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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渣攻重生手册(快穿)

    第81章


    据钦天监记载,宣崇二十三年八月癸亥夜,彗星直犯紫薇恒,天象示警,恐有大变。


    果不其然。


    三日后皇七子萧濯于皇帝垂危之际带兵谋反,诈称奉诏入宫侍疾,后率八千甲士围宫,血溅玄武,火光冲天,帝当即崩于乱声之中,宫中人人自危。


    那天夜里,京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每个人都能听见轰隆一声,天上惊雷响起,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直下,冰冷的雨水啪啪地击打着皇宫青石板铺就的地板,在上面绽放出一朵朵染血的花。


    听着外面传来刀枪剑戟的打斗声和各宫主子们的咒骂哭喊声,宫女太监们满脸惊惶,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身子蜷成最小,抖似筛糠,生怕这场泼天的动乱会殃及自身。


    原本皇帝病重卧床已久,寻遍天下名医术士亦无好转迹象,身体每况愈下,脉象危急。皇权更迭是迟早的事,偏偏陛下贪恋权位,即便油尽灯枯也不肯立储。


    眼下,七皇子萧濯抢占先机,联合崔、谢两家控制京城,每个人都很清楚,这皇城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然而,就在外面一片混乱,厮杀声伴随着一道道宫门告破声逐渐逼近之时,亲手操纵这场惊天乱局,踏过尸山血海即将走上大启权力巅峰的萧濯却没有立即去收割属于他的胜利果实,而是选择绕开众人,将司礼监掌印殷殊鹤压在那间他曾经住了近十年之久的冷宫里。


    跟外面精致恢宏的朱红宫墙不同。


    冷宫墙壁颜色灰白斑驳,处处都散着一股腐朽阴暗的味道。


    但这张床他提前命人换过。


    用的是最上等的金丝楠木,铺的是江南进贡的锦缎绫罗,连棉被上的云纹花样都是由宫中绣坊最资深的绣女用了半个月时间一针一线绣制而成,细节无一不精。


    跟眼前这个从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权宦非常相配,绝对不会辱没了他。


    殷殊鹤是谁?


    他是大启朝迄今为止权势最盛的宦官。


    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位同内相,领着一批鬣狗一样的锦衣卫监察百官,搅弄风云,手段阴狠毒辣。多少人畏他、怕他,也在背后咒他、骂他,恨他身为阉党竟敢乱权祸国,却也不得不忌惮和屈从于他?


    没人知道他早在五年前就成了萧濯的盟友,他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助萧濯上位,为他笼络朝臣,替他铲除异己,就连今日萧濯率领的私兵能这么顺利闯进宫门,也离不开殷殊鹤在幕后推波助澜。


    更没人知道他们在过去那五年的合作中,从互相怀疑、试探、利用逐渐演变成了现在这种见不得光的暧昧关系——畸形、亲密、缠绵、潮湿、炽热、爱欲纠缠。


    外面雷声滚滚,窗外雨水如柱。


    无人关注的冷宫内气氛却滚烫淫靡。


    刻着殷殊鹤名字的牙牌已经掉在地上。


    萧濯身上沾染着禁军鲜血的披风也脱下来胡乱丢在外面。


    萧濯箍着殷殊鹤细窄的腰身,隔着绯红色的飞鱼袍服滚烫又用力地摩挲他内里紧致又细嫩的皮肉:“怎么样?督公好些了吗?”


    “早就猜到督公今日可能犯病……所以我特意命人布置了这间屋子,如何,可还能入督公的眼?”


    殷殊鹤呼吸渐乱,哪里顾得上去看这房中的布置?更何况左右都是冷宫,就算再好又能好得到哪儿去?


    而且不知想到什么,他眼中情绪不明,冷哼一声道:“大事当前,殿下还有心情跟我在这里胡天胡地?”


    萧濯根本没察觉到殷殊鹤的异样。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正是因为那个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近在眼前,他才格外感觉兴奋,格外想将殷殊鹤按在这里做点什么。


    于是他的舌头继续在殷殊鹤耳廓之中深入,看着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宦官在他面前露出被情欲浸染难耐又放浪的样子,呼吸愈发急促,那种比即将大权在握更加强烈的扭曲快感在胸腔中油然而生。


    “那是自然……”萧濯掐着殷殊鹤的下巴吻了上去,一边舔弄他的嘴唇,一边用暧昧又模糊的声音说:“督公在我这里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我能走到今天……督公居功至伟。”


    萧濯不知何时已经动作快速地将殷殊鹤身上的飞鱼袍服脱了个干干净净,用一双占有欲极强的手从他肩膀一直顺着抚摸到尾椎处:“不过这里跟督公常住的那间宅子相比确实还是简陋了些,今日先在这里将就一下……”


    伴随着萧濯的动作,殷殊鹤身体猛地绷紧,小腿剧烈颤抖,手臂淡青色的血管突出,呼吸也变得混乱,整个人都很潮湿。


    他跟萧濯是在三年前阴差阳错纠缠到一起的。


    后来他们每一次私底下议事最终都会议到床上。


    萧濯生得一副天潢贵胄的矜贵相,眉眼极深,俊美至极,没人知道他在床上其实是个疯子,像一头永远都无法餍足的狮子,凶狠、强势、疯狂。


    殷殊鹤从最开始的痛恨、抗拒、厌恶到后来习惯、沉沦,甚至上瘾……他早就在跟萧濯这种畸形关系中变成了一个不知羞耻的淫兽,下贱又渴望。


    可他身有隐疾尚还可以理解,殷殊鹤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身为天潢贵胄的萧濯会对他这样一个身有残缺的阉人如同中蛊一般痴缠上瘾,仿佛怎么也要不够,真是可笑。


    今日殷殊鹤确实是犯了病。


    他的病症隐秘又特殊,虽然令他恨之入骨,却也如同附骨之蛆,根本无药可解。


    平时尚且还能自抑,偏偏每逢大事发生,只要遇上心情激荡就愈发难耐。


    他厌恶任何失控,却又无法控制这种失控。


    此刻感受着萧濯粗暴又炽热的亲吻和索取,殷殊鹤肌肉紧绷,那股浑身上下似有蚂蚁爬过的痛苦煎熬之感已经像潮水一般褪去,身体也不再颤抖,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不可宣之于口的强烈渴望。


    他跟萧濯在暗地里厮混过无数回。


    他知道解了他的病症萧濯也不会停手,他会十倍百倍的浇灌他,满足他。可是此时此刻,殷殊鹤听着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剧烈雨声,看着萧濯用红色的、温热的舌尖在他皮肤上勾抹、打转,感受到到自己的心脏跟萧濯的呼吸一样起起伏伏,他却不像平时一样沉沦享受,只有满心的冷意跟鄙夷。


    冷意对萧濯。


    鄙夷对自己。


    “督公为什么不说话?一点都不专心。”


    萧濯鼻息滚烫,慢条斯理用手紧紧扣住殷殊鹤的脖子,咬住他的嘴唇低声问:“从今日戌时开始你就心事重重,督公在想什么?”


    “殿下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殷殊鹤冷笑一声。


    此刻他鬓发散乱,衣冠不整,但因为久居上位,即使是露出这样被人玩透了操熟了的样子,整个人依然透出一股久居上位的阴柔锐利来:“今日你专程把我带到这冷宫来?难道单单就是为了给我治病?”


    “啊——被发现了。”


    萧濯动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很快重新贴着殷殊鹤,继续缠绵悱恻地去嗅他身上的气息。


    阉人因为身体残缺,多有挥之不去的腥骚味,让人闻之恶心欲吐。但殷殊鹤却跟别人不同,他生性爱洁,格外讲究,衣服上永远熏着一股不浓不淡的沉水香,香气经年累月沁入他身体和皮肤的每一寸,揉杂成一种独属于殷殊鹤的味道,让他非常上瘾,永远也闻不够。


    他用舌头抵在他敞露出来的锁骨上,一路上滑到他耳垂,吮吸了一下那薄薄的皮肉道:“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督公的眼睛。”


    感受到殷殊鹤伴随他动作簌然浑身紧绷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萧濯眼底没有一丝被拆穿的窘迫,嘴角反而得意地勾出一抹笑容来,从喉咙里发出低低沉沉地笑:“督公知道了多少?”


    “让我来猜一猜……”萧濯掐着殷殊鹤的胯骨,贴着他的耳朵问:“是不是因为今日收到的那封飞鸽传书?”


    早知道他就该提前把那只鸽子炖了赏给下面的奴才吃掉,也好过殷殊鹤跟他在床上的时候不专心。


    在萧濯的记忆里,从他无意中撞见殷殊鹤那个隐秘的病症后使计将人拐带到他床上至今……这还是头一回他在这人脸上看到这样冷漠的表情。


    萧濯不喜欢殷殊鹤这样看他。


    但事已至此。


    他也没想有要跟殷殊鹤绕弯子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殷殊鹤这个人太聪明,也太敏锐,任何手段跟心计在他面前都显得非常幼稚。


    殷殊鹤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点火,却一言不发,阴鸷而冷漠地看着他,等着那个他已经知道的答案。


    萧濯吻过殷殊鹤汗津津的肩膀,用舌头去舔舐他的锁骨,一连串动作做完以后,才依依不舍拿起锦被给他盖上。暖黄色的烛火倒映在萧濯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里,竟然显出些许让人迷惑的深情来,他看着殷殊鹤的眼睛低声说:“等我明日登基以后……督公也搬进紫宸宫来可好?”


    “我空置后宫,日日夜夜给你治病,”萧濯摩挲着殷殊鹤的腕骨,这双手不知道粘了多少人的血,但还是这么白皙好看,让人爱不释手:“我给督公当一辈子的药,保你永远都不在外人面前失控,好不好?”


    紫宸宫。


    只有当今圣上才能入住的宫殿。


    象征着大启最巅峰的权势与地位,而空置后宫,更像是一个包裹着甜蜜糖浆的巨大美梦。


    连殷殊鹤这样的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被他引诱心动。


    可前提是如果他今天没有收到那封飞鸽传书。


    殷殊鹤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眯着眼睛望向萧濯,寒意逼人:“等你登上皇位,我该以什么身份待在紫宸宫?是做你的大内总管,还是你见不得光的脔幸宦宠?”


    “殿下,你好高明的手段。”殷殊嘴角微翘,嘲讽地笑了起来:“我竟然都不知道,我亲手带出来的锦衣卫里有那么多你埋下的钉子,更没想到你从一开始盯上皇位的那刻开始就想好了今日要一石三鸟,一劳永逸。”


    锦衣卫作冲锋在前,替他扫荡京城里那些不听话的朝臣和顽固的世家,剩下的就都是能够对萧濯唯命是从的臣下。


    这一夜他的东厂跟萧濯的敌人流了多少血?


    等明日天光大亮,萧濯坐上龙椅,再将这顶反叛的帽子扣在他跟东厂头上,反正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届时殷殊鹤权宦祸国,其罪当诛,萧濯不仅洗清了叛乱的骂名,反而平乱有功,登上皇位名正言顺。


    不仅如此,他还能顺理成章收回东厂权柄,肃清之前阉党把持朝纲的恶劣局面,从此没有后顾之忧地尽享万里江山。


    所有的阴谋与算计都在今日夜里结束,所有的光耀与权力都从明日开始,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我好奇的是,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身为人人得而诛之的祸乱之首,”殷殊鹤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是午门斩首以儆效尤,还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伴随着他这句话,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长空,照亮这阴森可怖的冷宫,紧跟着“轰隆”一声一声惊雷,如同巨兽咆哮,令人胆战心惊。


    两人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对视。


    殷殊鹤眼神冰冷锐利,还藏着一点被背叛的失望跟愤怒,萧濯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眸色变得晦暗深沉,看不出来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啊。


    殷殊鹤怎么忘记了,萧濯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被遗忘在冷宫中受尽折辱的不受宠皇子了。


    这些年,他亲眼看着他越爬越高,亲眼看着他在朝中助力越来越多,亲眼看着他麾下的势力越来越大……是他选错了人押错了宝,现如今落得这种下场也是活该。


    殷殊鹤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注意到他的动作,萧濯立刻拉住他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他用手捧着殷殊鹤的脸颊,伸出舌头滑过他的唇角,像极了深爱他的模样:“我刚才都已经说过了,我能走到今天公公居功至伟,我怎么可能杀你?”


    但萧濯对殷殊鹤的称呼已然从督公变成了公公。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我们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萧濯用膝盖将殷殊鹤的大腿撑开,好让自己能离他更近,愈发过分地亲吻和唇齿交缠,以绝对掌控地姿态说:“……这些事情确实都是我做的,公公生气了吗?”


    萧濯用力舔弄他的唇珠,语气认真:“生气也没办法……要是把公公换成我,应该也不会允许像东厂这样的势力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吧?”


    殷殊鹤身为司礼监掌印,控制东厂多年,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在他的统领下几乎渗透进大启朝每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他掌握着所有官员的把柄,他的耳目遍布皇宫和京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资格成为权势滔天,对无数人生杀予夺的权宦,让无数人对他鄙夷不屑,却又不得不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萧濯跟他那个昏聩无能却又贪恋权位的愚蠢父皇不同。


    他不可能容忍未来由他完全掌控的江山存在一个连世家都有所不及的巨大威胁。


    森严强大的锦衣卫若完全不能对他唯命是从,日后他登上皇位又该如何安枕无忧?


    更何况,这一路走来,他亲眼见证殷殊鹤潜藏在黑暗中的能量以及他这个人所拥有的头脑跟智计,这让他忍不住欣赏,却也忍不住心惊,忍不住生出强烈地想要摧残和掌控的欲望。


    殷殊鹤深吸一口气。


    是,如果换做是他,他一定会跟萧濯作出同样的选择。什么合作、什么盟友都是虚的,只有实打实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的。


    麾下锦衣卫临阵倒戈他不生气,萧濯背信弃义他也可以理解,可为什么此时此刻还是觉得心脏钝痛,又如刀割?当真愚蠢可笑。


    “交出锦衣卫的权柄不好吗?我什么都安排好了,届时会有一个囚犯替你假死,他那张脸虽然不及你万分之一,但是我可以保证,这件事连半点风声都不会走漏,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萧濯抚过他的脸颊,扣住他的下巴,在嘈杂雨声之中与他鼻息相贴,眼神相缠,嗓音低沉诱哄:“公公以后不必殚精竭虑,更不会日夜忧心难眠,我让公公做我的皇后……从今以后你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好?”


    “皇后?”听到这两个字,殷殊鹤忽然怪异地笑了起来,他看着萧濯道:“我一个阉人,要怎么做你的皇后?”


    “你能登基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届时不怕遭千夫所指,留万世骂名吗?”


    “只要公公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而且公公大可以放心,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绝对不会让你烦心。”


    萧濯将舌头探进殷殊鹤的口腔,痴缠地将探索和吮吸,来回搅动间,尚未咽下的唾液顺着两人紧贴的皮肤流淌下来,然而没等萧濯说话,殷殊鹤毫不客气在他舌头上狠咬一口,铁锈一般的味道立时在他们口腔之中蔓延开来。


    紧接着,殷殊鹤“啪”地一巴掌响亮打在萧濯脸上。


    他抹掉自己唇边的湿痕与血迹,深呼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看着萧濯:“你说的处理好,是指殷梨吗?”


    殷梨是他唯一的妹妹。


    殷殊鹤当初舍了男人最重要的命根子净身入宫,日日夜夜给主子贵人们卑躬屈膝,为的就是能换来银子养活这个妹妹。


    现如今殷梨长大成人,已然婚配,萧濯却命人将她接入京城……绕是殷殊鹤这些年见过的阴私手段不少,肮脏下作事也做过许多,依然为萧濯背后的用意和不择手段的举动感到愤怒非常。


    殷殊鹤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他冷笑着刻薄发问:“你想做什么?让她跟你一起参加封后大典?把一个已经成婚生子的女人禁锢在宫中成为你宠幸阉人的挡箭牌?”他直视萧濯那双已经冷下来的眼睛道:“而且今日之后,你还敢跟我睡在同一张床榻之上吗?你就不怕我在背后捅你一刀吗?”


    外面的雨下得愈发大了。


    暴烈的雷雨声将皇宫里所有声音都掩埋遮盖,包括他们之间的争吵。


    萧濯的脸色此刻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但他依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扣着殷殊鹤的后颈去咬他的嘴唇,笑了一声低声道:“这不好吗……她跟你一样都姓殷,她的名字是最适合跟我并排写在皇家玉碟之上的。”


    “而且……”萧濯将手移过来掐住殷殊鹤的下巴,目光贪婪又偏执地看着他:“公公舍得杀我吗?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治你的病……现在你跟别人接触已经完全不管用了吧?”


    “公公不要生气,”他凑过去舔吻殷殊鹤的眼睛:“我相信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只不过你现在太生气了,但是没关系。”萧濯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说:“我已经去见过殷梨了,她是个好姑娘,公公疼她是应该的……所以我相信只有她在,公公应该也会听话的。”


    这句威胁早在殷殊鹤的预料之中。


    因此他只是眼瞳微缩,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他甚至唇角微翘,充满讥讽地笑了起来,并不说话。


    萧濯不能接受殷殊鹤用看仇人的眼神看他。


    他眼底闪过一丝恼意跟不悦,掐着殷殊鹤下巴的手崩得发白,警告道:“殷殊鹤,你不要故意激怒我。”


    “现在你身边最信任的两条狗都已经被我调走,过了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萧濯说:“现在这冷宫外面守着的全部都是我的人,他们会好好保护你。”


    “但今天你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里。”


    萧濯用拇指缓缓抚过殷殊鹤那张在任何时候都阴柔漂亮的脸,他说:“等我明日登基以后,就命人在紫宸宫的龙床上装上一副锁链,就锁在你的脚踝上,好不好?你什么都不用做,每日只需要等我下朝……我们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好不好?”


    那副锁链他早就已经命最好的工匠在一年之前打造完成。


    连上面的镂刻纹样都是由他亲手所画,奢华无比,精美绝伦。


    金属链条和锁环跟殷殊鹤玉白的皮肤一定非常相衬。


    他早就想到了殷殊鹤今天可能会有的反应。


    也曾经无数次想象殷殊鹤被他拴在床上哪里也去不得会是什么样子,越想越觉得期待和兴奋。


    到时候殷殊鹤什么都做不了。


    犯病了只能求他拥抱,求他触碰,求他亲吻。


    这只高高在上却身有残缺的白鹤会彻彻底底从云端上跌落下来,在他手中汁水横流,浑身发红颤抖。


    见殷殊鹤还是不肯说话,萧濯温和一笑,并不生气,毕竟大启朝所有人都知道督公冷漠无情,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他低头亲吻殷殊鹤的脸颊,鼻尖、唇角,最后转移到耳廓:“既然公公不太愿意理我,那我就先走了,毕竟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刚才的接触应该能管一段时间,我会让薛斐跟楚风守在外面守在外面,不要想跑,也不要反抗,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等我回来,我们可以再继续刚才的事。”萧濯低声说:“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会让公公消气的。”


    听到萧濯的最后一句话,殷殊鹤终于低沉尖声笑了起来,反唇相讥:“很长时间?”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意跟恨意。


    他惯来算计人心,玩弄权术,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萧濯蒙骗、利用……甚至背叛。


    最可笑的是,萧濯对他从无真心,他却连自己这副残缺又下贱的身子都守不住。


    殷殊鹤并不怀疑萧濯口中所说的话,因为连他自己都可以想象,当萧濯日后将他锁在龙床之上,因着他那畸形又隐秘的病症,就算再怎么心怀不甘,也只能被萧濯肆意掌控,在滚烫的情欲之中堕落沉沦。


    可并不是他想要的。


    也绝不是他花了十几年时间像狗一样拼尽全力爬到今天要过的日子。


    “殿下,”殷殊鹤勾了勾唇角,目光深深落在萧濯脸上,幽幽地问:“……你以为我们还有以后吗?”


