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之后，天色便阴沉了下来，时而有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


    鲜有人迹的小道上行驶着一辆破败的马车。


    听着车轮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苏言辰放下车窗上的遮挡帘，心中祈祷驾车的小鹤妖能看准些路。


    目前他们可就只有这一辆马车，可不能再被摔散架了。


    “诶呀我的鸦哥啊，前面怎么黑乎乎一团呢？”驾车的小鹤妖突然开口抱怨了一句。


    “？”


    未等墨翎出声提醒，整辆马车陡然发生剧烈颠簸。苏言辰连忙拽着车窗的窗框稳住自己的身体。


    随着小鹤妖一声长啸，拉车的马匹紧跟着发出嘶鸣声，整辆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嘎！发生了什么？”


    墨翎连忙飞出车厢，出去查看路况。苏言辰望了眼手边的长剑想了想跟着走出马车。


    从望月山出发后驶向璇玑镇的路上并不太平。由于他们挑的都是些人少的小路，路上遇到打劫的山匪也不少。


    并非所有山都有妖族占据，像望月山那种在靠近城镇的地方居住的妖族更是极少。而在这缺少专门人士管理的荒山野岭，剪径贼人自然泛滥。


    “不会又是来抢劫的家伙吧？”下车前，苏言辰心中还如此想着。


    这一路上遇到的类似之事实在太多。若非他的剑术初成又有纯阳之法傍身，钱财与性命早就丢在半路了。


    刚出车门，苏言辰便很快察觉到几道阴森的目光正暗中打量着自己。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嗖——


    寒芒乍起，森白的牙齿碰上银色长剑迸发出一连串的火星子。手腕骤然发力，苏言辰便将抵在巨蛇口齿间的长剑拔出，顺势一挥，白色的剑气疾驰而出将飞扑过来的几条长蛇的蛇头切割下来，随后身形飞快后退与巨蛇拉开距离。


    剑影纷飞间只听“欻”的一声，锐利的剑芒直直破开空气穿透面前巨蛇的七寸，将其死死钉在地面上。


    感受着怀中的寻妖罗盘极速旋转的动静逐渐变小，最后持续发出低频率的震动，苏言辰心中不由产生一丝困惑，低头打量着地上的黑色巨蛇。


    “这些都是妖族？蛇妖……”他用剑拨了拨保持原形的蛇妖尸身，忽觉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


    “呕——”


    苏言辰忍不住掩住鼻子发出一声干呕，脚步不由退后几步。


    “太臭了！”


    没再看那些死去的蛇妖，他快步转身走向马车。


    “殿下，嘎！还有活口，要不要……”从马车前方飞过来的墨翎，嘀嘀咕咕着，说完鸟舌头一吐，脑袋歪到一边做出灭口的架势。


    “……活口？”跟随小黑鸟来到所谓的活口面前，苏言辰的眉头忽然一皱。


    挡在马车前的是一大一小两条青蛇，看着着熟悉的颜色，苏言辰不由想起多日之前同自己一齐逃出来的申元玥以及那位后山相识的蛇女。


    不过那对母女俩说过要去南边寻找族人，这两条蛇应该不是她们。苏言辰继续用剑身拨了拨昏迷状态的两条蛇妖。除去蛇身上布满的伤痕散发出的血腥气，倒是没有什么其他味道。


    “那边是黑蛇，这边是青蛇。颜色也不一样，就当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拧眉思索了一下，苏言辰指挥着旁边呆望着的小鹤妖将青蛇洗刷干净涂抹上药，随后关到马车上原带着的鸡笼里。


    看在这蛇妖与蛇女她们同族的份上先救它们一命。随手拿起车上的果脯塞进嘴里，苏言辰放松身体靠在车座的靠枕上，心中如此想着。


    若是好的就当做善事，若是同那几个黑蛇一样是恶妖，他手中的剑也不是吃素的。


    座下车轮继续开始转动，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马车继续行驶着。


    “殿下，马上要下雨了，这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不如就先在这山洞里歇息一晚吧？”


    听着头顶上不时发出的轰隆雷声，小鹤妖扭头冲马车内喊道。


    掀开车帘，苏言辰看了看更加阴沉的天色，出声应下。


    ……


    就在一行人进入山洞后不多时，天幕上的黑云便降下了雨水。


    雨越下越大，很快山洞口有雨珠落下，形成一串串雨帘。


    苏言辰坐在火堆旁，手上烤着白色的馒头片。


    旁边的墨翎忍不住喳喳几句，被苏言辰塞了一嘴的酸果脯。


    “嘎——”


