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区即使比四十三区要先进了不少，但由于大部分工厂无力支付机器人的高昂费用，人工还是主要的生产手段。


    “我们不要瘸子。”


    “我这只是暂时的。”林克斯还想挣扎一下：“过不了多久就会好。”


    络腮胡打量着他，考虑到最近难以招到新人手，勉为其难地说：“虽然你是个瘸子，但我们是不会给你减轻工作的。”


    见其态度有所松动，林克斯马上答应了。


    指节隆出的大手伸进了他的雨衣裤口袋里，络腮胡掏出了一个类似迷你相机的东西。


    “瞪大你的眼。”


    “滋——虹膜录入成功。”


    “明天早上记得准时来上班，否则……你可不想知道后果。”络腮胡抽起了一只烟，示意林克斯可以滚蛋了。


    “嘿，心情好了些吗？”林克斯见缝插针地关心起赫兰的心理状态。


    “大概吧。”赫兰告诉他，今天已经预约了一只生物复制眼球。


    “我等不及要看见你那双棕色的眼睛了。”林克斯笑了笑。


    今天的“应聘”可不算顺利，大部分老板们看他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瘸子都纷纷拒绝了他。


    好在系统终于可以在三天后修复完他的腿。


    一大早林克斯就出了门。


    这是一家生产时间提取装置的工厂，当然他选择了这里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被评为优秀员工后可以调往位于前二十区的总公司。


    这样一来，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就大大缩短了。


    他换上工厂统一的服装，灰色的连体塑料工装裤，和一顶过于醒目的亮黄色帽子。


    “如果你不幸被卷入了机械中，靠着它我们能及时发现你的碎屑。”这是络腮胡的原话。


    即使是4202年，工厂的流水线也还未改变。


    由于地球土地资源有限，人类的建筑只能往纵向发展。


    生产车间被修建在了地底下。


    阴暗，潮湿，闷热，林克斯戴上了口罩，汗水味夹杂着金属的臭味，还是不可避免地钻入鼻孔。


    他果断关闭了身体的呼吸系统。


    “喂！你，就是你，躲什么？过来！”为了防止新手笨手笨脚开局就把自己搞进碎肉机，络腮胡随意地指派了一个人给他讲讲注意事项。


    一个瘦小，皮肤苍白男人缓慢地走了出来，他留着寸头，眼睛很小，看向络腮胡时眼神不住闪躲，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埃文，跟他说说我们的‘绞肉机’都在哪里。”络腮胡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埃文差点跌倒在地上。


    “好，好的头儿。”埃文用细小的声音回道。


    地下有十几条生产线，分为加工和销毁两种类型。


    销毁的生产线尽头立着一台长满“獠牙”的熔炉，随着履带的运动，不停地开合巨盆大口。


    “十二名员工已在此遇难”


    林克斯看到了其中一台熔炉上贴着的醒目黄色预警牌。


    好在新人第一天会被分配在加工生产线上，第二天才是销毁线，然后一直轮换。


    “你可以随便找个空位。”埃文在说完这句话后迅速离开了。


    他们耽误了一点时间，履带的两边都站满了人。


    林克斯在看到一个无人的工位后立刻走了过去。


    加工的工序很简单，也足够无聊。


    传送履带源源不断地递送各种零件。


    他拿起，打开，把东西放进去或者拧紧什么，然后再放回履带上。


    周而复始。


    林克斯麻木地重复着，精神早飞到了远方。


    直到身体忽然被人大力撞击了一下，他的脸差点被撞到了履带上，高速运转的粗糙履带足以把他的五官磨烂。


    “喂，小子，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一道粗鲁的声音传来。


    周围的工人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麻木地组装手里的零件。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头发稀疏，没戴口罩，说话时露出了一口排列杂乱的金属牙。


    也许是没有得到回应，他提起了林克斯衣领：“没听见吗？混蛋，滚回你该待的地方！”


    他指的是生产线末尾的两个工位，因为位于最后，在那工作的人必须处理掉前面的人没做好的工序。


    那个位置一直空着，显然是为了食物链最底端的人准备的。


    “好的，你先松开我，不然我没法过去。”林克斯平静地道。


    秃头男人见对方竟没有任何反抗地遵循了，便觉得有些无趣。


    他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顶替了林克斯原来的位置。


    大多数的工人对流水线上的组装都十分敷衍，尤其是在知道有人帮他们“兜底”后。


    林克斯甚至在履带上拿到了完全没有组装痕迹的零件，为了不让源源不断的组建堆积，他只能一刻不停地工作。


    “林克斯！”


    “林克斯！林克斯！”


    嘈杂的风扇声掩盖住了埃文的声音，在他呼叫了五六遍后，林克斯终于抬头。


    他才发现埃文就在自己对面，只不过比他的位置前进了几个工位。


    “嗯？”他只抬眼看了一瞬便继续做着手上的零件。


    “抱歉我刚忘了跟你说，那边时泰德的工位。”埃文声音还是那样尖细微小。


    林克斯只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字。


    “其实你不用这么努力，部分零件不合格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没人会检查。”埃文还在继续说着。


