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赖

作品:《和离后的第五年

    第22章


    耍赖


    22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微妙。佟归鹤以为容津岸会被激怒,谁知当年的探花郎眼皮-掀,始终保持着气定神闲的姿态:


    "“夫妻本为一体,互相之间坦诚相待。我与采薇当年之所以会分开,只是因为一点误会而已,自然没有什么秘密。''佟归鹤的太阳穴上隐隐凸起青筋,他立刻回:“可是,你们和离之后,老师她宁愿隐姓埋名也要躲着你,真的只是因为一点误会而已吗?‘他提了一口气;


    “在池州的时候,是你们五年后第一次重逢吧?距今也已有月余了,这么长的时日,老师她为何还要选择隐瞒我们所有人,装作与你不识、不愿与你有任何关联?容津岸不看他,只低头整理腰间蹀躞带。这副从容的模样,更加激起了佟归鹤心中的怒火:”容大人,草民记得,你曾亲口说过,奚家七爷奚子瑜,是你在国子监的同窗,你与他更是情同手足。当年老师离开京城来到东流,她身为罪臣之女又是和离之身,你以为,她是凭何能在久负盛名的青莲书院教书?‘眼见容津岸修长凌厉的手一顿,佟归鹤唇角上翘,说话时多了几分底气:


    “奚家乃是东流第一大望族,奚家七爷曾以奚家声誉为注,力保老师在青莲书院教出不俗的成绩。草民还曾听说,奚七爷当年也同样高中二甲进士,却放弃了前途无量的翰林院编修之职,回到东流做一名商人,还差一点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梅氏退亲。"


    说完,只觉得耳膜一震,竟是容津岸低低冷嗤:“你听说的东西,不可谓不少。


    佟归鹤定睛一看时,却见神姿高彻的权臣面不改色:“如若方才这些,就是你所谓的秘密,这天下屡试不第的落魄文人,怕是都敢以贩卖乏味无趣的稗闻为生了。"衣冠楚楚的模样,当居庙堂之高。


    佟归鹤咬着牙。


    他心想,秘密,不止,当然不止。


    其实方才那个冲动已经抵达了他的嘴边,一张口便可以惊涛骇浪,但他转念,又升起了一个新的想法。儿子的事,瞒着容津岸越久,等到容津岸知道真相的时候,才会越生气越愤怒的,对不对?而真相大白那一天,他再飘过来,轻描淡写嘲讽两句:嗯,原来容大人才知道吗?草民还以为大人早就知道了呢。


    所以即使容津岸话藏机锋,佟归鹤也只是敛眸,垂手施礼:


    “容大人教训得极是,草民谨记。‘


    他淡然说来:


    "有一件事,草民差点忘了。


    “这些年,老师对草民关怀备至,不仅时常陪伴草民读书至深夜,草民在书院每每有头疼脑热的时候,老师她都会亲手熬制汤药。草民至今记得,有一回草民病来如山倒,无法下地走动,只能在寝房中静卧,老师她还不辞辛苦,到草民的床榻边,喂草民服下汤药。’"见到容大人,草民才知道老师对草民的特殊照顾全赖草民有幸生得几分像容大人。老师如此情深义重,明日开始的秋闱,草民也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辜负老师的殷切期许。''


    忙碌至晚膳时分,容津岸来找叶采薇。他到的时候,她们主仆正在吃饭,二人相对而坐,一尺见方的餐桌,素青色的钵碟盛着几样小菜。问鹂一见容津岸来,便起身下桌,去重新为他布置餐具。


    “清烩菰,莼菜羹,红脍鲈鱼,”容津岸睨过满桌清新鲜亮的小菜,淡笑报菜名,“真是难为这府衙的小厨房了,还要做如此刁钻的菜式。


    叶采薇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绩溪距离东流不远,四百多里,”容津岸微抬袖笼,就连举箸的姿势,都清雅俊逸得很,“五年来,你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薇薇,‘思乡’这两个字,你若执意要用这些菜式来表达①,又是否问心无愧呢?我只看到了刻意和虚伪,没有旁的。


