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人找你。”


    工作间的大门忽然被大力拍响，这声音十分突兀，刺激着林克斯的耳膜。


    他放下了手里待装配的器官，顺手脱下手套。


    “犯什么事了？”经过0293身边时他悄声问了一句，然后指了指身后两个穿着制服的高大男人。


    其中一个拿出了电子屏，开始对着林克斯的瞳孔扫描。


    “你叫……赫兰？”


    “嗯。”他忐忑地应了一声。


    面前的人拿出了一张证件，在林克斯眼下随意晃了晃。


    是时间规划局的人。


    “有什么事吗？”他紧紧抿着唇。


    “你超速了你不知道吗？”那人轻蔑地笑了笑，没给林克斯一丝眼神。


    “自己看吧，这是你……吧？”


    两人拿出了一张电子屏。


    那辆飞鱼确实是熟悉的“老朋友”，只不过开车的是真赫兰。


    好在他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形也隐没在黑暗里，监控上拍得不是很清晰。


    “嗯。”林克斯快速应下了：“抱歉，我需要缴纳什么罚单吗？”


    “你早点有这个意识不就完了吗？害的我们差点给你下逮捕令。”


    “今天下午五点前，来局里交下罚单。”他粗暴地撕下一张锡箔纸，看也没看就丢到了林克斯脸上。


    “抱歉，可以晚一些么，我……”


    “如果你想蹲局子的话。”


    那人的皮鞋不耐烦地敲击着地面，把笔插进了兜里就准备离开。


    “等等！”林克斯忽然冲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


    “我还有工作要做，可以晚一点么，就一点点……”


    对方小臂上莹蓝色的数字不断跳动。


    三小时。


    他撇了撇嘴：“你要知道，我们可是很忙的。”


    五小时。


    “好吧，七点，最晚七点，如果那时候看不见你人……”


    “我会准时到的！”


    他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林克斯的手。


    “你很上道嘛小子，再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一些‘独家消息’，如果你不想备受折磨的话，千万不要找一个红头发的家伙交罚单。”


    警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和同事勾肩搭背地懒散离开。


    0293不满地啧了一声，又转头对林克斯说道：“你可以请假，但是，可能会对工作表现有影响。”


    “时间规划局的人也管交通事故吗？”


    系统：【任何与时间有关的事，他们都拥有管理权。】


    “好吧。”


    想着下午还有一笔罚单要交，林克斯有些心不在焉。


    但是超量的工作还是让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


    “你可以先离开。”z873抢在他前面拿过了履带上的一颗人造心脏。


    “你干不完这么多活。”他趁着这空隙松了松酸痛的手腕，又把心脏接了过去。


    林克斯掏出光脑看了一眼。


    “三小时，我觉得还来得及。”他又扭头望向长长的履带上源源不断地人造器官道。


    ……


    “等等！”在七点的最后一分钟，差点跑断了腿，林克斯总算赶到了时间规划局。


    那是一个三角形的仿金字塔建筑，周身用黄铜色的反光金属拼接而成，显得更加冷硬，不近人情。


    他趴在门框上喘着气，手里还攥着那张罚单。


    “真令人遗憾，我还以为局子里要多添一双碗筷了呢。”


    警员抽走了林克斯那张皱巴巴的罚单，幸灾乐祸地给他盖了章。


    “去找那家伙。”他指了指身后的一间审讯室。


    “我还没到要被审讯的地步吧？”林克斯不安地挠了挠下巴。


    “啊，当然，我是说让你去找在审讯室里的红发警员交罚单，现在，我们要下班了，你来得有一点晚……”


    “我没迟到。”


    “是的，所以我说的是，‘有一点’晚。”警员这次懒得和他啰嗦，直接朝审讯室推了林克斯一把。


    他的神情却不像在说“你来晚了”，而是在说“你要死了”。


    “系统，我不会真要坐牢吧？”林克斯做了一次深呼吸，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系统：【不会的，相信我，只是……】


    “只是什么？”刚鼓起的勇气又被打散了。


    【放心吧，你会平安出来的。】


    林克斯敢紧用光脑给赫兰发了信息，这事儿大概一时半会搞不定。


    【L：今天加班，不用等我了。】


    【H：嗯。】


    他刻意隐瞒了这张超速的罚单。


    “如果我不幸入狱了……”


    【没这种可能。】


    审讯室里黑黢黢的，唯一的光源是悬在天花板上的一盏昏黄小灯。


    “姓名？”那位红发警官身形很瘦削，与林克斯的想象大相径庭。


    “额，赫兰。”


    他的眼皮耷拉着，手上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随意地拿起了罚单。


    “坐。”


