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兰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会看见自己的“同胞”，不过视线并没有停留太久，把还在门口站着的林克斯拉进了室内。


    刚进入室内，他就敏锐地闻到了血液的味道：“你受伤了吗？”


    水虫溅在衣服上的血迹难免会沾染到皮肤上，不过只是小范围的灼伤，赫兰并不在意。


    “过几天就会好。”他只说。


    林克斯有些疲惫，径直去了浴室。


    工厂里肮脏的环境让他十分难受。


    然而今天祸不单行——


    “……靠。”


    没水了，还是在他洗头洗到一半的时候。


    他只好下身围着浴巾，顶着一头泡沫走了出来。


    阳台上，赫兰在抽烟。


    林克斯看了一眼，“外星人牌”人造烟草，从盒子里抽出了一根打算点上。


    “唔……借个火。”他懒得再去脏衣服里翻打火机。


    两人叼着烟凑在了一起。


    “再近一点……风太大。”林克斯含糊不清地说道。


    刚燃起的火星子又灭了。


    鼻尖不免碰在了一起，然后又很快错开。


    “终于点燃了。”他起了身。


    发梢的水珠顺着脊背、胸膛滚落，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水痕。


    阳台起了点风，他眯着眼看向前方高耸着的建筑物，密密麻麻的广告牌几乎挤满了视野。


    两人并排站着。


    “你……你觉得仿生人怎么样？”赫兰忽然问道，吐出了一口烟。


    “啊，还行吧……”林克斯下意识挠了挠头，沾了一手的泡沫，只好随意擦在了浴巾上：“毕竟我又没怎么接触过他们，你说是吧？”


    他看向了赫兰，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你觉得他们会有灵魂吗？”赫兰却没有看向他。


    “灵魂？灵魂是什么？现在已经不兴神秘学了。”林克斯笑了笑，把手臂搭在了赫兰的肩膀上。


    赫兰没再问了，烟也已燃到一半。


    “那你觉得我呢？我怎么样？”他忽然回头。


    林克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措手不及。


    “你么……还不错吧。”看到赫兰的眼神有些黯淡，他又补充道：“不过，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那双棕色的眼睛定定注视着眼前人。


    “……水来了。”他把烟摁在栏杆上熄灭，不等对方回答，钻进了浴室。


    林克斯这个澡洗得有些心不在焉，快速冲掉了泡沫便结束了战斗。


    这间狭小的住所只有一张床，不过两人也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了。


    只是这次，他有些心烦意乱。


    “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他翻了个身，试图努力思考。


    系统：【我怎么会知道，你确定要拿感情上的事来问一个人工智能吗？】


    “好吧。”林克斯放弃了，他又翻了个身。


    “其实我觉得赫兰……算了，不说了，明天见。”


    “我恨新世纪。”


    系统【耸肩 jpg.】


    ……


    又是该死的早起的一天，林克斯对新世纪的恨意即将达到顶峰。


    系统当然很识趣地去不招惹他。


    “要不算了吧，我不想上班，静待三个月好了……”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为了早日完成任务脱离这个可恨的世界，现在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系统：【你现在所拥有的时间就像未被银行标记的不明钞票，没有合理的行为去转化它很快就会被盯上。】


    说白了就是要洗时间。


    其实林克斯想说他可以花赫兰的时间，不过赫兰作为仿生人身份过于敏感，况且……这一路上的所有开销几乎刷的都是对方的卡。


    林克斯的脸皮还没厚到这种程度。


    这次他被轮换到了销毁线。


    工作内容则是拆除废弃零件中的可二次利用金属。


    依旧是末尾的位置，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离销毁熔炉很近。


    也就是说，只要一个“不小心”，熔炉上的黄色警告就会变为十三人。


    好在这次埃文被赶到了自己左手边，倒不是因为有多信任对方，只是看他瘦弱的样子大概不足以推倒自己罢了。


    林克斯速度很快，拆卸显然比组装容易得多。


    旁边的埃文很想劝说他不要这么努力工作，但他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在意识到自己手指酸痛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试图跟上林克斯的速度。


    当专注某件事的时候，时间流逝得很快，再次听到午餐信号时，他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工作。