    菰菜清爽,莼羹浓稠,鲈鱼鲜嫩多汁,入口咸香四溢,叶采薇放下筷箸,将鱼刺从唇瓣挑出,与空碟中的其他鱼刺并排在一起。


    她生得鲜妍,木芙蓉般静美的面容,被莼羹的袅袅香烟熏染,别有一番芸芸风韵。


    朱唇轻启,黛眉一挑,便多了半分天盛逼人:“该付的菜钱一分不少,我还多补贴了几两碎银给小厨房,容大人白吃白喝、吃拿卡要也就罢了,还大言不惭挑剔起菜式来?‘


    提到银钱,容津岸想起了什么,


    一顿:


    “康和县主还你的那一万两银票,因为上面有专门的印信,需要先留作案件的证据,等事情了了,我再给你。眼下的情形,一万两是否回到她的手上,叶采薇根本不在乎。


    她抬起眼眸,与她相对而坐的男人穿葱青色常服,缭绫的料子,蟹壳色的滚边,领口一圈疏疏懒懒的流云暗纹,与他如烟似雾的俊朗外表颇为相称。她必须要承认一点,如若不是因为容津岸这副极好的皮囊,她对他多年来的容忍和退让,定会消减好大一半。叶采薇想起了另一件事,正色:


    "我被你留在这里,


    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也用了,


    我想


    敢问容大人,向外寄信,需要得到你的批准吗?‘”佟归鹤不可以。’


    “他就在应天,我给他寄信做什么?’”奚子


    瑜也不可以。


    “我连他人在何处都不知道。’


    容津岸忽然一笑,眼尾染上淡淡的红:"温谣可以,她的两个哥哥不行。''


    叶采薇觉得两人的对话像两个不满五岁的幼稚孩童。将手中盛着莼菜羹的瓷碗放下:


    “那我就出去了再给她写,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了我?’对面久久没有回答,男人左手的长指捻动,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是无辜的口吻,清澈得好像初出茅庐的青年,又偏生让人捉摸不透,叶采薇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眸中的愠火,垂下眼帘,听他又说来:


    “叶先生又不是囚笼中的犯人,我自然是不会检查你写给温谣书信的内容。再说,就算你果真用书信向她求救,京城距此路途遥遥,等她和孟崛赶过来的时候,我们也早就结束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容津岸更会惺惺作态的拿乔小人,叶采薇心口一堵,咬着唇瓣,正恨不得跟他撕破脸大吵一架,却见余光里葱青色的袖笼前伸,朝着桌上另一盘菜肴探去。


    容津岸长指捏住瓷勺的勺柄,勺心则深入了那碟茴香拌花生。


    花生脆爽,茴香油绿,配上几颗切成小丁形状的辣椒,鲜香得宜,最受叶采薇的钟爱。只可惜,容津岸天生有疾,并不能食用花生,每每误食,轻则腹痛腹泻,重则呼吸不畅、面部水肿,几近窒息,半只脚踏入黄泉。


    在和离之前,他是叶采薇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对他的体贴事无巨细,这种饮食上的事,她尤其小心谨慎,绝不会让他有半点犯险的可能。


    但如今,早已经江河日下。


    容津岸无耻之尤,他既要当着她的面给自己找不痛快,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最好是死了,一了百了,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那些恩怨纠缠的旧账,也可以彻底清算。而她四年来对叶容安撒下的弥天大谎,便可以悄无声息地掩过去。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入秋的雨水如海如潮,豆大的雨点噗哒噗哒的,打在直棱窗雕花的凹陷上,有一些则沿着窗沿,缓缓蜿蜒而下,划出一道一道细小的彩线。饭毕,问鹂利落收拾餐桌上下,容津岸移至一旁的圈椅,慢悠悠地品着叶采薇从东流带来的敬亭绿雪,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手上不停的问鹂瞥向那二人,每到他们都不说话的时候,她便预感到有事发生。


