会办得也足够热闹。
内官监花了大心思,将太极殿上上下下收拾的比往日更加精致。
坐在高位上看着一众来为他贺寿的宗亲与朝臣,皇帝感觉自己积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郁气总算消减不少。
为了彰显他对安才人有孕的看重,皇帝特意命宫人将安才人的位置往他身边挪了一点,安才人连连谢恩,过后一边扶着肚子一边扫向萧濯的方向,萧濯却没看她,兀自饮酒,安才人连忙收回视线。
而皇帝余光则注意到淑妃的位置空着,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因着前段时间的流言以及朝堂上关于立萧煜为太子的事,他刻意冷落了淑妃,这段时间只专宠安才人一人。
淑妃最开始还不能接受,三番五次差人到御前求见皇帝,后来接连被他下了几次面子,竟像是心灰意冷了一样,不再求和,跟他置起气来。
平日里这样皇帝根本懒怠理会,可今日是万寿节!
皇室宗亲,朝廷命妇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
身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居然如此不知轻重。
“怎么回事?淑妃人呢?四皇子呢?”
皇帝心中恼怒,竟再次咳了起来,一张脸咳得通红:“……到现在还不来,是准备让朕亲自派人去请他们吗?!”
皇帝身边的内侍连忙躬身给他拍背:“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奴才听说淑妃娘娘跟四殿下专程为您准备了一个贺礼,想来是准备给您一个惊喜呢。”
怕自己在朝臣面前失了体面,皇帝胸口起伏着,勉强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参茶喝了两口,半晌缓过来以后仍是不满:“不知礼数,简直胡闹!”
若不是淑妃打理后宫没让他操过心,他根本就不会抬举她至今。
至于淑妃跟萧煜筹备的什么贺礼,皇帝并不感兴趣。
前些日子何家在朝堂上的种种做派依然让他如鲠在喉,绕是在殷殊鹤刻意敲打下何家已经重新学会了收敛,但犯了他的忌讳又想过来献殷勤……
“不用等他们了,”皇帝直接道:“开席。”
那名老内侍悄悄往殷殊鹤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殷殊鹤微微颔首,方才咽了咽口水,示意开席。
很快,精心筹备的乐舞表演开始,各式菜肴也由尚膳监如流水般呈了上来。
席间众人纷纷开始敬酒,皇帝为了彻底洗清前些日子关于他命不久矣的流言,自然来者不拒,觥筹交错之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时辰。
然而,就在宴上气氛正好的时候,原本举着酒杯正跟安才人说话的皇帝却不知为何忽然丢了酒杯,整个人往前倾了一下,先是没命得咳嗽起来,然后攥着椅背噗地一声吐出一滩暗浓血色,染红了桌案:“唔——”
安才人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尖声道:“皇上!”
在场宗亲与朝臣皆惊。
然而就在太极殿一片兵荒马乱,众人都喊着快传御医的时候,外面又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四皇子连同何家逼宫了!现如今带着几千兵马已经攻进内城,正朝着东华门的方向来呢,皇上!皇上……”
闻言,殿内再次一片骚乱,这才知道今日万寿节为何迟迟不见淑妃与萧煜。
骤然吐血的皇帝更是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惹得又惊又怒,想要说些什么,胸膛却像是老旧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响个不停,昏浊的眼珠往上一翻,竟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昏了过去。
“这……这是究竟怎么回事?”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皇城守卫森严,兵马司怎会放何家私兵进城?!”
“是不是应当立刻调兵围剿?”
“这可如何是好?!”
……
眼看着宗亲与朝臣们都慌了神,皇帝却吐血昏迷,殿中竟然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殷殊鹤与始终坐在皇子席中的萧濯对视一眼。
很快,早就知道今日有此一遭的朝臣跪下来望向萧濯的方向急声道:“皇上昏迷不醒,四殿下意图逼宫,还请七殿下代为主事!”
最开始是一个人。
后来一个接一个站出来的朝臣越来越多。
请七殿下主事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最后殷殊鹤也撩起宦袍朝着萧濯的方向跪了下来,恭声道:“请七殿下代为主事,锦衣卫听凭调令。”
萧濯最开始面露犹疑之色,后来望向不省人事的皇帝,像决定了什么似的,首先快步将离他最近的殷殊鹤扶了起来,没再犹豫,先让宫人即刻将皇帝送回紫宸宫让太医诊治,所有宗亲朝臣留在殿外等候消息照应皇帝,然后命所有禁军合力随他一起围剿叛军,着殷殊鹤让锦衣卫悉数集结,守住另外几处宫门,其余后宫女眷马上回自己宫苑,不得喧哗,不得延误,不得乱串,不得互通消息。
随着一条条命令快速且有条不紊地发了出来,众人心中稍安,连忙垂首应是。
萧濯也没耽误,领着禁军亲自前往东华门坐镇去了。
临从殿内离开之前,他深深地看了殷殊鹤一眼:“四哥大逆不道,我自替父皇前去拿他,但如今父皇情况不明,宫内其他事宜就交给督公了。”
殷殊鹤也抬起眼睛望向萧濯:“请殿下放心。”
两人擦肩而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面雪还在继续下。
何家既然决定逼宫,在动手前自然是做足了十分的准备,几乎将全族的力量悉数投了进去。而且因为提前拉拢了兵马司的人,八千私兵从外城门打到内城门并没有费太大功夫,一路上折损人手不过三百,便直直冲进了皇城。
何敬忠一想到过了今晚他的外甥便能坐上皇位,妹妹成为太后,而何家也将在他手中更上一层楼便觉得心头火热,重整队伍后没再犹豫,命众人即刻冲向东华门。
按照原本的计划,殷殊鹤会在宫内派人与他接应,他们的人便能顺风顺水地进入皇宫,直逼太极殿与紫宸宫。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东华门还有两条街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五军营将士举起兵器喊杀着朝他们冲了过来,领头的正是崔家崔述、崔泽以及谢家两个儿子。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反应如此之快,何敬忠心中惊怒交加,顾不得再攻宫门,迅速调动众人迎战。
而萧濯早在薛斐的陪同下登上了太和殿,远远看着皇宫不外面厮杀的场景。
他为这一日筹谋许久,心情同何敬忠大约是一样的。
何家逼宫,他外祖家连同谢家一同戍卫皇城。
而他则在皇帝咳血昏迷后领禁军及锦衣卫镇守皇宫,一切都正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只不过崔谢两家想趁机立功,却没想到何家此次逼宫所带兵马远超他们在五军营所调动的一倍。
察觉到自己从萧濯那里收到的消息有误时已经晚了。
马蹄声交错。
两边的兵马冲杀,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搏斗,刀刃相交间鲜血染红了雪地,随着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何家怀着破釜沉舟之心占据上风杀出重围,终于准备再度攻门。
萧濯站在宫墙之上面色不改,甚至有兴致转头勾了勾嘴角问薛斐:“这么远能看清么?”
“我那两个便宜舅舅死了没。”
薛斐心中一凛,抱拳沉声道:“方才属下看到崔大爷背上被砍了一刀,伤势应该并不算重,崔二爷倒是胸口中了一箭,这会儿已经倒下了。”
“接下来的事安排好了么?”
薛斐迅速点头,“请殿下放心,不会出一点纰漏。”
萧濯笑了一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缓缓抬眸望向宫檐之外正飘落鹅毛大雪的漆黑夜幕。
他漫不经心地想,也不知道他那个正守在紫宸殿外等好消息的外父祖在收到他两个舅舅意外战死的消息以后会怎样悲痛欲绝。
应当比当年收到他母妃死讯时受到的打击更大吧。
毕竟他母妃只是一颗随时可以被放弃的棋子,而他这两位舅舅身上却承载了家族中兴的希望。
崔家完了。
当然,他那两个舅舅与谢家也不是全无作用。
最起码他们领着五军营的将士们与何家厮杀过后,何家所领叛军折损人数已经过半,何敬忠虽然心痛无比,却也知道开弓了便再也没有回头箭,更何况他还怀着闯进皇宫以后会有殷殊鹤麾下锦衣卫接应的希望,今日逼宫仍然大有所为。
这样想着,他们在重振旗鼓后很快冲进了东华门。
眼看着宫门告破,站在太和殿城墙上的萧濯与守在宫门前的禁军统领朱恪遥遥对视,领会到萧濯的意思,朱恪躬身抱拳垂首,禁军很快冲了上去。
又是一个时辰。
经过禁军的全力围剿,等何敬忠意识到殷殊鹤骗了他,进入皇宫以后根本没有锦衣卫接应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偏偏他身不由己,根本喊不了停,目眦欲裂之下,只能跟萧煜一起挥刀让众人继续砍杀。
禁军故意引着叛军从东华门过金水桥,再过太和门,随着道道宫门告破,很快,听命于殷殊鹤的锦衣卫也加入平叛。
火光冲天,厮杀与缠斗声不止,这场发生在万寿节当晚的逼宫闹得声势浩大,宫中人人自危。
但最终,还是于寅时三刻落下帷幕,四千叛军届被禁军及锦衣卫联手绞杀,何敬忠死不瞑目,只剩下被团团围住的萧煜。
萧煜此刻已经被吓破了胆。
绕是他脑子再不灵光也已经发现今日这场逼宫分明就是一个陷阱!
可殷督公为何没有信守承诺?
舅舅死了,何家费尽心机筹措的八千私兵也成了炮灰,那么他呢?逼宫失败,他该何去何从?他还有没有活路?
禁军碍于他是皇子,将人团团围住之后不敢下杀手,朱恪走到萧濯面前,带着一身血腥气跪下,低声问他该如何处置,萧濯看了一眼正抖声求饶的萧煜,语气没怎么波动道:“先把他的嘴塞上。”
省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什么对殷殊鹤不利的话。
“至于怎么处置……”萧濯说:“四哥伙同外家私囤兵马,夜犯禁宫,意图谋反,虽未得逞,其心可诛,但父皇现今昏迷不醒,先押入宗人府好生看管,待他醒后亲自发落吧。”
至于父皇还能不能醒过来……萧濯微微一笑。
他将东华门一带的残局收拾干净到紫宸宫的时候已经到了卯时。
雪下了一整夜,现下却忽然停了。
眼看着天将大亮,完整的宫阙轮廓从雾色中浮现,一直守在殿外宗亲朝臣们皆分明已经收到了叛军伏诛的消息,此刻却顾不上欣喜,各个噤若寒蝉,面色惊慌,如丧考批。
萧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快步上前担忧道:“父皇如何了?太医怎么说?是病情加重还是怒急攻心?”
“殿下,皇上这是中了毒。”
殷殊鹤一身深紫色宦袍越过众人上前走到萧濯面前,目光上下扫过,确认他毫发无损后方才垂首道:“奴才已经差人查过,应当是淑妃娘娘暗中下毒,想害皇上性命,因着那毒下在皇上的酒杯里才没被试毒的小太监查出端倪。”
“毒入肺腑,太医们皆束手无策。”
“此刻宫中能主事的只剩您一个,”殷殊鹤说:“还请殿下到殿内去见皇上最后一面。”
第115章
紫宸宫内忠于皇帝的内侍都被殷殊鹤处理了,剩下的自然全部都是听话的。
显然萧濯也清楚这一点。
因为两人一起往内殿走,避开外面那些宗亲与朝臣视线以后,萧濯便攥着殷殊鹤的手腕亲了上去。
带着一身寒意与血腥气撬开他的唇齿,与他舌尖相触。
吞吃他的唾液,同时又深又重地在他口腔中扫荡。
殷殊鹤下意识想将萧濯推开:“别闹——”
毕竟皇帝还没死呢。
而且外面站着几十个宗亲朝臣,根本不是亲热的时候。
然而萧濯却根本不许他拒绝,动作强势将他箍得更紧。
用力吻了半晌以后,萧濯方才垂下头,用拇指拭去殷殊鹤嘴角的湿痕,鼻尖抵着他的鼻尖说:“怕你犯病。”
“……”殷殊鹤蓦地怔了一下。
“今日里面穿着你的亵衣,”他看了萧濯一眼,在他喉结上亲了一口,“不会犯病。”
萧濯没有说话。
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脸颊,最终将手落在他曲线优美的脖颈上。
其实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只不过他站在皇宫城墙上看着底下人刀兵相向,奋力厮杀时,忽然就想到了前世种种。
绕是大局已定,胜券在握,他心中依然控制不住再次升起些许难以抑制的茫然跟恐慌。
若没有重生呢?