    殷殊鹤的语气太冷漠也太平静。


    萧濯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皱着眉头正想反驳,下一秒殷殊鹤主动吻了上来,跟他们之前的每一次亲吻不同,这次在床榻之间鲜少主动的殷殊鹤几乎瞬间将灵活的舌头探进了他口中,柔软湿热地跟他的舌尖纠缠,仿佛极为动情。


    萧濯呼吸瞬间就粗重起来,顾不得去想殷殊鹤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几乎条件反射般攥住他细瘦的手腕回神想要占据主动,然后下一秒——


    他小腹猛地一痛!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直直刺破他的皮肤,深深插了进去。


    萧濯顿了顿,慢慢低下头,就看到殷殊鹤那只白皙如玉、修长漂亮的手里正握着一把沾了血的匕首。


    很显然。


    上面的血是他的。


    而且因为殷殊鹤将匕首捅得太深,握得太紧,以至于温热血腥的红色液体溢出来时弄脏了殷殊鹤冷白的指缝,流淌出极其艳丽且夺人心魄的痕迹。


    感受着腹中传来的剧痛。


    萧濯想问殷殊鹤是怎么避开他的耳目将这把刀带在身上的,还想问殷殊鹤有没有想过现在动手杀他的后果,可对上那双刚刚还沾染着情欲现在已经彻底回归冰冷的阴鸷眼眸,他闷哼一声,用力握住殷殊鹤持刀的手,强势按着他的手一起捂住自己的伤口,阴沉笑道:“……我早就说过你眼睛都不眨杀人的时候最漂亮。”


    殷殊鹤定定地看着萧濯。


    他不知道为什么萧濯到这一刻还有心情说这些,但既然开弓了没有回头箭。


    从那封飞鸽传书打破他一直以来的自我欺骗跟幻想开始,他就决定了一定要让萧濯付出代价。


    他猛地将匕首在萧濯体内转了一整圈,眼睁睁他的面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殷殊鹤一字一顿道:“我最讨厌别人背叛我。”


    “殿下……是你逼我的。”下一刻,殷殊鹤面无表情把匕首从萧濯身体里拔了出来,血流如注,染红了萧濯的外衣,也染红了殷殊鹤身上雪白的中衣。


    不知道这鲜血是不是还溅起来了一点。


    因为殷殊鹤的眼底也泛着很深的红。


    萧濯看着殷殊鹤。


    他咬紧牙关想坐起身来,然而他跟殷殊鹤之间的距离太近,这一刀也刺得太狠……那种生命即将流逝的感觉强烈到萧濯根本无法忽视,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跟恐慌在他身体内开始升腾发酵。


    他用力掐住殷殊鹤的脖颈:“我都不舍得杀你,你居然舍得杀我?”


    “殿下,”殷殊鹤定定看着萧濯的眼睛,冷静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了是你逼我的。”


    “哈哈——哈哈哈——”萧濯笑出了声。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这段时间所有一切都太顺利,以至于他忘记了殷殊鹤其实从来都不是一只矜贵漂亮的白鹤,而是一条美丽却剧毒的毒蛇。


    可他当初不就是被这个人所展露的獠牙跟毒刺诱惑到无法自拔吗?


    算计人心,争权夺利,却在最后关头狠狠栽了跟头。


    偏偏这弱点是他亲自送上门来给殷殊鹤拿捏的。


    喉间涌出一抹腥甜。


    因为剧烈的疼痛跟怒意,萧濯原本英俊的面庞在摇摇晃晃的烛火之中有一丝扭曲,又很快恢复原样,但他始终不肯放开掐着殷殊鹤脖颈的手:“我只问你一句话。”


    “——杀了我你后不后悔?”


    现在他父皇已死,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今日他死在这里,崔、谢两家也绝不可能半途而废,放弃即将到手的从龙之功。


    可除了他,无论是谁登上皇位都会导致朝中大乱。


    更何况经此一役,东厂势力遭受重创,那些对阉党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世家大族,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殷殊鹤难得势弱,可以趁机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还有……


    萧濯咽下一口血沫,突然就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眸子里仿佛烧着深渊大火:“殷殊鹤,离了我你还能活吗?”


    即使当初他们之间的开始不够光明磊落,可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纠缠下来,萧濯笃定,面前这个人根本就离不开他,不论是在床上还是别处。


    然而殷殊鹤只是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染血的白色中衣,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两人双目对视了好一会儿,殷殊鹤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轻声问:“离不开又该如何?”


    或许是因为萧濯马上就要死了,还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殷殊鹤忽然觉得这会儿跟他说点真心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抬起手来抚上萧濯那张英俊至极的侧脸:“我早就离不开你了啊,殿下。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过去你我之间又何止一日两日?”


    萧濯蓦然抬头,只见殷殊鹤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没了,他慢慢说:“可到今天我才知道,跟你在一起是我这一生做过最蠢的事。”


    “不过也挺好,”虽然眼底依旧很红,但殷殊鹤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素提督东厂杀伐果断的平静从容,他说:“这局棋是我输了,但你也死在我手里,权当两清,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殿下,”殷殊鹤面无表情:“一路走好。”


    两不相欠?


    再无瓜葛?


    听到这话萧濯有点想笑。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愤怒又有些癫狂,心中不解、失望、暴怒、怨怼、愤恨等诸般情绪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煎熬着他的内心。


    他顾不上自己失血过多的伤口,更顾不上即将毁于一旦的大业,他瞪着殷殊鹤的面容,忽然间怒焰滔天:“你凭什么跟我两清?”


    他一把攥住殷殊鹤的手,发了狠一般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按,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也不准!”


    说话间,轰隆一声惊雷再次炸响,大雨滂沱,噼里啪啦敲打在房檐之上,显得屋内氛围格外阴寒。”……“殷殊鹤冷笑一声,指尖微颤。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说了一句话:“那就等我们都死了,到地下再作纠缠吧。”


    昏沉风雨之中,萧濯怒极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殷殊鹤那一刀捅得太深,此刻失血过多,他感觉自己眼前发黑,越来越模糊,血水顺着捂着伤口的手指缝往下淌,神情似有一分不甘:“殷……殷殊鹤……”


    你竟然杀我。


    你竟敢杀我。


    你的心竟然比我还狠。


    他说:“我绝对……绝对……”


    “绝对什么?是绝对不会放过我?还是绝对不会跟我两清?”


    亲眼看着萧濯在他面前气绝身亡的殷殊鹤低声喃喃着,半晌后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对已经听不到的萧濯说还是对他自己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来的以后?”


    最终殷殊鹤重新帮萧濯把衣服穿好。


    萧濯身量极高,样貌英俊,即便这样浑身死气地躺在冷宫之中,看上去依然贵气逼人,凛然不可侵犯。


    因为外面瓢泼大雨,屋内烛火飘摇,昏暗的环境下看不太清殷殊鹤脸上的神情。


    但他走到门口时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在昏昏沉沉风雨之中中,被闪电照亮的那双眼底依然像染血一般发红。


    然而,殷殊鹤万万想不到的是,萧濯其实并没有死。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连萧濯自己也未曾想到,当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在殷殊鹤面前颓然倒下,摔在床榻之上发出一声闷响之后,他的意识竟然一点一点脱离了身体,摇摇晃晃漂浮在半空之中。


    他能够看到殷殊鹤的脸,看到这冷宫中的一切,看到自己那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萧濯不太理解这种状态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他有些疯癫地低低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殷殊鹤,我就说我不会死!是谁说我们没有以后?!”他下意识跟上前去,从后面伸手去抓殷殊鹤的肩膀,满脸阴鸷想把他狠狠按在墙上,让他知道杀他的后果。


    然而,他整个人都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殷殊鹤的身体。


    萧濯怔了一下,下意识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他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话本里描述的孤魂野鬼。


    只能飘荡在空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摸不到。


    然后他看到殷殊鹤在打开那扇大门以后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撑伞,而是面无表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手抹掉冰凉的雨水跟不知何时溅到眼角的血痕。


    看到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低眉顺眼的小太监,看到满身是血的殷殊鹤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上去想帮殷殊鹤撑伞,却被他平静阻止。


    看到殷殊鹤最后回头深深看了那扇门一眼,然后在不惊动薛斐跟楚风的情况下动作快速从冷宫秘道离开。


    萧濯能怎么办?


    就算他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愤怒也只能咬牙切齿地跟着殷殊鹤,看看他杀了自己以后又能做些什么,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事实上,殷殊鹤的手段比萧濯想象中更加高明。


    当天晚上他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拿着萧濯的令牌修改了几条命令,用最快速度从后宫中控制住了年仅两岁的八皇子萧珩,然后用萧珩作为筹码跟崔、谢两家谈判。


    眼下这种局势,京城已经乱了。


    一个已经死透了的萧濯,跟一个尚不知事的稚子该如何选择?


    想来没有人会选错。


    而且即便崔氏是萧濯的嫡亲外祖家,也不得不承认,相比于羽翼丰满的萧濯,他们更愿意选择更好操控的幼皇子萧珩。


    更何况……萧珩身体里也有崔家的血脉。


    当初萧濯的母亲被打入冷宫,连带着萧濯也被皇帝厌弃,崔家暗中经营多年,怎么能够容忍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于是,他们第三年就送了另外一个女儿进宫,只不过那位崔美人的肚子不够争气,一直到前年才生下孩子。


    可那时候萧濯已经走出冷宫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且声势越来越高,所以不知世事的萧珩自然没什么作用。


    现在……萧濯眼睁睁看着在殷殊鹤的推波助澜之下,尚还不知世事的幼皇子萧珩轻轻松松在宣政殿即位,就那么坐上了他辛辛苦苦筹谋即将坐上的位子!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殷殊鹤难道以为稚子继位,他就可以继续像从前一样把持朝纲吗?


    多可笑啊,哈哈哈哈。


    崔、谢两家怎么可能任由一个阉人监国?!


    到时候他们势必斗得不可开交,殷殊鹤焉能好过?!


    看着殷殊鹤头戴冠帽,一身血红色宦服站在众人面前宣读圣旨,萧濯胸中像烧起了一团火,恨不得生啖其肉,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将他按那龙椅之上狠狠贯穿,让他哭泣、让他赔罪、让他求饶。


    可是不能。


    他甚至碰不到殷殊鹤。


    萧濯的愤怒与不甘堆积在胸膛之中根本找不到出口,只能日日夜夜跟在殷殊鹤身后,与他寸步不离。


    然而殷殊鹤的下场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


    因为萧濯之前设计重伤东厂,殷殊鹤的元气本就大伤,就算他雷霆手段强行稳住扶持幼皇子萧珩登基,依然是崔、谢两家以及诸多朝臣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因此,在多方势力蓄意针对之下,殷殊鹤没能撑过多久。


    过去那些年他之前为了萧濯跟其他皇子斗得太狠,手段残酷,排除异己,得罪的人不知几许,现在萧濯死了,殷殊鹤手中的势力也在那夜乱局之中大大缩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手段狠辣,睚眦必报的殷殊鹤在最后时刻竟然没表现出跟以往那么强烈的攻击性。


    原本就算世家想要杀他,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将那些沽名钓誉的世家狠狠咬下一块肉来,让他们跟他两败俱伤。


    可萧濯眼睁睁看着殷殊鹤被世家联手拟定的十几条罪状被关进牢里,被人大骂阉党祸国,却只是冷笑一声并不求饶。


    眼睁睁看着他病症发作,蜷缩在肮脏破乱的草席上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整个人痛苦不堪,蜷起身子的时候,脊椎的形状清晰地凸起来,看上去像是失去血肉的一截蛇骨。


    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用刑,遭人羞辱,受人鄙夷和唾骂,直到最后闭着眼眸,浑身脏污血痕被囚车押到菜市口。


    眼睁睁看着黑压压凑过来的百姓七嘴八舌围观殷殊鹤行刑,看着他脸色苍白却面无表情被满脸横肉的刽子手狠狠按住。


    凭什么?!


    怎么可以?!


    这段时间他始终跟在殷殊鹤身边,开始的时候是咬牙切齿地问:“殷殊鹤,你后悔了吗?”


    “你根本就不该杀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那日就该老老实实交出东厂的权利,乖乖被锁上龙床上做我的皇后。”


    “落到今日这般下场,全都是你活该。”


    可是,当最后那一刀砍下去的时候,萧濯感觉自己脑子“嗡”地一声,有一团血涌了上来。


    那种比之前被殷殊鹤亲手杀死还要强烈的愤怒跟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瞬间就把他整个人给完全淹没,一把火烧去他所有的理智与意识。


    他感到窒息跟怨毒,他咬牙切齿,气喘吁吁,甚至于目眦欲裂想冲上前去抢走那把铡刀,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殷殊鹤的鲜血从脖颈中喷溅出来的瞬间。


    萧濯猩红的眼睛看到眼前所有一切忽然全部暂停,刽子手的动作暂停,百姓或惊惧或快意的议论声暂停,殷殊鹤那颗漂亮头颅滚落的动作暂停,


    他茫然怔了一瞬。


    “叮”地一声,萧濯耳边出现一道神奇又冰冷的声音。


    他从来没听过这种质感的声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又隐约带来一种令他心跳加速的奇异之感。


    “滴——监测到悔意值达100点目标对象。”


    “系统绑定中——”


    第82章


    ……什么声音?


    萧濯听不懂什么系统,也不知道什么叫作悔意值,更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他脸上神色疯狂,眼中精光骇人。


    “是谁?是谁在我耳旁说话?!这究竟是什么情形……出来,给我出来!”


    他胸中俱是戾气,在看了一圈都找不到声音来源的时候,目光忽然落在地上那颗从法场上滚落下来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灰尘的头颅之上,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只是眼尾发红,不住地喘着粗气,一张英俊至极的面孔扭曲狰狞,看起来格外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殷殊鹤就这么死了?


    是谁给这些人的胆子?


    他们知不知道殷殊鹤是他的,从头到脚都是他的!


    只有他能碰他,只有他能沾染他,只有他能惩罚他!


    更何况……萧濯漆黑的某种挤压着某种难以排解的情绪,他还记得刚才宫里派出来的那个太监在众人面前宣读殷殊鹤被判处斩首的诸多罪名。


    桩桩件件,确实大逆不道,也确实死罪难逃。


    可崔、谢两党和那些朝臣们的手难道就很干净吗?


    能够在这吃人的朝堂之中站稳的,谁不曾不择手段,哪个敢说自己清清白白?


    殷殊鹤确实确实是宦官阉人不假,可他权倾朝野,位同内相,若不是因为此刻萧濯变成了孤魂野鬼,哪里轮得到这些人来审判?


    可偏偏他变成了孤魂野鬼!


    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碰不着!


    萧濯心尖颤抖,脸色寒的可怕,这段时间对殷殊鹤积压的愤恨跟怨怼再次像团火一样剧烈燃烧起来,摧枯拉朽的情绪几乎生生从他心上剜下一块肉来。


    所以这就是殷殊鹤那日给自己挑选的结局?


    他不愿意接受他完美无缺的提议,宁愿对他出手也要奔赴的一场死局?


    好啊。


    好得很。


    萧濯站立在原地深吸口气,然后残忍一笑。


    既然是殷殊鹤自己选的,是他自己疯了,那他也没什么好可惜,更没什么可生气的。


    他应该觉得高兴,应该觉得畅快。


    甚至等他下到阴曹地府,应该守在奈何桥前,一把薅住殷殊鹤的衣领,逼问他有没有为自己作出的愚蠢决定而感到后悔。


    可萧濯忽然感觉到一股难言的荒唐。


    殷殊鹤那么精明,几乎算无遗策,那么多朝臣阁老都不是他的对手。就算那日在谋逆当晚弄死了他,又怎么能这么轻易让自己沦落到现在这般下场?


    这算什么?


    那颗滚落在地上的头颅很脏,猩红的血液和肮脏的泥土混合在一起,看起来面目全非,可怖又狼狈,跟殷殊鹤平素提督东厂面若冠玉,冷傲漂亮的样子完全不同。


    萧濯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脸,想抬手把他抱起来,胳膊却猛地穿过殷殊鹤的发丝,踉跄一下扑了个空。


    “……”


    萧濯眼底一片血红,面色阴沉无比,正想说话的时候,方才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系统绑定已成功。”


    “宿主您好,系统监测到在正常的时间线里,您本应顺利登基,来日攘边患,开盛世,造福万民,成就一代明君,与爱人携手百年,但因傲慢、贪婪,导致您在无数关键时刻屡次作出错误的选择,现为维护时空页面稳定,特收取100点悔意值,为您兑换一次重生机会。”


    这道声音说的话萧濯每个字都听懂了,但觉得莫名其妙。


    他死在了距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哪里来的顺利登基?更何况什么攘边患、开盛世……他现如今孤魂野鬼一般,连自己都顾不得,如何成为一代明君?


    他试图想去寻找这道声音的来源,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胆敢这般戏耍于他,然而不等他开口,那道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响起:


    “请宿主谨记,重生机会仅有一次,请您务必挽回无法弥补的错误,修正傲慢与贪婪的原罪,改写令您痛不欲生的结局。”


    “重生……?”


    萧濯终于反应过来,他喃喃着把这两个字在唇齿间咀嚼,苍白难看的脸色忽然泛起一层血色,他阴阴沉沉道:“你的意思是……我能死而复生?”


    “是的,宿主。”那道怪异的声音再次开口:“渣攻重生系统乃是时空管理局高级系统,我们将随机选择时间节点,将您送回过去,重新开始。”


    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萧濯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殷殊鹤那张满是血污的脸,胸膛起伏片刻有些癫狂道:“……你的意思是,他也会重新来过?”


    系统声音再次平稳地给到了确定的答复。


    “……”萧濯有点想笑。


    他也确实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之中夹杂着庆幸、扭曲、狂喜等万般激烈情感,神情也变得有些畅快,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什么,冷笑了一声眯着眼睛问:“你刚才所说的爱人……究竟是指何人?”


    他以前从未听过这种称呼,但想来应该是夫妻的意思。


    萧濯这一生凉薄至极,自从多年前亲眼看着母妃被打入冷宫,从最初的希冀到失望再到心灰意冷,最后上吊自尽……他都冷眼旁观,出了冷宫以后更是因为一连串的遭遇对皇室和家族彻底失望。因此他从来不信任何人,更不信什么劳什子的感情。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他心中只有自己。


    直到遇见殷殊鹤……


    他是真喜欢他的督公啊,哪怕他是宦官,是阉人,萧濯都对他心动不已,无法自拔。


    在他看来,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包括那个被殷殊鹤视作耻辱从来不肯让旁人发现的隐秘病症,萧濯都觉得可爱至极,恨不能在他发病的时候将他一口吞进肚子里,吃掉他,跟他融为一体,永永远远都不分离。


    思之至此,萧濯舔舐着森森白牙,抬眸望向空中道:“你说的这个人,指的可是殷殊鹤?”


    “宿主您好,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您自行探寻。”


    系统语调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悔意值达到100点时您心中究竟在想什么,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您这次重生需要改写的关键。”


    萧濯眸色陡深。


    然而他顾不得理清思绪,下一刻就感觉自己犹如孤魂野鬼般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身体忽然被一股力量推进一个巨大的漩涡。


    “轰隆”一声。


    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伴随着雷声划过,萧濯猛地惊醒,大汗淋淋从床榻之上坐起身来。


    ……床塌?


