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芮儿成亲(一)

作品:《山间狐狸有点甜

    狐狸等啊等,盼啊盼,犹如过节一般,九月初六如约而至。


    仿佛是种默契,村里的人自发地一分为二——一半人直奔苏家,另一半直奔张家帮忙,泾渭分明,喜气洋洋。


    狐狸和贺清来自然是到张家帮忙,狐狸手捧各式剪纸,亦步亦趋地跟在少男身后,张家门前、院墙、小树、窗下,两人见缝插针,贴上鲜妍的红色喜字。


    那厢的邓进踩在靠墙木梯上,仔仔细细捡去落在瓦缝墙头的落叶枯枝,谭丁香稳稳当当扶着梯子:“阿进,那边的杂草拔了!还有那块土疙瘩,也不要!”


    苗苓进进出出,抱着一盆开得正好的金菊转来转去:“奶奶,究竟放在哪里好?”


    “搁在芮儿窗下!丁娘子说了!这样最好!”


    院子里张灯结彩,簇新的两对大竹灯笼挂在屋檐下,姜娘子提着茶壶给众人添茶,眉开眼笑:“清来!丁香,来喝茶!”


    狐狸低头,一张张数清剩余的剪纸:“五、六、七···九,还有九张呢!”


    她和苗苓一起赶工,龙凤戏珠、福禄双全···紫气东来,足足剪了二十六张!


    姜娘子笑吟吟捧来两杯热茶:“喝茶,衣衣。”


    狐狸左手接了,抿一口香茶,“姜娘子,还有九张呢,贴在哪里?”


    姜娘子一顿,转头四周去看,狐狸跟着瞧——啊呀!哪还有地方贴呀!


    门上有喜字,灯笼上有喜字,窗子上都贴着两大张牡丹迎喜,门边两盆木芙蓉,连三指宽的枝干上狐狸也贴了个小小的喜。


    姜娘子环视一圈,忍俊不禁:“院里是没地方了···不如贴在芮儿的嫁妆上?”


    “好!我这就去!”狐狸忙点头,一口气喝了茶,满嘴热气,接过贺清来手中剩余的半盏糨糊便蹿进堂屋。


    一推门,张芮正在自己房中整理嫁妆,梳妆台上放着新妆奁,新打的雕花樟木衣柜,同两个樟木箱子静静地立着,泛出新漆抛光后的色泽,屋中淡淡的香气盈满鼻息。


    张芮手中捏着两只耳环,正往盒子里放,见狐狸进来,立时笑道:“衣衣,怎么了”


    狐狸举一举手中的剪纸,左看右看:“可以贴在箱子上么?”


    芮儿了然,笑道:“可以。”


    狐狸捏着剪纸,在箱子前蹲下,在剪纸后小心刷上糨糊,接着排在箱子面上,芮儿合上妆奁,一起蹲下身子,慢慢给另一只箱子贴剪纸。


    屋子中精悄悄的,房外却满是喜气,张伯道:“我扫院子了!”


    随后便是一把大扫帚“刷刷”,张芮禁不住轻笑,狐狸歪头看去:“芮儿,你笑什么?”


    芮儿唇边含着微微笑意,小声道:“从前日开始,我爹已经扫了院子五六次,今日还扫,地都要刮下一层土了。”


    狐狸扑哧笑了,她回想院子中光景,地上简直平坦干净地厉害,连一丝草籽杂石也没有。


    两个姑娘站起身,朝樟木柜子上贴紫气东来,樟木柜子散发着细微香气,连浆糊似乎也能沾染。


    只是柜子只能贴一角,免得剪纸下的雕花将纸张撑起,反不美观。


    只剩下一张了,狐狸低头看,是石榴花剪纸,仿着窗子的纸框中石榴花开得簇新簇拥,狐狸左看右看,毫不犹豫走到床前,在架子床上贴去,芮儿小小地讶异一声,又咽了下去。


    堂屋里传来苗苓和谭丁香有说有笑的声音,谭丁香推门,惊讶道:“这屋子里什么都有!真喜庆!”


    苗苓探首来看,满面笑意:“要张红绸了,芮儿,你也来瞧瞧。”


    狐狸同张芮相识一笑,几人出门,果然看邓进和贺清来一人一边,站在高梯上,举着红绸向院门上方装饰,中间一朵红绸花,亮堂堂地开在天光下。


    谭丁香忙上前扶梯子——其实也不要紧,梯子脚稳稳当当扎在地上,丝毫不会挪动。


    姜娘子攥着手站在院门外,仰首去看:“清来,往你那边去一点。”


    狐狸走到贺清来梯子下,默默扶住,昂首去看,只见红花左右挪动,似乎自己也拿不准位置。


    姜娘子左看右看:“再左一点···不对,往右两寸。”


    夫妻二人站在一处,格外紧张地注视着红绸,唯恐放歪了。


    苗娘子笑道:“秋心,这位置就正好,别让清来挪了。”


    姜娘子张口欲言,话还没出,自己先被逗笑了:“还真是!挪来挪去,竟不比清来头一遭搁的位置好!”