若眼前这一切都是他死后做的一场幻梦呢?
梦醒后是不是他仍然像个孤魂野鬼?
殷殊鹤也早已被午门斩首,人头落地。
直到在紫宸宫看见殷殊鹤越过众人走向他,萧濯的心才终于重新落到实处,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想要亲吻他,感受他,确认他。
加重了按在殷殊鹤脖颈上的问题,萧濯突然问了句:“疼不疼?”
殷殊鹤听见这话有些不解,“什么——”
但对上萧濯那双漆黑的眼眸,他心尖儿莫名颤了一下。
话还没说完,萧濯又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唇瓣,声音很轻:“其实当时我没死,变成了孤魂野鬼跟在你身边。”
“亲眼看着你推萧珩上位,最后却因为元气大伤输给崔谢两家,被下天牢。”
“后来我又看着你被押到午门斩首,”萧濯顿了顿,盯着他的眼睛说:“那天的日头太大了,晒得人心里发慌。”
听到这里,殷殊鹤脑子“嗡”地一声,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脑海中却鬼使神差想到了发生在许久之前的另一件事。
当时萧濯刚刚找上他,而他却还没恢复前世记忆。
第一次从广平苑回来的当晚,撞见司礼监两个值夜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告诉他诏狱里突然莫名其妙死了四个狱卒,死状极惨,应当是被人开膛破肚,连肠子都掏了出来。
殷殊鹤始终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重新回想起来……
他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儿,只觉得复杂难言,心下狠狠疼了一下。
两人对视片刻,他也问萧濯:“那你呢?你疼不疼?”
“当然疼,”萧濯攥着他的手往自己小腹上按,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疼死了,我当时疼得恨不得杀了你。”
可是痛抵不过爱。
重活一世,萧濯确认殷殊鹤同样也喜欢他,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能引来那个怪异系统的眷顾,用那个所谓的一百点悔意值兑换一次重生的机会。
不是因为他有多好的运道。
是因为他亲眼看看到殷殊鹤身死,才恍然惊觉他一念之差做的决定错得有多离谱。
当时他虽没能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后悔,却控制不住想重来一次。
若是能重来一回。
若是能改变当初的结局。
……所幸上天当真眷顾他。
剩下的话萧濯没有明说,但殷殊鹤却什么都懂了,原本已经被他可以忘却的前尘种种忽然再次翻腾起来,平静了许久的心突然又疼了起来。
他望着萧濯勾了勾嘴角,头一回将前世的自己完全剖开给萧濯看:“我当时特意给自己寻了条死路,便是想知道那种感觉究竟有多疼。”
前世那般境况。
他绝不可能对东厂和锦衣卫那么多条性命视而不见,更不能接受让自己沦为被束缚在龙床上毫无尊严的禁脔,也不能任由萧濯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毁了殷梨的一辈子。
殷殊鹤一惯睚眦必报。
对萧濯出手他虽不曾后悔,可在萧濯死后,他却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中的痛楚。
最初细细密密,尚且还能忍受,后来痛感却一日日加重,直至剜心噬骨。
殷殊鹤将这当作自己的报应。
他给殷梨安排好后路,不再继续跟崔谢两家争斗,并且在很多个时刻回忆他跟萧濯之间的种种,咂摸萧濯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发现,即便蜜糖底下埋的全是砒霜,他依然惦念着蜜糖的甜味,哪怕人死了,也久久不能释怀。
说不清他跟萧濯之间究竟谁欠谁的。
但既然萧濯死了……他觉得活着也有些索然无味,于是后来面对崔谢两家的围剿,他彻底束手就擒,近乎于病态地认了命。
并不是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想,就当他还萧濯一命。
也感受一下萧濯被他刺死那一刻的痛楚。
至于他们能不能到地底下继续纠缠……殷殊鹤闭了闭眼。
他从来没说过,也从来没承认过,但事实上,那日一身脏污被按在行刑台上,当刽子手挥舞着带着腥气的大刀朝着他砍下来的瞬间,殷殊鹤脑海中浮现的只有萧濯的脸。
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跟萧濯何止一日两日,既是如此,落得这种下场,也算他求仁得仁。
听殷殊鹤说完,萧濯胸口重重起伏了两下。
他万万没想到殷殊鹤最后罢休认命竟是因为他。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暴虐情绪再一次席卷了萧濯的内心,他再一次恨不得将殷殊鹤的脖子拧断。
他对别人狠也就算了,对自己更狠。
“那这辈子呢?”萧濯重重扣着殷殊鹤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问:“今日你是怎么想的?”
两人双目对视。
殷殊鹤清晰在萧濯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好像他从上辈子就一直这么看着自己。
偏偏两人因为各种各样的误会、隔阂,竟要重活一世才能确认对方的心意。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他压下心中涩意与上辈子传递过来的疼意,冷然道:“若今日出现什么岔子,你走了,我会先杀了皇帝,再让锦衣卫屠了整个崔家,然后随着你一块去,动作若快的话,说不得下辈子投胎我们还在一处。”
“若一切尘埃落定,”殷殊鹤看着萧濯的眼睛,忽然挑衅一笑:“那皇上这辈子都注定只能跟我这个阉人绑在一起了。”
萧濯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定定地看着殷殊鹤半晌,倏忽也笑了一下。
“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萧濯说:“咱们永远都绑在一起。”
“好了,”萧濯再次低头在殷殊鹤嘴唇上印下一吻,“现在该去瞧瞧我父皇了。”
等这些事都了了,他们这辈子,才能真真正正高枕无忧地重新开始。
没再耽误,萧濯跟殷殊鹤一起进了里间,只见皇帝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地躺在床上,满脸蜡黄,胸膛近乎于艰难地起起伏伏,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全数退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官宦低眉顺眼地在旁边伺候。
见到萧濯跟殷殊鹤进来,那名内侍也连忙退了下去。
整个内殿都只剩下他们三人。
听见动静,皇帝双目赤红费力转头望向萧濯的方向,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喉咙嘶哑,只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萧濯撩开层层帐纱走到皇帝面前,静静欣赏了一会儿他将死未死的惨状,方才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嘴角:“父皇想说什么?问四哥造反的事吗?”
随意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又给自己倒了盏茶,萧濯说:”还请父皇放心,八千叛军已尽数伏诛,一个不留,今日之乱已经彻底平息了。”
皇帝哪能不知道这件事。
他想知道的是萧濯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什么时候跟殷殊鹤勾结到一起的!分明他中了淑妃那个毒妇下得毒,这两人为什么不叫太医替他诊治!!
然而话到了嘴边,胸腔却如同撕裂一般剧痛,剧烈起伏间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左右这殿里只有他们三人,萧濯看着皇帝艰难痛苦的样子撑不住笑了:“父皇别白费功夫了,你中毒时日太久,今日一朝发作,能保住这一时三刻的性命已是不易,想要说话……却是不能了。”
外面侯着那么多宗亲与朝臣。
他怎么可能让皇帝开口说话。
无论今日淑妃给不给皇帝下药都是这个结局。
他只是派安插在淑妃身边的探子说服了淑妃再动一次手,将脏水全部泼在何家头上,省得中间再出现什么纰漏罢了。
皇帝闻言又惊又怒,他自然能听懂萧濯的意思,一双眼睛更是赤红,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无人搀扶,抽搐了半晌也没有办法。
“我猜父皇是不是想骂儿臣狼子野心?”萧濯勾了勾嘴角:“还是想叫人进来将儿臣杀了?”
“可惜了。”
萧濯说:“父皇现今已经做不到了。”
“说起来,您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坐那个位子么?”
萧濯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佩,似乎是怕皇帝死不瞑目,难得多了几分耐心细细解释道:“这还要感谢父皇。”
“若不是您当年拿我母妃当作筏子,打压崔家在朝中的势力,我也不至于开始好奇那个位子究竟有哪里好,竟能让您将臣子不当臣子,儿子不当儿子,枕边人不当作枕边人,像防贼一样,全部视作仇敌和对手。”
皇帝万万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萧濯在他面前都是装的。
他竟一直都清楚宸妃一事当年的真相,且始终记恨着自己。
而自己竟也没能发现当初从冷宫中接出来的居然是诸多儿子当中藏得最深的一匹豺狼,皇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喉间腥甜,情急之下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父皇别动怒啊,”看着面前血淋淋的惨状,萧濯面不改色:“如今你身体里两种毒都是要命的,怒气攻心,越发作死得就越快。”
皇帝心中惊怒交加,活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攥着床铺胡乱撕扯着。
“不过您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应当也怨不了旁人。”
萧濯说:“都是报应。”
皇帝粗声喘息,用那双浑浊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萧濯,也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只在喉咙发出嘶哑的呜咽。
哪个坐上皇位的皇帝会允许旁人来分他手中的权利?!
哪怕是自己的皇嗣!
萧濯现在敢抢他的位置,焉知日后不会被自己的儿子反噬?!
皇帝恨不得回到十九年前,将萧濯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将他除了!!
大概猜到了皇帝心中在想什么。
萧濯眼睁睁看着他的气息在绝望与愤怒中越来越弱,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道:“父皇又想错了。”
皇帝对他的诅咒注定落空。
萧濯说:“我跟你不同。”
他站起身来,在皇帝仿佛见鬼了一般的目光中握住殷殊鹤的手,侧过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然后转头望向皇帝,莞尔一笑:“看见了么,日后我注定不会有子嗣,所以合该我由去坐那个位子,却不必担心像你一样,日日提防会有皇嗣来跟我争。”
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皇帝更加急怒攻心,恨不得将这个弑君杀父,更罔顾人伦和宦官厮混在一起妄图断绝皇家血脉的畜生撕成碎片。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胸口剧烈起伏,再次“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竟是连动也动弹不得了。
萧濯仍然握着殷殊鹤的手。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皇帝慢慢气绝。
今日之后,他便是这大启朝的皇帝了。
母妃当年的大仇得报,魂灵终能得以安息。
而他身边正站着一个愿意陪他窃取高位,也愿意陪他一起下地狱的人。
转过头正准备跟殷殊鹤说些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久违的怪异声音。
“滴——监测到渣攻重生任务已完成。”
“系统解绑中——”
“命运已经改变,结局已经改写,请您务必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也祝您成就一代明君,与爱人白首偕老。”
萧濯蓦地怔了一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与他心意相通的殷殊鹤轻轻呼出一口气,望向他道:“走吧,殿下。”
走出去向宗亲与众朝臣宣读继位诏书。
走向那个象征着权势与地位的位子,从此君临天下,入主四海。
他轻声跟萧濯说,天下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这辈子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往下走吧。
第116章 番外(一)现实向 立后篇
“哎呦你这个小兔崽子!”
已经成为大内总管的李德忠一把拉住躬身就想进御书房通报的小太监,压低声音斥道:“莽莽撞撞地干什么呢,先给我站住!”
这小太监是他新收的义子,因为背景干净,手脚也勤快才能留在御前伺候。
就是人太老实了,竟然连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没看见皇上跟那位都单独进去两个时辰了!
李德忠:“什么天大的事也等一会儿再跟皇上说。”
“可是……礼部尚书裴大人求见,”小太监摸了摸脑门,有些为难道:“之前他每次来皇上不都让人立刻通报吗?”