    他直起身来环视四周,幽深的瞳孔骤然缩紧,眼前的景象自然都是他熟悉的,可这里……他十九岁出宫建府,这里分明是他尚未出宫时住的广平苑。


    他曾在冷宫住了十年。


    广平苑是他十六岁从冷宫之中被接出来以后皇帝赐给他的,当时朝中各派奏请皇帝立储的折子不断,然而皇帝却始终留而不发,只说此事事关重大,需容后再议。


    见皇帝态度不明,皇子们之间的争斗愈发激烈,随着中宫所出的大皇子萧荀遭人陷害,三皇子萧弘被推下马,就在储君之争局势愈发扑朔迷离的时候,皇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被他遗忘在冷宫已久的七皇子,郑重其事派人将他接了出来。


    而且似乎是为了弥补他在冷宫幽居十年的苦楚,皇帝亲自下旨,各项份例翻倍,平时大肆封赏,疼爱有加,原本无人问津在宫里活得比一条狗还不如的萧濯突然就成了宫里最炙手可热的皇子。


    萧濯也曾经被这无上荣宠迷过心智,但幸好只有一瞬。


    他早在冷宫时就明白权利有多么重要,它能让一个人活,也能让一个死,因此,不论皇帝对他的宠爱究竟是不是蜜糖里裹着剧毒的砒霜,萧濯都会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早在冷宫之时他就想办法重新联络上了崔家,虽然那时崔家对他有所保留,但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崔家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同时,他积攒金银财宝,在明里暗里结交大臣,招谋士养死士,通过各种方式经营自己的势力,汲汲营营拼尽一切办法往上爬……因为他手段狠辣果决,不仅连续斗倒了二皇子萧弘和六皇子萧绥,也渐渐靠自己在朝中有了一批不显山也不露水的班底。


    到后来……因为萧濯在朝中日益崛起,终于招来了皇帝的忌惮和警惕,他没想到自己从冷宫接出来的是一匹能吃人的豺狼猛兽,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那时候接替常德益成为司礼监掌印的殷殊鹤已经权倾朝野,萧濯也早早盯上了这个高高在上,能够对无数人生杀予夺的宦官。


    最初殷殊鹤有意扶持的那个皇子并不是他,而是四皇子萧煜。


    先皇后早逝,皇后之位一直空悬,萧煜的母妃淑妃身为四妃之一,的确是最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只要殷殊鹤能将淑妃推上去,那么四皇子萧煜身为嫡子,的确最有可能成为太子。


    但萧濯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呢?


    他早就听手下讲过殷殊鹤的种种事迹,知道他从司礼监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宦官一路爬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处事圆滑,心机深沉,就算再难的差事也能办的漂漂亮亮,东厂在他的带领下更是阴森可怕,无孔不入。


    而且自他入朝以来,跟殷殊鹤也有过数次交锋,他亲眼看着他滴水不漏玩弄权术,看着那些义正言辞的世家朝臣迫于无奈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看着他顶着一张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孔要人性命……萧濯每每都觉得心底发痒。


    他当时就想,既然都不是什么好人,既然都曾经卑贱如泥,殷殊鹤当然理应跟他站在一起。


    于是他使了点计谋搅黄了殷殊鹤跟萧煜的合作,又想方设法拿捏了很多司礼监的把柄,逼着殷殊鹤送上门来……


    最开始他们各自心怀鬼胎,互相怀疑试探,直到萧濯无意中发现了殷殊鹤那个隐秘的病症……那时候他早已出宫立府,阖府上下全都是他的人,半点风声都不会走漏。


    天知道那天萧濯第一次将殷殊鹤抵在床塌之上是什么感觉,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连同理智一起都烧没了,恨不得当时就将人连皮带骨嚼碎了给咽下去。


    虽然那次事成之后殷素鹤随身携带的匕首差点割破他的喉管……但萧濯却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就算让他当时就这么死在床上也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萧濯的呼吸骤然变紧了许多。


    ——可他分明已经死了,连带着殷殊鹤也人头落地,现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掀开被子下床,他直接赤脚下床,脚背青筋隐绰,踩在冰冷的石面,飞快绕过百宝嵌翠屏风,站在铜镜面前。


    虽然室内灯光昏暗,但模糊还是可以看见铜镜中映照出来的那张面孔。


    是他的脸。


    只不过少了几分在争权夺利之中沾染的血腥杀伐和冷漠残酷,多了些少年人的青涩,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绕是心机深沉,萧濯此刻的心跳也控制不住加快许多,他忽然意识到……在法场之上听见的那道怪异声音所说的荒谬之言竟然都是真的。


    死而复生。


    回到从前。


    他居然真的活过来了!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同时环顾广平苑内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萧濯微微眯起眼睛,一点点勾起嘴角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他长相英俊,眉眼极深,笑起来自然是很好看的,但此时此刻,在只点了几盏烛火的寝殿里,他的笑容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缓缓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真没想到啊。


    像他这种沾满血腥,作孽无数的人竟然也能有这么好的运道。


    外面“轰隆”一声再次响起惊雷,


    萧濯变成孤魂野鬼什么都做不了那些日子积累的阴鸷郁气在顷刻间一扫而空,他在想,那个自称系统的奇异声音跟他说了什么来着?


    他本该顺利登基,攘边患,开盛世,造福万民,成就一代明君。


    是啊。


    本来就该如此。


    当不当盛世明君无所谓,但那个龙椅本该就是他的。


    前世他汲汲营营,花了那么多心血,扫清了那么多障碍,结果棋差一招,功亏一篑,眼睁睁看着一个不知世事的稚子登上皇位,凭什么?


    想到崔、谢两家在萧珩登基以后商量如何分配摄政之权,并隐隐感慨他的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的虚伪模样,萧濯望着铜镜冷漠一笑。


    他向来睚眦必报,如今重活一世只会更甚,那些害过他、背叛他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属于他的龙椅,他也会重新夺回来。


    萧濯喃喃道:“至于殷殊鹤……殷殊鹤……”


    他仔仔细细将这个名字在唇齿之间咂摸过几遍,一双漆黑的眼睛渐渐浮现出涌动的暗潮来,不知是愤怒、仇恨、欢喜、还是渴望。


    他还记得自称系统的那道奇异声音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悔意值达到100点时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重生的关键。


    萧濯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再次低低笑了两声。


    看看,看看。


    是谁说他们没有以后?


    现在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殷殊鹤本来就该是他的,他们不必在阴曹地府纠缠不清,可以真正在世间做一对非死生不能相离的夫妻。


    只不过……萧濯低下头去轻轻按住自己的腹部。


    那日殷殊鹤就是在这里刺了他一刀,还在里面狠狠转了一圈,当时利刃在血肉之间搅动的感觉到现在还令他记忆犹新。


    萧濯眯起眼睛,他想,他该怎么惩罚他的督公呢?


    但这个时候他跟殷殊鹤尚还没有任何交集……想到这里,萧濯绕过屏风走到书案前,很轻易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笔迹。在最下面落款处清晰写着:宣崇十三年夏。


    宣崇十三年。


    这时候他已经被接出冷宫两年,现下应该刚满十八,虽然尚未入朝,但在皇帝的纵容跟崔家的帮助之下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


    “……”


    心思急转,萧濯盯着宣崇十三年夏这几个字看了许久,嘴角慢慢揉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然后一点点放开,最终忍不住笑出了声,畅快非常。


    在外面候着的太监总管李德忠听到里间的动静,连忙推门进来伺候,万万没想到萧濯寅时便醒,看到他穿着一件中衣赤着脚站在地上“哎呦”叫了一声,着急忙慌拿着衣衫过来伺候萧濯穿衣:“殿下,您可是千金之躯,眼下虽然已经入夏,但夜里湿气重,可万万得小心着些啊。”


    李德忠虽然是皇帝派给他的,但是个忠心得用的奴才。


    萧濯任由他给自己穿衣,又故意引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些近日宫内发生的,他记忆已经模糊不清的事,在听到司礼监掌印常德益这个名字的时候,萧濯的眼神刹那间幽深起来。


    是了。


    这便是他高兴的理由了。


    因为这时候的殷殊鹤还没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


    他的督公,现在还是一个在常德益手底下当值,可以任他揉扁捏圆的小宦官。


    然而见到殷殊鹤的时候萧濯就知道他想错了。


    不论有没有登上司礼监掌印之位,殷殊鹤永远都是他认识的那个殷殊鹤。


    心狠手辣,让人胆寒。


    因为这会儿殷殊鹤正在杀人。


    跟前世身穿殷红色飞鱼袍服,一身血腥气味的东厂督公不同,现在的殷殊鹤少了几分久居上位的锋锐,看起来年轻很多,一如既往的乌发朱唇,肤白如玉,但眼神还是一样的平静危险。


    哪怕此刻正监督别人将一名身穿翠绿衣衫的宫女按进池塘里淹死,他脸上的表情还是纹丝不动,看不出一丝波澜。


    此刻天还未亮,再加上暴雨倾盆。


    这名看不清面孔的宫女再怎么徒劳挣扎,也抵不过按着她两名宦官的力道,凄厉的呜咽跟断续的求饶声根本传不到别人耳中,完全被掩盖在雨声跟雷声之中,很快就停止了挣扎。


    “公公,没气了。”确认那宫女死了之后,其中一个动手的小太监低声过来跟殷殊鹤请示:“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沉湖。”殷殊鹤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刚在他面前死的根本就不是人。


    只需要套上麻袋,再装几块石头,丢到这湖去,就能处理得干干净净,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要怪就怪这宫女不该得罪了常德益吧。


    殷殊鹤六岁净身,七岁认常德益做干爹,这么多年,不知道替他干了多少脏事。


    从开始需要他亲自动手,到现在他只需要在旁边看着……纵然早就已经习惯了,还是会觉得犯恶心。


    他挑选的这地方偏僻,虽然亭台楼阁、假山池塘,但早已废弃,人迹罕至,他只需要动作麻利点,赶在天亮雨停之前把这事情料理的干干净净。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殷殊鹤完全没注意到在旁边的假山上,有一个人正饶有兴致,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殿下,这太监好狠的手段。”薛斐虽然是崔家训练出来的暗卫,但自冷宫时就跟着萧濯,早已被他完全收服,此刻远远看着撑一把黑伞站在池塘旁边眨眼间就害了宫女性命的模样,绕是他自己手上沾过的鲜血也不少,依然觉得鄙夷和心惊:“这般面不改色,想必是做惯了杀人的活计,阉党果然没一个好东——”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萧濯转过头来看着他,瞳仁黑黑沉沉,看起来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危险:“你再说一遍?”


    对上他的眼神,薛斐心中一惊,蓦地跪下请罪:“殿下,恕属下失言。”


    见他就跪下,萧濯才轻飘飘笑了起来。


    薛斐是他身边最忠心的暗卫之一,上辈子不知道替他做了多少事,他不可能随意发作他。


    但想到他刚才说的话,萧濯眯起眼睛,重新转过头去望向殷殊鹤,“你不觉得他杀人的样子很漂亮吗?”


    “我就喜欢这样的。”


    再次被这话惊出一身冷汗,但这次薛斐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跪在地上死死将头低下。


    见他不说话,萧濯也没有不悦的意思。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殷殊鹤身上。


    因为此时此刻,看着活生生站在不远处的殷殊鹤,他死死盯着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非常快,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有一种激烈又震荡的情绪影响着他,让他甚至想现在就冲出去,像上辈子那样把人按到自己床上,扒光他的衣服,狠狠地贯穿他,玷污他,折磨他。


    让他知道前世杀他的后果。


    让他体会自己变成孤魂野鬼什么都碰不到,什么都做不了的痛苦。


    但是不能。


    最起码现在不能。


    萧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上辈子殷殊鹤被关进大牢时病症发作的样子。因为有萧濯帮忙纾解,前世他已经很久没有犯过病,可那时候萧濯死了,殷殊鹤被关在大牢之中百般折磨,在潮湿腐臭的牢房中,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浑身血污,衣不蔽体。


    因为病症发作,他控制不住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却硬生生逼自己忍住,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可发现殷殊鹤异常的狱卒却不允许。


    他们得了崔、谢两家命令,答应绝不能让殷殊鹤在牢中好过,见他面色潮红,以为他是犯了风寒,便蓄意将他押出来往冷水里浸,就像刚才那个宫女一样,一遍又一遍按着他的头发将他往水里按,想看他痛苦,想看他挣扎。


    在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当中,殷殊鹤自始至终浑身发抖却一言不发,狱卒们哈哈大笑,看起来非常痛快。


    当时萧濯眼睁睁在旁边看着……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时面无表情跟薛斐说了几个名字,薛斐怔了一下:“……殿下,这是?”


    “我要他们死,尸体剁碎了丢到御兽苑去喂狗,”萧濯笑吟吟的,声音低低沉沉道:“应该很简单吧?”


    虽然这几年薛斐已经习惯了萧濯行事狠辣的风格,但此刻还是不解他为何突然要对这等无名小卒动手,还想再问,又想到萧濯的忌讳,连忙跪下应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得了命令,薛斐的身影很快在夜色中消失。


    萧濯则重新把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殷殊鹤身上,此刻那宫女已经沉了塘,若他没有猜错,殷殊鹤回司礼监跟常德益复命之后应该会立刻回住处沐浴更衣。


    他淡淡一笑。


    想来他的督公离发病也不太远了。


    第83章


    殷殊鹤回去复命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常德益还没完全起身,正披着一件只有掌印太监才有资格穿着的紫色衣裳,半倚在厢房那张贵妃塌上支使两个小太监替他捶腿,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


    见殷殊鹤绕过屏风走进来,看了他一眼道:“殊鹤回来了?”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常德益懒洋洋坐起身来,手刚碰到放在小几上的茶盏上,殷殊鹤躬身提起小泥炉上偎着的茶壶给他沏茶,“干爹放心,处理得干干净净,就算被人发现,也是她自己失足跌进水里淹死的。”


    听了这话,常德益很是满意地看了殷殊鹤一眼,又冷哼了一声阴恻道:“宫里死个把宫女根本无足轻重,谁让她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惹怒了咱家……现在好了,只能到地底下去求清白了。”


    太监都是断了根的男人,身有残缺,欲望经年累月地压抑着,多多少少有些见不得光的癖好。


    而常德益身为司礼监掌印,在私底下只会更甚。


    他偏爱那些胆小青涩的宫女,爱看她们受罚,看她们恐惧,看她们像滴露珠一样在床榻之上摇摇欲坠,仓皇痛苦,最终却只能恳求和攀附于他,那种景象极大地满足了一个阉人的自尊心和掌控欲,让他激动兴奋。


    因着皇帝愈发宠爱信任,常德益手中的权势越来越盛。多得是人往他床上送人,这几年只要是他看上的,几乎没有敢推拒的。


    唯独昨日那个小宫女是个例外。


    常德益无意中看中了她,兴致勃勃开口将人要了来,却没想到那个不识时务的小姑娘不仅不从,还胆敢拿着簪子抵在喉间威胁他,哭得梨花带雨说要去禀报皇上,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好端端败了他的兴致。


    小指微翘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常德益不再提这件晦气事,打量了殷殊鹤一眼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你上次那件差事办的也很漂亮,皇上非常满意。”


    他将茶盏盖上重新放回小几上,“我就知道你是个得用的,还记得你当初认我做干爹的时候还那么小,眨眼间就能独当一面了。”


    前些时日皇上寿诞,常德益苦苦思索该送什么讨皇帝欢心才好,毕竟连这天下都是那位的,什么稀世珍宝在皇帝眼里都算不得稀奇。见状,殷殊鹤便给常德益献计,漂白了三千只雨燕的羽毛,在寿宴当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了一出“白燕绕梁”的吉兆,皇上果然龙颜大悦,事后更是亲自给了常德益赏赐。


    殷殊鹤眼皮很轻地抖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常德益已经开始忌惮他了,虽然不甚明显,但比起从前的完全信任,现在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提防和警惕。


    “干爹说的这是哪里话?”


    他脸上表情不变,低眉顺眼给常德益斟茶:“殊鹤这条命都是您给的,若不是当初得您抬举赏识,又哪里活得到的今天?”


    常德益抬了抬眉毛,并不说话。


    “您对我恩宠如山,殊鹤绝不敢忘,”殷素鹤见状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跪了下去,“愿一直为干爹效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你这孩子……”常德益用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看到那笔直漂亮的脊背完全伏在冰冷的地板上微微颤抖,才终于呵呵了一声:“说的什么话,我这是在夸你呢……好端端怎么跪下了,来来来,快起来。”


    “因那白燕绕梁的吉兆,皇上可是给我了不少赏赐,”他伸手把殷殊鹤扶了起来,和蔼可亲道:“别说干爹不想着你,那些个好东西,我可专门给你留了一份。”


    “多谢干爹赏赐。”殷殊鹤语气中带着孺慕之情,极其诚恳。


    常德益最喜欢看殷殊鹤这张漂亮的脸上露出这般温驯的神色,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那点忌惮几乎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养了这么多年,谅他也不敢对自己生出不利之心。


    但该敲打还是得敲打,毕竟这两年殷殊鹤做事愈发滴水不漏,连在圣上面前都颇为得脸,若是再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


    常德益示意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继续给他捶腿,笑吟吟道:“还有些颜色鲜亮的布匹绸缎跟首饰什么的,左右我们做奴才的也用不上,我已经差人带出宫去,以你的名头带给你妹妹了。”


    “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


    常德益想了想:“……殷梨?倒是个好名字。听说她乖巧懂事,天真烂漫,是个好孩子。”


    他拍了拍殷殊鹤的手道:“既然是你的亲妹妹,那也算我半个干女儿了,呵呵……你放心,虽然无父母可依,等她过了及笄,咱家亲自出面帮她挑门好亲事,有我在背后给她做靠山,成亲以后的日子啊,错不了。”


    闻言,殷殊鹤垂下眼睑一笑,双手将茶盏奉上,亲近道:“那殊鹤就先谢过干爹了。”


    常德益自得一笑,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正准备低头喝茶的时候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抬脚直接踹在给他捶腿的小太监身上,冷声斥道:“混账东西——怎么伺候的?”


    小太监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跪下来求饶,常德益却无动于衷,阴沉着脸吩咐另一个人将他送到暗室去学学规矩。


    听到“暗室”二字,小太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不敢再出声,任由自己被人拖了下去。


    发作完小太监,常德益将视线转移到殷殊鹤脸上的时候那股冷意已经淡了,他慢悠悠重新喝了口茶,摇了摇头道:“现在这些孩子远没有你当年懂事……罢了,折腾了这半夜,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殷殊鹤躬身应是,走出屋子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来。


    常德益为人警惕,从不肯轻信任何人,这些年为了确保殷殊鹤能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始终派人将殷梨捏在手里,因此殷殊鹤投鼠忌器,面对这样不动声色的威胁只能硬生生忍着。


    他还要忍多久呢?


    殷殊鹤一点点垂下眼睑,有些漠然地想,这十几年都忍过去了,眼看着常德益越来越老,总能让他寻到机会的。


    左右应该不会太久了。


    至于刚刚那个被拖到暗室里去的小太监……他知道这是常德益借题发挥在敲打他。


    暗室是常德益专门用来折磨手下的地方,那间屋子四四方方,狭窄逼仄,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寂静、黑暗,只需要把人像条狗一样在里面关上几天几夜,再硬的骨头都会被那种感觉逼疯。


    以前常德益认为殷殊鹤小时候的眼神太倔太冷,不够温驯,便隔三差五找理由将他关在暗室里,直到殷殊鹤学会服软,学会求饶,他才满是得意地将人从里面放出来,一边抚摸他的头顶一边循循教诲:“干爹这是在教你学规矩……做奴才就得有做奴才的样子,在这宫里,只有听话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你说是不是?”


