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场景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混沌，除了眼前的白色浮雕石座，蒙比乌斯看什么都是一阵眩晕，只能辨别出喷在后颈皮肤上灼热的气息，以及时不时还要占便宜舔一下的舌尖。


    这种时候主播本人还有心思敬业地向视角下方的直播弹幕讨论区扫去一眼，弹幕已经不出意料炸开锅，以每秒几百条的速度快速刷屏，看得蒙比乌斯又是一阵眼晕。


    【屏幕怎么黑了？主播把网线踹了？】


    【看左下角文明直播流动红标】


    【主播违法乱纪被网警扫了？】


    【血是红的都没禁，这次是禁的什么】


    【不知道，主播不穿裤子裸睡了吧】


    【不知道，主播做春天的梦了吧】


    【主播刚刚发福利了？谁有截图】


    【什么福利，那个死法师袍裹得和乌鸦成精似的，做恨的来了都得扒完大袄扒小袄，扒完主播已经睡了一轮了】


    【主播再不出来就造谣你去做恨了】


    【主播呢？】


    弹幕已经开始贴寻人启事全网通缉失联主播，而这边由于轻微限制级画面痛失直播间的蒙比乌斯又被毛绒大脑袋撞了一下，魔族特有的坚硬max犄角牢牢抵住蒙比乌斯的后脑勺。


    忍了半秒，蒙比乌斯忍无可忍，反手拽向像是要戳死他的硬质尖角，全靠手感的情况下准头很好地握住底部，连带着拽住几根柔软的发丝。


    身后的呼吸声倏忽一滞，一秒后，蒙比乌斯听见压抑的“咕噜”声贴着耳根传来，像是舒适，又像是极力忍耐。


    蒙比乌斯发誓自己用力拽了，但哪怕是梦里，体力值竟然也很遵循人物数值设定。他不仅没能让后面的脑袋远离自己可怜的快被蹭秃噜皮的后脖子，甚至还有点手酸。


    “……这次，你又想把我扔在哪儿？”


    这道声音沙哑得过分，喉口仿佛被灼烫的烙铁熨过，滚出的每一个字都含着炽热到近乎神经质的颤声。


    如此明晃晃的质问。


    但蒙比乌斯觉得自己很无辜。


    至少这句话说得不太合理，蒙比乌斯试图顶着头晕和摩帝法讲道理。于是他翻过掌心，伸手扣向摩帝法的下巴，食指缱倦地一刮掌中下颚的软肉。这个动作他们都太熟悉，就像无数个曾经，那朵花枝拂过魔王的脸颊。


    这是一个意味着喜悦的、邀请的、奖励的信号，摩帝法无法抑制地感受到，心腔正在榨出过量到亢奋的欢欣，一切都在此刻屈从于烙印一般的本能，他本能地伸出舌头。


    这本该是一个吻的。


    但蒙比乌斯出乎预料地两指夹住向他的讨吻的舌，魔族分叉的长舌不得不又向前吐出一寸，彻底袒露出舌根。


    摩帝法轻轻偏过头，用脸颊迷恋地去蹭蒙比乌斯偏冷的皮肤：“唔、嗯……”


    他将要吻住他，这一次他不会再等待，不会再错过，不再听任何蛊惑或乞求。他会含住他的舌尖，从吞下一个吻开始，彻彻底底地吞下他。


    就像他曾经想过太多遍的那样，他要把魔法师的灵魂含在口中，好时刻亲密地吻他，和他讲话。再整个吞下他，把他安放在胃袋，让他像一只小鸟一样，一颗心脏一样，躺在自己的身体里。


    恶魔试图把魔法师握在手里，一想到他最终将吞下魔法师的灵魂，就兴奋到战栗不已。


    此时，蒙比乌斯忽然用着那种轻如呼吸的声音，吐出如同梦中旧情人的絮絮低语声：“摩帝法，我们的契约呢？”


    魔法师的第一句话，轻得像是一片拂过耳畔的鸟雀绒羽，无边蔓延的吞食与爱欲之梦却在刹那炸成千片碎裂的玻璃。


    魔王没有想过，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们的契约在舌根，是在每一个吻时都能品尝到的烙印，好让他时刻记住渴望吞下的食欲——但他刚才没有看见契约的咒印。


    黑发法师刚在是在确认契约咒印。


    可怖的焦灼几乎立刻没过摩帝法的咽喉，他动作急促地将怀中的人转过来，正对着法师的脸，直视那双静如绿湖的眸子。


    他发现法师的脸上竟然是带着微笑的。


    所以这是一个玩笑吗？这是一次取乐吗？


    他不畏惧来自于魔法师的谎言，但当他反复向那双绿眼睛索要答案时，魔法师脸上的微笑却在告诉他，他并不是在讲一个无关痛痒的笑话。


    摩帝法不知所措地摇头，深红的瞳孔凝成腥稠的血色：“我……”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解释还是问询，在魔王张口之前，黑发的魔法师已经先一步伸出手。


    这只手白得近乎虚影，落在魔王的面颊上，是一个轻柔到宛如幻象的安抚。


    “对不起，是我记错了，摩帝法。”黑发的法师的声音里含着残忍的歉意。


    “我才想起来，我已经死了，我们的契约解除了。”