“起开起开,今时不同往日!”李德忠在那小太监脑门上一拍:“让你老老实实侯着就侯着。”
之前皇上让裴大人进宫是为了那件天大的事。
现如今那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天下皆知,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让那位裴大人多等一会儿又有什么要紧的?
见小太监还要再说,李德忠又是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扫了一眼御书房关得紧紧的窗户,不悦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远些。”
御书房内的两个人分明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只不过却无一人能分神去理会这些。
连书案上的奏折都散落一地,两具身体正紧紧纠缠在一起,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殷殊鹤连嗓子都嘶哑了,却仍然被死死抵在书案上,指骨泛白,不断随着萧濯的动作起起伏伏。
抵死缠绵。
最后结束的时候,御书房内燃着的龙涎香都盖不住那股氤氲了一整天,浓郁又淫靡的味道。
萧濯带着一身热汗舔吻殷殊鹤的耳垂,低哑着声音道:“上辈子我就想过要在这里跟你做这些。”
“这辈子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当初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入朝以后需日日来御书房听政。
那时候看见殷殊鹤穿着一身深紫色宦服,端的是矜贵漂亮,面色冷淡,寸步不让地同诸位阁老商议政事,分明是一介阉宦之身,偏偏比那些个朝臣的气势更加傲然,勾人的要命。
虽然彼时他们两个已经厮混在一起,但当时萧濯就决定了,若他登基为帝,一定要将殷殊鹤按在御书房里多试几次,将他那张舌战群儒的嘴磨红,让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变湿,到最后只能在他身下哭出声来。
殷殊鹤已经累到连一只手都抬不起来了。
想到方才外面分明有人求见,萧濯却拽着自己在这里做这等苟且之事,绕是殷殊鹤早就习惯了,依然控制不住感觉面上一热,低声道:“简直胡闹!”
“朕怎么胡闹了?”萧濯脸上的笑意更深,重重箍着殷殊鹤的腰身,继续舔吻他的锁骨:“难道督公方才没觉得舒服?”
不等殷殊鹤回答,萧濯自顾自道:“分明是舒服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在御书房或龙椅上,督公都格外兴奋,是不是?”
萧濯故意扣着他的下巴,狎昵地扫了一眼散落一地的折子,低笑道:“不然也不会弄湿了这么多折子,连堵都堵不住……”
“萧濯!”
殷殊鹤再也忍无可忍,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连耳根子都臊红了:“你给我住嘴!”
自从萧濯登基成为九五至尊以后,手段越发狠辣,朝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新帝是个招惹不得的阎王脾气,无一人敢触萧濯的霉头,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唯独殷殊鹤一人敢这么跟萧濯说话。
不仅直呼他的姓名,还能放下脸同他发火。
萧濯不怒反笑,再次将人箍紧了去舔他的脖颈,黏黏糊糊道:“督公恼什么?”
“于公这些折子批红盖印以后都要放到你的司礼监留档,便是弄脏了也没旁人知道,于私你现在是我的皇后,朕同皇后亲热,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三道四?”
没错。
前段时间萧濯下旨昭告天下,立了殷殊鹤为后,震惊朝野。
其实萧濯登基以后争议颇多。
虽然他是先帝薨逝以后拿着遗诏顺顺当当登基的,还兼有万寿节当天的平叛之功,可以说任谁都挑不出丝毫错处。
但事后也有有心人发现,萧濯掌握朝中局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一切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再联想到其余皇子遭废黜的废黜,圈禁的圈禁,还有何家满门抄斩,崔谢两家元气大伤……分明才刚刚登基,却已经不动声色解决了很多人,将朝政牢牢把持在自己手里。
眼看着朝中弥漫的血腥气经久不散,几个影响力大的世家接连倾颓,举目望去,朝中能对萧濯产生掣肘的,竟是连一个都没有了。
因此,纵然众人对萧濯过于狠辣的手段颇有微词,但当真敢站出来指摘萧濯不是或者触他霉头的,却没有几个。
所有不想死的朝臣,都知道应当怎么站队。
再加上萧濯登基以后,并不是一味地排除异己。
短短三年时间,他在地方上广设官学、书院、义仓,大力修建大兴水利工程,做鱼鳞图册保障自耕农生,轻徭薄赋,广开科举……随着一条条于国有益的政令有条不紊地颁布实施下去,竟是一改先帝在位时腐朽破败的风气,为原本一潭死水般的大启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眼看着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之前那些跟萧濯有关的争议也就无关紧要了。
可就在萧濯这个位子越坐越稳的时候,他却惊世骇俗地宣布要立殷殊鹤为后。
殷殊鹤是谁?
司礼监掌印,当今最大的阉党头子!
即使他率领的锦衣卫同样也在四皇子萧煜逼宫当天立下大功,可萧濯登基以后对他封赏不断,自世家门阀势力被萧濯大大削弱之后,以殷殊鹤为首的阉党气焰也越来越嚣张,监察百官的锦衣卫更是无孔不入,愈发令人胆寒。
因此这三年来,参奏殷殊鹤及其党羽乱权祸国、排除异己的折子像雪花一样飞进内阁,认为萧濯有可能成就盛世明君的臣子们恨不得要求他立刻将殷殊鹤除之而后快。
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将参殷殊鹤的折子留而不发也就罢了,竟还要下旨封他为后。
这世上哪有皇帝要立一个男人为后的道理?
这个男人还是一个太监,一个阉人!
除了司礼监、东厂还有锦衣卫那些对殷殊鹤忠心耿耿的狗腿子,朝中有多少人有那么强大的心脏,能接受一个阉人成为新帝的皇后?
这简直是不成体统,荒唐至极!
于是,当萧濯在朝堂上拿出拟好并且下印的旨意,轻飘飘决定昭告天下的时候,满朝哗然,当即就有十几个朝臣站出来磕头死谏,力求让萧濯收回成命。
这其中有忠心耿耿的纯臣认为此事实在惊世骇俗,更与祖制不符,若萧濯强行于此,该如何堵住天下万民之口?日后只怕会遭天下人耻笑,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也有其他见不得阉党势力过大,想趁机将殷殊鹤媚上惑主,秽乱宫闱之罪钉死,让他再也不得翻身的党派。
殷殊鹤一党虽然震惊,却也不会坐以待毙,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反唇相讥。
总之,好好的早朝愣是因为这件事吵成了一锅粥,将恢宏大气的宣政殿变成了唾沫横飞的菜市口场
萧濯早猜到众人的反应,原本根本不准备予以理会。
直到听见有人口中吐出的话越来越难听,他方才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白玉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在书案上,众人蓦地静了下来。
环视众人一眼,萧濯问:“都说完了吗?”
因为他过去三年威压甚重,在场被他目光扫过的臣子皆出了一背冷汗。
可偏偏这是大事,十几个劝谏的御史言官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有个朝臣咬了咬牙顶住压力站出来道:“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立男人为后本就世所罕见,更遑论皇上要立殷督公为后,实在于情理不合!殷督公以阉宦之身媚上惑主,秽乱宫闱,臣以为他应当自绝以谢己罪。”
“放肆!”
自绝以谢己罪?
萧濯冷冷地看着说话这人,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前些时日殷殊鹤率锦衣卫查出的那桩科举替考一案便有他的一份,自己还没来得及处置他,他倒是上赶着找死来了。
强行将胸中翻腾的杀意按捺下去,萧濯神情冷漠道:“朕已经说过日后会在宗室中择一子为储,既于国祚传承无碍,那立后便是朕的家事,立殷督公为后一事朕势在必行,众卿不必多言。”
“若有异议,”萧濯冷笑:“全部处斩!”
没再继续浪费口舌,他一挥手便有禁军上前,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那个叫嚣着要让殷殊鹤自绝的臣子拖了下去,只余满朝哗然。
当然,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接下来连着朝野之中闹腾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劝谏的有,跪庭的也有,甚至还有血性十足的准备当朝死谏,萧濯全都不予理会。
开玩笑。
他活了两辈子费尽心机坐上这皇帝之位,难道想是继续任人摆布的么?
从上辈子他便决意要立殷殊鹤为后,这辈子岂能因为一两条人命妥协?
更何况,若是他不摆出足够强硬的态度,届时让这些朝臣们误以为他软弱可欺,那今日收回成命以后,明日等着他的将是什么?
在这方面,萧濯跟殷殊鹤配合得很好。
事实上,连殷殊鹤都没想到萧濯竟真准备立他为后。
萧濯拿出诏书之后并未同殷殊鹤商量,他是事后听萧濯身边内侍汇报以后方才得知的。
那日听着小内侍战战兢兢汇报那诏书上所写的内容,再加上司礼监一夜间送来几乎堆成了山的折子,殷殊鹤心头蓦地颤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抬起头就对上萧濯似笑非笑望过来的目光。
自登基以后,萧濯便光明正大成了司礼监的常客。
每日不是萧濯招殷殊鹤伴驾,便是萧濯来司礼监同殷殊鹤一道看公文。
见皇上圣驾突然驾到,小内侍连忙跪安退了出去,屋内很快只剩下萧濯跟殷殊鹤两个。
两人对视片刻。
不需要萧濯多说,殷殊鹤已经完全懂得了他的用意,也明白了为何前段时间萧濯避着他频繁召见吏部尚书裴知砚。
没有问萧濯是不是疯了。
也没有说此事荒唐至极
更没有像旁人一样求萧濯收回成命。
殷殊鹤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手直接拽着萧濯的衣领,倾身而上,狠狠地吻了下来。
萧濯也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噙着满腔的快意与十二分的满意任由殷殊鹤撬开他的唇齿,近乎于凶猛地扫荡他的口腔,吮吸他的舌头。
那日,他们在司礼监做了整整两个时辰,胡天胡地。
殷殊鹤惯常用的书案磨破了他的胸脯,将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肉蹭得通红。
最后萧濯准备差人送来药膏帮他涂药的时候,殷殊鹤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皇上当真决定了么?”
萧濯反问:“要朕将那份诏书拿过来亲自给督公过目吗?”
殷殊鹤又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倏忽露出了一个很轻的笑。
既然萧濯不惧世人悠悠众口,也不怕背负万世骂名,那他又怎会拂了萧濯的好意?
更何况身为宦官,被唾骂被鄙夷,他早就麻木了。
不会畏惧,更加不会退缩。
翌日,殷殊鹤麾下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全数动了起来。
通过秘密侦查、监视、情报网络渗透等形式,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掌控了半数以上朝臣的或大或小的把柄,并将这些把柄暗中送到了这些朝臣府上。
水至清则无鱼。
这世上哪有几个敢说自己从头到脚都清清白白的朝廷官员?
便是自己从无收脏纳贿之事,也架不住锦衣卫对家眷及其亲属的彻查。
众人看着不知何时呈到自己面前的帖子,均是冷汗涔涔,全都懂了——这是皇上默许殷殊鹤给他们的警告。
后来,宗室们心动于萧濯日后关于立储的承诺。
那些个心里头有鬼的朝臣们则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同萧濯与殷殊鹤谈判的资格。
至于那些个顽固不化的言官御史……眼看着朝廷半数以上的官员们都默许了,也认清了饶是他们再怎么激烈反对,也根本无力回天的事实,苦着脸地认命了。
幸亏萧濯知道打一大棒赏一颗甜枣的道理。
他借这立后一事大赦天下,更以皇后的名义再度减轻百姓赋税,开邸舍收容流民,原本坊间议论纷纷,各式各样的难听话也因为切切实实的好处被渐渐压了下来。
自此,萧濯要立殷殊鹤为后的事成了板上钉钉。
举行盛大的立后仪式,并且昭告天下以后,大启朝立国数百年来,头一回有了一位男后。
思绪回拢,殷殊鹤整个人都靠在萧濯身上,闭着眼睛懒洋洋道:“那皇上今日在折腾什么?”