    常德益说得很对。


    所以后来殷殊鹤把自己那些冷漠跟阴鸷的念头藏得很深,变得乖巧又听话,因他聪明,谨慎,知道进退,因此很快在一众小太监当众脱引而出,深得常德益看重。


    可一想到曾经在暗室中度过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夜……殷殊鹤掐进掌心的指尖更用力了些,他呼吸急促了片刻,快步走回自己的厢房。


    随着在常德益身边愈发得用,殷殊鹤从几年前就不再需要跟司礼监其他内侍挤在一起,他有一个自己单独的厢房,虽然不大,但胜在清净,不会被旁人打扰。


    ……也不会有人能发现他的病症。


    是的。


    殷殊鹤有病。


    或许是因为少时常德益经常将他关在见不得光的暗室之中求助无门,又或许是他天生一副下贱骨头,没了根以后愈发不像男人。


    总之,不知从何时开始,殷殊鹤发现他开始渴望别人触碰,拥抱,或者别的什么。


    若是不得纾解,他便会面色潮红,呼吸混乱,严重时甚至会浑身发抖,躁动不安,难以抑制,需得将整个人都浸在冷水之中或者将狠心将自己用布条捆起来,方才能将将挨过。


    这般下贱病症跟了他近十年之久。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能靠自己的意志力生生熬过,但遇到情绪震荡或令他极其厌恶恶心的事情发生,就没那么好过了。


    殷殊鹤今日溺死的那名宫女名叫环儿,年方十六,跟他妹妹殷梨一样有双圆圆的杏眼。


    他将人从常德益房中押出来的时候,那小宫女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一身雪白的皮肉变得又红又肿,一头乌鬓发凌乱不堪,上面暧昧的痕迹混着被凌虐的痕迹,触目惊人,几乎直白地告诉每个人昨夜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年手上粘过的鲜血不少。


    殷殊鹤不至于因为溺死了一名宫女就心生不忍,他只是觉得厌恶和恶心。


    他不明白一个断了根的太监为何会在床榻间生出那种见不得光的癖好,更不懂常德益一个年过半百满脑肠肥的宦官为何偏爱折磨那些尚未长成的宫女。


    殷殊鹤生得极好。


    不然也不会在七岁时就被常德益一眼看中。


    跟那些整日佝偻着腰低眉顺眼,只知阿谀奉承的内侍不同,殷殊鹤面若冠玉,乌发朱唇,眉目唇鼻无一不精,阴柔漂亮,几乎令人过目不忘,因为他也收到了不少宫女用各种隐晦方式表达想跟他亲近的念头。


    毕竟这宫中寂冷,若是能互相取暖也算不错,而且殷殊鹤不仅样貌过人,在司礼监也颇为得脸,日后必定风光。


    但殷殊鹤却接受不了。


    不仅接受不了,曾经因为为了替常德益办事,他私底下往淑妃宫里走动的次数多了些,淑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看中了他,那日含羞带怯地将自己亲手绣的手帕送给他,试探性将手放在他手上,当时殷殊鹤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种夹杂着强烈抵触跟厌恶的感觉几乎让他恶心欲吐。


    当时他强忍着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事后回到自己厢房却恨不得将自己整个浸在冷水之中。


    并不是那个宫女不美。


    也并不是那个宫女对他没有利用价值。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亲眼见过太多常德益在床榻上欺辱亵玩过宫女的手段,以至于他只要将这些事联想到自己身上,就觉得异常反胃。


    可偏偏他身上还有这么一个令人不齿的隐秘病症……殷殊鹤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与自嘲。


    如同万蚁噬心一般想让人触碰,可真有人碰到他了,他却又只想将人杀了,果然,没了根的阉人就是与常人不同,畸形又怪异。


    好在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病症发作的难熬,现在正是盛夏,就算整个人都浸在冷水之中也不算难熬。


    而且他对自己向来心狠,没什么扛不过去的。


    殷殊鹤面无表情脱光衣服坐进浴桶里去,感受着身体里那股疯狂叫嚣着的压抑与见不得光的渴望,他额角冷汗涔涔,脸上却看不见什么波动,只胸口起伏着阖上眼睛兀自忍耐。


    忍一忍。


    只需要忍一忍就好。


    然而这感觉太难受了,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受到的刺激太过,殷殊鹤大脑昏昏沉沉,只觉得这水不够冰冷,这病症太过难熬,指甲再怎么掐进掌心,都还是难耐,还是渴望,怎么都止不了压不住的躁动。


    不知道为什么,殷殊鹤呼吸凌乱地攥紧浴桶边缘的时候,一双狭长的眼眸微眯着,又是狠辣又是湿润的眼前忽然闪过些许破碎模糊的景象。


    他看到一个人。


    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


    那人身量比他高出许多,几乎可以将他整个人都覆住的男人动作强势地从后面抱着他,不许他动,一边啃咬他的嘴唇,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低声问:“公公舒服么?”


    见他皱着眉头不肯说话,那人强硬将他的下巴掰过来,把手指伸进他嘴里,撬开来,声音低哑又狎昵道:“我在给公公治病呢。”


    “公公难道不准备好好感谢一下我这味药?”


    殷殊鹤仿佛看见自己抬起手来给了那人一个巴掌,那人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攥住他的手,舔过他的指尖,那种湿润又黏腻的感觉让殷殊鹤浑身发颤,隐忍着想要将手抽出来,“你给我滚开!”


    “你想让我滚到哪里去?”殷殊鹤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看见那人压下来亲吻他的脖颈,嘴唇,最后变本加厉把舌头直直伸进他嘴里,两人胸膛贴着胸膛,鼻尖抵着鼻尖:“……我可舍不得公公犯病。”


    他听到自己神经绷到极致的斥责:“你是不是疯了?!”


    “公公现在才知道吗,”那人声音里带着低低沉沉的笑:“早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疯了。”


    后来不知道那男人做了什么。


    他们的喘息声纠缠在一起,心跳声也混合在一起。


    眼前的情形晃动着,模糊着,像隔着一层纱,让人看不分明,感受也不清晰。


    但那种肌肤相贴纠缠不休的感觉却那么滚烫,那种隐秘病症被纾解的感觉也那么真实,


    以至于此时此刻,坐在冰凉浴桶中的殷殊鹤甚至有些迷茫。


    他咬了咬牙,晃动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强撑着将这些荒谬至极的幻象从自己脑海当中清除出去。


    然而这时他突然听到厢房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殷殊鹤陡然一惊,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阴鸷跟危险,“是谁?!”


    方才他回来时特意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若是他的病让人给发现了——


    然而门只响了一下就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道声音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殷殊鹤深吸口气,强撑着平静从浴桶之中站起身来,拿了衣服给自己穿上,因为刚才那些荒谬至极的幻象,以至于此刻他感觉自己原本还能勉力支撑的渴望此刻成百上千倍的被勾了起来,浑身上下难受至极,连衣物摩擦都让他有些无法忍受。


    不过没关系。


    殷殊鹤身体微微发抖,有些喘不上气地往床榻旁边走,将一直放在枕头下面的匕首摸了出来。


    虽然呼吸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但殷殊鹤的意识却非常清明。


    刚才一定有人来敲过他的门,至于为什么只敲了一下……大概是想引他出去,或递了什么条子等他去看。


    这种时候。


    他绝对不能是现在这幅不中用的模样。


    殷殊鹤脸上没什么表情,狠着心抽出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割了一刀,鲜红的血液刹时间淌了出来,趁着他冷白的皮肤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疼。


    当然疼。


    殷殊鹤平时将自己养得很好,这等伤及自身的法子他也很少会用,但这会儿疼意顺着鲜血一块儿流出来,他嘴唇发白,那股子难以忍受的焦躁渴望却是褪下去不少,非常管用。


    殷殊鹤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将匕首擦干净后放回原位,手臂上的伤口却没怎么管,先去开门。


    殷殊鹤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跟他想的一样,门缝底下被人塞了张纸条。


    “今日戌时,邀公公于广平苑一见。”


    身为司礼监的宦官,他对前朝后宫都了如指掌,广平苑里住着的主子是谁,他心里自然清楚。


    他还记得萧濯曾经在冷宫中无人问津地住了十年。


    其实本来不该如此,因为萧濯的母亲宸妃出自崔家,崔家乃是大启的开国功臣,先祖曾配享太庙,世代簪缨,朝中受过崔家恩惠的官员不知多少。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明艳大方,宸妃更是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初入宫时曾一度宠冠后宫,却不知为何,生下萧濯没几年突然遭到皇帝厌弃。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分明有家族和皇子傍身,且最有希望登上后位的宸妃一夜之间被打入冷宫,连带着已经开蒙的七皇子萧濯也被幽禁于冷宫之中,崔氏一族皆保持沉默,为了不惹怒皇帝,选择跟自己的嫡亲女儿和嫡亲外孙完全切割。


    直到两年前在储位之争愈发激烈的时候,萧濯重新被皇上从冷宫中接出来……一时间风头无两。


    殷殊鹤不太明白。


    那位如今正得皇帝宠爱,连常德益见了都得礼让三分的七殿下为何突然派人给他送来这么一张纸条,究竟是何用意?


    毕竟现在他不过是司礼监一个无名小卒……


    只不过当奴才的,主子要如何就得如何,因此不论对方是什么来意,也不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萧濯想让他去,他就必须得去,还得在夜里避着常德益的耳目悄悄地去。


    因为这张纸条,殷殊鹤心中转瞬间闪过无数个不同的念头。


    连带着给自己上药的动作都透着些不经心,直到纱布不小心碰到伤口再次渗出血来,他“嘶”了一声,面色忽然有些难看地想到自己刚才犯病时出现的幻觉。


    当真是荒唐可笑。


    难道挨了那一刀,没了男人的物件,他果然变成了一个怪物?


    生了这种畸形又下贱的病症不说,现下还开始幻想起自己跟男人亲近,在一个男人身下雌伏?


    这怎么可能?!


    他将身下残缺视之为耻,怎么可能在旁人面前袒露,还放任他人如此亲近?


    殷殊鹤面无表情将手按在自己手臂的刀口上,感受着鲜血重新顺着伤口流出来传递的强烈痛感,通过这种方式来强迫自己清醒。


    更何况。


    殷殊鹤冷笑一声。


    所有人都知道阉人残缺,即便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也都对他们鄙夷不屑。


    怎么,他病狠了还是被常德益给压制久了,竟然幻想出一个男人出来怜惜他,疼爱他?


    且不说这世上绝不可能会有人毫无芥蒂,用那样缠绵亲密的动作亲吻连他自己都嫌恶心的身体,殷殊鹤自己也决不允许任何像幻像中可能发生的那种失控在他身上发生。


    他不需要任何人怜惜。


    也不需要任何解药。


    从六岁不得不把自己卖掉入宫为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人这一辈子只有能捏在手里的权势跟地位才是最实在的,别人谁都靠不住。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萧濯想要见他为的竟然也是这种肮脏的目的。


    萧濯也没想到殷殊鹤竟然没有发病。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他没想到殷殊鹤竟然硬生生靠自己抗了过去。


    前世在一块厮混数年,他比谁都更清楚殷殊鹤那个磨人的病症犯起病来有多难熬。


    尽管殷殊鹤心智坚定,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每每犯病依然被折磨地呼吸急促,站立不稳,整个人看起来像一片即将被碾碎的花瓣。


    萧濯让人打探过司礼监今日发生的事,知道常德益为了敲打殷殊鹤拿殷梨的亲事作为威胁,也知道他还当着殷殊鹤的面发作了一个小太监。


    单凭殷殊鹤对殷梨的看重,他不可能不对常德益恨之入骨。


    他情绪震荡之时不可能不发病,所以他是怎么扛过去的?


    泡冷水了?还是捆自己了?


    因为萧濯向来不喜在屋内熏香,再加上他嗅觉敏锐,几乎是瞬间就闻到殷殊鹤身上那股尚未褪去的血腥味,猜到他此刻之所以能安安稳稳站在他面前的原因,萧濯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许多,眼神阴沉危险。


    可能是因为他脸色变化太明显,以至于殷殊鹤心中一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萧濯下,下意识跪在地上行礼:“奴才殷殊鹤,见过七殿下。”


    萧濯胸中的怒意正盛,因此他丝毫没有让殷殊鹤起来的意思,冷眼盯着他的乌黑柔顺的发顶,在心里冷冷想他今日拿刀割的哪里,又割了多深,流了多少血。


    他没有去想自己这股滔天的怒火究竟从何而来,但居高临下欣赏了一会儿殷殊鹤匍匐着跪在他面前的样子。


    上辈子从他们两人正式交锋开始,殷殊鹤就已经坐上了司礼监掌印之位,比常德益当年权势更盛,因此别说是朝中大臣,连皇子都要对他礼让三分,何曾有过像现在这样卑躬屈膝的时候?


    好啊。


    太好了。


    重活一世,没想到还能看到殷殊鹤这般听话柔顺的模样。


    萧濯眯起眼睛,那种想折磨他,想惩罚他的感觉再一次浮上心头,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人的衣服扒光了,看看他身上的伤口到底在哪里,狠狠按在上面看看他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疼!


    殷殊鹤跪伏在地上的姿势很标准,没有丝毫想要起身的意思,摆出了一副萧濯想让他在这里跪多久他就跪多久的姿态。


    只是他心里难免觉得腻歪,心思急转思考自己之前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七皇子,临近子时却不睡觉,就是为了让他在这里罚跪吗?


    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殷殊鹤盯着地上铺着的卷草纹地毯,同时也感觉到一丝危险。


    ……一种,从萧濯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


    常德益曾说七皇子萧濯在冷宫多年,疏于教养,虽然受宠却不肯大用,平时萧濯在上书房表现出来的也确实平平无奇,甚至于皇帝因此还专程下令要太傅不许苛责于他。


    但今日殷殊鹤却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起码……真实的萧濯绝对不是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这样想着,他看到萧濯又朝他走近了一步,随即就看到他踩在地毯上那双脚。


    萧濯没有穿鞋,赤着脚直接踩在暗色卷草纹地毯上面,脚背上青筋弓起,缠绕直至踝骨,五根趾骨有力,线条有力。


    虽夜必兴,衣冠带履。


    不明白为什么萧濯为什么违背礼治在他面前赤足,殷殊鹤忽然产生了些许不妙的预感,心下微沉。


    “抬起头来,”这时候萧濯终于缓缓开口,“让我看看。”


    跪伏在地上的殷殊鹤眯了眼,很快依言抬起头来,并且冲着萧濯露出一个恭敬的笑容,“是,殿下。”


    可萧濯细细端详着他脸上的笑容,又觉得十分碍眼。


    太假了,旁人或许觉得殷殊鹤此刻笑得温驯好看,但萧濯却一眼能看出他这张面皮背后的虚假与逢迎。


    指不定这时候怎么记恨于他呢。


    说不准还会因为他大半夜将他喊过来罚跪在心里记他一笔,等着日后找机会报复回来。


    这样想着,萧濯心里那股郁气才稍微顺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他在心中残忍一笑,既然这辈子殷殊鹤难得如此乖顺,就别怪他狠得下心了。


    “不知殿下深夜叫我前来所谓何事?”殷殊鹤垂眸低声问。


    萧濯看着他玩味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半晌才笑了下慢慢道:“没什么,我只是听说公公在宫外还有个妹妹,生得乖巧懂事,天真烂漫……连常公公都惦记着日后要给她挑一门好亲事。”


    殷殊鹤心里咯噔一声。


    这几乎是常德益白日才跟他说过的原话,什么时候萧濯的耳目竟然在司礼监安插的这样深了?看来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这个后来居上的七皇子。


    心里这样想着,殷殊鹤脸上的表情却没怎么变,赔着笑脸道:“殿下说笑了,奴才的妹妹不过时一介民女,常公公是体恤奴才辛苦,才想着日后为她择婿,也省得奴才在宫中当差始终放心不下……”说到这里,殷殊鹤心中忽然升起些许压制不住的怒气与杀意来,他这辈子只有殷梨这一个弱点,偏偏个个都想过来拿捏。


    然而,不等他继续装模作样恭顺答话,萧濯却突然开门见山:“常德益之所以能拿捏你,无非是因为派人看着你妹妹。殷殊鹤,如果我说可以派人去把你妹妹救出来,让你从此不再受制于人呢?”


    殷殊鹤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阴霾,但脸上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他抬起头来望向萧濯道:“那殿下想要奴才做些什么?”


    “我嘛……”


    萧濯慢条斯理俯下身来将殷殊鹤从地上扶起,动作强势将人锁进自己怀里,手在对方腰上游弋:“公公既然把妹妹看得这般重要,不如就把自己抵给我,如何?”


    第84章


    说话间萧濯已经亲上了殷殊鹤的侧脸。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掐着殷殊鹤腰身不许他抽身的动作甚至有些粗暴,偏生说话的声音却低低沉沉,透着一股极浓的兴味:


    “只要公公把自己抵给我,我就帮你……别动!我就帮你把殷梨从常德益那个老东西手里救出来,绝不让她受丝毫损伤,从此以后天下之大,你再也——”


    “殿下自重!”


    万万没想到萧濯的目的竟然会是自己,殷殊鹤在他凑上来那一刻浑身汗毛直竖,从来没有跟人亲近过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又惊又怒,一时间连上下尊卑都忘了,下意识推拒反抗,声音尖厉:“奴才卑贱之躯,岂敢玷污殿下!”


    萧濯却不肯松手。


    事实上,从他将殷殊鹤搂在怀里的这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重生的虚幻之感终于在这一刻完全落到实处。


    死而复生是真的。


    他的督公也是真的。


    虽然眼前的殷殊鹤比前世更加瘦削,一身宦官服饰底下的身体单薄到令人生气。


    但他的呼吸是温热的,他的皮肉是细嫩的,他的脉搏是有力的,连他身上的味道都跟前世一模一样。


    “卑贱之躯?我可不这么认为。”


    他手上力气越发重了,一边箍着他的腰身,一边掐着他的下颌,整个身影都笼罩住他,感受着胸口传来强烈的悸动跟对殷殊鹤曾经亲手杀死他的怨怼,低声缓缓道:“从我看到公公的第一刻起我就觉得……说了别动!”


    殷殊鹤浑身紧绷,竭力反抗的样子让萧濯有些不悦,他控制不住想到前世他第一次发现殷殊鹤身有隐疾的情形。


    当时萧煜那个蠢货往他府上送的美人胆大包天在他杯中下药,却不料那杯酒阴差阳错被殷殊鹤给喝了下去。


    迷情药激发了殷殊鹤的病症,令他当即在萧濯府上犯了病,当时他几乎已经站立不稳,冷汗涔涔,面色潮红,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可强撑着无事的那张脸却还是那么摄人心魄,看起来令人胆寒。


    他让萧濯给他准备一间屋子,同时让心腹跟太医全都滚开,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


    萧濯当时已经对这个心狠手辣的督公起了心思,却迟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眼看着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任由殷殊鹤一个人待着?


    更何况……分明太医说过催情药应对去了势的宦官不起作用,可殷殊鹤喝了那杯酒的反应却如此之大,再加上之前他的无意中显露出的种种异常,萧濯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需要验证。


    然而当他不顾殷殊鹤手下阻拦,强行闯进去以后却发现殷殊鹤正在自残,他背对着他似乎正极力忍耐着什么,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摇摇欲坠,偏偏对自己下手的动作却狠戾至极,毫不犹豫。


    萧濯胸口猛地窜起一把火来,他强行将殷殊鹤手上的刀夺走,直接将人抵在了墙上:“你在做什么?!”


    看见进来的人是他,殷殊鹤那双已经湿润的眸子先是恍惚,然后很快闪现过一丝厉色,他也出声诘问:“殿下又进来做什么?”


    “萧濯……”意识到危险的殷殊鹤微微喘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却冷极,像刀子一样:“你若是不想你我二人从此反目成仇,那就现在出去!”


