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白天的常顺县尚被灿烂阳光普照着，傍晚凉风刮过后，却带来细小雨滴，随着夜色愈渐深沉，雨也越来越大。


    遥远天幕垂落无边珠帘。


    陈黎上半夜不用值守，但听见雨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硬是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她决定找本无聊的有声小说听听，多少能起点助眠的作用。


    “今天是我穿越的第三天，我要把不能跟别人说的事情都记在日记上……”


    小说里流水账似的日记还没念完，陈黎眼皮子已经在打架。


    “轰——咔嚓！”


    突然，一道惊雷将陈黎积蓄的睡意全部赶跑。


    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救……救命！救命啊！”


    “郑耀！别杀我，对不起！要杀你先杀张三！”


    是张三和王五的声音。


    陈黎动作利索地拿上枪，随手扎个马尾辫，飞快奔出门，跟谢尧在走廊上撞个正着。


    黑暗里，两人看不清对方神色，但也无需看清。


    他们甚至连句话都没说。


    值守的人有房间钥匙，谢尧抿紧唇瓣，有条不紊地掏钥匙开门。


    门把上湿漉漉的，蹭了谢尧一手的水。


    古怪的是，钥匙转动后，门却推不开，就像被东西在里面堵住，或者说整扇门跟门框贴合的部位被效力巨强的胶水黏住了。


    这显然不正常。


    谢尧举枪朝门边连续射击，每一枪都附着了异能，发出蓝色微光。


    “砰砰砰砰……”


    陈黎瞳孔瞬间变色，整个人莫名变得邪气、妖媚了些。


    原以为门缝间的是透明的水，催动异能后她才看清那些水都竟然全是红色，如同血液顺着人体内的血管规律流动，红色的水亦沿着狭窄的门缝流淌着。


    只有附着异能的子弹能阻断它们的行径，将它们斩断成一小截一小截的片段。


    “差不多了。”


    陈黎说完，谢尧抬起右腿猛踹大门。


    门开的一刹那，王五连滚带爬地跑到陈黎脚边，抱住她光洁的小腿，然后被谢尧踢到一边。


    他像个皮球滚出房间。


    在无法言喻的恐慌驱使下，王五不管不顾地朝外面跑去。


    这层楼只住了他们四个人。


    为避免影响到其他人，谢尧干脆展开钟表师异能第二级——时间牢笼。


    时间牢笼可以把区域内所有人最近五分钟独立出来。


    相当于他们在这里渡过五分钟，外面只过去一秒钟。


    谢尧鼻尖冒出细汗。


    上次任务后刚升级的异能，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二级异能比一级更消耗力量。


    “速战速决”，他侧头小声说道。


    “好”，陈黎认真道。


    从他们进入这间房，异灵就忽然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几秒钟前它所在的位置，只剩个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的张三，张三整个人都在发抖，但短袖短裤外露出的皮肤上并没有伤口，纯是被吓成这样的。


    时间牢笼笼罩住这间房，消弭了屋外的雷雨声，就属吱哇乱叫的张三最吵。


    陈黎和谢尧背靠着背谨慎地打量周遭情景。


    公安局宿舍是新修的，规整有序，没有小孩在墙上乱涂乱画，墙壁都是一溜儿的白净。


    然而，此刻白净的墙壁和天花板却突兀地沁出斑驳血水。


    就连白色地面瓷砖的间隙也有血水“咕咕”冒泡。


    一只干瘦的手蓦地从墙壁的血水里钻出来抓住谢尧的胳膊，谢尧迅速朝那只手开一枪。


    但子弹就像真的融进一滩水中，“叮当”一声掉在地面瓷砖上。


    谢尧皱起眉，胳膊上被碰到的那块肌肤有点痒，让他很想放下枪抓挠一番。


    “小心，血水有问题，挨到皮肤会引起过敏类的反应。”


    这还是碰一下，要是触碰的时间长了，不知道会不会更严重。


    陈黎心念急转。


    目前来看，异灵很大概率是郑耀，郑耀是溺水而亡，所以他变成异灵后，能力跟水有关。


    水是无形之物，房里到处是血水，他们根本不知道郑耀到底藏在哪里，下一刻又会从哪里发动袭击。


    最不巧的是，今夜大雨。


    雨水可以助他尽力发挥自己的优势。


    正思考对策时，一个陌生男孩隐约带着愤怒的声音响起，“不是说好给我一周的时间，为什么带人来抓我？”


    闻言，陈黎和谢尧难得怔愣一瞬。


    什么意思？他在跟谁说话？


    天花板上忽地倒吊下男孩半个身躯，五官模糊，只有一双黑沉的眼清晰可见。


    骤然对上那双眼睛，陈黎心神微恍。


    “……认错人了，抱歉。”