分明好端端在御书房看折子。
萧濯突然就抬手扣住他的下巴吻了下来,根本不容拒绝,折腾了这么半天,他腿根处都在发颤。
“没什么,”萧濯再度拿牙齿啃咬殷殊鹤的耳垂,声音低沉:“就是经人提醒才想起来,原来朕的皇后身兼数职,劳苦功劳,所以特意身体力行在御书房里表达一下朕对皇后的感激。”
“……”殷殊鹤瞬间明了。
前些时日殷殊鹤领锦衣卫办的一个案子错综复杂,触及到了一些士绅贵族的利益,所以又有些不长记性的蠢货按捺不住,绞尽脑汁之后,竟将他身为皇后便不该干政作为理由拿来参他,再次将祖宗家法搬了出来,张口闭口动辄便是祖制不可违背。
殷殊鹤早就清楚,只不过懒怠理会,直接差人原封不动将折子送到了萧濯面前。
“看见这些废话我就头疼,”萧濯的手一边在殷殊鹤腰上揉捏,一边继续跟他咬耳朵:“督公说说看,我说我是不是应当罚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太和殿前,将祖制抄一百遍?”
那么多人对他待殷殊鹤的信任痛心疾首。
仿佛这般放权给一个阉人会动摇社稷,实在大逆不道。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大公无私,一心为国为民的纯臣?
萧濯看得分明,参殷殊鹤既身为皇后便不得干政的这么多人里面,有多少个是固守陈规,无法摒除成见,始终对阉宦之人鄙夷不屑的?
又有多少人是怕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有朝一日会威胁到自身的?
还有多少人是想让殷殊鹤待在后宫,暗中觊觎他手中权力的?
萧濯事后不含情欲的吻细细密密,逐渐从殷殊鹤的耳垂、脖颈、锁骨转移到他的心口。
上辈子他也曾百般提防警惕,想将这个心机手段俱是不凡的人锁在后宫这一方天地里。
可重活一世他才发现。
原来只要给予百分百的信任,那么剖开这一身雪白的皮肉,便能获得殷殊鹤全然交付的真心。
这三年来。
殷殊鹤的东厂和锦衣卫暗中替他做了多少事?
他那一条条足以令朝堂震荡的政令,若没有殷殊鹤配合,哪能那么轻而易举落地?
仅凭几份便想挑拨帝后感情?
萧濯啧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心情不错,导致手段还是太宽和了。
然而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些上奏的人时,殷殊鹤摸了摸萧濯的脸,轻声道:“今晚你住紫宸宫,我去朝阳宫。”
朝阳宫是萧濯在立后时送给殷殊鹤的宫殿。
只不过从封后到现在,萧濯从不曾让殷殊鹤去朝阳宫住过一日,两人日日在紫宸宫同起同住。
听见殷殊鹤忽然要宿在朝阳宫,萧濯怔了一下,莫名道:“怎么了这是?”
“方才弄得太狠了?”他失笑:“让我看看……是那里肿了还是走不得路了?生这么大气?”
萧濯在床榻之上的作风向来凶狠,有时候情动起来没个分寸也是有的。
偏偏他对殷殊鹤的欲念这么长时间以来不仅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反倒愈发凶猛,有时候玩的花样太多,闹得太过,偶尔将人逼急了也是有的。
“说什么呢,”殷殊鹤看了他一眼,环着萧濯的手轻轻摩挲他结实有力的肌肉,亲密无间。
他微眯了下眼睛说:“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
萧濯眉梢微挑,望向他。
殷殊鹤主动在萧濯唇上印下一吻,轻声说:“我觉得……我那个见不得人的病症好像已经好了。”
第117章 番外(二)现实向 立后篇续
这感觉并不是突然才有的。
从前为了彻底磨平他的性子,常德益惯常将暗室当作折磨的手段,动辄将殷殊鹤关进去几天几夜。
那里暗无天日,逼仄寂冷,连时间流逝都分不清楚,他只能咬紧牙关熬过去,像条狗一样等着常德益大发慈悲松口将他放出来。
后来被关的次数多了,殷殊鹤虽然表面上已经习惯了那种感觉,但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随之而来的便是见不得光的隐秘病症。
他开始渴望旁人触碰,渴望拥抱,渴望皮肉相贴。
每每发作,便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浑身上下如有蚁噬,恨不得自绝而死。
他厌恶一切失控。
更厌恶无力又下贱的自己。
可偏偏这病症每隔两到三天便发作一次,遇到情绪波动剧烈时更加难熬。
那么多年,殷殊鹤一直用浸冷水或自残己身的方式坚持下来。
直到遇见萧濯——他成为他的解药。
殷殊鹤还记得上辈子他们背着旁人日日厮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潮湿、滚烫、炙热、不知餍足。
他压抑了十几年的渴欲在骤然获得十倍百倍的纾解之后,变得愈发汹涌澎湃——病症更重,犯病之后更加痛苦难熬,也近乎于病态地更加渴望与萧濯亲近。
然而这辈子却跟上辈子不同。
殷殊鹤开始察觉到自己身子的微妙变化是在万寿节逼宫那夜。
筹谋多时,两辈子的成败都在此一举。殷殊鹤面上冷静,心底里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担心会在众人面前露出端倪,所以提前在里面穿上了萧濯的亵衣,饶是如此,对于自己会不会犯病,他依然不能完全确定。
可那一日,在紫宸宫静静等待萧濯从东华门平叛归来的那段时间,他除了呼吸略快以外,竟再没有其余症状。
而呼吸急促的感觉,也在他隔着衣襟握住贴身佩戴的那块双鱼玉佩时渐渐平息。
后来萧濯登基,他获得了前世从未料想过的帝王信任与爱重。
白日在司礼监当差,晚上便跟萧濯一起共宿龙床。
萧濯重欲,而他也爱极了那种被狠狠占有,犹如狂风骤雨般的极致快感,是以他们几乎日日都会亲近。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三年多来,殷殊鹤身上的病症竟再也没有犯过一次。
时间久到殷殊鹤自己都快要忘了。
忘记病症发作时他曾体会过的煎熬痛苦,更忘记自己身有隐疾,与正常人不同。
但他一直都以为这是他跟萧濯肌肤相贴耳鬓厮磨,心底那股扭曲畸形的渴欲日日都能得到完全满足的缘故。
直到前些日子殷梨突然点醒了他。
这辈子殷梨一直未曾相看人家,反倒是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经商上面。
与最初被常德益控制的怯懦与胆小不同,现在的殷梨在短短几年间俨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活泼、机灵、自信、笃定……她开铺子,买宅子,涉猎的范畴越来越广,赚到的银子也越来越多。
可眼看着她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那日殷殊鹤将他命手下人搜集来的京中适龄男子名单递给殷梨,让她自己看相中了哪个。
当时殷殊鹤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不论你相中了谁,哥哥都能给你找来。”
这并不是殷殊鹤口出狂言。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虽被列为末等,但殷殊鹤却很清楚自己妹妹这辈子所展现出来的行商天赋有多高,便是很多男人都望尘莫及。
更何况,就算她一无所有又该如何?
就凭她是自己的妹妹,是萧濯亲口承认的小姨子,殷梨便是看中了王公贵族或今科状元,他们也得赔着小心,欢天喜地地迎她进门。
然而殷梨却合上了手中的帖子,坐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认真道:“哥哥,我现在不想嫁人。”
听见这话,殷殊鹤下意识皱起眉头。
他还记得上辈子殷梨对小家的渴望,虽也在外置产,但却更愿意守着宅院里的一亩三分地,跟相公和孩子好好过日子。
怎么这辈子却突然变了?
“以前确实是想过,”殷梨冲他眨了眨眼:“但那时候爹娘去了,哥哥也不在身边,我一个人日子过得孤苦,便日日想着,盼着,等以后我长大了嫁人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就再也不怕孤单了。”
年少贫乏者最易生渴求。
越是缺少什么,便越是想要什么。
殷梨一笑:“但现在不一样了。”
殷殊鹤将她接到了京城,从兄妹二人团聚的那一刻起,她那颗时常惶惶不安的心便放了下来。
虽殷殊鹤时常忙于公务,但他们三五日总能见上一回。
世人都骂殷殊鹤乱权祸国,可他从小到大都保护她,支持她行商,不阻止她抛头露面,告诉她任何时候都有他替她兜底……在她心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殷殊鹤更好的兄长。
“我觉得现在这种日子才是我最想过的。”殷梨看着殷殊鹤,清了清嗓子道:“况且……这件事,我从前跟宫里那位也是说过的。”
当初知道殷殊鹤跟萧濯的关系时,殷梨也吓了一大跳。
因为坊间传闻将殷殊鹤说得实在太过难听,绕是殷梨这等好性子都恨不得冲上去茶楼的说书台掀了,满腔都是替哥哥不平的悲愤。
在她看来,殷殊鹤怎么可能为了权势拿自己的身子媚上惑主?
身为阉人,下身残缺难道是哥哥的错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当真确有其事,一个巴掌难道能拍得响?
然而没等她找到殷殊鹤将事情问清楚,就听说了萧濯亲自下令,将京城所有胡说八道的说书人全部抓起来的消息。
殷梨惶然。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日各大酒楼茶肆当中兵荒马乱的情形。
当今圣上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了坊间那些不中听的传闻,轻飘飘一道口谕,便在菜市口割了数十人的舌头,浓郁的血腥气接连几日都经久不散。
自此,京城中再也没人敢说殷殊鹤以色示人,媚上惑主。
那些刺耳难听的话也几乎在一夜间彻底消失。
再然后,萧濯冒天下之大不韪立殷殊鹤为后的消息便传得天下皆知。
诏书发布的当晚,殷梨还被萧濯的人请进了皇宫。
那是她头一回进皇宫,望着巍峨高大的宫墙和训练有素的宫人,绕是这几年经商见过的场面已经不少,依然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但也是那日,她亲眼看到了当今圣上同殷殊鹤相处的情形。
殷梨未经婚配,从前更没听说过两个男人的事,因此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分明是行事狠辣,高高在上的帝王,哪怕他勾着嘴角,殷梨依然发自内心觉得畏惧。
可偏偏他在殷殊鹤面前……很少会用“朕”自称。
他时常握着哥哥的手,用膳时会给哥哥夹菜,会喝哥哥喝过的茶,会故意惹恼哥哥,然后再凑过去逗他笑。
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相处,殷梨忽然间就意识到……原来之前皆是她在庸人自扰。
当初在听到坊间传闻的时候,她就应当对殷殊鹤有信心。
便是哥哥当真爬了龙床又该如何?
殷殊鹤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他若雌伏,定然是甘心情愿的。
至于萧濯……
殷梨想,一个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却愿意排除万难,无视悠悠众口立一个宦官为后,他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喜欢哥哥?
自此,她彻底放下了心。
萧濯对她其实并不热络。
更准确一点来说,她觉得除了哥哥,当今那位对任何人都很冷漠。
但大概是爱屋及乌,因着殷殊鹤的缘故,萧濯给了她一块可以随时出入宫廷的令牌和成为皇商的委任。
前一个倒还好说。
可后一个却是天大的恩赐了。
殷梨心里清楚这是皇上看在哥哥面上给她的抬举,但此事实在事关重大,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要,也不敢要,连忙跪下辞谢。
萧濯啧了一声,又问她旁的想要什么,可有意中人,要不要他下旨赐婚。
殷梨更加惶恐,摇头否认,表示自己并无成婚之意的时候,却不知为何,仿佛在萧濯脸上看见了一丝微妙的遗憾与不满。
但也有可能是她看错了。
因为不敢直视圣颜,殷梨很快重新将头低了下去。
怕萧濯误会她不识抬举,更怕他再提赐婚之事,殷梨犹豫之下,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跟志向说了出来,萧濯坐在高位上静了片刻,倏忽又笑了一声。
这次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心了不少。
殷梨到现在还记得萧濯那日亲口对他说过的话,“女子确实不必拒于宅院之中,你自可以行遍天下,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过你真正想过的生活。”
除了殷殊鹤之外,从未有人对殷梨说过这般笃定的话。
那日她下意识抬眸望向萧濯,只见萧濯兀自摩挲着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眸色看不分明,像是在怀念谁。
听完殷梨的话,殷殊鹤静了片刻。
其实除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立他为后,萧濯登基以后在别的方面没少挨言官御史的骂,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对女子的态度。
与传统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观念不同。
萧濯支持女子出门,鼓励女子读书,允许女子二嫁,甚至为不愿嫁人生子,受家族迫害的女子提供了许多政令上的方便。
世人都说他们这位帝王实在过于离经叛道。
殷殊鹤却很清楚,萧濯这是在弥补宸妃娘娘当年的遗憾。
跟萧濯在一起的时日久了,殷殊鹤的观念自然也有所转变,殷梨既然不愿嫁人,他便不会勉强,但临走时还是顿住脚步又确认了一遍。
殷梨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又将自己的理论重复一遍:“从前什么都没有,自然渴望成亲生子,现如今什么都有了,想要的自然不同。”
“哥哥如今大权在握还贵为皇后,难道没有这种感觉?”