    萧濯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殷殊鹤看,忽然就觉得喉间饥渴难耐。


    他发现太医说的果然不对,催情药并不会因为宦官的残缺而不起作用,因为殷殊鹤一直蹙着那双锐利的眉,一双狭长的眸子看起来湿润痛苦,锋锐狠戾之余,还沾染着一抹绸艳糜烂的红。


    这让人不受控制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又想让他在他手中颤抖。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更不是什么好人。


    这么想着,于是他这么做了。


    然而他的动作却碰到了殷殊鹤的激烈反抗,他那么愤怒,那么厌恶,那么不甘雌伏。


    却也同样无助可怜,甚至因为药物的关系,他不得不在萧濯怀里软了身子,那双含恨的眼睛湿润薄红,冷汗涔涔,他说:“萧濯,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太美了。


    在这种时候还色厉内荏的殷殊鹤更加让萧濯血脉喷张。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中散发出惊喜、兽欲、疯狂、激动、兴奋、渴望等不同兴奋,他控制不住将手指插进殷殊鹤如绸缎般顺滑的发丝之间,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迫使他抬起头来,然后咬住那张永远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嘴唇:“好啊,那就请督公结束以后就杀了我。”


    殷殊鹤大概是从来没被人吻过。


    幸好,萧濯也从未跟人这般亲近。


    因此他们之间的接触与其说是吻,更像是一场毫无章法的角逐,萧濯的嘴唇加重了力气,死死跟殷殊鹤的嘴唇胶着,用力碾压,殷殊鹤则在含怒反抗,不肯让萧濯得逞。


    于是很快就有血腥味从他们唇齿贴合之间弥漫开来。


    这种铁锈一般的味道激发了萧濯的兽欲,他没想到殷殊鹤的味道竟然好到这种程度,让他不受控制感到着迷。


    他恼怒于殷殊鹤宁愿自残也不肯让太医诊治,于是更加贪婪地扼着他的腰身将人拉得更近,像是羞辱也像惩罚:“为什么要反抗?就算督公身有残缺,但此刻被人下药,憋着就不觉得难受吗?而且宫中结成对食的宫女太监那么多……”


    他用力抚摸殷殊鹤的脸:“督公如今权势如此之盛,难道从来不曾感到寂寞?”


    “笑话……萧濯,你不要乱来!”平时气力尚且不敌萧濯,此刻被人下药导致犯病的殷殊鹤自然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几番挣扎之间几近力竭,胸口起伏不停喘息。


    感受到殷殊鹤反抗的力气逐渐变小,萧濯心中愈发激动,然而就在他带着殷殊鹤跌跌撞撞倒在贵妃榻上,准备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却突然瞥见殷殊鹤胸口剧烈喘息,像被人掐住喉咙的白鹤,咬牙侧过去的眼角不知何时泛起一抹薄红——


    萧濯的动作蓦地一顿。


    他不自觉放轻了亲吻的力道,手在对上腰上游弋,一边啃咬殷殊鹤的脖子,一边低声诱哄和安慰:“督公别生气……我是怕你难受才会如此,太医说你应当那杯酒应该对你起不了什么作用,告诉我……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我早就发现了,”跟殷殊鹤亲近的感觉令萧濯胸中火花四溅,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按到床榻上去做个死去活来,却强行忍住追问:“督公身体应当有异,对不对?是中毒了还是什么旁的缘故?为何不让太医诊治?”


    “……”


    这话问出来的瞬间殷殊鹤浑身紧绷,颤抖着闭上眼睛不肯说话。


    萧濯从来没见过高高在上对无数人生杀予夺的督公露出这等慌乱又惊惶的神情,于是他很快心软了,贴着殷殊鹤的耳朵安抚他:“督公别害怕……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就不说了,好不好?”


    听到萧濯的温言软语,殷殊鹤咬牙切齿,终于缓过神来,“那你还不快将我松开!”


    “那可不行——”萧濯实在太喜欢此刻殷殊鹤此刻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他终于撕开了他那张在任何人面前都冷厉肃杀的假面,窥见了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风光,这种只有他一人能欣赏的姿态让他又是餍足又是激动,又是刺激又是兴奋。


    于是他再次揽过殷殊鹤的腰身,亲吻他的耳廓,喘息道:“督公还难受着不是吗?”


    “你不肯让太医来看……但总不能讳疾忌医吧……就让我帮你医治一次……好不好?说不定试过一回你就舍不得杀我了……”


    不知不觉间,萧灼几乎将殷殊鹤整个人都压在贵妃榻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动作也太暧昧狎昵。


    就在他以为殷殊鹤应该被他说动了的时候,他却忽然拼尽全力将他推开,抽出不知道之前什么时候重新拿在手上用来自残的匕首直直抵在萧濯脖颈之间,恨声道:“萧濯,你若是想死就再进一步。”


    能被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随身携带的匕首自然不是俗物,应是皇帝御赐,可吹毛断发。


    萧濯能感觉到脖颈那处的冰凉跟刺骨,但他没有惊慌,反倒是注意到殷殊鹤的脸色来——因为此刻殷殊鹤脸上除了惊怒带来的薄红之外,之前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冷汗涔涔的样子好像消失不见了。


    结合暗卫打探到的消息、自己之前的观察以及方才两人的接触,萧濯心中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忽然变得切实起来。


    他任由匕首抵在自己脖颈之间,眯着眼睛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督公,你不是中了催情药,而是犯了什么病,对不对?”


    “犯病之时你无法控制自己,总会浑身发热,站立不稳,甚至难以呼吸……我猜得对不对?”不知想到什么,萧濯勾唇一笑,压低声音道:“但你方才莫名就好了……我记得之前也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他见过不止一次殷殊鹤在人前犯病。


    偏偏那人太能忍,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看出他的异常。


    萧濯却不一样。


    殷殊鹤在他眼中太勾人了,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萧濯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人。


    因此他总能一眼就发现殷殊鹤状态不对,总能在人后扶住殷殊鹤的胳膊,偏偏那人不肯让他发现丝毫破绽,总是拒绝,总是冷眼,甚至于横眉冷对。


    甚至还有些蠢货因此笃定他跟殷殊鹤之间不睦,反倒遮掩了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当真可笑。


    但不论如何……萧濯已经发现了。


    殷殊鹤再怎么失态,只要跟他接触就会有一定程度的好转,不拘于任何形式,隔着衣衫尚不明显,肌肤相贴效果绝佳。


    这是为何?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奇怪的病症。


    奇怪、荒谬,令人匪夷所思,翻遍医术典籍才能找到零星描述。


    可此刻彻底证实之后,他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令他全身发麻,如同烧灼一般,只想将眼前这个人箍紧怀里一起点着了,烧起来才好。


    想到这里,萧濯的呼吸都急了,他抵着殷殊鹤的额头,盯着他的眼睛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督公离不开别人的触碰,时刻想要跟人亲近,是与不是?”


    殷殊鹤当时是什么反应?


    “萧濯!”他大概没想到萧濯竟能一针见血说出他藏得最深的秘密,眼中掀起惊涛骇浪,下意识想要否认,却将手中的匕首抵得更深:“休要胡言,你给我住嘴!”


    匕首深入皮肉,带来明显的疼痛。


    萧濯却低低笑了起来,他喉结耸动,漆黑如墨的眸中闪烁着极强的贪婪跟渴望的危险意味:“……既然这是督公的秘密,那我就不说了。”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殷殊鹤的匕首正在威胁他的性命,更不在意自己已经顺着刀刃往下流的血液,只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殷殊鹤道:“以后私底下我来给督公当药,可好?”


    殷殊鹤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睛狠戾又愤怒,似乎是在衡量究竟是一刀结果了萧濯还是应该跟他达成这般荒唐的协议。


    此时皇帝缠绵病榻久不能朝,储位之争明显已趋近白热化,自他跟萧濯结盟以来,他的东厂跟萧濯在暗地里绑定诸多,就这么杀了他显然会生出大乱,可若是不杀他……


    大概能猜到殷殊鹤心里在想什么的萧濯爱极了他这幅在任何时候都清醒理智的样子,揽住他的腰身着迷地攥紧了:“督公不是一直疑我吗?难道就不想跟我彻底绑定?……只要你答应让我做你的药……日后朝中大事,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要是你不喜欢……我也绝不逾矩……”


    不知殷殊鹤究竟是怎么想的,最终他脸色变幻几许,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萧濯却得寸进尺,顺势将手探进了殷殊鹤的衣襟,低头贴着他薄薄耳畔的皮肉吮吻:“督公身上熏的什么香,怎么会这么好闻?”


    “我好喜欢,怎么办?”


    殷殊鹤根本没回答萧濯的问题,他任由萧濯动作,冷冷讥讽道:“七殿下真是好兴致,跟一个阉人也能如此缠绵。”


    “要不然明日我在内务司挑几个漂亮的小太监给你送来,供你随意施为,日日笙歌。”


    “……”


    萧濯滚烫的身躯跟殷殊鹤紧紧贴在一起,原本是想趁这人好不容易松了口风的时候占些便宜,听见这话也只是勾唇一笑,想说些好听的哄一哄他,可抬眸对上殷殊鹤那双重新恢复冷漠,看不见一丝波澜的眼睛,萧濯心里忽然就有一股无名火蹭地烧了起来。


    他二话不说加重了掐在殷殊鹤腰身上的动作,嚣张地顶着他沉声道:“宫里的太监怎么比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公姿容出众?不如督公亲自感受一下。”


    他们当然不可能做到最后。


    病症已经缓解的殷殊鹤也不可能允许萧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压着他胡来,更何况今日之事对殷殊鹤而言显然太过,他收回那把匕首已是强行克制,眼看着萧濯更加放肆,忍无可忍的他再次一巴掌打在萧濯脸上。


    在床第之上,殷殊鹤打过萧濯很多次。


    因为萧濯行事总是过界,总是下流,有时候荒淫无耻到令人发指,殷殊鹤白日再怎么高高在上,在床榻之间羞愤至极的时候依然克制不住,整个人就像一根绷紧的弦,被逼到失神甚至呜咽的时候就会一巴掌打在萧濯脸上。


    萧濯也不生气。


    毕竟能让手握重权的督公雌伏已是不易,而且殷殊鹤那双骨节修长冷白匀停的手像他这个人一样漂亮,即便是打在他脸上都能让他感到几分无法言喻的快意。


    因此当时萧濯脸色丝毫未变。


    他甚至攥住殷殊鹤的手,低喘着含住他的指节,狎昵地用舌尖扫过他手指的每一寸肌肤。


    殷殊鹤浑身一抖,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低声警告:“……萧濯!”


    萧濯喜欢听殷殊鹤叫他名字,于是情不自禁再次凑上去吻他嘴角,声音喑哑道:“督公再叫一声——”


    殷殊鹤还想再打,萧濯却不许他再动手了。


    两人推搡之间都出了一身的汗,衣衫鬓发皆凌乱不堪,最终萧濯强行压制住殷殊鹤,居高临下看着他着迷道:“督公莫恼……今日就先到这里……我们来日方长。”


    “……”殷殊鹤胸口起伏着盯着萧濯没说话,显然刚才也耗费了他不少气力。


    总之,两人之间第一次坦诚相待并不算多么愉快。


    不过萧濯也能理解。


    殷殊鹤这个人……就算净身入宫当了奴才日日对各宫主子卑躬屈膝也不过都是伪装,这些都是往上爬的手段,他骨子里从来都是凌厉冷傲的,前世两人暗中相处几年尚且不好俯就,这辈子他这般孟浪,殷殊鹤的反应自然更大。


    萧濯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跟殷殊鹤之间永远都要自己用强。


    但重活一世,还没坐上司礼监掌印位置的殷殊鹤显然不是萧濯的对手。


    因此他忽然懒得跟殷殊鹤说那些威逼利诱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掰着眼前人的下巴沉声道:“总之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定了你。”


    第85章


    殷殊鹤瞳孔骤然放大,心在这一刻沉到谷底。


    自萧濯从冷宫出来以后备受荣宠,各项赏赐像流水一样流进广平苑,想要什么没有,怎么会突然看中自己?


    殷殊鹤不信高高在上的主子会想跟一个断了根的官宦纠缠在一起,所以萧濯的目的是什么?他想做什么?


    自己得罪了他?


    殷殊鹤确定今日之前自己跟这位七皇子绝无交集。


    刻意戏耍自己取乐?


    这理由太过牵强,身为皇子,萧濯根本没必要纡尊降贵跟他玩这种游戏。


    想利用自己对付常德益?


    这个倒有可能,毕竟皇后早逝,储位之争常德益在暗中支持的向来是淑妃所生的四皇子萧煜,而他则是常德益手下最得用的宦官……


    就在殷殊鹤心思急转之间萧濯已经再次吻上了他的侧脸,他呼吸滚烫,动作狎昵,殷殊鹤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他,浑身紧绷,几乎是瞬间就慌了神。


    他之前何曾经历过这种事!


    他向来知道自己皮相绝佳,在宫闱之中见过腌臢龌龊的事也不少,可万万没想到这种被人强迫,做人脔幸的事有一日会落到自己头上。


    什么筹谋什么算计全都没了,殷殊鹤神色惊惶,面色发白,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惯来藏在靴底的那把匕首。


    若是他杀了萧濯……


    若是他杀了萧濯。


    殷殊鹤攥紧手指,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厌恶和阴沉之色,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跟萧濯同归于尽,就算是死,他也绝不能将自己的残缺之处袒露于旁人面前。


    然而这个念头在心头闪过的瞬间,殷殊鹤又忽然想到了殷梨,他迅速冷静下来,稳住心神换上一副恭敬的面孔抓住萧濯的手,急声道:“……殿下且慢!”


    “怎么,”萧濯说:“你不愿意?”


    “……”殷殊鹤在心里咬牙,暗骂萧濯是个畜生。


    连一个阉人都要染指,难道还指望他欢天喜地跪下来谢恩不成?!


    但心里这么想,面上自然不能表露出来,殷殊鹤定了定神,忽然冲萧濯露笑了一下:“奴才……奴才万分荣幸。能得殿下看中,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不过您千金之躯,万一传了出去,奴才只怕……”


    前世的殷殊鹤很少笑。


    因此这会儿他突然冲着萧濯笑这一下,萧濯几乎被眼前人的模样晃了眼睛,不等殷殊鹤说完。掐着他腰身的手不自觉紧了一下,打断道:“再说一遍。”


    “……能够得您看中,奴才当然愿意。”既然决定豁出去了,殷殊鹤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此刻他手上全无筹码,不论萧濯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眼下根本由不得他拒绝,他也根本没得选择。


    虽然不知萧濯是怎么看出他跟常德益之间的龃龉,但他既然连殷梨的名字都查的清清楚楚,他也不需要在他面前表演对常德益的忠心。


    若是真能借萧濯之力将殷梨从常德益那个老东西手里救出来,甚至找机会将他铲除,等自己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殷殊鹤不动声色眯了眯眼。


    只要能往上爬。


    只要能摆脱现如今这种卑躬屈膝,任人拿捏的日子……殷殊鹤攥紧手指,指甲狠狠掐入掌心,他面无表情在心里想,他不过是个太监,是个浑身尿骚味的阉人,既然如此,难道还怕被别人占了便宜?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只要他能忍,只要有朝一日他得了势……


    这样想着,殷殊鹤胸口起伏了几下,望向萧濯问:“只不过奴才斗胆,想问殿下方才所说的话可会当真?”


    双目对视。


    萧濯居高临下看着殷殊鹤。


    他难道看不穿殷殊鹤是在跟他曲意逢迎吗?


    但即使是做戏,这辈子能从他的督公嘴里说出这等软话已经让他足够满足。


    因为殷殊鹤那张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就连哄骗人的样子都那么令人着迷。


    果然。


    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殷殊鹤的人。


    他的督公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要能够往上爬,他什么都可以舍弃。


    想到这辈子殷殊鹤会乖乖听他的话,任他拿捏,萧濯就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汹涌翻腾,心头火热,连灵魂都在震颤,刚才想直接将人吞吃入腹的念头莫名拐了个弯,继而衍生出另外一种让他兴奋不已的渴望。


    他在想,前世殷殊鹤跟他之间从来都是交易。


    这辈子重新来过,他的督公有没有可能也喜欢上他?


    “自然当真……”萧濯掐着殷殊鹤的腰身,低声道:“常德益处处依仗你,却也忌惮你,生怕有朝一日养虎为患,威胁到他的地位,我派暗卫去将你妹妹救出来妥善安置,保证连一丁点消息都传不出来,让你安安心心腾出手去跟他斗法。”


    “只要他察觉不到任何异样,扳倒区区一个常德益,”萧濯说:“对公公来说,应该易如反掌吧?”


    殷殊鹤心头猛地一跳。


    他看着萧濯问:“殿下想要的,应该不止是奴才吧?”


    “公公想多了……”


    萧濯发现自己果真犯贱,殷殊鹤若是像上辈子一样激烈反抗,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用强,殷殊鹤好好跟他说话了,他反倒又舍不得了,“我哪有别的图谋。”


    爱不释手地用指腹摩挲过殷殊鹤冷白如玉的侧脸,萧濯看着他的眼睛道:“难道就不能是我喜欢公公,想亲近公公,或者疼疼公公?”


    “……”这世上有谁会喜欢一个浑身尿骚味的阉人?


    他在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慢慢说:“……奴才不胜惶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报答?”萧濯不受控制重新将人揽在怀里,低头在他耳畔亲了一下:“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公公,我想要公公,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拿自己报答就好。”


    萧濯的嘴唇很烫。


    此刻在殷殊鹤耳垂处似有若无地蹭来蹭去,那种从未体验过的粗糙又湿热的感觉,让殷殊鹤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有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感觉转瞬即逝.


    他强忍着不动,一字一顿道:“只要殿下说话算话……保我妹妹平安无事,奴才定然心甘情愿任由殿下驱使,为殿下肝脑涂地。”


    绕是早就知道殷梨对殷殊鹤的重要性,此刻萧濯看着他强忍着厌恶在他怀里微微打颤的样子还是有一股戾气跟不满不受控制升腾起来。


    心甘情愿,任他驱使,肝脑涂地。


    上辈子狠心刺他的那一刀有多少是为了护着那个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回的妹妹?


    没有反省上辈子是他做错在先,萧濯忽然松开了殷殊鹤,眯了眯眼睛冷淡道:“那不如公公现在就证明一下。”


    “……”


    殷殊鹤不知道萧濯为什么比常德益还喜怒无常,在心中暗骂他是个疯子,面上却恭恭敬敬低声问:“殿下想让奴才证明什么?”


    萧濯又笑了,他居高临下看着殷殊鹤轻声说:“告诉公公一个秘密……早在你今日来广平苑之前,我就已经吩咐手下暗卫出发了,换句话说,算算脚程,应该要不了十日,你就能收到殷梨平安无事的消息。”


    “相信公公在宫中多年,就算常德益多有戒备,应该也拉拢了一批自己的心腹吧?到时候我把人安置好了,剩下的事都交由公公处理,后续我绝不插手。”萧濯说:“我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至于公公的诚意嘛。”


    萧濯直截了当:“我要你现在把衣服脱了。”


    殷殊鹤瞬间攥紧了手指,脊背发寒:“……殿下……殿下能不能给奴才一些准备时间?”


    “奴才卑贱之躯,便是伺候殿下,也该沐浴更衣……”


    萧濯居然真的准备跟他这样一个阉人发生点什么。


    殷殊鹤觉得荒谬之极同时再次觉得萧濯疯了,他暗恨自己之前在司礼监时没有多加留意这个惯会藏拙的皇子,更恨自己当下无力反抗时撞到了萧濯手里。


    但他既已经跟萧濯做了交易……殷殊鹤面色发白,想到要在旁人面前袒露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萧濯冷眼看着殷殊鹤的表情变化,心中充满恶意地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不过是脱个衣裳就受不住了?


