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2 章 城南篱笆小院

作品:《楚兵

    洛阳。


    城南。


    穷苦庶民聚集地。


    自河洛鼎盛后,这里渐渐变样了。


    权贵的眼光,永远走在前面,他们购买土屋小院,兴建市坊高楼,


    洛阳城南,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地方,繁华与贫困在此交织。


    这里经常可以看见漆木马车旁,几个衣不遮体的孩童在玩耍。


    走街串巷的补锅老手艺人,路过最新的铁器大商铺,不禁默默低下头。


    短短两年,仿佛过去了一个时代,很多老手艺,渐渐吃不上饭了。


    南门三里,有一处临渠小院。


    这间小院子,实际是隔壁的耳房,它靠东侧,跟隔壁共用一堵土墙。


    靠沟渠一侧是个斜角,院子整体成三角形,内中两间土瓦房,勉强能住人。


    此刻,破落的小院里,炊烟缭绕。


    半开的灶房前,一个身材精干的年轻汉子,


    用湿葛布,手忙脚乱端着一陶罐滚烫的羊肉,迅速置于陈旧的矮木桌上。


    “哎……哎。好烫,烫,这鸟地方,连个趁手的陶器都没有。”


    年轻汉子边干活,边埋怨。他的右手大拇指被热伤了,此刻用左手在拿勺子,舀羊肉汤。


    旧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羊汤,散发出一股浓香。


    汉子对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着布衣的书生,


    那衣服肩头还有个大补丁,显然这玩意有些年头了。


    “家,家主,咱有必要这么怕吗?买个新陶器都不敢?”


    他们在躲人,躲的是大楚第一军神,赵王周云。


    这段时间,他们不敢跟任何势力接触,乔装之后,一直躲在此地。


    这间院子的主人,受过家主再造大恩,十几年来,从不联系。


    这次启用,除了家主自己,没有任何人知晓。


    面对同族远亲的疑问,卢俊臣嘴角冷笑一声,环顾四周道,“小看周云,就是死路一条。”


    “就老子做的那些事,要被赵王发现,马上就是一具尸体。”


    听着卢俊臣的话,武者气息不低的卢二郎不禁迷茫了,


    他边吃羊肉,边疑惑的说。


    “家主,你不是在给霍太后卖命吗?项楚太后还能保不住你?”


    “哼哼,项楚?”卢俊臣笑了,笑的鄙夷。


    “项楚要是能信,杨双跟梅朝远都把漠北打下来了,还用得着找老子?”


    闻言,卢二郎端着碗,陷入沉默。


    他在鸡鸣驿时,听到了很多关于北疆的故事,


    特么的,项楚就没干几件人事。


    段渊给圣昌皇帝尽忠到死,最后还落的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大纛立木,十几万郡兵封赏不认,光明正大的赖账,最后连楼关都丢了。


    杨双那是北疆神将,一路杀过多少突厥勇士,连突厥国都知道他是神,狗日的,项楚不知道。


    至于其他克扣军饷,北疆良家子要自己买粮,甲胄、兵备不齐,这种事情,卢二郎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不,不是,家主。项楚这么不是东西,你咋还真心给他们卖命?”


    卢俊臣即使穿着补丁布衣,走起路来,依旧是谦谦公子模样。


    他拿着两个干净的陶碗,在水缸前一勺,到小桌后,给了卢二郎一碗清水。


    卢俊臣咕噜咕噜,喝了一口后,舒服的道,“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给项楚效力了?”


    “那……那,你,你不是……”卢二郎还是乡下人做派,他指着卢俊臣,不好明说。


    “我谋划了对付赵王是吗?”卢俊臣眼眸锐利,冷视卢二郎。


    卢二郎倔强的斜着眼,算是认了,“赵王是个大英雄,你对付他,咱心里不舒服。”


    小渠旁,篱笆下。


    两个年轻人在分食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


    身材雄壮的男子,一直在唠唠叨叨的说同伴。


    某一刻,他将一块炖烂的羊杂夹到碗里,埋怨的说,“家主,就这羊肉,没赵王打下定襄,咱们都吃不到。”


    “就说这几年,驿站日子好过多了,从腌马肉罐,到牛羊肉罐,到吃现杀的牛羊,赵王多大功劳啊?”


    说到攻陷定襄,卢俊臣大口嚼碎一块羊软骨,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


    “周云此人,卢某很佩服,是条好汉。但卢某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他攻陷定襄城,是武川镇最大的战略失误。”


    攻陷定襄城是失误?