    “要一起去吃午饭吗？”埃文再次问道。


    “不了。”林克斯坚定地拒绝了他，他实在不想再面对一次那恶心的大豆蠕虫了。


    “好吧……”埃文的神情有些过于沮丧，甚至还夹杂着一些惊恐。


    但林克斯没有心思去理会他，把履带上最后几个组件都拆卸了下来。


    工厂的晋升是积分制，合格率百分之百才能积累一个积分，积分达到六十则可被评为优秀员工。


    也就是说，只要坚持两个月，就可以直接前往二十区内，省去了每次跨区的冷却期。


    生活还是有盼头的。


    虽然据他所知至今还没有任何员工达成过。


    林克斯摸出了一只“外星人牌”烟，找了个角落蹲坐着点燃。


    z873也没有离开，他也去往了另一个角落坐下，离林克斯不远不近的距离。


    林克斯无聊地翻动身边的零件，这些简单的组件，他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的结构。


    他并不理解所谓的“时间转换”是怎么进行的，不过作为低级的加工厂，最核心的零部件肯定不会在这里生产出来。


    “啪嗒”


    什么东西掉到了他的身边。


    林克斯抬头，看见了一包袋装食品。


    看起来像某种压缩类食物。


    z873确认他看见了，才从自己口袋中拿出另一包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第一次摘下了口罩。


    右下颌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一直延伸向了脖子，没进了衣领里，他的右手似乎也有些不自然，几次才打开食品包装。


    出于感谢，林克斯把烟盒里剩下的两只烟连同盒子一起抛给了他。


    对方有些惊讶，但还是收下了。


    “仿生人……是怎么来到地球的？”


    系统：【除了逃逸出来的，大部分都被送上了战场进行对其他星球的“清扫”，当然，战争嘛，肯定会让部分仿生人提前“报废”，这些没达到“退休”年限又无法继续战斗的仿生人将会面临两个选择——】


    【立即“退休”，或被地球上的某些工厂买下，当然，由于价格是普通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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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好几倍，且仿生人寿命短暂，一般的工厂是不会使用仿生人的。】


    【除非……一些工厂老板想要获得“慈善券”，这是一种前往上流社会的投名状。】


    至于是真慈善还是假慈善就不知道了。


    林克斯深吸了一口烟。


    午餐时间很快结束，工人们迈着慵懒的步伐回到了工位上。


    埃文很久才回来，他脸上带着伤，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的。


    林克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埃文如受惊的老鼠般，在泰德等人走过时剧烈颤抖了一下。


    “看什么！”泰德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背上，临走前还狠狠瞪了林克斯一眼。


    “第一个发明出时间储存装置的人，会是历史的罪人吗？”


    履带上的零件源源不断地涌来，林克斯机械地用螺丝刀撬开。


    系统这次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除了午餐时间，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身边的熔炉不断燃烧，金属“獠牙”张开，然后合上，发出巨大的机械运转声。


    林克斯觉得脑袋抽痛，在工作结束后他还处于一种呆滞状态。


    “滴滴……合格率100%”


    在达到了第二次百分之百的合格率后，身边的工人们开始面色不善了起来。


    “不会真有人想当什么优秀员工吧？”


    “哈哈，优秀员工……就你？”


    但在络腮胡面前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埃文因为受了伤，这次排在了他后面。


    但没有任何人在意，大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喂，埃文，今晚要不要去喝一杯……”泰德地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不……不了。”埃文的嘴唇蠕动着，艰难吐出了几个字。


    他们把他团团围住。


    “你今天赚了不少时间嘛，你也想跟那小子当什么优秀员工吗？”泰德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埃文痛苦地蜷缩着倒下了。


    泰德虽然在对他说话，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林克斯的方向。


    林克斯也自然注意到了，这群家伙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


    众所周知，打人自然要先打领头人。


    “你不是想喝一杯吗？”他随手捡起了角落里脏兮兮的酒瓶，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砸在了泰德头上。


    “你……”


    虽然林克斯没有对方高大，但他很善于利用巧劲儿。


    在他撂倒泰德后，把碎了一半的酒瓶抵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尖锐的玻璃划伤了泰德的皮肉，他色厉内茬地大声喊叫，但却不敢真的激怒林克斯。


    “别来惹我。”最终，他拍了拍泰德的脸，放下了酒瓶。


    周围的工人们纷纷退后，不敢再与他对视。


    “谢……谢谢。”埃文跟在了林克斯后面，低着头说道。


    “不必客气。”以那家伙的劣性，迟早会找自己麻烦，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由于耽搁了好些时间，天色已晚，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人。


    林克斯很想体验一把星轨，奈何工厂附近过于偏僻，没有乘车站点。


    在距离住所很近的一处霓虹灯下，他看见了一个身影，起初以为是z873。


    直到走进了才发现。


    “……赫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