殷殊鹤当时蓦地一怔。
别的倒就也罢了。
他第一反应想到的,便是自己身上的病症。
他很清楚那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病症来由——那是少时被关在暗室里那些日日夜夜,受极端压抑跟痛苦催生出来的畸形渴望。
上辈子跟萧濯在一起的事后,他分明得到了身体上的纾解和满足,可下一次发作的症状却更加难熬,渴望着萧濯更加深入和粗暴的对待。
最开始他以为这是因为他身有残缺,连带着内心也自甘堕落。
后来亲手要了萧濯的命,也放弃了自己,在诏狱内受尽折磨的时候他才恍惚间察觉——他的病症之所以会越来越重,是因为他的贪念也越来越重。
起初不过渴求旁人触碰。
后来随着跟萧濯之间的牵连与羁绊越来越多,他难免得陇望蜀。
从想和萧濯拥抱、亲吻、缠绵,到想要萧濯爱他。
越是求不得,就越是挣扎痛苦。
然而这辈子他却久久未曾犯病。
甚至遭逢巨大情绪波动都依然能够克制。
他依然享受与萧濯做尽亲密事的感觉,却再也没有升起过那种将每一次都当作最后一次,饮鸩止渴的扭曲躁意。
意识到这一点,殷殊鹤控制不住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想验证他的猜测,于是向萧濯提出这个想法——只需要分开三天,便能确定他那个如同附骨之蛆折磨了他十几年的病症究竟是不是已经好了。
听见他的话以后,萧濯的脸色却变幻莫测。
震惊、怀疑、不满还有不悦,各种各样的情绪出现在他眼中,最终盯着殷殊鹤问:“此话当真?”
殷殊鹤没忍住笑。
他大概能猜到萧濯是在想什么,于是未着寸缕贴在他身上亲吻他的侧脸:“正是因为不确定才要证实一二,皇上答不答应?”
“……”萧濯的脸色不自觉沉了下来,难看至极。
他当然不想答应。
殷殊鹤将那个病症视作耻辱,他却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殷殊鹤跟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在犯病。
“督公当真没有弄错?”萧濯扣着他的下巴问:“为何朕没有察觉?”
这三年来。
殷殊鹤在床榻上的反应跟从前一般无二。
虽然偶尔闹得太过还是会面红耳赤感到羞耻,但更多时候殷殊鹤在他身下都是配合的,难耐的,渴求的,甜蜜的,火热的。
他们那么契合。
几乎次次都做到酣畅淋漓。
现在殷殊鹤跟他说病好了???
“皇后莫不是在诓我,”萧濯没忍住重重啃咬他的嘴唇,像泄愤又像是不满,压着嗓子问:“你知不知道帝后分居三天,传出去外面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殷殊鹤任由着他动作,甚至主动张开嘴唇,任由萧濯的舌头侵入到他口腔的最深处。
两人再次吻了半晌,直到殷殊鹤从眉到眼,再一次弥漫上情欲的红,萧濯才抵着他的鼻尖,低喘着逼问:“病好了?不需要我了?”
殷殊鹤莫名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很满很涨。
他说:“皇上不希望我病好吗?”
萧濯箍着他腰身的手骤然用力:“胡说什么?!”
萧濯比谁都清楚殷殊鹤曾经被这个病症折磨所遭遇的痛楚,他曾自残留下的伤疤到现在还没消失。
更清楚殷殊鹤自始自终都将这个见不得光的病症视作耻辱。
两人双目对视。
“不就是三天时间么,”萧濯面无表情拿了件衣裳给殷殊鹤披上:“我陪你验证便是。”
第118章 番外(三)现实向 吃醋篇
没人知道萧濯跟殷殊鹤在御书房里究竟说了什么。
但所有宫人都看见皇后从御书房出来以后径直去了以往从未住过一日的朝阳宫,而皇上则在沉着脸接见了礼部侍郎裴知砚后,独自一人回了紫宸宫。
萧濯走得很快。
“哎呦,”李德忠领着一群小内侍小跑着跟在后面,喘着气道:“这这这……怎么了这是?皇上您等等我!”
分明这两个主子日日都宿在一起,任谁那么多御史言官上书参奏都置若罔闻。
而且白日里御书房才叫过三次水。
这督公怎么突然就去朝阳宫了?
“……”萧濯被吵得脑仁生疼。
他面无表情回过头扫了李德忠一眼,李德忠吓了一跳,连忙噤声,连带着其余小内侍也心惊肉跳地跪了一地。
萧濯面无表情转过身继续往紫宸殿里走。
不就是三天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
若是能证实殷殊鹤的病当真好了,那也算解了殷殊鹤一桩心结。
若是没好……那他就让殷殊鹤将这三天欠他的加倍还回来。
反正这偌大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
那三宫六院应尽的责任,便都该皇后一己承担才是。
可饶是心里这么想,依然不妨碍萧濯觉得不大痛快。
原因很简单。
自他登基那日开始,两人便再没分开过一日。
后来他力排众议违背祖制,更是让一众御史和言官捏着鼻子接受了紫宸宫有两个主子,现如今他一个人待在这里,自然难免觉得心气不顺。
因着当今圣上不痛快,导致整个紫宸宫的气氛都很凝滞。
从未分开住过一晚的帝后骤然分居,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何,但这消息还是很快从后宫传到了前朝,马上就有人心思浮动起来。
自古以来后宫都跟前朝连在一起,帝王恩宠随时能够影响到朝堂局势。
之前也并不是没有朝臣提议过选秀,那时候萧濯跟殷殊鹤的关系还没摆在明面上。
萧濯懒怠纠缠,直接拿先帝薨逝,他要替父皇守孝三年作为理由搪塞过去,还赚了个纯孝的好名声。
三年孝期一过,不等朝臣们再度提起选秀,他又直接立了殷殊鹤为后,摆出一副专宠的态度,硬生生将一个阉宦捧到了能够与他并肩,接受万民朝拜的位置。
虽然畏惧殷素鹤的手段,但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联想到获得帝王恩宠带来的好处,难免会有胆子大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心思浮动。
毕竟萧濯再怎么宠爱殷殊鹤,他也是个男人。
既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喜新厌旧。
更何况萧濯更坐拥四海,怎么可能永远都独宠一人?
而且这几日早朝萧濯都阴沉着一张脸,也看不到他们那位皇后在早朝上出现。
虽然这段时日没什么要紧的政事,殷殊鹤也不是日日上朝,但朝臣们再联系到自己从后宫中获得的消息——帝后已经分居三天。
确认消息属实之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下面人怎么怎么想的萧濯不知道。
但恰逢节礼。
他大手一挥,直接决定在建章宫的承光楼设宴,殿内殿外一共摆了上百桌,宗亲朝臣皆在。
为了彻底试出殷殊鹤的病症到底好了没好,这三日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就连今日大宴群臣,在朝中举足轻重且身为皇后的殷殊鹤也借由身子不适没有出席。
萧濯惯常不耐烦应酬,但或许是因为殷殊鹤不在,今日朝臣们依礼敬酒,他虽表现得懒洋洋的,倒是来者不拒。
于是,一杯酒接一杯酒的灌下去,不知道饮了多少杯。
最后宴席结束的时候,他从最高位上站起身来,眼神涣散,脚步虚浮,竟是有些喝多了。
旁边伺候的李德忠“哎呦”了一声,连忙跟旁边伺候的小内侍一起将他扶着,又支使几个小太监赶快动起来,弄醒酒汤的弄醒酒汤,打热水来的打热水。
“公公,您说皇上醉成这样,总不能还是一个人宿在紫宸宫吧?”小太监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道:“要不咱们把皇上扶到朝阳宫去?”
李德忠瞥了这小太监一眼,一看就知道这是殷殊鹤的人。
这是眼看着帝后分居,想趁机让他们赶快和好呢。
“闭嘴!”李德忠骂了他一句:“皇上要去哪儿,岂是你能指手画脚的?!”
见小太监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李德忠又哼了一声,话锋一转道:“去朝阳宫,将皇上喝醉的事向督公通报一声。”
小太监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应声是去了。
李德忠做事自是比下面毛都没长齐的小太监要周全许多。
他虽不知道皇上跟皇后为何分居,但却暗中将这几天萧濯压着火气处理政务,处处都不顺心的模样看在眼里。
皇上既然心里憋着火,自然不能就这么将人直接送到朝阳宫去。
万一酒醒了过来觉得自己上赶着,那他们这些奴才就是好心办了错事,火上浇油了。
可若是皇后听说了皇上喝醉酒的消息主动过来照顾,那就不一样了。
深藏功与名的李德忠将在其他小内侍帮助下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萧濯扶到龙床上,又吩咐小内侍在旁边伺候着,而他担心酒醉伤身,眼看着醒酒汤到现在还没送来,忙不迭又去了膳房。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就是在这个档口里出了岔子。
李德忠是端着醒酒汤到殿外的时候碰见的殷殊鹤。
自从萧濯立后以后,殷殊鹤身上穿着的常服也换了制式,一抹朱红愈发显得他位高权重,矜贵冷傲。
瞧见他在夜色中拾级而上,李德忠“哎呦”了一声,连忙将醒酒汤交给别人,躬身上前给殷殊鹤行礼。
殷殊鹤抬手扶住了李德忠。
他清楚李德忠伺候萧濯多年,忠心耿耿,再加上他是与宸妃当年有故的老人,殷殊鹤对他惯来客气。
殷殊鹤问:“皇上醉了?”