    蒙比乌斯抱住魔王僵硬的身体，将侧脸靠进他的颈窝：“我没有扔下你，是你自由了。”


    *


    蒙比乌斯没想到竟然还能有在前攻略对象梦里扮鬼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以外一切都很爽，就连摩帝法拂在他耳边的头发丝都比以前看着顺眼不少。


    哦，还有他到现在都没恢复的直播间，弹幕里已经在劝Mobius主播在监狱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下次擦的时候记得放个预警大家也好及时截图留念。


    在摩帝法背后堂而皇之地调试了几次直播间后，似乎还是没人能看见游戏画面，蒙比乌斯差不多放弃线上调试的可能。但眼下显然正在走关键剧情，蒙比乌斯不确定现在下线调设备会不会把剧情卡掉，斟酌之下还是打算把这段梦境剧情线先走完。


    蒙比乌斯认为这个梦并非是自己的梦，而是摩帝法的梦。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并非梦境的主体。在他没有试图挣扎前，摩帝法给他带来的压制几乎是完全无法反抗的，因为摩帝法认为他并非“真实”存在于此。


    也许魔王已经拥有过无数个相似的梦，可哪怕他真的在其间吞下这具身体的灵魂，他也从未如愿以偿，因为他太过清晰地知道这里有的只是幻影。


    直到蒙比乌斯微弱的挣动让他触摸到了一丝幻象之外的可能性，他开始认为这个蒙比乌斯是“真实”的，蒙比乌斯也因此获得了被允许在此自由行动的能力。


    他得以抚摸他，拥抱他，再告诉他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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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答案。


    这只是蒙比乌斯的猜测，至于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猜测是否准确；倘若的确是如此，又是由什么触发所导致的进入他人梦境，还需要等蒙比乌斯离开这场梦后再去探索。


    蒙比乌斯不太确定这个摩帝法正处在什么阶段，但他显然与自己熟识，并有过较为亲密的关系，所以必然是第二周目攻略魔王线那一档的那位。


    可摩帝法在后期与自己的关系并不算太好，毕竟被骗来打工几十年，一朝发现真相后还走不掉，必须得干到老板死的那一天，有点怨气也很正常。


    但前期满大陆乱跑的那一段，摩帝法被蒙比乌斯很恶趣味地封印了记忆。毕竟好狗不会嫌弃主人，虽然摩帝法不是狗而是个大魔头，但对所幸对生活质量要求不高，一人一魔一鸟异世界公路旅行片也称得上相当快乐，不至于上来就嚷嚷什么恨不恨的。


    蒙比乌斯只好结合梦里的情景猜测一番，或许是在自己死完下线后的剧情演出呢。那一周目打出结局后，剧情已经永远定格于神父之死，其他任何故事都随着他的故事的结束而停滞，蒙比乌斯也不知道在他死后会发生什么。


    也许魔王获得自由后再来背誓屠杀全大陆，也许砸了他的神像后再一扬翅膀把圣所烧个干净，但这些蒙比乌斯都管不着了，策划又没给他发起死回生if线的DLC。


    结果显而易见，蒙比乌斯猜的还是挺准的，这位精神状态不太妙的魔王大概率就是他死后留下的旧债。且在蒙比乌斯的一番操作下，魔王大人的精神更加岌岌可危了。


    但摩帝法本人给蒙比乌斯的印象，其实和眼下这个窝窝囊囊抱着他不撒手的样子相去甚远。蒙比乌斯抱了一会儿胳膊有点酸，无奈魔王大人实在有点太粘人，见他手抬累了，还要把蒙比乌斯抱到唯一旁观全程的石雕座上，强迫黑发法师坐上他的腿，再把手搭在他肩上搂着。


    全程男鬼微笑的蒙比乌斯：……我觉得你的要求有点多哦？


    摩帝法在得知蒙比乌斯是个“死人”后，大约是彻底放下自尊心，打算对梦境产物为所欲为，红色短发在蒙比乌斯的肩窝里蹭得乱翘，魔王的五官是长生种特有的年轻的英俊，高挺的鼻梁抵住蒙比乌斯的脖颈深深嗅闻。


    “我很想你。”摩帝法重复着低声喃喃，“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愿意回来？”


    感觉自自己在被吃豆腐的蒙比乌斯试图转一下脖子，但被力量max的魔王强硬镇压，按在他后腰的手再次令蒙比乌斯动弹不得。


    蒙比乌斯试图再为自己挣扎一下，放缓语气道：“我不会回来，我已经死了。”


    “我的灵魂已经消散，”蒙比乌斯说，“血肉也已经被分食，这片土壤不再有我的那棵灵魂之树，我永远不会再回来。”


    蒙比乌斯忽悠地相当努力，奈何摩帝法是个不开窍的木头，只知道抱着蒙比乌斯闻闻闻，蒙比乌斯恨不得拎着他的耳朵问问到底有什么好闻的。


    “不，你会回来的。”摩帝法靠在蒙比乌斯的颈边，像是得到了某种短暂的满足，恍惚地说，“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我去找你好不好？”


    一顿话疗大失败的蒙比乌斯：……不是，以前也没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