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遍地是暗麟卫的眼线。


    这句话并没有说错。


    请安的妃嫔刚散去，路远的尚未回到自己宫里时，李翊就收到了众妃嫔集体向皇后谏言之事的详细汇报。


    详细到谁起的头，谁请的愿，谁响应了，每个人都说了什么话，句句不差。


    丽贵妃……她只是出头的锥子……


    贤妃、宁妃、其他有子的妃嫔……皇太后……还有她们身后勾连的外戚……


    人啊，自以为有了点筹码，就不满足于台下的位置了。


    李翊不打算直接插手，纵使芳华宫里有着绝对不能被揭破秘密，但巫兰足够聪明，一定会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暗麟卫提审了许多人却一无所获，再审下去就只能审皇后身边的人了。


    若非必要李翊不想动皇后的人，现在还不是打破平衡的时候。


    这次众妃发难来得很好，说明幕后之人并不打算收手。


    他只需静观其变……浑水中……才有鱼......


    *


    尉迟翩翩并不是拖延的性子，再三告诫纪安绝不可擅自离开栖梧宫之后就带着巫兰前往芳华殿了。


    纪安闲得无聊，带着阿青将栖梧宫里所有的宫舍挨个逛了一遍。


    对外的借口是给屋子撒药，可以预防生病。


    为此还真让巫兰配了点药粉，管不到生病的事，驱蚊效果是挺好的。


    一间间屋子走过去，也不羁是主子住的还是宫人住的，每一间都仔细看了。


    有皇后的允许，宫人们并不阻拦，甚至对二人连宫人的居所都愿意去撒药的行为非常感激。


    皇宫里主子们生病能传太医，宫人们生病就只能挪出去，巴不得纪安他们撒药撒得仔细些。


    走到书房外，正赶上宫人们来送东西。


    很大的托盘上放了许多卷轴。


    “这么多书？”


    纪安有些吃惊，小时候没觉得翩翩姐喜欢看书啊？喜欢摔跤倒是真的……


    宫女笑着回道：“不是书，是画！”


    “皇后娘娘爱画？！”


    在纪安小时候有一次想去城外打猎，怕自己记不清路就让尉迟翩翩给他画了张舆图。


    结果晚上准备回家时，打开舆图一看，几条歪歪扭扭的线连着看不出形状的斑块，幸亏老马识途，不然他就得在荒郊野地过夜了！


    那一次纪安充分领略到了尉迟翩翩的画技，后来向她抱怨时还差点挨揍。


    穿着缩小版轻甲的女孩叉着腰：“将军只要看得懂舆图就好了，不需要画得多好！而且我明明将几个重要标志都画出来了，很容易看懂的！”


    难道正是缺什么补什么，因为自己缺少画画天赋，长大后才喜欢上了赏画？


    宫女先摇摇头，后又点点头：“娘娘对书画都兴趣寥寥。是去年丹青院新来了一位庄先生，庄先生十分擅长描绘塞外风光。娘娘……大约是借画思乡吧……”


    踏入书房，书架上的书本很少，空间大多被画轴占据。


    桌案旁摆着一个展架，展开着一幅图。


    苍鹰展翼，遥望青空。


    *


    芳华殿地处偏僻，占地面积很小，它的上一任主人是先帝的琳琅妃，是李翊是生母。


    琳琅妃出身西域小国，是国主的妹妹，其母国与本朝交战，战败后献女求和。


    先帝宠爱了一阵就将其抛之脑后，更薄情的是，几年后先帝出兵覆灭了其母国，琳琅妃的兄长及其他亲属悉数被杀。


    若非她当时已经怀有身孕，恐怕处境会更加艰难。


    琳琅妃去世后，芳华殿一度成为李翊的居所。


    再后来李翊出宫开府，芳华殿废弃，待李翊登基后也没有马上修缮，仍将其封锁着。


    直到江南贡女入宫，美貌绝伦，初封为美人，次月封婕妤，赐居芳华殿。


    李翊并非好色之帝王，却对昙妃格外青睐。不仅将生母故居赐予她，更收集了天下珍奇昙花讨她欢心，忙于政事的李翊谁也劝不动，却愿意深夜赴约陪爱妃赏花。


    宫中有先帝朝就侍奉的老人，曾言说昙妃之貌与昔日琳琅妃有几分相像……


    尉迟翩翩出身将门，马背上长大的不耐烦坐撵轿，在宫里向来是走着去各处地方。


    她不想大张旗鼓，故没有带太多人，只带了两个贴身的宫女和巫兰前往。


    行至芳华殿门口，只见殿门敞开着，昙妃的大宫女恭敬地迎在门口，似是早知她要来。


    “请皇后娘娘恕罪，我家主子身体不便，难以出迎。”


    “无妨，本是为了让神医帮她看看，不应劳动病人。”