“可不是呢,”李德忠点头低声道:“今日大宴,朝臣众多,皇上难免多喝了几杯,这会儿不胜酒力,已经睡过去了。”
殷殊鹤很轻地抬了下眉毛,没说什么,只让李德忠重新拿过那碗醒酒汤跟他一起往殿内走。
然而刚进寝殿,李德忠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因为他去膳房之前吩咐那几个守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都不在了。
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床幔,李德忠蓦地出了一背冷汗,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殷殊鹤则神情平静地撩起眼皮绕过屏风,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
听见脚步声,已经爬到床榻上那个身影明显瑟缩了一下,在慌乱之中,甚至弄出了一点声音。
李德忠心里咯噔一声,瞬间了然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暗骂自己失了警醒,更骂那个胆大包天敢爬上龙床的蠢货。
毕竟他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却在皇上醉酒之时让旁人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
若是再因此导致皇上跟皇后失和——
李德忠并没有怀疑过萧濯会对旁人动心。
开玩笑。
他在萧濯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萧濯对旁人像对殷殊鹤这般着迷。
还在广平苑时萧濯就跟入了魔似的,使尽手段也要将人弄到身边,更别说现在两人彻底交心,亲密无间。
绕是这几日帝后分居,底下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其实李德忠心里始终跟明镜似的。
眼看着这几年萧濯对殷殊鹤的占有欲越来越重,殷殊鹤对皇上也予取予求,这两人私底下相处时的那种氛围,根本就容不下第三个人。
现在萧濯喝醉了酒,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想趁机爬上龙床,李德忠冷汗涔涔,当即就要跪下来向殷殊鹤告罪。
听见李德忠嘴里叫“督公”,榻上那道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的黑影子已经清楚来人是谁,吓得脸色煞白,身子一软,就从龙床上滚了下来。
对上殷殊鹤望过来的目光,这人更是害怕,连滚带爬地跪在殷殊鹤面前求督公饶命。
因为殷殊鹤是男人,萧濯虽然下了立后诏书,却觉得皇后这个称呼怪异得很。
是以所有人知道殷殊鹤皇后的身份,但惯常还是会称呼一声督公。
紫宸宫灯火通明。
因为这人从龙床上滚落下来,殷殊鹤跟李德忠都看清了他的脸。
这人穿着一身内侍衣裳混进来,但却分明不是宫里的太监。
应当是今日大宴随哪位王公大臣一起进来的,年纪不大,应当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模样,虽然是个男人,但那副长相却比女人更加漂亮几分。
即便是以殷殊鹤挑剔的目光来看,都能称得上一句不错。
更遑论他现在惊慌失措,不住向自己磕头求饶的模样,更是能够激起旁人的保护欲,看起来相当勾人。
只可惜。
他想要勾引的那位正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实在不解风情。
“求督公恕罪,求督公恕罪啊!”万万没想到今日跟皇上分居了几日的殷殊鹤会到紫宸殿来,这人又惊又怕,颤抖着声音求饶道:“草民……草民是听闻皇上喝醉了,又看皇上身边无人伺候……所以……所以才一时糊涂,求督公恕罪!”
“放你的狗屁!”李德忠怒斥道:“皇上身边怎会无人伺候?!”
“是真的,是真的!”这人慌乱中连声道:“草民过来的时候皇上身边确实一个人都没有,草民绝不敢欺瞒督公!”
李德忠下意识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猛地一滞。
毕竟方才他们进来的时候紫宸宫内殿空无一人是事实,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定然使唤不动皇上身边的内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萧濯醉酒以后不耐烦旁人贴身伺候,将宫人全部摒退了。
见那人还在磕头求饶,殷殊鹤脸色不变。
他的目光先从榻上动也不动的萧濯扫过,然后居高临下望向眼前的人:“没猜错的话你应该祁郡王府上的?叫什么?”
万万没想到殷殊鹤竟能一语直接道破他的来历,跪在地上的苏成衣裳直接被冷汗浸透,瑟瑟发抖,恨不得将头磕到地底下去:“我……我……草民名叫苏成,是……是祁郡王府上的乐师!”
说是好听点是乐师,其实他不过是一个被祁郡王从南风馆里买回来的玩意儿。
因为长相精致漂亮且清清白白,今日方才被祁郡王以献艺之名带进宫来。
苏成早就知道祁郡王买下他的目的,原本还有些踟蹰。
毕竟当今皇上与皇后感情甚笃的事天下皆知,殷殊鹤身为司礼监掌印,手段更是还骇人。
直到今日进宫在承光楼献艺,他近距离看见坐在主位之上的萧濯。
苏成几乎瞬间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
他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绝伦的男人。
更遑论这个人还是一国之君,掌握着大启最高权力,能够对所有人生杀予夺。
若是他当真如祁郡王所说,能够入了萧濯的眼,得了他的宠爱……
之前苏成还对此事游移不定,可在看清萧濯那张脸的瞬间,便生出无限贪念和向往——若皇上喜欢男人,当今皇后是个阉人都可以,他未必就没有机会。
更何况——苏成看得分明。
今日在大殿之上献艺,皇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不然祁郡王也不会按捺不住,铤而走险将他送到紫宸宫。
可他万万没想到尚未事成便被突然敢来的皇后撞个正着。
此刻窗户开着,外面有冷风灌进来,原本心头火热的苏成想到在坊间听说过的那些有关于殷殊鹤的传闻,忽然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陡然清醒过来。
他不敢说自己想爬龙床,只一个劲儿咬着见皇上身边无人伺候的理由,希望能从殷殊鹤这里求来一条活路。
眼看着他的头很快磕得血肉模糊,殷殊鹤方才笑了一声:“既然是来伺候皇上的,那就去把醒酒汤端过来吧。”
苏成不知道殷殊鹤究竟是何用意,但也不敢揣度,更不敢违背,浑身哆嗦,踉跄着起身,双手颤抖从李德忠手上接过那碗醒酒汤:“督……督公。”
殷殊鹤径直从他手上拿过了醒酒汤。
但没再分给他一个眼神,自顾自喝了一口。
他坐在床榻前,当着李德忠跟苏成的面,俯身凑到已经睡熟的萧濯面前,不疾不徐吻在他唇上,口对口的将醒酒汤哺给萧濯。
李德忠在心里“哎呦”了一声,老脸一红,下意识将头低下。
而站在原地颤抖不止的苏成则怔了一下,脸上血色尽失,再度出了一身冷汗,胆战心惊——不为别的,因为从这个角度他看得分明,方才自己爬上龙床时根本动也不动的皇上在皇后凑过去的那一瞬间便张开了嘴,配合着皇后的动作将那一口醒酒汤喝了下去。
不仅如此。
醉得不省人事的皇上应当是察觉到皇后的气息,在喝完了那一整碗醒酒汤后仍觉不够,迷迷糊糊箍住他的腰身,动作强势地跟殷殊鹤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从头到尾殷殊鹤都没有看他。
但他已经意识到殷殊鹤此举的目的。
他根本就不是在警告自己。
甚至于——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作威胁。
他只是在告诉他,即使今日他没有来,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成事。
苏成越发恐惧害怕,他终于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被鬼迷了心窍,竟然信了帝后不睦的鬼话,胆敢跟殷督公抢男人,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地上,颤声求饶,直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拖下去。”
殷殊鹤终于冷下脸来:“乱棍打死。”
“然后把尸体抬祁郡王府上,停满七天,不许人移走,也不许人收尸,”殷殊鹤微微一笑:“让他跟其他心思不纯的人都好好看看,胆敢觊觎我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下场。”
听见这话,苏成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更加拼命地磕头求饶。
李德忠则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叫了几个内侍一起,先将人嘴巴用布团堵了,然后强行将他拖了出去。
整个寝殿很快只剩殷殊鹤跟萧濯两个。
殷殊鹤撩起眼皮,看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萧濯:“还装?”
萧濯紧闭着的眼皮微微动了下,但看起来依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皇上要是不睁眼,那我可就走了,”殷殊鹤作势准备起身,下一刻,腰身被一只滚烫的手箍住,整个人来不及站起来,就被萧濯拽到床榻之上。
两人双目对视。
萧濯望过来的眼神清明至极,哪有一丁点醉意?
看着眼前三天未见的人,他嘴角一点点勾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朕的皇后。”
殷殊鹤面无表情。
他就知道萧濯是故意的。
这人自上辈子起酒量便深不可测,群臣敬的那几杯黄汤哪那么容易将他灌醉?
更何况——
殷殊鹤眯起眼睛看着萧濯道:“方才这人也是你故意放进来的?”
“督公果然聪明,”萧濯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更按捺不住对面前这人的渴意。
上辈子分开几日尚且还能忍受,这辈子不过分开了三日,他便觉如同万蚁噬心,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冲去朝阳宫,将殷殊鹤按在榻上办了。
于是,说完这句话,他箍着殷殊鹤的腰身,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
然而殷殊鹤却抬手挡在他们中间,面色很冷:“别亲我。”
“心肝儿吃醋了?”
萧濯攥住殷殊鹤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力,直接将两人之间的位置调换,将殷殊鹤压在身下,他不容拒绝地低头吻上殷殊鹤的嘴唇,狠狠解了解瘾之后方才将人松开,抵着他的鼻尖道:“你居然还同我吃醋?”
“今日一事,难道不是督公一手设计的?”
“你故意将我们分居的消息传出去,误导朝臣,让他们以为帝后不睦,”萧濯说:“借此机会敲打那些不安分的臣子,我哪句话说错了?”
司礼监原本就身为十二监之首。
他那个父皇在位时,殷殊鹤对后宫的掌控力就已经很强,更遑论他登基这三年多以来,几乎整个内廷都在殷殊鹤的控制之中。
不过是分居几日,后宫的消息哪那么轻易便传得出去?
早在萧濯得知有朝臣心思浮动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殷殊鹤是在钓鱼。
既然看穿了殷殊鹤的用意,萧濯自然会奉陪到底,将这出戏完完整整地唱下去。
惩罚式的重重咬上殷殊鹤的嘴唇。
萧濯扣着他的下巴,压着嗓子问:“还是说……皇后想一石三鸟?”
趁确认病症到底好了没好的机会,既可以试探朝中有哪些阳奉阴违,妄图将手伸到后宫的臣子。
还可以看看他面对旁人爬床时的反应。
殷殊鹤眯起眼睛望向他:“皇上难道没在钓鱼?”
顺着他的意思安排了今日承光楼这场大宴。
更是佯装醉酒,摒退宫人,不让任何人近身伺候,给祁郡王跟那个叫苏成的乐师留足了下手的机会。
若是他今日没来呢?
或者他晚来一步呢?
那刚才那个胆大包天的乐师会做什么?
是会解开萧濯的衣裳,还是先爬到他的身上?
绕是心里清楚萧濯除了他不会碰任何人,也清楚今日一事他跟萧濯其实心照不宣,但方才看着那人在慌乱之间从属于他的龙床上滚落下来,殷殊鹤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戾意翻腾,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殷殊鹤陡然惊觉——他对萧濯的占有欲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容不得旁人碰他,连露出丝毫觊觎都不行。
像是看穿了殷殊鹤心里在想什么,萧濯喉结蓦地一动,漆黑的眼眸也越发幽深。
他扣着殷殊鹤的脖子,压抑着某种兴奋的情绪道:“督公在恼什么?”
萧濯问:“怕我宠幸别人,还是怕我喜欢别人?”
这两个词一个比一个刺耳。
殷殊鹤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也勾住萧濯的脖颈吻了上去,重重用自己的嘴堵住萧濯的嘴,已防止他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萧濯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舌头毫不客气顶入殷殊鹤的口腔,两人再度吻在一起。
当殿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萧濯在亲吻的间隙中拉开他跟殷殊鹤之间的距离,近乎痴迷地将手指撬开殷殊鹤的唇齿,狎昵地拨弄他的舌头,低声问:“你还没告诉这三天验证下来的结果。”
“你的那个病症……是好了还是没好?”
殷殊鹤被亲的胸口微微起伏。
连着三日未曾跟萧濯亲近,他自然也是想的。
此刻被过于激烈的亲吻弄的一双眼睛湿红,再也看不到在旁人面前那副生杀予夺的模样。
他含住萧濯探进他口腔里的手指,故意用柔软的舌头在指尖轻轻舔弄,全然不顾来不及吞咽顺着唇角淌下来的津液,眼看着萧濯呼吸骤然变重,殷殊鹤才缓缓开口:“皇上希望我好还是不好?”
萧濯不知道这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殷殊鹤在他面前的表现分明更浪了,也更勾人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干死,却还是先说了真心话。
萧濯盯着殷殊鹤的眼睛,目光灼灼地说:“我想让你高兴。”
萧濯有一百种不同的花样足够殷殊鹤享受到极致的快乐,在床榻上永远离不开他。
所以对萧濯来说,虽然他心底里的劣根性让他希望殷殊鹤永永远远的病下去,将自己当成唯一的解药,但若是殷殊鹤自己不想受病症桎梏,他便希望他心愿得偿。
“……”殷殊鹤深吸一口气望着萧濯。
事实上,从第一晚独自宿在朝阳宫殷殊鹤便已经意识到,那个曾经被他视作奇耻大辱,如同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病症或许是真的已经好了。
他应当再也不会犯病。
没有呼吸急促,没有面色潮红,没有浑身颤抖,更没有得不到纾解便恨不得自残己身的挣扎与痛楚。
可他心中对萧濯的渴望对丝毫未减,甚至与日俱增。
那种渴望不会再令他的身体饱受折磨,却清晰具体地体现在他的心里。
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今晚不在紫宸宫睡了,”殷殊鹤主动凑过去亲了亲萧濯的嘴唇:“皇上陪我去朝阳宫好不好?”