    林克斯看向了审讯室里的唯一一张椅子——金属的镣铐甚至还没拆下。


    他拘谨地缓缓坐下，屁股只挨到了边缘。


    “这是你？”红发警官忽然凑近，用两指夹着一块电子光屏几乎贴到了林克斯脸上。


    这也让他看清了对方胸前的证件——沃克尔（一级审讯官）。


    “嗯，嗯，是的。”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使他忍不住微微向后倾着身体


    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交了罚单，就可以了么？”他侧开脸，小声问道。


    沃克尔却没回话，把身体靠在了座椅上，用指节敲击着桌子。


    “我觉得不太像。”他挑眉，收回了那张电子屏。


    林克斯又看向了屏幕，正循环播放这那天的监控画面。


    飞鱼的时速很快，他非常庆幸这一点，这将赫兰的身影模糊成了一团。


    沃克尔站起身，他的皮鞋踏过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他没有开口，却在林克斯身旁来回踱步，仿佛一条如影随形的毒蛇。


    虽然身形瘦削，他却比林克斯还高。


    “说实话我觉得这家伙更像吸血鬼。”


    声音突兀地在身旁消失。


    审讯室里回归了死寂。


    直到耳边响起了金属碰撞声。


    手腕一凉，林克斯低头，一只手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扣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我还没到犯人的地步吧？”他敲了敲金属手铐。


    “我见过很多人。”沃克尔的手划过了林克斯的脸颊。


    他的皮质手套材质特殊，触碰到皮肤时带来一种诡异的磨砂颗粒感。


    下巴忽然被用力捏起，然后往旁边一转。


    林克斯听到了自己骨头喀的一声。


    “想偷渡进三十五区的家伙很多……”他的另一只手从林克斯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通行证。


    “尤其是你这种来自低等区域的人。”沃克尔的嘴唇很薄，这让他吐出任何话时都带着几分轻蔑和高高在上。


    两人对视着，昏黄的灯光从他们的头顶打下。


    侧脸被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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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层阴影。


    下巴上的力道在施加，林克斯皱了眉，用空的一只手推开了沃克尔的。


    “我怎么证明，我是我。”他抢在对方开口前赶紧问道。


    而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虹膜被眼前的机器放大投影了出来。


    系统：【心跳心跳！】


    一个仪器搭在了林克斯的脉搏上，他赶紧搏动了沉寂已久的心脏。


    “你很紧张吗？”沃克尔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不断飙升的脉搏数。


    “还，还好。”林克斯干笑了一声，尽量控住心跳的正常。


    系统：【这是一种测谎仪，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只要控制好生理反应就行。】


    “这是你吗？”面前又出现那张熟悉的电子屏和里面赫兰的身影。


    “是的。”


    “你为什么要超速？”


    “上班迟到。”


    “你还有工作？我以为四十三区来的都是无业游民。”沃克尔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


    “……”


    “车不是你的，是谁的？”他盯着林克斯工作服上的一块污渍。


    “你知道吗？你在试图撒谎的时候眼神会闪烁。”沃克尔按下快门，截住了那一瞬间的瞳孔变化。


    然后放大，像把人完完整整地剖析出来。


    “朋友的。”林克斯稍稍坐正了身体：“你没有朋友吗？哦，不对，像你这样的人没有朋友也很正常。”


    “你在挑衅我？”


    “没有，警官，我只是陈述事实。”


    “陈述事实么？”沃克尔翘起了二郎腿，身体向后靠，脸上带着玩味的神色：“朋友，还是炮友？”


    林克斯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


    “随意揣测他人的私生活也是审讯的一部分吗？”


    “好吧。”沃克尔站了起来，背对着他。


    一扇刺眼的光忽然打在了林克斯的脸上，他眯着眼偏头避开。


    面前升起了一面镜子，莹蓝色的文字被投影在上面，光反射到了他脸上。


    此刻的他，在镜中就像一只被困住的可怜飞虫。


    “这是什么？”


    “念出来。”沃克尔坐回了椅子上，戴上耳机，他似乎提起了一些兴致。


    “哒。”他按下了某个开关。


    审讯室里响起了录音设备的沙沙声。


    “……我自愿忏悔。”镜子里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了林克斯那张茫然，略带尴尬的脸。


    “请宽恕我对世界带来的的伤害。”


    “我愿意为我的行为赎罪，我真切地恳求……”


    “停。”沃克尔冰凉的声音响起。


    “你好像并不是真心忏悔，先生。”他像一条在黑暗中吐着芯子的蛇。


    “我是真心的。”林克斯喉结滚动：“真心的，忏悔。”他忽然有些不敢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看着我的眼睛。”沃克尔忽然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他才发现这面镜子在两人凑近时会虚化成透明的玻璃。


    “继续。”沃克尔说。


    “我自愿忏悔，我为我的行为赎罪……”


    “……我对时间规划局万分感激，给了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镜子里的林克斯喉结滚动，干涩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才继续说道。


    “我恳求您……”


    “再来一次。”沃克尔把耳机摘下，摔到了桌子上。


    他看了一眼光脑。


    “不要浪费时间先生。”


    林克斯舔了舔唇，把头别开。


    “如果我哭出来，你会让我通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