    众人一起笑起来,墙上二人将红绸固定,便慢慢爬下。


    狐狸一只手攥紧了梯子,感到木头微微震动。


    姜娘子脸上仍笑着,可是贺清来和邓进都下来了,却欲言又止,仍旧去看那朵红绸花,看一看,赞叹似的叹息一声。


    似乎怎么看都满意,又怎么看都不满意。


    “得了,没旁的事了,多谢诸位!”姜娘子终于下定了决心,笑道。


    已经午后,众人慢慢散去,狐狸正要走,姜娘子笑着喊道:“衣衣,苓儿,你们来。”


    两人到了跟前,苗苓鬓边微微散出一捋碎发,姜娘子随手抚回,叮咛道:“明日芮儿出门,你们两个是娘家人,要辛苦些早点来了。”


    “嗯,”苗苓点头,“明日我一定早来。”


    “好孩子,去吧。”姜娘子笑道。


    狐狸和苗苓分别归家,狐狸一进门,小鼠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大王!明天吃好吃的是不是?”“芮儿明天成亲是不是!”


    墨团飞来飞去,翅膀一刻不得闲,但看狐狸笑眯眯点头,这才笑闹着满屋子盘旋。


    只有青蛇不动如钟,懒懒散散。


    这一夜简直为难,狐狸闭上眼睛,听着耳边呼吸,蝉娘悄声问:“几时了?”


    “刚天黑。”青蛇说。


    狐狸紧闭着眼,听见风吹树梢,忍了半响。


    “几时了?”墨团禁不住问。


    “···才过了半刻钟。”青蛇冷漠。


    狐狸闭气,心里默默念着昨日背的方子,又转到穴位上,百会穴,攒竹穴、四白穴···终于听见蝉娘悄声问:“几时了?”


    “···”青蛇深吸一口气,又叹出来,“不到戌时。”


    她就在狐狸耳边趴着,于是轻飘飘的呼气落在狐狸耳朵上,惹得她有点发痒似的想笑,只能尽力忍住。


    只可惜青蛇耳力极佳,昏暗中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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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曳,凑到狐狸耳边,慢吞吞、轻飘飘地阴森道:“死狐狸,你笑什么?”


    狐狸装睡。


    青蛇在她耳边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接着栽回原位。


    谁知这一装睡,狐狸竟真的慢慢沉入梦乡。睡得正香甜,不妨窗外雾霭蒙蒙,隐隐月色。


    狐狸和衣入睡,极轻一声响动,兴许是树叶上的露气凝结成珠,落入泥土。


    狐狸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翻身坐起,搅得一床小鼠滚滚震动,乱七八糟地从睡梦中苏醒,小黄睡眼惺忪,茫然道:“几时了?”


    “卯时了!卯时了!”条条慌得满床乱转,惊慌大喊。喊出口了还不确信,小心推推青蛇:“是··卯时了,对吧?”


    青蛇闭着眼睛,哼了一声。


    圆圆咕哝:“猫···?”他压在被角,仍睡得香甜,恨不能淌口水。


    狐狸连忙下床,立时满屋子乱腾腾,小鼠小雀一窝蜂涌出床铺,翻的、找的、跳进木盆里啄洗羽毛的····活像头一天到村里。


    狐狸穿着菡萏衣裙,忙忙编着辫子,长发柔顺,在指尖来回交错。


    扎好长发,连忙冲到脸盆前,泼上三把冷水,唤醒还有些迷蒙的清晨,回头一看,地上三鼠抹了皮毛,浑身溜光水滑,齐整一新。


    条条蹦上床榻,生拉硬拽:“圆圆,起来——了!”


    狐狸松了口气,忽然一定:“——蝉娘呢?”


    话一出口,满屋子霎时安静,面面相觑——果然,屋子里有鸟有蛇,偏偏不见了右爪黄的蝉娘。


    狐狸登时把心提起,屏息定睛,展开耳力去搜寻方圆踪迹,却听窗台外传来吭哧吭哧爬墙声,蝉娘含糊大喊:“大——王——!”


    狐狸疾步上前,一把推开窗子,果然蝉娘爬上,口中衔一抹鹅黄,小心坐在窗台上,两爪合并,将口中物捧下,奉在狐狸眼前:“大王,你看!”


    窗子大开,晨风招错,一朵指甲盖般大小的鹅黄花娴雅而立,两片细圆小叶,尚包在一撮新鲜泥中。


    “大王,我听阿苓说,凡人新婚要给礼钱、礼品,”小鼠一双眼亮晶晶,“大王给的是大王的,我想另给芮儿些!”


    “这花是我寻来的,是山里的,不是人的花,她们兄弟姐妹都开在一处呢!个个都漂亮,我问谁同我走,她用叶子碰了碰我呢!就叫她栽在芮娘窗下吧!”


    晨星微弱,偏两只豆眼明亮。


    狐狸禁不住笑:“好,那我把她栽在芮儿窗下。”


    她小心打开荷包,仔细地将这株细弱花收入,蝉娘志得意满,跳下窗台,连忙奔去洗漱。


    待准备完毕,小鼠们同狐狸兵分两路,狐狸自正门出,小鼠们则一连串爬出窗台。


    才到卯时,贺清来和豆儿黄还没睡醒。


    只见天边蓝色雾霭浓淡,晨晞未散,狐狸踏着微微湿润的泥土跑过木板桥,她悄没声蹿到芮娘窗下,木窗紧闭,芮娘还在安睡。


    她蹲下身子,只看昨日放下的金菊盛放,花头灿烂如碎金,狐狸轻轻用指尖扣开墙根的泥,小心将鹅黄花种在墙边。


    “叩叩”,屋内传来两声轻响,姜娘子小声道:“芮儿,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