    那以后他做些更过分的该怎么办?


    别说赤身裸体,前世他跟殷殊鹤在暗处厮混时什么事没做过?


    到后面殷殊鹤被他操熟了,从惊慌失措坚决不许点灯,到后面即便青天白日、在书房、在汤池、在马车也可以失神地将身体打开,在他面前完全袒露。


    重活一世,萧濯觉得自己有的是耐心。


    前世都能做到的事,没道理这辈子做不到,甚至他一定可以比前世做得更好。


    “公公方才还说心甘情愿,”他眯着眼睛,拖长了尾音似笑非笑道:“莫不是都在骗我?”


    “再说了,”萧濯掐着殷殊鹤的下巴,抵着他的鼻尖道:“为什么要沐浴更衣?公公是想现在就跟我做点什么吗?”


    “太急了。”


    “……”突然就被冠上一顶太急的帽子,殷殊鹤羞恼之余,心中暗恨,恨不得将萧濯像那些曾经被他折磨致死的犯人一样拖去喂狗。


    他勉强笑了一下,看着萧濯问:“那不知殿下要奴才脱衣服是想做什么?”


    “奴才是个阉人,下身残缺,平日里连自己都不愿多看,”殷殊鹤竭力忍着屈辱定了定神,毫不留情揭开自己的疮疤,低声道:“只是怕脱光衣服会污了殿下的眼睛……”


    萧濯再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犯贱。


    明明殷殊鹤现在的样子极其柔顺,好言好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服软,他却又觉得看不顺眼了,好像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只想将他的这般委曲求全的假面撕开,逼迫他露出真正冷漠无情凌厉凶狠的样子。


    因着这种感觉,他的心气愈发不顺,脸色也愈发阴沉,眉间阴鸷,冷冷看着殷殊鹤催促:“快脱!”


    “公公若是继续推三阻四,那就不要怪我反悔了。”


    殷殊鹤这次是真正意识到危险。


    他控制不住想到那名叫环儿的宫女,她被送到常德益床上时是什么心情?她抵死不从时又用了多大勇气?


    他亲自带人将她按进湖中溺死……可不过一日工夫,任人宰割的人就变成了他自己。


    殷殊鹤脸色苍白如纸,在极大的抵触跟厌恶的情绪之中,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呼吸不自觉变急促,面色也开始变得潮红。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犯病。


    殷殊鹤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指尖微颤碰到衣领,在胸口剧烈起伏之间横了横心,在萧濯面前把深蓝色的宦官外袍脱了下来。


    萧濯目光陡然变深。


    他眼神露骨地盯着殷殊鹤,似乎极满意自己眼前看到的:“还有呢,中衣为什么不脱?”


    “殿下……”殷殊鹤强忍着屈辱错开视线,他觉得透不过气来,嘴唇微微颤抖。


    萧濯向来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殷殊鹤被他逼到极致,茫然无助只能在他手中颤抖的模样。


    可惜了上辈子从来都只有在床榻上使了手段才能看到。


    没想到这辈子重来一次,只是让他的督公脱个衣裳就能把人逼到这种地步。


    他觉得自己真是矛盾。


    不过就当是报复吧,报复上辈子殷殊鹤面无表情刺进他胸腹那锥心刺骨的一刀,报复他对他这个枕边人心狠手辣,连半分留手也无。


    这样想着,萧濯明知道殷殊鹤已经犯病了,依然面无表情欣赏了一会儿他面色青白,冷汗涔涔呼吸不太过来的样子。


    狼狈的过分,却愈发地勾人。


    殷殊鹤此刻头昏脑胀,额发也被冷汗浸湿,根本不知道萧濯看着他究竟在想什么。


    也没注意到,半晌以后萧濯将他整个人都看过一遍,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他隐隐渗出鲜血的左臂之上。


    确认了他身上应当只有这一处伤口之后,萧濯才恶狠狠压过去掰着他的下巴咬他的嘴巴。


    殷殊鹤浑身一僵。


    萧濯竟然在亲他。


    之前萧濯再怎么越界也只是吻他的侧脸跟耳廓,此刻嘴唇上传来的痛感跟啧啧水声却清晰告诉他萧濯在做什么。


    他浑身汗毛直竖,想要挣脱,却被萧濯箍得更紧,他直接将人按在贵妃榻上,狠狠地将湿热粗糙的舌头探进最深处,在他口腔中翻搅,用力吞咽他的口水。


    殷殊鹤从来没受过这些,他感觉无措跟畏惧的同时,也控制不住被萧濯强势的动作搅和地头皮发麻,不得不后仰脖颈僵硬地承受他的吻,甚至难以抑制发出细小呜咽。


    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的殷殊鹤脑子里“嗡”地一声,再次想要激烈反抗,反而头昏脑胀之时却听到萧濯猛地攥住他的胳膊道:“不要乱动。”


    萧濯眼中凶狠的情欲尚还未退,在昏暗的寝殿之中一双眼睛漆黑发红,看起来有些骇人。


    “公公既然将自己抵给了我,就该从今日起守我的规矩,”萧濯握着他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浑身上下都是我的。”


    他一字一顿说:“我不希望在你身上再看到类似的伤口。”


    殷殊鹤蓦地一怔。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濯已经松开了他,与此同时,殷殊鹤后知后觉感受到——他方才来势汹汹的病症好像也褪了下去。


    第86章


    从广平苑出来的时候殷殊鹤出了一身的汗,连带着神色也有片刻的复杂。


    他不明白萧濯究竟想做什么。


    将他按在贵妃榻上纠缠烫吻的动作是真的,将他死死箍在怀里不许动弹的模样是真的,望向他时阴沉而尖锐的眼神也是真的。


    殷殊鹤从来没见过像萧濯这样喜怒无常的人。


    四目相对,视线纠缠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萧濯就像头疯极了的猛兽,时刻能撕碎他的血肉,咬断他的脖子。


    可偏偏他没有。


    他只粗暴地咬住了他的嘴唇,然后像恨极了一般用糙粝的舌头去舔他的脸颊。


    ……以至于到现在殷殊鹤都感觉萧濯的温度还停在他的唇齿跟皮肤之间,毫不留情侵袭着他的神智。


    即使现在病症已经完全褪了下去,殷殊鹤依然控制不住感到头皮发麻,头晕目眩。


    疯子!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人热衷于跟一个宦官做这种事!


    可萧濯却尤嫌不够,最后让殷殊鹤离开的时候突然逼近了拽住他的衣领要求:“公公当值或有事的时候我不管,但你有空的时候……我让你来你就得来,记住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濯始终盯着他的眼睛,带着上位者的掌控欲跟极强的侵略性。


    仿佛殷殊鹤只要拒绝,他就会毫不犹豫在这里强占了他。


    殷殊鹤浑身汗毛直竖,那种任人拿捏的隐恨再次升腾起来,可心中闪过一丝怒意的同时,似乎还带了点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萧濯带给他的温度渐渐消散,殷殊鹤也慢慢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他再矫情也没别的用处。


    不如待明日暗中派人查探一二,看看萧濯像今日这样玩过几个太监,是像常德益那样有特殊癖好的惯犯,还是对他有别的图谋。


    总归来日方长。


    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想到这里,殷殊鹤不自觉抬手按上手臂上刚刚被重新包扎过的伤口。


    做奴才的,哪有不受伤的?


    除了犯病严重时怕被人发现迫不得已自伤己身之外,被人打板子、罚跪、掌掴都是常事,最严重的一次,他被常德益找理由发作了三十大板,近十日都下不得床。


    卑贱如泥,谈何自保。


    可不过是这么一道小小的血痕……却值当萧濯今日沉着脸拿出药箱亲自帮他上药,语气凶狠要他牢记该怎么忌口。


    上一刻还在强迫自己,下一刻就在他面前做好人。


    绕是殷殊鹤自诩心机深沉也不免有些看不透这个喜怒无常的七皇子。


    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但鬼使神差的,殷殊鹤心里那股子被人强迫的恨意忽然就削减了一丁点,也只有一丁点。


    或许这种出卖自己,受人钳制的关系于他而言并不是完全无益,除了可以换得殷梨平安之外,还有他那个见不得人的病症……可前提是萧濯跟他的接触仅限于此。


    不知想到什么,殷殊鹤咬了咬牙,眸色蓦地一暗。


    已近子时,一路走小路回到司礼监,却看到两个值夜的黄门凑在一起神色嘀嘀咕咕说些什么,看到殷殊鹤走近,他们瞬间站直了,表情有些紧张。


    殷殊鹤心思不在这里,只皱着眉头随口问了一句:“慌慌张张做什么?”


    “回禀公公,”其中一个小太监是殷殊鹤的心腹,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今儿个晚上,诏狱死人了。”


    “诏狱这种地方,死个把人有什么可稀奇的?”


    然而小太监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十分古怪,犹豫了一下道:“……死的不是犯人,是狱卒。”


    殷殊鹤怔了一下。


    “还是四个,听说死得可惨了,连肠子都被人掏出来了,血流了一地,”想到自己偷听到的惨状,小太监浑身抖了一下,只觉得夜晚的风都变得寒凉了不少:“但尸体不知所踪,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诏狱归锦衣卫掌管。


    诏狱中的狱卒突然被杀……殷殊鹤皱了下眉头,“常公公怎么说?”


    “常公公吩咐谁都不许提,要是听到谁走漏了风声,就要了谁的命。”


    既然如此,想来明日常德益应该也会提及此事,殷殊鹤没有再继续深究,毕竟死的狱卒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现在面临最重要的问题是今后该如何与萧濯周旋,以及……如何在确定殷梨平安之后不动声色地扳倒常德益。


    不过诏狱狱卒离奇被杀这件事倒是提醒了他。


    殷殊鹤眯了下眼睛,忽然就知道该怎么在不牵连到自己的情况下杀掉常德益了。


    殷殊鹤走后,广平苑依然亮着灯。


    方才一直候在外面,将二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的李德忠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额上冷汗涔涔。他万万没想到自家从来不近女色的七殿下竟然看中了一个太监!


    以往他还曾经为萧濯于情欲一事颇为淡薄感到忧心,毕竟皇室子弟,哪个不是十四五岁就开始知事,身边没几个暖床体己的宫女伺候成何体统?


    而且李德忠二十年前曾经受过萧濯母亲宸妃的恩德,得知自己有机会能伺候萧濯的时候是真心实意感到高兴的,因此格外心疼自家殿下曾经在冷宫中幽居十年的苦楚。


    在他看来,旁的皇子公主都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偏偏萧濯在冷宫吃了十年的苦,现如今再如何奢靡享受那也当得。


    可他万万没想到萧濯好不容易动了念,却看上一个没根的太监!


    李德忠自然认得殷殊鹤,司礼监常德益手下最得用的宦官。


    长得的确是俊秀无双,可即便如此也该掩盖不了他是个阉人的事实啊!


    更何况李德忠这些年在宫中左右逢源,哪里没听过殷殊鹤的名头?他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但替常德益做了多少脏事?焉知他藏了什么祸心,万一再借此事反咬萧濯一口该如何是好?


    天知道他方才在外面守着有多忧心,生怕萧濯一个冲动当即就把人给收用了。


    幸好没有。


    此刻终于进到内室伺候的李德忠走过来替萧濯解外袍,顿了顿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你是天潢贵胄,千金之躯,便是不好女色,若是想要长相好的娈童,什么样的找不到呢?何必执着于一个太监……断了根的阉人难免污秽,而且他还是司礼监常德益那边的人,整日在御前伺候,这事万一要是传到皇上那里……”


    萧濯挑了下眉,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传到皇帝耳朵里,他也不一定就不高兴。”


    李德忠心中一惊,来不及深想,萧濯又面无表情转了话题:“况且太监怎么了?”


    萧濯自己解了玉佩丢给李德忠,也不穿鞋,继续赤着脚往内室走。


    上辈子李德忠伺候他多年,从宫内到宫外,一直忠心耿耿,因此萧濯也不介意跟他说几句真心话。


    想到今日将殷殊鹤揽在怀里那种内心空洞得已填满,浑身血液沸腾,饥渴难耐的感觉,萧濯眯着眼睛说:“我想要他跟他是谁无关,别说他是个太监,就算他是犯人、是死囚,缺了胳膊瘸了腿……我都要定了他。”


    “至于阉人污秽……”萧濯眯了下眼睛,没继续往下说。


    李德忠不可能懂。


    这世上没有比殷殊鹤更美的宦官。


    前世他曾经点着烛火细细看过,殷殊鹤就连那处残缺之处也生得干净漂亮,让人望之生津,饥渴难耐。


    唯独刀儿匠留下的那道刀疤碍眼。


    萧濯每次吻过,殷殊鹤都浑身紧绷颤抖,眼角发红,像一只濒临死亡,摇摇欲坠,令人想要怜惜又想狠狠摧残的白鹤。


    思之及此,萧濯突然望向李德忠问了个前世他从未想过的问题:“净身是什么感觉?”


    李德忠猛地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哎呦,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老奴早就不记得了。”


    见萧濯还是不说话,李德忠苦笑:“奴才命不好,是八岁那年净的身,当时家里揭不开锅了,只能把我送到宫里去当太监。依稀记得……那日是个大晴天,奴才喝了一碗麻叶水,然后被绑在炕上,刀儿匠一刀下去就晕了,等再醒过来……就没了根了。”


    萧濯问:“疼不疼?”


    没想到萧濯竟会关心这些,李德忠哑然,半晌后涩然道:“……疼是当然疼的,老奴记得自己当时恨不得死了算了,偏偏被人五花大绑,连动都动弹不了,只能硬生生扛着,幸而还是捡回了一条命,但也过了整整一个月才缓过来。”


    萧濯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不说话,李德忠叹了口气,弯腰给他倒了盏茶:“既然您想好了,那老奴就不劝了。”


    左右萧濯以前在冷宫吃了太多苦,在李德忠看来,只要殿下能高兴,那这些都是小事。


    只不过他犹豫了下,“但今日听这动静……殷公公应当不是那等拿身子换取前程的人,而且他毕竟不同于其他宦官,若是您真喜欢,何不将他的软肋牢牢拿在手里,免得日后他心怀不忿,再反咬一口——”


    萧濯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倒是想。


    上辈子也不是没有做过。


    结果呢?


    想到上辈子殷殊鹤面无表情将那把匕首狠狠刺进他腹中的感觉,萧濯那张英俊的面庞有一瞬间的扭曲,又很快恢复原样。


    他不是怕自己压制不住现在根基尚浅的殷殊鹤。


    也不是怕逼急了殷殊鹤会跟他玉石俱焚。


    连萧濯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明明打定了主意要暗卫将殷梨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用她逼迫殷殊鹤不得不乖乖听话,到最后扣着他的下巴时,到了嘴边的威胁却变成了将殷梨安置好以后剩下的事都交给殷殊鹤处理,他绝不插手半分的承诺。


    “攻心而已,”萧濯很快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说法。


    “强求有什么意思,”他冷声道:“我就是要他欠我的,要他心甘情愿跟我交换。”


    谁让殷殊鹤前世亲手杀他。


    谁让殷殊鹤杀了他之后将自己也落得那种下场。


    他恨他。


    他变成孤魂野鬼看着他被下诏狱不得脱身的时候恨不得掐死他。


    所以重活一世,他既要折辱殷殊鹤,也要想方设法让殷殊鹤同样也喜欢上他。


    让他再也舍不得离开他,更舍不得杀他。


    对。


    对。


    就是这样。


    之前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此刻清晰无比,萧濯脑海中忽然升起巨大的迫切跟渴望。


    这让他心脏剧烈跳动,悸动无比,连带着脸上都闪过一丝灼热跟骇人的痉挛。


    李德忠在旁边看着萧濯的表情有些不对,小心道:“……殿下?”


    萧濯转过头,用一双黑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问:“你知不知道怎么能讨人欢心?”


    第87章


    李德忠心中哭笑不得,他一个宦官哪里懂得这些?


    但毕竟在宫中多年,想了想道:“您是主子,要想让一个奴才高兴……不如多给些赏赐或金银?让他知道跟着您有源源不断的好处,就算开始再怎么不情不愿,慢慢也就收服了。”


    “……”萧濯皱着眉头,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笑话,殷殊鹤是这么简单就能打动的人吗?


    世人皆认为宦官贪财,前世殷殊鹤得势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给他送银子,宫外置的那座宅子数年间攒下无数财宝,也没见殷殊鹤多给谁一个眼风。


    更何况这些东西萧濯没给过吗?


    前世他收集的奇珍异宝源源不断流水一样送到殷殊鹤面前……他冷笑一声,脸色愈发阴沉。


    李德忠看萧濯的脸色,暗自咋舌,心道自家殿下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瞧这模样竟是真的想讨殷殊鹤欢心。


    他“哎呦”了一声,拍了拍脑袋道:“殿下,老奴毕竟是个宦官,这情爱一事,多的就不懂了……”


    “但我估摸着……”李德忠低声道:“总归是对他好就行了,看他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要投其所好,多些耐心慢慢哄着,难道还怕他不一心一意对您?”


    李德忠虽然不是伺候萧濯长大的,但多年前宸妃去世时就发誓以后定要将宸妃的恩情报答给萧濯。大概是看他真心发问,因此这回答也认真了不少。


    只不过想到殷殊鹤难免又觉得有些可怜,皇室子弟养娈宠的不是没有,虽然不像萧濯这般惊世骇俗直接玩到太监头上,但也都是当个玩意养着,色衰爱驰,根本新鲜不了几天。


    若是萧濯让人死心塌地以后又将人抛弃……李德忠暗暗叹息,大约是这小太监上辈子亏欠了萧濯,这辈子才撞到殿下手上。


    萧濯沉着脸没说话。


    殷殊鹤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上辈子他曾经听他亲口说过。


    当时皇帝对他越发警惕,为了能时刻盯着他,随意寻理由赏了他两个貌美无双的侍妾,偏生还无法拒绝。为了能让皇帝放心,萧濯心中冷笑,却还是将人收下,而且当晚就假装做出酒后将人收用了的假象将消息传回宫里。


    但其实他根本就不在府上。


    然而到了殷殊鹤的宅子,走到书房外面却听见他正在跟锦衣卫副指挥使周南岳议事。


    周南岳是殷殊鹤在东厂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对他忠心耿耿,因为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萧濯当时脚步一顿,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不知道他们之前在谈什么,他听到周南岳迟疑道:“恕属下僭越,如今您跟七殿下牵扯渐深,但他毕竟身为皇子,若是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奴才怕您……”


    殷殊鹤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怕我什么?”


    “你是想提醒我今日萧濯收用侍妾一事,日后应当稀松平常吗?”


    “……”周南岳应该是慌忙间跪了下来:“请督公赎罪!属下……属下只是想说,若是七殿下登基,日后难免后宫佳丽三千,您身份敏感,应当早作打算,避免伤及自身啊!”


    萧濯在外面听着,几乎是瞬间对周南岳起了杀心。


    连他接下来该怎么死都想好了。


    殷殊鹤却在书房内轻笑了一声,他说:“起来吧。”


    “我跟萧濯的关系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他似乎是静了片刻,淡淡道:“他想要的是皇位,我想要的是权势地位,到时候我自有打算。”


    不等周南岳说话,殷殊鹤的声音冷了下来:“况且,就连那两名侍妾都是我亲手挑的,这些道理不用你来教我。”


    周南岳立时噤声,萧濯却感觉自己胸口的怒意腾地一下燃烧起来。


    自常德益死后,殷殊鹤提督东厂,掌管司礼监,乃是天子近臣,是皇帝手下最得宠信的宦官,因此皇帝帮他挑选侍妾当作耳目一事,交给他来办合情合理。


    可他跟殷殊鹤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居然亲手帮他挑选侍妾?