    她和见雁夹在他们中间也很难的。


    果然,她听见叶采薇说来:


    “食不言寝不语。’


    “起先用饭的时候不方便,眼下闲着,容大人若是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问鹂又偷偷睇过去一眼,只见叶采薇眼底泛红,显然是勉强维持了脸上尚算礼貌温柔的神情。“若是没有,也请容大人回去休息,瓜田李下,有损容大人清誉。’


    然而,容津岸是摆明了一副赖皮的模样。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继而两条长腿一展,舒舒服服地向后,靠着圈椅的椅背扶手,葱青色袖笼包裹的长臂疏疏撑在几案,骨节分明的大手,支起他俊朗无匹的面容。


    “确实有些要紧的话要说,但只能叶先生一个人听。他淡淡发言。


    恰好此时问鹂已经收拾妥当,她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自家主子,然后默默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上,守在外面。被留下的叶采薇闷声欷歙:


    有时候,她是真的弄不明白,自己的这两个心腹婢女,究竟是向着谁的。


    这边,容津岸支颐,款款说来:


    “自去年年末始,京城里学风日盛。有几位老休致仕的翰林,仿照南方各地欣欣向荣的书院,也在城角兴起了几间私人书院。‘


    “这些书院规模不大,但五脏六腑俱全,与腐朽陈旧的官学国子监相比,它们朝气蓬勃而学风清朗,虽然比不上如庆林书院、青莲书院那样贤才济济,但我也听过两回他们的讲学,水平极高。


    叶采薇听完默了默,如画的黛眉蹙起,小巧的鼻头也微微泛红:


    “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虽然叶渚亭当年科举时因为特殊原因未进一甲,但他才学卓著,自从嘉泰二十六年重返京城做官起,便已是当世公认的大儒。传道授业、著书立说,是几乎每一个心怀天下的才士之宏愿,而能创办自己的书院,是叶渚亭多年的夙愿之一。但事与愿违,身为太傅、又是官居二品的朝廷栋梁,绝不可能在京城这个天子脚下大兴书院。当年,也只能在叶府上开私堂教学,收几名像容津岸、奚子瑜一样的关门弟子,硕结桃李。


    是以,叶采薇离开京城之后,才在奚子瑜的建议下,选择到青莲书院教书。


    容津岸无端提起书院做什么?叶渚亭是他的恩师,却早已身败名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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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个书院的山长,都是叶阁老从前的同侪,自然对叶先生的真才实学一清二楚。叶先生若是想去教书,不需要我用全家的声誉做赌,也能顺利。"容津岸眉宇云山雾罩,长臂仍旧支颐,睇向叶采薇的黑眸里,难以辨出情绪。


    但尽管如此,他的字字句句扭曲,叶采薇心头的火“噌”地被点燃,杏眼圆睁


    “我想?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去那里教书?还有,此事又与你


    何干?做什么,需要你用你全家的声誉做赌?''她被气得笑了一下:


    “什么全家的声誉,现在你所谓的全家,就你一个人,书院的山长要你的声誉做什么?你薄情寡性背信弃义,又哪有什么声誉?''


    为了尽快将容津岸赶走,叶采薇从饭后便一直没有坐下,就站在他身前一步处,这样俯低的姿态,能够让她对他自然而然的压迫,气势如山。


    一连串的质问唾完,叶采薇选择了居高临下的睥睨,不带半点犹疑。她的红唇饱满湿亮,两颊因愠怒而生了淡淡的粉,鸦睫簌簌,乌黑的一对眼眸,流光溢彩。然而容津岸却并没有接话,只一动不动,凌厉的下巴微抬,深潭一般的瞳孔,坦然接着她的逼视。两人无声对视。


    窗外的雨声未歇,不知不觉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窗沿上,发出并不悦耳的闷响,又夹杂着轰隆隆轰隆隆的阵雷,掩盖了这间房内,所有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一定是僵持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叶采薇眼花,否则,她怎么会看到,容津岸的眼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呢?