    “嗯。”林克斯却懒得去听了，他只敷衍地回了一个字。


    埃文见他一直低着头，只得讪讪地收了声。


    直到有人敲响了一大块铁皮，咚咚声环绕在工厂里。


    周围的人欢呼了一声，推搡拥挤着开始朝门外涌去。


    履带还没有停下，林克斯手里拿着零件，被人群推挤到了一旁。


    “午饭时间到了。”埃文似乎也遭受到了推挤，落在了后面。


    他把零件放下，工厂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履带此时才慢慢停下。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埃文的小眼睛里闪着些期待的光。


    林克斯思考了片刻同意了。


    埃文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伸出手要去拉他的手。


    但被林克斯不解地躲开了。


    “抱，抱歉。”他尴尬地缩了回去。


    工厂的员工餐就像猪食。


    而林克斯连这样的猪食都轮不上。


    油腻的大厨刮着锅底，最终艰难地舀了一半勺黄绿色的粘稠不知名混合物到了排在前面的埃文碗里。


    当他上前时，大厨惊讶于居然还有一个人，只好把锅倒了过来，使劲刮了几下，总算又找到了一些混合物。


    “下次来早点，小子。”大厨哐当一声收了锅勺离开了。


    林克斯看着面前还在冒泡的液体，毫无食欲甚至有点想吐。


    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埃文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餐厅里所有人都在吸吮着这滩粘液，耳边响起了恶心的呼噜声。


    “你不吃吗？”埃文见他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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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克斯摘下了口罩，谨慎地吸了一口气，令人意外的是，这东西闻起来完全没味道。


    但他还是无法下口，好在午餐还有“配菜”——旁边看起来很安全的手指饼干。


    “这是什么？”他对着那滩绿色液体问道。


    埃文很惊讶，他甚至把头从碗里抬了起来。


    “你不知道吗？”他的声音难得的变大，周围埋头吃着午餐的人们也看了过来。


    “他真不知道吗？”人群中传出了细语声。


    “你哪来的？”某个声音忽然拔高。


    大家又齐齐转头看向林克斯。


    “额……四十三区？”他有些后悔问出了这个问题。


    人群静默了一瞬，接着发出了巨大的嘲笑声。


    “哈哈，难怪他不知道……”


    “原来是四十三区来的乡巴佬！”


    “喂，你们那边的人是不是平常都吃塑料啊！”


    林克斯的肩膀被推搡了一下。


    他回头看向始作俑者，是那个在工厂里的秃头男人。


    “啧，看什么……”泰德凶恶地瞪了回去，接着用粘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来的三十五区？过路费可不便宜。”


    人群中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吁声。


    “看，这是大豆蠕虫。”一个男人用手捞起了碗里的绿色黏液，里面有一只清晰的肉色虫子，他把那东西放在了嘴里嚼着：“你这辈子都没吃过吧！”


    嘲笑声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好在铁皮敲击声又响了起来——午餐时间结束了。


    “如果新人类一直吃着这个东西的话，那他们的心理变态是可以理解的。”林克斯心不在焉地组装着零件。


    也许是因为中午的事，堆积到他这里的未组装零件更多了。


    系统：【4202年自然动植物几乎消失殆尽，这种大豆蠕虫在低品质的水里也能存活，成为主食并不奇怪，当然，有时间的人们可看不上转基因食物，他们只吃有机食品。】


    一想到那滩恶心的液体，林克斯就一阵反胃。


    “先前的事抱歉……”埃文又主动和他搭上了话。


    “嗯。”林克斯其实不太在意，他甚至有些怜悯新人类了。


    他对面的工位依旧空着，意味着此时他实际上做着两个人的工作。


    “我希望他只是请假了而不是掉进了某个熔炉里。”


    明明林克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机械，但他对各种型号却能很快上手，就仿佛是出自他设计的一般。


    “完了，我是天生的打工命……如果当年不去写小说而是去做工程师，我是不是也是某某博士？”


    系统：【嗯……或许吧。】


    面前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林克斯抬头——那位老兄终于来上班了。


    他穿着一身截然不同的暗绿色工作服，身材也很高大，甚至比泰德还高，这让林克斯疑惑他是怎么被赶到末尾来的。


    “喂！那个东西！”


    履带那一头的工人把一个废弃零件砸在了男人头上。


    但他纹丝未动，只机械地组装着零件。


    有了另一个人的加入，林克斯的工作轻松了一些。


    与混水摸鱼的其他人不同，这个男人一直在认真地干着活。


    工厂位于地下，而熔炉一刻不停地燃烧使得内部十分闷热，大部分人都脱下了毫不透气塑料工作服，当然林克斯作为吸血鬼并不怕热。


    而这也让他看见了对面男人手臂上的一串编号：z873


    这是一个仿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