    “娘娘请。”


    尉迟翩翩是第一次来芳华殿，入眼望去满是苍翠，暗香浮动。


    除了引路的大宫女之外，并没有看到其他宫人，以至于生机勃勃的景象，却因过于安静而显得有些寂寥。


    气氛透着异样，当尉迟翩翩看到本该卧床静养的病人在正殿中央堂堂而立时，竟生出恍然之感。


    乌发雪肌，清丽至极的美貌反而透着几分妖异，让人觉得这不是人间该有的容颜。


    昙妃受盛宠，但在众人面前常常收敛自己，并不争锋。


    尉迟翩翩知她貌美，却从未有现在这般惊艳的感觉，就仿佛这才是真实的她，傲藏于骨，不惧风霜。


    “下去吧。”


    尉迟翩翩主动挥退了宫人，她很好奇昙妃想说什么。


    她并不担心昙妃会对她不利，论自保能力，可能皇帝还比不过她。


    “巫大夫留步。”


    昙妃的声音不似寻常女子般娇柔，稍稍有些低沉。


    她直视着尉迟翩翩的眼睛，神色平静：“请先看诊吧。”


    巫兰就是个大夫，雇主让看谁就看谁，最后结钱就是。


    而且巫兰是女的，给宫妃看诊更方便，不用垫丝巾。


    切脉触诊，又望过气色，巫兰很快得出结论。


    “经络紊乱将息，尚余胀痛，虽然以寒池之水相镇，效果却不显，是也不是？”


    “…………是。”


    尉迟翩翩听到这里已觉诧异，通常病痛怎会与经络相关，除非是习武之人……昙妃会武功？


    她并未出言询问，而是任巫兰继续。


    “人的经络强度有限，频繁地受损再恢复只会让其更脆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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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的病症乃是痼疾，积重难返，需以静养为主，配合用药方可恢复。”


    巫兰取出纸笔，准备写方子。


    “就这些么……天下闻名的魔医只诊出这些？还是诊出了别的，但……不敢说？”


    提出质疑的不是尉迟翩翩，而是——昙妃。


    她的左手还维持着探诊的姿势，袖子撩上去，露出半截小臂，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鼓动，仿佛马上就要挣脱束缚。


    “在下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医者凭脉诊断，既无夸大亦无隐瞒。”


    巫兰神情淡定，见的患者多了，应对的话术信手拈来。


    “哈——”


    昙妃忽然发笑，她笑起来更美，却如骤雨前盛放的花，已经预见到凋落的结局。


    “那你为何没有诊断出……眼前的——是个披着女人皮的男人！”


    如同一道惊雷，划破了天空，也撕开了所有的遮羞布！


    尉迟翩翩的脑海一片空白！


    她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但那人疯狂中带着解脱的神色，让她意识到这是真的。


    *


    对于纪安和阿青来说，皇宫中唯一值得逛的地方应该就是御膳房了！


    栖梧宫的建筑太板正，不如说皇宫都是一个样，第一眼威严大气，看久了只觉得乏味无趣。


    栖梧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不过那里是给皇后做膳食的地方，其他宫人的饮食还是由御膳房供应，包括纪安几人的也是。


    虽然之前答应了义姐不能乱跑，但是嘛……想也知道纪安不会老实待着！


    向宫女问了御膳房的位置，便光明正大地带阿青出去，反正其他人也不知道皇后的要求，只要在她回来之前返回就行。


    “唔……”


    阿青在皇宫里总会有些紧张，纪安就牵起他的手，这样的肢体接触可以帮助他放松。


    无怪阿青不安，实在是……


    宽阔到可供三四辆马车并行的宫道，看似空旷无人……


    纪安叹了口气，训练得不够啊，不知道视线也会暴露行踪吗？一看就是不注重日常考核！


    一行有一行的要求，想要做得好就必须不断精进自己的技艺。


    以前在悬刃阁时，阁众的俸禄由很多部分组成。


    最大头的当然是任务佣金，根据任务难度不同，按不同比例提成，越难的任务提成越高。


    此外还有月例银，月例银是固定的，无论当月是否出任务都可领取。


    不过领归领，能领到多少就说不好了。


    是仨瓜俩枣还是钱包饱饱，看的是能否在月评中得优！


    所以大家都不敢懈怠，尤其是花钱大手大脚拿了佣金就挥霍一空的那些人，考核的时候恨不得比出任务还认真！


    杀手的工作细致最重要，任何一点微小的地方没做好，都有可能送掉自己的命。悬刃阁的杀手伤亡率低，委托完成率高，跟一直保持训练是有很大关系的，总之都是纪阁主英明伟大！


    真是！暗麟卫做事太粗糙了！扰得他家阿青不得清净！


    纪安毫不客气地将错误归结于他人，完全枉顾几乎没几人能避开阿青的感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