    萧濯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本来铁桶一样的王府突然多了两个探子他就已经带了三分火气,此刻殷殊鹤说的话更是瞬间将他的不满激发到十成。


    只不过越生气他脸上的表情就越平静。


    他怒极反笑,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在周南岳惶恐又震惊的目光中感谢了殷殊鹤的眼光。


    谢他替自己挑选的侍妾不仅相貌出众,性子也是温柔小意,日后肯定能将他伺候得妥妥帖帖。


    当时殷殊鹤听了他的话以后静了片刻,望向他笑着说:“既是如此,那就恭喜殿下了。”


    萧濯攥紧拳头,脸上表情虽然不变,暗地里却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齿。


    周南岳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萧濯听见了多少,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神难免心生畏惧,不敢多留,连忙告退,于是书房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


    没了外人,萧濯上前一步,沉着脸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然后直接将人按在了书案之上,攥着他单薄的手腕就亲了上去。


    殷殊鹤拧着眉头斥了一句:“萧濯,你发什么疯——唔!”


    见他语气冷淡,萧濯愈发恼怒,手下也没了轻重。他力气大,殷殊鹤身子单薄,再加上他们厮混已久,这人身上的弱点他早就掌握的清清楚楚,没几下就将人制服,越吻越凶。


    在这方面殷殊鹤向来不是他的对手。


    烛火没有熄灭,很快深紫色的宦服散乱在地,他看到在人前高高在上的督公大人一边咽下那些斥骂他荒唐的狠话,一边被他折腾地沁出细汗,嘴唇微张,发丝散乱地铺在书案之上,浑身潮湿,紧绷又颤抖。


    可这样不够。


    远远不够。


    同样一身热汗的萧濯逼近他,用起伏滚烫的胸膛贴上殷殊鹤的胸膛,扣着他的下巴沉声问:“你以为我跟那两个侍妾不清不楚?以为我会跟她们做和你一样的事?”


    “我若是跟别人在一起了,督公该怎么办?”萧濯说:“到时候谁来给你治病?”


    殷殊鹤挣扎不得,被他弄得几乎喘不过气,闻言喘息着深深看了萧濯一眼,却没说话。


    萧濯不满意他的反应。


    他喉结攒动,神情有些阴沉,又充满了情色的欲望,模仿着某种正在进行的动作将手插进殷殊鹤那张好看的嘴里强迫他出声:“督公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萧濯强势又莽撞的动作,殷殊鹤的涎水吞咽不及,难受地发出几声呜咽,“……说什么?”


    即便是这样弱势的处境,他撩起眼皮望过来的目光依然不处下风,“……说你其实根本没有沾染那两个侍妾?”


    “笑话。”


    “这等显而易见的事……难道我会看不清?”


    殷殊鹤哑着嗓子回答,皱着眉头抬起手来,想将萧濯愈发过分在他嘴里作乱的手打开。


    然而萧濯的眸色却愈发暗沉。


    是。


    殷殊鹤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这种拙劣的把戏,能骗得过宫里那个自负又愚蠢的皇帝,却骗不过手眼通天的督公大人。


    可萧濯心里那团火却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愈烧愈凶。


    既然殷殊鹤知道他根本没碰那两个侍妾,那萧濯就跟他算算别的账。


    这样想着,他沉着脸把自己的手指从殷殊鹤嘴里抽了出来,然后将人一把抱起来,大步走到书房的铜镜面前,让他看着他们此刻纠缠在一起的模样。


    殷殊鹤呼吸都是一滞,却被萧濯逼得不得不看。


    萧濯爱极了殷殊鹤在他面前露出这般难堪又难耐的表情,仿佛整个人都在他掌中,由他完全掌控。


    于是他方才那些不满跟怒火全都没了,动作却愈发凶狠,逼着他支离破碎,逼着他穷途末路:“那就说你喜欢我,比喜欢权势地位还喜欢我!”


    从两个彻底在一起之后,殷殊鹤在床榻之上很少有能拒绝萧濯要求的时候。


    但那日却不知是怎么了,明明浑身都绷紧了,神志溃散,却呼吸不匀地睁开眼睛望着他反问:“那殿下呢?”


    殷殊鹤说:“殿下喜欢我吗?”


    萧濯想都不想就凑过去继续咬住他的嘴唇,声音低哑含混:“我当然喜欢督公……”


    他没忘记自己的目的,贴着殷殊鹤的耳垂逼着他继续说:“现在轮到你了……快说!”


    殷殊鹤脸上的表情没变。


    “比起皇位如何,”他看着铜镜中的萧濯问:“殿下难道比喜欢皇位还喜欢我?”


    萧濯动作猛地一顿。


    他眼神黑黑沉沉望向殷殊鹤,一时间没有说话。


    “凡事都要讲求公平……”殷殊鹤眯着眼睛想要起身,却不知道被碰到哪里,闷哼了一声再次跌回萧濯怀里。


    “你看,”他笑了一声,索性不再挣扎:“连殿下自己都做不到,又何必逼着我说这种话。”


    “这两者之间有何冲突?”


    当时看着殷殊鹤的表情,萧濯忽然感觉像一只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明明他将这个人死死按在怀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完全把握不住了一样,这种感觉令他心头发慌,也令他焦虑暴躁。


    他箍着殷殊鹤的腰身的手继续用力,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完全折断,嘴唇滚烫用力地在他脖颈跟下巴处流连,低声道:“皇位跟督公,我全部都要。”


    “可我与殿下不同,”殷殊鹤自嘲道:“阉人老无可依,我更喜欢权势富贵这种能完全握在手里的东西。”


    “你——”


    见他怎么都不肯遂自己的意,萧濯心脏一阵暴怒,动作越发强势。


    在他骤然变重的动作下,殷殊鹤闷哼了一声,很快被逼得失了神,再也不复刚才那副冷漠又理智的模样。


    看着他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颤抖,仿佛只依赖他才能存活的样子,萧濯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烛火摇晃,空气燥热。


    他面对面掐住殷殊鹤的脖子,不许他挣扎,更不许他离开,在灭顶快感来临之际,他用一种凶狠的力道将人箍紧自己怀里,心中忽然就冒出一个暴怒似的念头。


    将他锁起来。


    将他锁在自己身边。


    掌控他,摧毁他。


    那么他迟早有一日会说出他爱听的那句话。


    这个念头一劲升起就再也无法熄灭,反而在萧濯心里越烧越旺。


    于是他步步为营,筹谋算计,暗中朝着这个目标布局,终于在逼宫当夜折断了殷殊鹤的羽翼。


    然而就在他以为终于能将这只漂亮的白鹤完全据为己有,却最终功亏一篑,连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如今重活一世。


    萧濯眸色阴沉喃喃自语道:“给他喜欢跟想要的东西?”


    “可他若是翅膀硬了跑了该怎么办?”


    “哎呦我的殿下,”李德忠原本被他脸上又狠又戾的神色弄得心中惴惴,这会儿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又哭笑不得,“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人心都是肉长的,您若是真对他好,还怕他不心甘情愿跟着您吗?”


    “再说了,”李德忠奉承道:“您是天潢贵胄,您能给的,哪是旁人能给得了的?单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舍得离开您。”


    听见这话,萧濯的眼神有一刹那很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前世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


    第88章 (补更)


    殷殊鹤不知道萧濯心里的百转千回,他此刻正在用最快速度筹谋接下来的事。


    既然将自己抵给了萧濯,他便要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件事的价值发挥到最大,没空矫情,更没空伤春悲秋。


    眼下南方水患,常德益为了敛财,刻意拖延灾情奏报,逼迫地方官员向司礼监行贿,更暗示他们夸大受灾范围跟赈灾面积,短短几日,不知道私下里收了多少银子。


    若无意外,接下来他应当会让殷殊鹤随行赈灾,以监督地方的名义在其中继续帮他敛财。


    以往这事殷殊鹤不是没有干过。


    但这次他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宫。


    不仅不能离宫,他还要将这个令人眼红的大好机会让给别人,在不牵连到自身的情况下,将常德益跟忠于他的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这样想着,殷殊鹤第二日一早,找来自己的心腹吩咐了几句话,小太监慌了一瞬。惊疑道:“公公,您这是?”


    “你不用管,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小太监不知道殷殊鹤想做什么,但还是忐忑不安地去了。


    于是当天夜里,有宫女在回宫途中闻到异味,在久无人迹的湖边发现了一具被泡的发白浮肿,口唇青紫的尸体,吓得惊声尖叫,叫声引来了不远处巡逻的侍卫。


    经过辨认以后,发现这是一名宫女的尸体。


    这几日接连暴雨,原本当作失足入水处理了也就罢了,偏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另一个宫女,认出了这是浣衣局与她同乡的宫女环儿,哭得连花带雨扑到她身上,不慎看见了衣领下惨遭凌虐的痕迹,大惊失色,“啊”了一声瞬间跌倒在地。


    在场围观者甚多,这事自然遮掩不住,直接传到了协理后宫的淑妃耳中,淑妃大怒,命令严查。


    司礼监内。


    “你不是说处理干净了吗?”常德益用那双泛黄浑浊的眼睛盯着殷殊鹤:“尸体怎么会被人发现?”


    “干爹恕罪,”殷殊鹤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慌忙解释道:“可能是近日雨水太多,尸体被冲刷以后浮了上来,但您放心,那地方偏僻,绝对不会有人看见我动手,也不会牵连到公公。”


    殷殊鹤说的确有道理。


    雨水冲刷,尸体即便是绑了石头也有松开的可能,再加上如今这日子实在炎热,尸体在水中泡久了难免散发异味引起关注。


    但殷殊鹤办事向来干净利落,从来没出过这种纰漏,常德益又惯来多疑,此事忽然让他产生了些许危机感,若是殷殊鹤对他起了异心——


    常德益沉默不语,怀疑的目光缓缓落在殷殊鹤身上,殷殊鹤整个人都跪在地上,像是自知错漏有些仓惶的样子。


    果不其然。


    跟他想的一样,即使常德益认为自己手中攥着殷梨,依然沉着脸发落了他二十大板。


    殷殊鹤已经很久没受过这种罪。


    板子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像极了湿抹布拍打石臼,前十板子就足够他皮开肉绽,后十板他已经冷汗涔涔,瞳孔几乎涣散,被人从长凳上抬下来的时候差点没昏死过去。


    但是很划算。


    用这二十大板换别人出宫赈灾,他既能将自己从这件事中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也能腾出手来等殷梨安全了以后不惹人怀疑地对付常德益。


    只是趴在床榻上疼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忽然想到萧濯……


    那日萧濯攥着他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浑身上下都是我的,我不希望在你身上再看到类似的伤口。”


    现如今他使了这一出苦肉计,不知道那位喜怒无常的七殿下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殷殊鹤又觉得自己竟是有些魔怔了。


    当真可笑。


    萧濯或许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他却当真了吗?他一时兴起将自己当作娈童宦宠,不过是个玩意儿,又怎会真心心疼他的身子。


    无非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这样想着,殷殊鹤虚弱地闭上眼,脑中却一刻不停地思索若是萧濯这时候派人过来接他应该如何应对。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结果,就听到厢房门用力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殷殊鹤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到来人,瞳孔骤然一缩——萧濯。


    自重生以后,萧濯就一直派人盯着司礼监,因此他第一时间收到了殷殊鹤受了二十大板的消息。


    此刻他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背后血肉模糊的人,一双眼睛暗潮汹涌,像蕴藏了极其可怕的风暴一样,阴沉可怖,又狠又戾。


    他发现他想什么都是多余。


    他在殷殊鹤面前根本无法保持冷静,或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胸中总是难以遏制生出滔天的怒火。


    他总是想惩罚他。


    或者干脆就这么掐死他。


    只要掐死他,让他死在他手里,这种令他心烦意乱,胸口钝痛,恨不得摧毁一切的感觉就会彻底消失。


    他既能报了前世的深仇大恨,又防患于未然地除去一个未来把持朝纲令人忌惮的权阉。


    可牙齿咬的嘎吱作响,拳头攥的青筋暴起,萧濯关上厢房的门,大步走到殷殊鹤面前,胸口起伏半晌,却听到自己俯视着他冷笑道:“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殷殊鹤猛地一滞。


    明明萧濯此刻眉目冷戾骇人,可不知道为何,对上他那双暴怒的眼眸,殷殊鹤却反常地不觉得畏惧,反而感觉心里没有来地动了动,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还没来得及细想这情绪究竟是什么,他又意识到别的:“殿下怎么会来这儿——”


    想起身给萧濯行礼,然而不小心牵扯到伤口,虽然竭力忍着不发出声音,依然控制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泛起异样的潮红,埋在枕头里手背青筋凸起,浑身冷汗。


    此刻,除去所处的环境跟身上穿着的衣裳不同。


    萧濯眼中的殷殊鹤几乎上辈子他在牢房当中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强忍自己不真的把他掐死,让宫中明日突然再多一具尸体的冲动,萧濯再次冷笑:


    “疼吗?整整二十大板……我还以为你不会疼。”


    殷殊鹤不知道萧濯为何会发这么大火气。


    更没想到像萧濯这样的主子会纡尊降贵亲自到太监们住的厢房里来。


    “殿下恕罪,”殷殊鹤顿了下,竭力忍住疼痛,低声解释:“奴才是做错了事,才被常公公处罚,这——”


    “你做错了事?”见他到现在还要在他面前说谎,萧濯咬牙切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烧成燎原之势。


    他逼近殷殊鹤,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是你做错了事还是你故意设局让常德益抓你的错处?你以为我是聋子瞎子,看不出这是你自己苦心孤诣求来的二十大板!”


    殷殊鹤瞳孔骤然一缩。


    还没来得及说话,萧濯已经扣住了他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来:“我是不是说过你浑身上下都是我的,我不希望在你身上再看到伤口?”


    “现如今你皮开肉绽……”萧濯冷冷盯着他的咽喉:“殷殊鹤,你觉得应当怎么赔我?”


    萧濯的力气太大,动作也太重,导致殷殊鹤陡然吃痛,额间再次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在宫中多年,伏低做小早就成了本能,向上位求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下意识就要服软,然而萧濯怒极,根本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常德益那个老东西大概是故意想给殷殊鹤一个教训,因此连药都没给他上,直接把人抬了进来。


    夏日炎炎,殷殊鹤就这么趴在榻上,身上深蓝色的宦服被血染成黑色,看起来触目惊心,几乎刺伤了萧濯的眼睛。


    “为何不能慢慢筹谋?你是不是总喜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想到上辈子殷殊鹤亲手杀了他最后自己也落得被人斩首的下场萧濯就怒火中烧,“二十大板就将你打成这样,若是他打了三十大板,五十大板呢?将你两条腿打断了又该如何?!区区一个常德益也值当你把命都豁出去不要?!”


    殷殊鹤还是不明白萧濯为何会这么生气。


    但他知道萧濯已经猜到了他的筹谋,索性也不再遮掩,直接认了,但因为身后太疼,连带着胸口处都莫名有些滞涩,他轻轻呼出口气看着萧濯笑了一下:


    “殿下或许不能理解,但奴才卑贱,这一路走来,做每一件事都要付出代价,若是不敢把自己的命豁出去,那就只能等着别人来要我的命,而且时间紧迫,由不得我瞻前顾后。”


    闻言,萧濯心头重重一跳。


    是了。


    前世殷殊鹤能在常德益死后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同样也费尽心机,吃尽苦头,多少次以身入局,多少次刀尖行走,直到他彻底将司礼监跟东厂的权利握在手里,才终于胜天半子,变成那个高高在上,能随意主宰他人性命的大权宦。


    可绕是如此。


    就算殷殊鹤有一百个,一千个这么做的理由。


    “可你现在有我了!”


    萧濯扣着他的下巴狠声道:“做这种事之前你为何不能提前来跟我商量?!难道我不能做你的靠山?!”


    第89章


    这话一出,整个厢房都安静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萧濯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但手上的力气很快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大,死死盯着殷殊鹤的双眸冷声道:“你记住了吗?日后任何事都先保全自身,不许再以身入局!更不许拿自己的命去设计别人!”


    他跟殷殊鹤离得太近了,近到他身上那股子血腥味直直往他鼻子里冲,冲得他心头传来一阵烧灼似的刺痛,恨不得立刻吩咐薛斐将常德益那个老太监掳来当他的面活剐了。


    “若是让我再看到你有任何损伤……”


    他强行将这种暴怒的情绪压抑下去,看着殷殊鹤的眼睛轻声道:“我猜公公应当不会想知道到时候我会做什么事来。”


    厢房烛火摇晃,光线昏暗。


    但两人双目对视之间,殷殊鹤分明能看见萧濯眼底怒不可遏的戾意。


    殷殊鹤愣了下神。


    他方才跟萧濯说的是真心话。在这宫闱之中,性命最不值钱的就是太监宫女,即便再怎么谨慎小心,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更何况,因为命贱,奴才做任何事都比旁人艰难,天寒穿不暖衣,当差吃不饱饭,病痛得不到诊治,动辄打骂受罚都是稀松平常。


    因此,想往上爬就要比别人更机灵,比别人更狠,比别人更豁得出去。


    在这方面,殷殊鹤一直做得很好。


    别说是二十大板,只要能算计得了常德益,便是再加二十大板,他也能毫不犹豫选择去做,并且逼迫自己咬紧牙关扛下去。


    可他没想到萧濯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还有那句“你现在有我了”,殷殊鹤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有些酸,又有些软,还有些说不太出来的恍惚跟茫然,好像这句话填补了他心头一直以来未曾发觉的某处空缺。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也太新鲜。


    殷殊鹤眼睫颤了颤,一时间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还有些无所适从。


    “是……多谢殿下,”他偏过头去,低声道:“奴才记住了。”


    但萧濯对他的这种在意因何而起,又能得了维持多久?


    殷殊鹤在心里提醒自己,他可以在嘴上应承萧濯的话,却绝不能将他的话当真。


    萧濯看着殷殊鹤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信自己的话。


    或者他根本没那么简单对自己敞开心扉。


    也对。


    殷殊鹤要那么简单就能相信别人,那他根本活不到现在,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这也是萧濯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萧濯反而感觉自己方才那股恨不得想杀人的愤怒被浇灭了不少。


    但还是心中不快,索性不再多言,掏出一个专门从太医那里拿来的蓝色瓶子准备给殷殊鹤上药。


    如今酷暑难耐,天气闷热,殷殊鹤被二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极有可能化脓发炎,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他还记得殷殊鹤衣服下的皮肉有多细嫩,是那种在任何时候看到都能晃了他眼睛的冷白,光滑柔软如同江南上贡的最上等绸缎,若是因这二十大板留下什么消除不了的痕迹……萧濯面无表情地想,那他应该从常德益那个老东西身上割下来多少片肉,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然而当萧濯的手碰到殷殊鹤身上,准备去解他衣襟的时候,意识到他的意图,殷殊鹤瞬间慌了神,脸色苍白,尖叫出声道:“别,不要——”


    萧濯脱他衣服的动作太过自然。


    即使他已经将自己抵了出去,可殷殊鹤身有残缺,那处是他终身隐痛,怎么能容忍自己毫无心理准备就这样将下半身袒露在萧濯面前?


    “殿下……”殷殊鹤拼命想要挣扎,可背后伤势严重,牵动一下便痛彻心扉,额间冷汗再次涔涔落下,头皮发麻:“殿下莫动!奴才自己可以上药,无需殿下费心!”


    “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直接将人按在床上动弹不得,面无表情道:“自己上药?如今你连动都动弹不得,该如何自己上药?”