    盖因佟归鹤在今日提起,当年青莲书院的山长之所以会同意叶采薇到书院教书,全靠奚子瑜以奚家全族的声誉作注。


    而叶采薇对此并不知情。


    当初奚子瑜解释,赴国子监之前他便在青莲书院就读,因此与山长熟识,山长卖了他一个人情,爽快同意了叶采薇以女子身份教书。


    她哪里能猜到容津岸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实则是在试探,而根由竟在与他情同手足的奚子瑜?心跳不受控地越来越快,她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考虑去京城?为了叶容安,她又怎么可能去京城?


    叶采薇潋滟眸光倒映在容津岸的眼底,男人仍旧不说话,只淡笑熠熠,光华爬上眼尾眉梢。“你到底走不走?”到了终于无法忍受,她先开了口。柔弱无骨的双手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明知徒劳,却仍要伸向他的衣领。


    容津岸生得高大挺拔如松柏,她虽在女子中不算娇小,与他并立的时候,两人却好似玲珑的猫咪和虚伪的豺狼.


    若是能把他拎起来,丢出去就好了。谁知柔荑刚刚触到他领口流云的暗纹,却见俊朗无匹的男人脸色骤变。


    眉头深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沿着他坚.挺的鼻梁和瘦削的面庞滚落,他的皮肤本就苍白,刹那过后,连薄唇都骤然失了血色。


    “你.....”叶采薇怔愣。


    “以、以为我,”容津岸的话语断断续续,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早就可以吃花生.....


    方才还大张旗鼓的权臣肱股,眨眼间竟然几乎要昏死过去。


    叶采薇心跳消失,来不及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她飞快转身,让门外的问鹂去请郎中大夫。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郎中大夫冒着大雨赶到时,浑身湿了大半。


    容津岸被就地安置在了叶采薇这间屋子里。确如他自己所断,如此险情全赖他服食了花生,幸而量极小,在施针之后,已无性命之虞。问鹂从旁协助,容文乐则一如既往伶俐靠谱,付了诊金,将那郎中大夫周全送走,又在外面按方抓药,等到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端过来的时候,床榻上的容津岸才勉强撑开了眼皮。


    苍白的眼帘之下,瞳孔漆黑依旧,只是又浓又长的眼睫却好似蜷曲,虚薄的眸光投过来,仿佛是黯淡的星斗。刚才,为了方便郎中大夫施针,容文乐已将容津岸的外衫麻利出去。眼下探花郎被半截杏红色的衾被盖住下身,手臂压在被面,皱巴巴的袖口挽至肌肉紧实的小臂,露出苍白的手背,其上的青筋十分显眼。这样的情状,一时竟是难以言喻地尴尬。容文乐颇为复杂地睃了叶采薇一眼,端着烫手的汤药正要往前凑,谁知躺着的那个人,幽幽开了口:“这.....汤药,怎么不是薇薇亲手熬的?’叶采薇简直莫名其妙,刚想出言嘲讽,容文乐倒先陪着笑回道:


    “叶娘子的双手娇贵,是用来舞文弄墨的,生火熬药这种粗活,自然是小的来做。‘


    “娇贵?”容津岸愁云惨淡,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在青莲书院教书,学生头疼脑热的,她可是亲手熬药,又哪里是娇贵的人?"


    叶采薇又惊又疑,眉头紧皱。


    青莲书院配有诊室和药房,又有专人负责学生的病体,哪里需要她亲手给学生熬药?


    哪一个学生值得她亲手熬药的?


    到底是谁传的谣言?


    这谣言到了容津岸的嘴里,还变出了一股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