    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刚才说的是自己，他把自己当成谁了？


    难不成郑耀异灵案还有幕后推手？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机。


    她回过神，握紧手枪，毫不犹豫扣动扳机，暗红子弹擦着男孩发丝射到墙上。


    谢尧在时间牢笼里无法使用控速异能。


    下一次异灵冒头，她必须用诅咒之力限制异灵的行动，否则他们只能被动遭受偷袭，迟早会受更多的伤。


    冷静！集中精神！


    陈黎屏住呼吸，异能力量像被打了催化剂，在身体里沸腾奔涌，暗沉的红瞳变得幽深诡秘。


    在她眼中，血水逐渐褪去颜色。


    因此角落里那把雨伞上滴落的红色水渍极为明显。


    终于找到异灵的藏身处，她张开唇，古老复杂的咒语从中飘出来。


    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的格子伞抖了抖。


    “在那里！”她把枪口对准格子伞。


    谢尧一直盯着她，几乎在她转变枪口方向的瞬息间，就跟着朝那里连开三枪。


    红色混合着绿色的水渍逃一般疯狂窜动。


    它的速度太快，谢尧和陈黎还没捕捉到它在哪儿，它就又换了个地方。


    但这样的速度对异灵来说肯定也是无法维持太久的，过一会儿它自然会慢下来。


    “轰隆隆——”


    陈黎耳边突然再次传来雷声。


    她下意识转头，看到窗外亮起耀目白光。


    时间牢笼打开了。


    异灵意识到这是逃跑的好机会，“嗖”地从窗户缝隙下溜走。


    滂沱大雨完全遮住它的行迹，任陈黎再怎么瞪大眼睛也没用。


    “跑了”，陈黎道。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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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尧收起枪，眉头皱的死紧，总算能好好抓一下瘙痒的胳膊，但指甲挠几下竟不管用，饮鸩止渴般越挠越痒，越痒越挠。


    陈黎扶起张三，扭头看到谢尧胳膊红肿地厉害，便问：“要不去姜璇姐那儿让她给你治治？”


    还不到十点钟，姜璇应该还没睡吧。


    异灵受伤逃走，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但万事没有绝对。


    谢尧稍作犹豫后松开眉头，“算了，明天不好的话，我再去找她”。


    他这样说，陈黎就没再劝。


    转而在张三厚实的肩背上拍了一巴掌，“站好，不知道自己多重吗？一点皮都没破，哭什么！”


    跟个巨型秤砣似的死沉死沉。


    张三抽噎着道：“我，我腿软。”


    陈黎：“我们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们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张三委屈的大脸突然狰狞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我跟前几天一样在打游戏，王五进了房说身上淋湿了要去洗澡，结果刚进厕所就跑了出来说有鬼，然后郑耀就出现了……我喊救命，王五叫着让郑耀先杀我，一下子把我朝郑耀推过去！再然后你们就来了。”


    又强调一遍，“王五那个傻逼，居然把我推出去！”


    那把格子雨伞就是王五带回来的。


    “王五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谢尧讥笑道。


    “但是郑耀没有杀你，他若真想杀你，只需要两秒，我们到的时候就晚了”，陈黎若有所思。


    末了，她叹口气。


    这世上实在太不公平。


    郑耀不同于寻常异灵，他非常聪明，比游魂11年的万美都聪明。


    而且他应该有生前的记忆。


    放过跟李四一伙儿的张三，大约是想起那个夏夜张三替他求情。


    或许比起李四，张三坏的不算彻底，但这不能磨灭他曾经做过的错事。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被谅解，不过谅解与否跟他们都无关，这是郑耀的选择。


    郑耀太善良，即使他人只付出一点好意，他也愿意尽所能地回报。


    连变成异灵都是如此。


    偏偏死掉的是善良的被害者，苟且的是狠毒的加害者。


    谢尧轻抬下颌，“王五手机在身上吗？给王五打个电话，让他滚回来。”


    张三：“在，他进厕所的时候拿着手机，手机一直在手里。”


    电话很快接通。


    十分钟过去，王五耷拉脑袋进门。


    张三二话不说一拳砸他脸上，把王五砸倒在椅子上。


    “艹！”王五凶狠地回瞪一眼，余光看到立在一边袖手旁观的陈黎和谢尧，拳头握地紧紧的却不敢还手。


    他“呸”出一口血沫，僵硬地笑着说：“张三，刚才是我对不住你，我也是太紧张了，你打就打吧。”


    张三举起拳。


    “但是，但是我爸妈明天要来接我，别打脸行不行？”王五抬起手臂遮挡，可怜兮兮地望着张三。


    张三挥舞了几下拳，又放下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五，像透过他看到自己荒唐的那些时光，为了这所谓的“朋友”，他差点亲手毁掉了自己。


    “算了，等这次事情结束，我们不要再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