    “……”


    殷殊鹤想说不过是二十大板,奴才们都是硬扛着,不过是几天下不了床,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他也知道此刻不能拂了萧濯的意。


    而且在人前袒露的自卑跟恐惧战胜了一切,他抖着嗓子说:“殿下……殿下……那就请殿下帮忙叫个小太监过来,让他帮我——”


    话还没说完,殷殊鹤瞳孔骤然放大。


    萧濯直接撕开了他的衣服。


    “殿下!”


    伴随着后背一凉,殷殊鹤浑身紧绷到极点,连带着眼眶都红了,难堪至极,他拼力想夹紧双腿,将身体都蜷起来,萧濯却按住他的腿:“别动。”


    撕开衣裳他才看到殷殊鹤伤得有多重。


    那处他曾经揉捏了无数次,软生生白嫩嫩的山丘上面渗着血,周围晕出绛紫色瘀痕,跟其他地方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萧濯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攥着药瓶按住殷殊鹤不许他乱动的手却不自觉用力。


    他发现前世亲眼看着殷殊鹤在牢中受尽折磨最后人头落地或许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这辈子他无法接受殷殊鹤身上出现任何伤口,哪怕是一丁点,都会让他感到焦躁、暴怒,无法遏制。


    殷殊鹤慌乱至此,不让他动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前世他也曾经见过殷殊鹤露出类似神态。


    自从发现了殷殊鹤身上的隐秘病症,捅破了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层窗户纸,他就再也没按捺过自己对殷殊鹤的渴望。


    时不时找机会占些便宜,拥抱、亲吻或顺势将手探入殷殊鹤的衣襟里抚摸那他细嫩柔滑的皮肉,殷殊鹤也从最开始的抗拒、抵触、厌恶,慢慢变成半推半就的习惯跟接受。


    萧濯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怎么可能仅限于此?


    在看了无数本春宫图以后,他早就按捺不住想在殷殊鹤身上深入探索,于是在某一日殷殊鹤犯病,两人再度湿热缠绵地吻在一起以后,他的手沿着殷殊鹤的脊背一路往下。


    然而原本已经被吻得面色潮红的殷殊鹤却陡然清醒过来,脸色瞬间变白,下意识要将他推开。


    那个节骨眼上,萧濯怎么可能让他躲?


    更何况,躲能躲一辈子吗?


    萧濯强行攥住殷殊鹤推拒反抗的细瘦腕骨,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又覆上他的嘴唇,一边贪婪地吮咽他的唾液,一边将他身上大红色的飞鱼袍服解开。


    当时殷殊鹤的反应是从未有过的激烈。


    又踢又打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拼命挣扎的小兽:“放开我!萧濯,你这个疯子……不要碰我!”


    殷殊鹤的衣襟已经被他胡乱扯开。


    他如玉的锁骨、白皙的胸膛以及修长的脖颈都在他眼前,萧濯被自己看到的画面激红了眼,变得更加兴奋,他看着殷殊鹤因为极度屈辱而骤然变得湿红的眼眶,内心有一种扭曲的快感几乎压倒一切,他低声问:“不要碰哪里?”


    “督公说话啊。”


    他用自己的体型优势镇压住殷殊鹤不许他动弹,一边将手往下抚摸,在那处伤口上狎昵摩挲,一边继续亲吻殷殊鹤的嘴唇、鼻梁、耳垂……


    他的呼吸又粗又重,贴着殷殊鹤硬生生将他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看了个分明。


    然后在殷殊鹤浑身颤抖,羞愤至极的表情中吻了上去。


    当时殷殊鹤像极了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鹤,骤然紧绷,整个人都不敢置信,透出一股茫然又无措的样子:“……你在干什么?!”


    “督公不是已经感受到了吗?”萧濯便一边吮吻一边如同登徒子一般下流道:“你我之间总是要走到这一步的……我早就想这么亲你了。”


    殷殊鹤玩弄权术算计人心时游刃有余。


    可在床榻之上又仿佛换了个人,带着一种惶然跟生涩。


    萧濯最喜欢他身上这种反差感,更因为这种反差的美丽只有自己才能领略更加觉得快感非常。


    殷殊鹤长长的睫毛几乎形成一道湿润的阴影,他被萧濯惊世骇俗的动作和一句连着一句的下流话刺激得浑身发抖,又不敢置信。


    那一日萧濯半强势半诱哄地逼他跟自己做到了最后。


    后来又用了小半年时间,玩了无数花样,让殷殊鹤在他面前彻底放开。


    眼下重来一次。


    依照萧濯原本的性子,他应该跟前世一样按住殷殊鹤的手腕不许他乱动,强行帮他把药上完,再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占些便宜,总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殷殊鹤反抗,不可能让他逃离自己的掌心。


    可这辈子的殷殊鹤跟上辈子那个手握大权,在发怒时可以随意踢他踹他的督公大人并不相同。


    萧濯看着他发红的眼眶跟仓皇至极的神情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他想到李德忠说过的话。


    若是想讨一个人欢心,应当对他好,多些耐心慢慢哄着。


    因为前世的深仇大恨。


    这辈子他还要让殷殊鹤喜欢上他,再也离不开他。


    胡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萧濯在暗中咬牙将心底里那头急躁而狠心的猛兽关了回去。


    但殷殊鹤伤成这样,还伤在这种只有他才能碰的位置……萧濯就坐在这里,他绝不可能叫旁人过来替他上药。


    看着殷殊鹤胆战心惊的脸色,萧濯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摩挲着殷殊鹤的脸说:“那你亲我一下。”


    殷殊鹤一愣。


    没等他说话,萧濯将从殷殊鹤被血浸湿的宦服上撕下一根布条,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公公只要亲我一下,我就用这布条把眼睛蒙住替你上药,如何?”


    第90章


    殷殊鹤跟萧濯对视,不知是鬼迷心窍了还是别的什么,在剧烈的难堪跟羞耻地折磨下,犹豫了下竟然真的点了头。


    萧濯眼神骤然一暗,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也没想到殷殊鹤会答应。


    上辈子他跟殷殊鹤厮混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大多都是由他主动。


    因为自小挨了那一刀,殷殊鹤在情事上总是表现得像一根绷紧的弦,让他控制不住想欺负,想折磨,想逼迫。


    因此萧濯的作风总是暴躁,总是凶猛,甚至于横冲直撞,殷殊鹤往往身陷泥沼应接不暇,主动的时候极少。


    此刻眼见着殷殊鹤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萧濯胸口里陡然烧起一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心脏狂跳。


    “那就来吧,”萧濯眯着眼睛说:“要好好亲……不许敷衍我。”


    殷殊鹤暗自咬牙。


    自萧濯之前他从未接触过这种事,何曾想过两个男人之间也能做这种事?前日在广平苑被动承受萧濯缠吻的感觉还在皮肤上挥之不去,此刻要他主动去亲萧濯……


    很怕自己身下那处残缺袒露人前,也知道萧濯不会允许他再讨价还价。


    殷殊鹤头昏脑胀,隐忍着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凑过去在萧濯嘴唇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


    他做不来像萧濯那样用舌尖将嘴唇撬开狠狠深入口腔的事,只能回忆着萧濯曾经做过的动作,浅尝辄止地用舌头舔过他的嘴角。


    然而就在他胆战心惊碰了一下准备后退的时候,萧濯神色陡然变得兴奋起来,简直像着了魔一样,猛地扣住他的下巴,舌头撬开牙齿,重重地回吻上来。


    萧濯的舌头比殷殊鹤灵活很多。


    他的舌尖毫不客气顶入他的口腔,像是侵入一般,将舌头顶到最深处,逼着殷殊鹤发出湿润又难受的呜咽。


    然后将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留下来的唾液用拇指擦拭干净,在狠狠占足了殷殊鹤主动的便宜之后才将人放开。


    看着殷殊鹤那张满脸潮红的脸,萧濯低喘了一声,又亲了亲他的鼻尖道:“公公,这下明白什么叫好好亲了吧?”


    “……”殷殊鹤有点受不了。


    萧濯滚烫的呼吸喷薄在他脸上,赤裸裸的兴奋跟渴望也直接了当地写在他眼里,殷殊鹤几乎能听见他激烈到不正常的心跳声。


    心底那些仓惶跟屈辱的情绪竟然淡了很多。


    连那二十大板带来的痛感都没那么明显了。


    只剩下萧濯留在他身上那种陌生又烧灼的感觉,强势又凶猛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吃入腹,将他每一寸皮肉都撕咬下来。


    “亲也亲过了,”殷殊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偏过脸去不看萧濯,“……殿下该履行承诺了。”


    萧濯看着他的侧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心情变得很好,将头埋在殷殊鹤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闻到那股从前世就让他着魔般上瘾的味道。


    萧濯心想:原来殷殊鹤主动亲他的感觉这么美妙,他前世当真蠢笨,竟然错过了那么多耳鬓厮磨的好时光。


    “好,”萧濯鼻尖抵着他的耳垂又磨蹭了两下才将人松开,“我说话算话。”


    “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勾了勾嘴角,直接拿起布条蒙住眼睛,在后脑勺处打了个结,“公公放心了么?”


    殷殊鹤下意识抬眸望向萧濯。


    皇家血脉向来优越,而宸妃所生的萧濯又毫无疑问是众皇子中生得最好的那一个。


    他的眉眼极为深邃,五官坚硬鼻梁挺直,只不过平日里那双眼睛总透着一股喜怒无常的邪性,让人望而生畏,此刻闭上眼睛覆上布条的样子,竟让他感觉心里莫名热了一下。


    他不过是个奴才。


    萧濯竟真的守诺没有逼他。


    然而下一刻殷殊鹤就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简直是昏了头。


    因为萧濯看不见就意味着找不到方向,找不到方向就意味着他不得不用手在殷殊鹤的皮肤上一寸寸丈量。


    殷殊鹤的脸埋在床褥之间。


    感受着萧濯的手在他背后缓缓探索,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烧起一团火来,又是羞耻又是后悔:“殿下!”


    萧濯喉结动了动,呼吸也乱了。


    他的手落在殷殊鹤腰窝处,感受着瘦韧又细滑的手感,没忍住揉捏了两下才继续往下:“别乱动。”


    “公公的腰好细……”萧濯低叹了声。


    然而说完这句话,想趁机再占些便宜的手却顿了一下。


    之前摸到殷殊鹤背后细嫩皮肉的那一刻无法自控升起来的熊熊欲念,在切实感受到掌中传递的触感以后突然就熄灭了。


    因为除掉宽大的宦官服,殷殊鹤身子瘦削的可怕。


    前日将殷殊鹤按在广平苑中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发觉,但毕竟还隔着两层衣裳。


    此刻肌肤相贴,他一只手就能掐住殷殊鹤的腰身甚至还有略有富余,殷殊鹤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以前,这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常德益那个老太监都不给底下人吃饭的么?!


    萧濯还记得前世他跟殷殊鹤厮混在一起那些日子,因为知道阉人身有残缺,身子骨远比普通人虚弱,他特意吩咐底下人日日变着花样做各种吃食,小厨房更是十二时辰都有人候着,连殷殊鹤在宫外置的那座宅子上的厨子都被萧濯强行换成了他亲手挑的。


    因此后来的殷殊鹤虽然还是消瘦,但总算骨肉亭匀,如同一尊上好的瓷器,每次欢好,萧濯都爱不释手将人脱光了压在身下,着迷地又亲又揉。


    而此刻……萧濯闭了闭眼。


    他恨不得直接将蒙在脸上的布条扯了,将人完全脱光了将烛火挑亮,看看殷殊鹤这身子究竟瘦成了什么样子。


    就这副皮包骨头的枯槁模样,还硬生生受了那二十大板!


    萧濯冷笑了一声,心里那股原本已经消下去的焦躁跟怒意不自觉又升了上来。


    殷殊鹤不知道萧濯在想什么,只看到他脸上神色变换了几次,最终像是有谁得罪了他一样,怒气冲冲将手下移,心无旁骛做起正事来。


    虽然不明就里,但见萧濯收了继续占他便宜的心思,殷殊鹤总算还是松了口气。


    只不过……


    他不自觉扭头望向阴沉着脸替他上药的萧濯。


    殷殊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即使萧濯强迫着轻薄了他几次,他很清楚,就凭萧濯的身份,便是想要他做个娈童,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只需要跟常德益知会一声,那个惯会见风使舵佛口蛇心的老太监必会毫不犹豫将他送到萧濯的广平苑去,并且帮忙将这事遮掩的严严实实,不漏一点风声。


    可偏偏萧濯没有。


    他跟他做交易,派人去救殷梨,还亲自到宫里贵人惯来认为腌臢的太监厢房亲自替他上药……


    费这么大功夫,绕这么大圈子。


    究竟是为什么呢?


    绕是殷殊鹤自认心机深沉,此刻也被萧濯一连串动作弄得有些迷茫跟疑惑。


    即便他再三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心里依然不可避免涌起了些许陌生的暖意。


    “冷不冷?”萧濯突然问。


    殷殊鹤回过神来,下意识摇了摇头,如今正是盛夏酷暑难耐的时候,他热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冷?


    “不冷就先晾着,免得穿上衣服把药蹭没了。”


    萧濯脸色虽然难看,但手下动作始终轻柔,而且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他索性将从太医那里拿过来价值千金号称不会留疤的金创药在殷殊鹤伤处厚厚一层涂了个遍,确认应当没有疏漏后方才收起药膏站起身来。


    殷殊鹤以为他这就要走了,心中骤然一松。


    毕竟他还背后还光着,而且这里毕竟是太监们住的地方,萧濯身为皇子身份贵重,待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合适。


    然而萧濯站起身后扯下布条,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将他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萧濯冷笑了一声,坐在榻前惩罚式咬上殷殊鹤的耳垂:“以为我要走?”


    “公公未免也太没良心,”萧濯扯过帕子擦手:“我才刚替你上完药就想赶我走?”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被萧濯咬的耳朵一疼,殷殊鹤眼皮也跳了一下,虚弱道:“现在已经三更了,我只是怕殿下在这里久了会被人发现,万一……”


    “哪里来的万一?”萧濯蒙着眼睛上药的时候本来是憋了一肚子火的,但此刻对上殷殊鹤那张苍白漂亮的脸,火气又转移到了别处。


    总归这事不是他的错,即便是殷殊鹤以身犯险,也是常德益那个老太监该死。


    “放心吧,”萧濯冷冷道:“外面有我的暗卫守着,便是有人过来他也会提前告知。”


    摸了摸殷殊鹤的脸,萧濯又问:“还疼不疼?”


    两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忽然听到这句话殷殊鹤还是怔了一下。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低声道:“殿下用的药很好,上过以后已经没感觉了。”


    “又骗我。”萧濯盯着他的眼睛,那种想将这人嚼碎了吞下去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殷殊鹤不知道萧濯为什么对他的情绪这么敏锐,原本要说的假话在舌尖转了个圈,听见自己说:“……是还有些疼。”


    生生受了那一点水都没掺的二十大板怎么可能会不疼?


    即使他能闻出萧濯拿过来的药膏比司礼监常用的止血药粉不知好了多少。


    即使他能感觉到萧濯恨不得将那一整瓶价值千金的药都涂在他身上。


    殷殊鹤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他虽然对自己狠,但其实很怕疼。


    太监净身前都要喝一碗麻叶水,麻醉了部分知觉动刀时就不会那么难熬,然而殷殊鹤体质特殊,麻叶水对他似乎根本不起作用,那一刀下去,痛入骨髓,几乎要了他整条命。


    以至于到现在他想到那种痛感都还会觉得心有余悸,所以格外怕痛。


    原本萧濯只是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乍一听到殷殊鹤改口说疼,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瞬间愣了一下,确定殷殊鹤是在跟他说真话以后,原本阴沉不满的神色突然间多了几分古怪:“疼得狠吗?”


    “我方才上药的时候手重了?”萧濯皱着眉头就要起身,烦躁道:“算了……我去请太医过来。”


    “别——殿下!”


    殷殊鹤万万没想到萧濯是这个反应,下意识想要拦他,然而动作之间牵动伤口,脸色骤然一白,额间冷汗再次涔涔滚落。


    萧濯连忙扶住他:“都说了不要乱动!”


    “……”殷殊鹤倒吸口气,绕是知道尊卑有别,还是没忍住看了萧濯一眼。


    若不是萧濯没轻没重要请太医,他又怎会强撑着起身阻拦?


    莫说以他现在的身份情太医合不合适,这司礼监到处都是常德益的眼线,若是被他知道那还得了?


    萧濯险些被气笑了。


    他又不是没脑子,怎会做出这等直接将把柄送到旁人手里拿捏的事?


    当然是太医院里有他的人,只肖吩咐一声,夜里乔装打扮避开旁人的耳目过来看看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濯没忍住狠狠咬上殷殊鹤的嘴唇:“在公公看来,我就那么蠢吗?”


    “我心疼公公还心疼出错了?”直到尝到血腥味他才将人松开。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殷殊鹤猝不及防被他咬的唇上一疼,偏偏根本躲避不及,心中暗恨这人喜怒无常,只能好言好语解释道:“……多谢殿下好意,疼是正常的,只是这点皮外伤不值当让太医冒险来一趟,好好养着等过几日也就好了。”


    萧濯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方才一时情急才失了分寸。


    他用拇指将殷殊鹤唇上殷红的血迹轻轻抹掉,低声道:“真不用请太医?”


    “真的不用,”殷殊鹤从来没落到过这种任人拿捏的地步,偏偏心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不许自己深想,他顿了下:“天已经不早了,奴才没事,殿下先回去吧。”


    “谁说我要走了?”萧濯眯着眼睛笑了一声,直接起身将厢房内的烛火熄灭了,然后重新坐回床榻上,慢条斯理道:“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屋内瞬间漆黑一片,只有银色的月光透着薄薄的窗户纸照进来。


    “……”殷殊鹤愣了一下,半晌才哑声道:“殿下?”


    “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萧濯嘴唇贴着殷殊鹤的嘴唇道:“难道公公要把我赶出去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萧濯的体温又比他高不少。


    殷殊鹤耳朵敏感,在黑暗中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酥麻起来,只得服软道:“……奴才不敢。”


    “不敢就好。”


    萧濯漫不经心地想,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心里却不知道记了他多少笔。


    常德益那个老东西是不是应该快点死?


    好早些把掌印之位让出来。


    但是不得不说。


    虽然期待着殷殊鹤早日重新变成前世那个高高在上的督公大人,现如今这个心怀不满却不得不对他曲意逢迎的殷殊鹤也很勾人。


    萧濯沉迷其中,根本无法自拔。


    他坐近了些给殷殊鹤盖上被子,但手却没抽出去,放在他光裸的后背轻轻摩挲,并不温柔,带着些惩罚的意味:“那我就在这里看着公公睡着。”


    “……”殷殊鹤被萧濯摸的浑身汗毛竖起,更怕他的手一不留神往下滑到要命的地方。


    本来是应该求饶的,或者说些好听的话,但不知道是不是萧濯对他的态度太特殊,殷殊鹤隐隐有种在他面前可以不必那么谨慎小心的感觉,“……殿下,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怎么就睡不着了?”萧濯的手扣在殷殊鹤肩膀上,大拇指似有若无地摩挲他突出的肩胛骨。


    他还记得这里的形状。


    上辈子有一段时间在床榻上殷殊鹤坚决不肯转过身来,萧濯心中不满,故意加大力气冲撞,他浑身发抖时肩胛骨便会张开了又收紧,像极了萧濯小时候在冷宫时见过的蝴蝶,美丽又惑人。


    “困了自然就睡着了,”萧濯声音平静,还带了点理所应当:“更何况公公日后还要跟我同床共枕,就当作先提前适应一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