皇后相邀,萧濯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况且只要有殷殊鹤在,宿在哪里对萧濯而言根本没有差别。
然而,就在踏进朝阳宫内殿的那一刻,萧濯眸色中暗色骤然翻涌。
他转过头去望向殷殊鹤,嗓子已然变得低哑:“这是什么?”
殷殊鹤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将这朝阳宫寝殿的四根床柱上都装上了锁链。
锁链细长,金属圆环上镂刻花纹,镶嵌宝石,精品绝伦,仿佛是一件极奢美的饰品。
但萧濯跟殷殊鹤都很清楚这几条锁链的作用。
上辈子萧濯曾想用这东西将殷殊鹤的翅膀折断,将他彻底禁锢在自己身边。
殷殊鹤也曾想将萧濯锁在自己宫外的宅子里,让他再也反抗不得。
现在——殷殊鹤兀自走到床榻上坐下。
他先拿起一根链子上的圆环扣在手腕上,然后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眼看着殷殊鹤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亵衣,胸口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肉,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锁链扣在他细白的腕骨上面,显得格外撩人。
萧濯的呼吸骤然变得很粗重。
他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重重将人压在床榻上。
殷殊鹤则表现得很配合。
他曾经对受人所制恨之入骨,只要能够反抗,他甚至可以以命相搏。
但这辈子,他再也不必担心萧濯会将他视作禁脔。
更不必担心从此会被困在床榻之上挣脱不得。
所以,他愿意让萧濯高兴。
也愿意主动拿出锁链拴住自己,陪萧濯玩这些夫妻在床榻之间的小小情趣。
“今日我绝不喊停,”吻住萧濯的嘴唇,殷殊鹤说:“皇上可以尽兴。”
第119章 番外(四)if线
胡天胡地折腾了一整夜.
翌日殷殊鹤醒过来的时候天竟然又黑了。
配合萧濯在床榻上玩了太多花样,他发现从前的萧濯在他面前竟然还有所收敛,昨日毫无顾忌彻底放开以后,殷殊鹤从中享受到了比以前更甚的,让他几近崩溃的快乐,同样也感觉自己仿佛当真在床榻上死过一回。
最失神的时候,他竟然还被萧濯逼着……
饶是那些事全是殷殊鹤心甘情愿做的,那些话也全是他自己亲口说的,现在重新回想起来依然觉得臊得厉害。
当真荒淫无度。
不过想到萧濯对他无休无止地索求和近乎于痴迷的爱意,殷殊鹤又觉得心头满涨,有种就这么死了也再无遗憾的感觉。
谁能想到他们经历两辈子的周折,竟然真能走到这一步?
重生——多么令人匪夷所思又倍感庆幸的两个字。
感受着自己浑身上下仿佛被马车碾过一般的酸疼,殷殊鹤闭着眼睛习惯性推了推旁边的人,动作间听见锁链晃动的声音。
殷殊鹤有些想笑。
昨日萧濯爱极了这几根锁链,到最后都不肯解开,还黏黏糊糊地贴在他身上,一边含吮他的耳垂一边问:“让内官监找工匠再打造一套别的好不好?”
“做个贴身佩戴的饰品,”萧濯说:“督公的身体这么漂亮,皮肉也这么白,穿戴在身上定然特别好看。”
一片昏暗之中。
似乎是察觉到殷殊鹤的动作,旁边的人伸手攥住他的手腕。
殷殊鹤没察觉到异样,只顺势往萧濯身上一贴。
在未着寸缕的状态下缩在他的怀里,感受着萧濯比他略高的温度,闭着眼睛吻上他线条流畅的下巴,半真半假地说:“你昨天太凶了,我身上疼得很……今天大约起不来了。”
身边人不知道为何蓦地一怔,直接翻身压在殷殊鹤身上。
在黑暗的寝殿之中,殷殊鹤看不清萧濯的表情,只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压抑跟萧索的味道。
“怎么了?”
有些莫名,殷殊鹤用那只被锁链锁住的手摸上萧濯的脸颊,亲近又自然:“做噩梦了?”
动作间再次听见锁链晃动的声音。
殷殊鹤轻笑了一声,抬头蹭了蹭萧濯的嘴角:“皇上准备什么时候将我手上这条链子摘了?”
“是上瘾了准备戴一辈子么?”
然而这句话却不知道是哪里刺激到了身上的人。
殷殊鹤感觉萧濯在黑暗中看不分明的神色陡然变得狰狞,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将他按在身下,一字一顿近乎于咬牙切齿道:“殷殊鹤,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说完这句话,萧濯重重吻上他的嘴唇,近乎于粗暴地吮吻他的舌尖,有种想将他整个人全部吞吃入腹的感觉。
疯狂、急迫、用力。
不像是吻,倒像是某种扭曲和病态的索取跟证明。
殷殊鹤敏锐察觉到一丝从这个吻中传递出来的惶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吮得舌根发麻,下意识张开嘴迎合萧濯的吻,喉咙里也不自觉溢出一丝难耐的呻吟。
听见他发出的声音,萧濯动作一顿,整个人又是一僵。
他额上青筋一跳,扣住他下巴的力道陡然加重,像是要生生将他的脖颈折断:“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你使什么手段都逃不出我的手心,这辈子都只能跟我锁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百年之后一起同葬地宫,明白么?”
殷殊鹤怔了一下。
他的生死早就跟萧濯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可萧濯这话语气中蕴藏的阴鸷、强势与疯狂又太明显。
那种真实的愤怒与压抑之感也太清晰。
对上他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晦暗意味的眼眸,殷殊鹤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你到底怎么了?”殷殊鹤顺着萧濯的动作想要直起身来,却因为浑身酸痛,撑起来的那一刻没稳住身形,脱力再次跌回床榻。
萧濯的反应却很快,一把将他箍在自己怀里。
殷殊鹤不自觉蹙起眉头。
饶是昨日折腾太过,他也不应当连起身都成问题,下意识在萧濯怀里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看清清楚的那一刹那,殷殊鹤瞳孔骤然一缩,心脏也陡然下沉。
他因为幼时净身伤了根基,后来也确实是有专注公务不思饮食的情况。
可萧濯远比他更爱惜他的身子,总是强势要求他按时吃饭,各种燕窝、点心、补汤,样样不落,登基以后更是要求整个太医院都围着他一个人转。
他早就被养的骨肉匀停。
可眼前这双手,却苍白、瘦弱,被铁链扣住的腕骨甚至可以用骨肉嶙峋来形容,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
这不应当是他的手。
……那么眼前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来人,掌灯!”殷殊鹤反应过来,立刻开口,“将殿内烛火全部点亮。”
然而本应该训练有素,十二时辰都守在殿外的内侍却始终没有应声,连萧濯也没有动作。
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死死地盯着殷殊鹤,目光闪烁之间,透着阴沉又恐怖的意味。
自那日逼宫以后,他便如愿以偿折断了殷殊鹤的羽翼,将他禁锢在这紫宸宫里,彻彻底底跟他绑在一起。
可分明殷殊鹤再也不能离开他。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时至今日,他登基已经两年。
这两年里,他几乎是倾举国之力,将整个大启朝最好的东西像流水一般送到殷殊鹤的面前,殷殊鹤却从来没有一日高兴过。
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死寂,望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麻木。
甚至于他对病症发作时濒死般难耐的感觉都视若无睹,对自己的触碰也不再给出反应,在床榻上表现得像一条毫无兴致的死鱼。
只有萧濯费尽心思甚至用上最好的催情药,才能逼着他露出失神或难耐的模样。
他一日比一日消瘦,为此萧濯发作了不知道多少膳房的人。
可即便他找来这天底下最好的厨子,都没办法让殷殊鹤多吃一口饭。
很多次,他甚至掐着他的脖子,拿殷梨的命作威胁,强行往他嘴里喂吃的,可哪怕他吃下去了,到最后殷殊鹤还是会跌跌撞撞爬到床边,背对着他吐得天昏地暗。
于是,萧濯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殊鹤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变成一把令人触目惊心的骨头架子。
甚至从那些个战战兢兢像废物一样的太医口中得知——若殷殊鹤一心求死,便是他们用再好的药吊着,恐怕也撑不过三年的光景。
萧濯愤怒、焦灼、不满,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
有很多个瞬间他甚至想过,若殷殊鹤当真不想活了,那他完全可以亲手掐死他,直接给他一个痛快。
可每每将手扣住他的脖颈,对上他那张冷漠至极,再也看不到半点温存的眼睛,又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
为什么?
凭什么?
他不就是收回了殷殊鹤手上的权柄吗?
除此之外,难道他对他还不够好吗?
他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天底下有多少人等着他予取予求,他却空置后宫,日日只围着殷殊鹤一个人转,这难道还不够吗?!
昨日在听说殷殊鹤依旧滴米未进之后,萧濯终于按捺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近乎于粗暴地扒光了殷殊鹤的衣裳,将他按在床榻上狠狠发泄了自己隐忍多日的欲求。
殷殊鹤很平静,很配合。
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萧濯便更生气,他掐着殷殊鹤的脖子问他:“你还要跟朕赌气到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反抗?你说啊!你就这么不想待在我身边吗?!待在我身边让你这么难受吗?!难受到连话都不想跟我说?!难受到想死?!”
殷殊鹤依然一言不发。
萧濯胸中的怒火还有些旁的说不出来的晦涩情绪在那一刻激烈到几乎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他控制不住加大了手上跟身上的力道,咬牙切齿道:“我已经遵守承诺将殷梨送出宫去了!你还想怎样?给朕说话!”
他知道殷殊鹤一直恨他。
为逼宫当晚的算计恨他,为他拿殷梨威胁恨他。
他原以为殷殊鹤总有一天会消气的。
可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都已经做出让步了,殷殊鹤为什么还不消气?
当时萧濯看到殷殊鹤很轻地笑了一声,笑完过后眼尾蓦地红了。
他望着萧濯说:“多谢皇上愿意放过我妹妹。”
“但您什么时候愿意放过我?”
