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悉索轻响，楼上包间帘子掀开了一角，有人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有姑娘家柔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大哥？”


    接着门帘被彻底挑开，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伸出来，而后是张清婉秀美的面庞。


    看那周身温柔如水的气质，沈明语莫名觉得这位姑娘很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章序言双腿一抖，缩了缩肩膀，鹌鹑似地从沈明语身后站出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二、二妹妹。”


    沈明语这才想起，老夫人好像有意给萧成钧说亲，说章家二姑娘章序宁人品样貌俱佳，有林下之风咏絮之才，且章老原先又是萧成钧的老师，实在是极般配的。


    沈明语不记得他娶的是不是章序宁，只知梦中自己被流放塞外时，他犹自独身一人。


    但听闻，章姑娘钟情于他，多年称病，一直待字闺中。


    这位，也许将会是她的三嫂。


    章序宁蹙眉看向自家大哥，“大哥，你不是说，今日要去找三弟练字吗？”


    沈明语明显察觉到，身边的人抖得更凶了。


    但比这叫她更不自在的，却是另一道从自己脑袋上掠过的冰凉目光，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章二姑娘。”


    清冽嗓音响起，一如既往地好听，只是唤的是别人的名字。


    章序宁立即从楼上望下来，眉眼温柔似月，“成钧哥哥，你们来了！”


    她轻提裙摆下楼，眼底欣喜万分，抬手举足间仍是端庄得体，不疾不徐。


    前些日子，章家从直隶回京得匆忙，章老的书院也临时关闭了，因着担心学子们的学业，章老拜托萧成钧回去一趟，替他教些时日，萧成钧正不愿留在京中说亲，是故干脆答应下来。


    今日书院休沐，萧成钧回京，谁知学子们想来探望章老，非要随他同行，萧成钧不得已只好应允他们，领着一群孩子们到酒楼与章家人接头。


    得知萧成钧要来，章序宁主动请缨，早早便侯在了玉京酒楼。谁知刚听得动静，便看见自家那不成器的大哥，定然又是与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当即掀了帘出来。


    章序宁看向萧成钧时，眼眸微亮，转而面向沈明语等人，声音温和道：“成钧哥哥，想必这便是你的六弟，那位沈小世子吧？”


    沈明语只得站出来，向她拱手，笑道：“章姐姐好。”


    她没侧头看萧成钧，只知他定然又是那般古井无波的模样。


    难得见有姑娘家亲近他，还是位盛名在外的才女，却也不见他有半分热情。


    萧成钧负手朝沈明语走过去。


    他每走近一步，沈明语便觉得那迫人的气度逼近一步，叫她不由得想后退。


    三哥瞧着是生气了，可他生的哪门子气？


    沈明语没想明白。


    若说三哥上回叮嘱她好生在家养病，是怕她出去惹祸连累魏国公府，她自忖自己这几日都乖乖在家，的确没有给人添麻烦。


    萧成钧步伐停下，目光凝视在眼前人的肩膀上。


    一只男人的手搭在她瘦削肩上，轻轻下压，按得布料微皱，离她白皙脆弱的脖颈不过几指远。


    萧成钧不自觉攥了下手指，忽地伸出手来。


    沈明语浑身一僵，忍住后退的本能，却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她身后的章序言，突兀按在了章序言的胳膊上。


    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力拂开。


    沈明语怔愣住，三哥这是要做什么？


    “确实是舍弟。”萧成钧修长的手指仍停在她肩上，将她往自己身前轻轻一带，狭长的眼眸倏地俯视下来，“六弟，你倒是说说，为何会在这里，嗯？”


    沈明语抬眼，撞入那双噙着冷意的星眸中。


    她连忙垂下眼，“三哥，我是想出门来置办礼物，不想遇上了章兄……”


    说完顿了顿，又朝章序言递了个眼色，“章兄，你说句话？”


    章序言最是怕自家妹妹，顾不上礼节，急忙后退两步，拱手道：“沈小世子，在下忽然想起还有要事，改日再聚，改日再聚。”


    说着又转过头，朝章序宁讪讪笑道：“二妹妹，今日之事千万别告诉父亲和祖父，我这就去找三弟。”


    不等沈明语回过神来，人已经和一堆公子哥们说了两句，一溜烟跑出酒楼了。


    那群纨绔子弟不想靠近萧成钧，只远远留在一侧观望，小声朝沈明语道：“沈世子，咱们在这边等你——”


    原本跟在萧成钧身后的学子们，方才见萧成钧神色骤然冷下去时，便早已经躲进了包间里。


    乌泱泱的一堆人，转瞬间只剩下三人而立。


    沈明语颇觉尴尬，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但让她更为头皮发紧的，却是萧成钧那道冷淡目光，若有似无，始终萦绕在自己身上。


    出来买个东西而已，她还特意给他备礼了呢！


    他回来也没给她说一声。


    想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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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明语又觉得自己奇怪。


    三哥与她的关系，也不过近来才稍稍缓和了些，他有甚必要和她说？


    沈明语莫名沮丧，正要开口辞别，却听章序宁笑道：“我早听过，成钧哥哥有个弟弟成了靖南王府世子，生得乖巧懂事，一直想见见，只不得见其人，今日可算是如愿了。”


    “不知沈小世子可否予我两分薄面，留下来一同吃个饭？也算我谢当日世子拔刀相助之恩。”


    章序宁说着，目光却是看向萧成钧。


    萧成钧漫不经心道：“六弟回京时日虽短，却颇有人缘，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走罢。”


    沈明语一头雾水，听他话里意思，倒是要强留她在这边包间了。


    “可是那边还有朋友等着我……”她犹豫着回头，知道那几个公子哥多是王公贵族之后，今日这般热情结交她，也不便直接拒绝，怕拂了他们脸面。


    正当她还想推辞，肩上的那只手骤然发力，将她狠狠揽进了臂弯里。


    “你不知，你那几个朋友里……有人好男风？”


    清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低得几乎只有她能听见。


    声音一字一句传进耳中，伴着他温热的吐息，挠得她脖颈发痒，连带着耳尖都微微热起来。


    他身上的温热透过衣衫渡过来，紧贴着他臂弯的肩膀有些发麻，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胳膊，小声嗫嚅，“可我总得和人说一句……”


    章序宁笑道：“我与他们中有人相熟，我去说便是”


    沈明语只得目睹着章序宁过去，无奈地朝对面挥手，示意自己要失约了。


    她这才默默地回眸，被萧成钧半揽着肩，朝楼上包间走去。


    待进了屋里，萧成钧的手倏地一松，继而人朝她离了几步远，径直在她对面椅子坐下，没有再搭理她。


    沈明语却松了口气。


    她很不习惯方才那样的距离，总觉得自己下一瞬就要被他拆穿。


    实在是离他太近了，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待章序宁回来，沈明语抬眼望去，走到她身前，压低了声音，犹豫着问：“章姐姐，你可知——”


    “方才那几人里面，是谁好男风？”


    章序宁如听奇闻，诧异道：“世子这是听谁胡扯？”


    沈明语“啊”了一声，目光疑惑转向对面的萧成钧。


    却见他只是淡淡看过来，眉尾轻挑。


    而后平静道：“六弟，到我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