    这把卢二郎给说懵了,自从听了卢余贵的,来投奔远方族亲。


    卢俊臣在他眼里一直是人杰,


    但此刻,卢二郎对这人杰族亲的话,不敢苟同。


    面对太原来的傻小子,卢俊臣筷子在碗里倒腾几下,


    他在思索,要怎么才能让这个眼神中,透着清澈愚蠢的人听明白。


    小片刻后,环顾四周,卢俊臣指着隔壁黑色瓦顶道。


    “打个比方,有两人合伙盖瓦,一人瘦弱,专门负责联络。一人强壮,专门负责干活,还挣得不少,二郎你觉得五五分合理吗?”


    “五五分肯定合理啊。”卢二郎眉头紧皱,脱口而出。


    “哼哼……”卢俊臣摇头笑了,反驳二郎道。


    “盖瓦的认为,活都是他干的,同伴动嘴皮子而已,他该拿大头。”


    “联络的认为,活都是他接的,谁干不是干,他该拿大头。”


    “人人都会觉得自己功劳大,自己该拿的多,别人的事都是鸡毛蒜皮。”


    卢俊臣这么一说,卢二郎慢慢反应过来了,确实听过鸡鸣驿的老人唠嗑:买卖别合伙,合伙无亲友。


    但随后,卢二郎歪着头,不解道,“这……这玩意,跟定襄,跟北疆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卢俊臣用筷子,在旧木桌上,摆了几个关键的城池。


    “定襄城轻易被拿下,洛阳权贵还以为铁力不禁打。他们又没见过北狄狼骑,怎么会认为北狄人厉害呢?”


    “所以,在他们眼里,是赵王周云窃取了圣武皇帝的成果。赵人只不过是关外弃民,如今骑在他们头上,他们不能容忍。”


    “若是定襄城一直在北狄人手里,周云就能养贼自重。以武川镇的治理能力,不出十年,必然富可敌国,届时一举夺下定襄。”


    旧桌对面,卢俊臣说了很多,对北疆跟大楚各种势力心态,分析的很到位。


    只是听着听着,卢二郎感觉挺心寒的。


    赵王周云起于武川,一路随着圣武皇帝打败突厥,定鼎洛阳,平定中原,


    项楚皇室根本一点良心都不讲。


    如今对付周云,说白了,不就是大楚宗室跟霍太后都觉得河洛家大业大,


    文臣辈出,名将众多,不需要赵王周云了呗。


    北疆五郡,六七万精兵,将项济推上皇位。


    如今,赵王却要被圣武皇帝所杀,真是可笑。


    是的,周云斗不过圣武皇帝。


    卢俊臣的话,卢二郎觉得很在理。


    皇帝在中原有大义,有大将,有精兵,只要皇帝下旨,赵王周云不可能赢。


    赵王之所以现在如日中天,那是因为他手握建安军,威压天下。


    可一旦皇帝下旨,建安军大量兵马,他是指挥不动的,甚至会成为他的敌人。


    “咱就不明白了,赵王周云将中原河洛治理的如此好,他到底在图什么?”


    旧木桌前,卢俊臣最后喝了点清汤,眼眸深邃,朗朗而言。


    “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哼哼,虽然愚蠢,却也不失为英雄。”


    听这四句,卢二郎眼眸呆滞,不愧是赵王,真特么是个人物。


    他有些生气了,闷闷不乐,沮丧的道,“咱……咱总觉得咱们不是人。”


    卢俊臣的谋划他都知道,按那种计策,周云、项济必然反目。


    听了一早上责骂,卢俊臣不禁来火了,


    他敲桌子,冷喝道,“那你要我如何?皇城司抓我们两个,不干就死。”


    “我们死还不算,卢家跟你家全死光,咱不干吗?”


    “你忘记了,我们在大牢遭受什么样的酷刑?”


    面对卢俊臣的责骂,鸡鸣驿二郎只是默默低头,自顾自的喝汤。


    兴许是感觉自己语言太恶劣了,也可能是他只有二郎这个武者能信。


    小院篱笆旁,卢俊臣拍了拍卢二郎横阔的肩膀,长叹道。


    “没人一开始就想着王侯将相,就像卢俊臣,只想苟活而已。”


    “卢某绝对相信,项济、周云攻打定襄的时候,都是一腔热血,为大楚而战。”


    篱笆墙前,旧木桌后,


    卢俊臣话锋一转,带着恨意,鹰视狼顾,“霍太后是个蠢人,她绝对想不到,遗族就在项楚宗室。”


    “周云打掉的,不过就是皮毛,项楚自断手臂,到时候有它苦头吃的。”


    说完这些,卢俊臣没有理会失落的二郎,


    他默默地收了碗筷,随意提醒道。


    “霍太后这几天就要将军了,最后时刻要躲好,大乱之后,你我登场。”


    “对老刘叔嘴巴闭紧,现在除了我们二人,谁都不能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