    “好了，又不是一直这么吃，今日不过是天气所致，不能出去打猎。”揉了揉黑不溜秋的鸟脑袋，苏言辰看着烤成淡黄色的馒头片，凑近闻了闻。


    淡淡的麦香顿时萦绕鼻间。


    果然，只要不是烤肉类，他还是能将烧烤这件事做好的。回想前几日被自己烤得乌漆嘛黑的山鸡肉，苏言辰眨眨眼，不由摸了摸肚子。


    若说做山鸡的手艺，自然是银青那只大狐狸最厉害。煎炸炖烤，只要经由他手，就没有不美味的。


    “……”


    他怎么又想到银青了。


    苏言辰看着手上原本还充满食欲的麦香馒头片，突然感觉索然无味起来。


    哒——哒——


    逐渐变大的雨幕中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苏言辰下意识握紧身边的长剑，面露警惕。


    如今他身边只有一只小鹤妖以及一只被封印了修为只会说话的小黑鸟，若论战斗力也只有他一个，在这种雨夜保持警觉总不会出错。


    哒——哒——


    脚步声逐渐清晰，来人也终于显露了身形，出现在山洞之中。


    被雨水打湿的银色长发垂落在肩头，有雨水顺着发丝滴下，打湿来人脚下的地面。在黑色的兜帽下，苏言辰看见了一双熟悉的金色眼眸。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见了仿若实质的熊熊怒火。


    怎么……怎么是银青？他是怎么找到在这里的？！


    苏言辰的瞳仁猛地收缩，一下子握紧手中的长剑，剑柄上缠绕的赤色剑柄绳那粗糙的质感在现下的感知中愈发清晰。


    银青他生气了……或者可以用愤怒来形容。


    至于掺杂其间的情绪，苏言辰却根本来不及辨认，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银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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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知道他俩父辈间的杀身之仇了？！否则又怎会如此愤怒……那种眼神，就好像要把自己吃了一样。


    某一时刻，山洞中好像突然安静下来，耳边只能听到洞外纷乱无序的雨声。


    “咣当”一声，苏言辰手中握着的长剑忽然失手滑落到地上。


    他也没有想要拾起的意思，只是怔怔看着银青，看着这只眼中满含愤怒之色的大狐狸，慢慢走向他，带着周身冰冷的气息。


    所谓父债子偿，银青他会是来杀自己的吗？


    如此猜想着，苏言辰心中却并没有害怕的情绪，心中只有一种大石落地的释然以及……淡淡的不甘。


    一步，两步……三步。


    眼瞧着银青越来越接近自己，苏言辰忍不住闭上双眼。


    下一刻，一股独属于银青的冷香忽然包裹住他整个人，柔软冰冷的触感从唇间传递给宕机的大脑，将其搅成浆糊。


    “嘶！”唇角忽然被尖锐的犬齿咬破，口中顿时泛起腥甜的味道，苏言辰蹙起眉，倒吸一口冷气。


    银青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耳边突然响起银青那熟悉的声音，只是相较于往常，此刻是声音更加低沉透着沙哑的意味。


    苏言辰这才发觉自己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


    “你真的，太不乖了。我的阿辰。”


    比赤色火焰更夺目的金色狐火出现在九尾狐妖的周身，将其身上的水汽快速蒸发，垂落在地的九条狐尾很快干燥恢复了毛绒柔软的状态。


    银青熟练地将青年圈起，看着对方那无辜的模样，他不由恨恨捏住那白皙的脸颊肉，又因为青年的痛呼忍不住松开手。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身边？”银青捧起苏言辰的脸，紧紧注视着青年那双深色的眼眸，开口问道。


    “你，原来不知道吗？”听到银青的问话，苏言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错估了情况。原来银青并不知道他们父辈之间的事情吗？


    “知道什么？”银青追问道。


    “……”苏言辰不由抬眸望向面前这只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狐狸，心中挣扎着。


    可若是隐瞒下来，这件事终究定然还是会被对方知晓，早说晚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苏言辰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手掌，产生一阵痛感。


    他深呼一口气，目光直直对上狐妖那双金色的眼眸，一字一顿道。


    “我的父亲杀了你的父亲。”


    说完这句话，苏言辰心中忽然一松，他望着身前之人，如同等待审判一般等待对方的反应。


    “……”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从我身边离开的吗？”良久，银青忽然出声，身边停滞在半空的狐尾缓慢摆动着，带起一阵微风。


    当然不止如此。苏言辰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即将收回手之时，他的手背突然附上带有凉意的手掌。


    “你是否还有事情瞒着我……比如，你腹中的胎儿？”


    银青淡淡开口。


    分明是低沉悦耳的嗓音却像惊雷般在苏言辰的耳边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