这两年,他的确能感受到萧濯对他近乎于病态的占有欲望。
可殷殊鹤从来不会自作多情,认为这是萧濯对他的爱。
顶多是求而不得衍生出来的偏执罢了。
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
殷殊鹤爱一个人,哪怕从未诉诸于口,依然愿意献上自己的身子,相信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倾尽全力助他篡位,帮他逼宫。
哪怕最后被算计到一无所有,心底里那股浓烈的恨意,依然消磨不了同样汹涌的爱意。
而萧濯口中的喜欢,却将他变成一只被锁在囚笼里的宠物。
挺不起腰杆,也见不得光,日日只能困守在龙床上,被动等候帝王垂怜,向他施舍雨露。
两年了。
殷殊鹤控制不了自己依然喜欢萧濯,却也同样过腻了这种日子。
逼宫那夜,他没能杀死萧濯,却钝刀子割肉一般杀死了自己。
他不知道萧濯为什么大发善心放殷梨出宫,想问问既然能放过殷梨,那么能不能放过自己。
对于萧濯来说,他感觉殷殊鹤这句话仿佛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刀,直直插进他的胸口。
各种各样无法消解的情绪在体内找不到出口,萧濯咬牙切齿说出一句“想都别想”,然后覆在殷殊鹤身上,继续将他拽入另外一场发泄似的汹涌情潮。
萧濯做的太狠,且带着某种令他窒息般发疼的怨恨跟怒意,他想让殷殊鹤失神,让他崩溃,甚至故意想让他疼。
包括自己,因为动作太凶,太重,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好受。
但偏偏就是两个人都不好受,仿佛要同归于尽般的性事,反而让他感受到一种自虐般扭曲的快意。
最后殷殊鹤是在萧濯身下昏过去的。
这两年殷殊鹤孱弱至极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萧濯暴烈的发泄。
他浑身上下都布满萧濯留下的斑驳痕迹,萧濯身上同样也不遑多让,在最激烈的时候,他攥着殷殊鹤的手,逼着他在自己身上发泄,让他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不像是在做这世上最亲密的事。
更像两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在互相伤害。
连殷殊鹤昏睡过去以后萧濯都不曾解开禁锢着他的金属圆环。
且片刻都不曾松懈地紧紧箍住他的腰身,让他牢牢跟他贴在一起,仿佛要用这种钳制和控制的姿态,表明自己可怕又坚决的态度。
整整一夜,萧濯都死死盯着殷殊鹤那张只有在睡着时才会在他面前显露出柔顺与依赖的脸,阴阴沉沉地想,他绝不可能放走殷殊鹤,哪怕是死。
可他万万没想到。
分明昨日还将他视作仇敌,时时刻刻都想从他身边逃离的殷殊鹤醒来竟然会主动往他怀里钻,会亲吻他的嘴唇,摸他的脸,还冲着他笑。
不知道殷殊鹤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但萧濯却切切实实在殷殊鹤久违靠近他的那一刻,感受到巨大的,近乎于痉挛般的欣喜。
他不受控制般紧紧攥住他的腕骨,想确认殷殊鹤究竟是在演戏还是旁的。
这两年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
他忽然发现——即便殷殊鹤是故意演戏,想跟他耍手段或者算计他,他依然想配合他演下去。
第120章 番外(五)if线
然而紧接着眼前这个殷殊鹤在照过镜子之后说出的话,却令萧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像有一盆冷水直接迎头浇下。
分明紫宸殿内十二时辰不间断烧有地龙,殿内温暖如春,萧濯却察觉不到一丁点热意,温度从指尖开始冷却,一直凉遍全身。
他脸上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盯着面前的人声音危险地问:“什么叫——你不是他?”
“殷殊鹤,你想用这种愚蠢又可笑的谎言蒙骗朕放过你?”
萧濯面色苍白,神情森冷又可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攥住面前人的衣领继续逼问,可抬起手的瞬间对上他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动作又蓦地一顿——
他不信。
他不信。
面前这个人长着一张跟殷殊鹤一模一样的脸。
连看人时候惯常使用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他怎么可能不是他!
——不对。
这么说也不对。
萧濯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直勾勾盯着殷殊鹤看了好久,最终抿了抿唇,没立刻开口。
眼前这个人跟被他锁在紫宸宫整整两年的殷殊鹤眼神是不一样的。
这个人的眼神——分明更像他登基以前那个曾经完完全全相信他的那个殷殊鹤。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们曾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时光。
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了最初的警惕与防备。
在床榻之上抵死缠绵之时,殷殊鹤也曾像方才那样主动亲吻他的嘴角,在脱力时近乎于依赖地躺进他怀里。
他们几乎日日皮肤相贴,用滚烫、缠绵也温柔的姿势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可自从他实现心愿,收回殷殊鹤手上握着的权柄,将他锁在紫宸宫寸步不能离以后——
他便将曾经那个殷殊鹤给弄丢了。
所以,眼前这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濯心脏在这一瞬间忽然闷窒一般生疼,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惶恐跟不安。
“那他呢?”他竭力忍下攥住面前人衣领的冲动,阴沉着脸问:“你说你不是他,那朕的皇后呢?我的殷殊鹤呢?”
殷殊鹤没有立刻回答萧濯的话。
绕是他心机深沉,在这一刻依然感受到些许不确定的茫然。
原因很简单——因为铜镜中映出的这个人分明是他,却又不是他。
镜中人一身中衣,瘦骨嶙峋,眼角眉梢依然能看见昔日的冷傲,但更多的是心灰意冷的死气,平静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了,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放弃。
当他下意识抬起手来触碰铜镜当中的自己,浑身蓦地一震。
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忽然仿佛像看折子戏一样,旁观了一段属于他却又不属于他的人生。
面前的这个自己在逼宫那夜没有对萧濯下手。
因为一时心软,他收起了原本将要拔出来的匕首。
所以,萧濯顺利登基,君临四海,殷梨却受他所累,离开相公和孩子,被困在高高的宫墙之内,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
而他,则当真失去一切,被萧濯锁在床榻之上,成为专属他一人的禁脔。
从最初的愤怒,不甘,仇恨,到意识到萧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他的心灰意冷,以及哪怕到了这一步都依然会为萧濯感到心动的自我厌弃……两年,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镜中的这个自己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哪怕从头到尾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接收这段陌记忆,殷殊鹤依然能感受到夹杂在其中的讽刺、痛苦、挣扎与绝望。
殷殊鹤下意识回过头去望向萧濯。
……这个同样令他感觉熟悉又陌生的另一个萧濯。
两人双目对视。
萧濯见他久久不语,甚至还用这种复杂难明的眼神望着他,胸中悸动、恼怒、不安等种种情绪再一次升腾起来,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为什么不说话?!”
“你若不是他,那朕的殷殊鹤去哪儿了?!”
此刻,殿内烛火已经被殿内宫人悉数点亮,因此殷殊鹤很轻易看清了萧濯眼中的情绪。
因为重生过一次,殷殊鹤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将萧濯脸上的怒气理解成强势的占有,更不会将萧濯阴鸷的眼神误会成不在乎。
相反的——
殷殊鹤回忆自己方才触摸铜镜时看到的那些画面。
在这个世界过去的那两年里,眼前的这个萧濯与铜镜中的那个自己因为互相误会,互相防备,导致错过了多少?
还准备继续再错过多久?
这个世界的萧濯没有经历过身死之后化成孤魂野鬼,亲眼看见自己人头落地的痛彻心扉。
但他分明已经从过去两年互相折磨却又不肯放手日子中逐渐生出浓烈却又不自知的悔愧之意。
不然他不会松口将殷梨送出宫去。
不会在暗地里召来礼部尚书,开始着手册封另一个自己为后的诸多事宜。
更不会日日夜夜难以安眠,只有盯着自己在他怀中安睡的脸才能获得片刻放松。
殷殊鹤忽然就有了些许虚无缥缈的灵感。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望向面前的萧濯说:“我是他,但也不是他。”
萧濯的呼吸蓦地一紧,下意识大步走到他面前,他听见自己一字一顿问:“什么意思?”
殷殊鹤看着萧濯那张阴鸷骇人,气质格外森冷孤寂的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反问道:“皇上想不想听我说一个故事?”
“……”
萧濯当然不可能不同意。
他已经记不清殷殊鹤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跟他说过话,更记不清他们上一次心平气和谈话是在什么时候。
此刻。
就算面前这个人只是顶着一张跟殷殊鹤一模一样的脸蒙骗于他,他都会听他说下去。
殷殊鹤给萧濯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从逼宫那夜,他做了一个跟这个世界的自己截然相反的决定开始。
到他眼睁睁看着萧濯在冷宫失血过多而死,紧跟着他也放弃对摄政之权的争夺,被崔谢两家抓入天牢,受尽折磨以后被押至午门斩首——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萧濯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那双漆黑的眼眸阴沉无比,好像亲眼看到了殷殊鹤被押上法场人头落地的画面一样,咬牙切齿道:“不可能!崔谢两家早就被我砍得一个不剩,他们有几条命胆敢动你?!”
语气跟他认识的那个萧濯几乎一般无二。
那种眼尾发红,俱是戾意的模样也一模一样。
殷殊鹤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封后大典结束那晚萧濯将他抵在床榻上说过的话:“若是早知道日子还能过这么好,我绝不会白白浪费上辈子的时间。”
分明两人从头到尾都爱入骨髓。
却偏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叶障目,生生蹉跎、错过、
不想再浪费时间,殷殊鹤说:“皇上还要不要听我继续讲下去?”
“……”萧濯深吸口气,竭尽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戾气,努力不让自己去联想殷殊鹤口中所说的画面:“继续。”
但事实上,尽管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从殷殊鹤开口的这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他口中所说的一切,极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萧濯认识的殷殊鹤,的的确确就是这样一个不管自己落入何种境地,都决计不会让自己束手就擒的人。
他向来心狠手辣,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
过去被他囚禁的那两年也是一样。
不论他在床榻上再怎么逼迫、折磨,殷殊鹤都能咬紧牙关,冷冷看着他不吐一句软话。
每一次都令萧濯气到失去理智,进而羞辱意味越来越浓,动作越来越重,直到殷殊鹤同样濒临崩溃,同样也失去理智,他方才能在这种近乎于发泄和惩罚式的亲密中享受到扭曲的快乐。
可若是如此。
既然是同一个人。
既然同样身上藏有匕首。
如果另一个世界的殷殊鹤在逼宫那晚选择了对他下手,然后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个世界的殷殊鹤,那日又为什么没有拔出那把匕首刺向他?
想到这里,萧濯突然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浑身血液逆流。
好像有人突然提醒他注意到了自己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引导他去发现他从未发现过的真相。
从亥时到丑时。
殷殊鹤讲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将自己跟萧濯重生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次对话都讲给面前的人听。
包括萧濯曾经遇到的刺杀,他命周南岳设计的试探,在宫外那处宅子布置的锁链,被工匠分成两块的玉佩……到萧濯登基,他手中权势比前世更甚,以一介阉人之身,硬是压得一众世家朝臣抬不起头来。
还有那封震惊朝野,令天下哗然的立后诏书。
以及他醒过来以后为什么对自己手腕上扣着的锁链习以为常。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最后,殷殊鹤顿了一下,望向面前的萧濯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那个世界的萧濯曾被一个怪异的系统赐予重生,得以改写结局,从头来过。”
“所以我想……应该是上天也不忍心看见这个世界的你们再互相折磨,才让我来,给你们一个重新看清对方的机会。”
“如果我在这里……”殷殊鹤勾了勾嘴角:“那他应当也在他该在的地方。”
萧濯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一双从来不肯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软弱意意味的漆黑眼眸却不慎流露出一丝藏得极深的艳羡来。
殷殊鹤方才给他描述的这个故事太过美好。
哪怕前世曾刀刃相向,隔着生死大仇,可重活一世的两个人反而因为前世的磨折走得更近,贴得更紧。
原来他跟殷殊鹤不互相怨恨,不互相折磨是这般模样。
原来在另一个世界,他们是一对天下皆知,感情甚笃的帝后。
原来锁链不是禁锢的工具,而是床榻间用来点缀的情趣。
原来……原来殷殊鹤从当初与他结盟之时就已经对他动了心。
他从未将权势与地位看得比他还重,他不过是不信日后要登基为帝的自己当真会对一个阉人动心。
那他呢?
因为那些扭曲的、见不得光的、畸形的贪欲与占有欲,这两年来他都做了什么?
对殷殊鹤不肯顺从的恼恨,导致他连登基之前时常挂在嘴边的情话都很少开口。
他总是强势,总是愤怒,总是逼迫。
以至于分明如愿以偿坐稳了江山,将朝野上下都牢牢攥在手里,殷殊鹤也从高高在上的位置坠落在他掌心颤抖,他却一日比一日压抑,一日比一日惶恐。
只不过他自始自终都将这种压抑跟惶恐藏得很好。
他从来不敢让殷殊鹤发现,认为这样他就输了。
可事实上。
萧濯在这一刻忽然醍醐灌顶一般发现,原来输赢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重要。
连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都明白的道理,他却为何到现在方才懂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