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斯僵硬地躺着，眼皮不受控制地颤动。


    “别紧张，只需要不到十分钟。”医生看他脸色苍白，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可怜病人。


    无影灯对着眼睛直照，林克斯根本睁不开眼。


    医生用金属器械撑开了他的眼皮。


    “等等！你难道不用任何手段屏蔽我的痛觉吗？”林克斯看着直直扎向自己眼睛的机械刀大叫了一声，头挣脱束缚偏离开来。


    医生带着口罩的脸难掩惊讶：“哦！抱歉，忘了切断您的痛觉神经。”


    他拿起了手术刀：“您一定出生于老牌守旧派家族，我第一次遇见没有安装痛觉开关的新人类。”


    林克斯被医生用力按在了手术台上。


    “只是为了防止您过度挣扎导致手术失败。”


    四肢被死死捆绑了起来。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没有什么麻醉药剂之类的吗？”他不死心地剧烈扭动着身体。


    衬衫扣子被一颗颗解开，露出了白皙的胸膛。


    “别！别碰我！”


    医生双手戴着手套，手指抚上了那颤抖的皮肤，露出来的眼睛里充满了狂热。


    “纯天然的皮肤……”


    “这太罕见了。”


    指腹下的皮肤微微冰凉，但十分柔软。


    医生从未在四十三区见过这样的人，他们中的大部分身上拼接着劣质的金属义体，皮肤因过度劳作而粗糙，眼神麻木疲惫。


    而面前这具完美的，自然的身体，比银河晶还珍贵。


    “你的心跳呢？”医生的手覆盖在了林克斯左胸，同时手术刀也停留在了那里。


    吸血鬼的心脏早已不再跳动。


    系统：【冷静！林克斯，深呼吸，你可以的，你可以慢慢控制你的心跳。】


    林克斯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重新驱使了那颗早已沉寂的心。


    “不做了，我不做了！放我下来！”原谅他是一个21世纪的守旧人类，实在接受不了这样新奇地手术。


    “叩叩叩。”


    也许是他们耽搁了太久，赫兰敲响了手术室门。


    “马上。”医生喊到，他放下了手术刀：“在手术过程中催促可不是好行为！”


    他抹去了林克斯眼角旁溢出的生理泪水。


    “好吧，你赢了，你真该庆幸我还留有些库存。”


    医生从冰柜里拿出了一针药剂。


    “现在可以当个听话的病人了吧？”


    手臂刺痛传来，林克斯意识开始模糊。


    眼睛已无法聚焦，金属器械重新撑开了他的眼皮。


    虽然没有了痛觉但他却能感受到机械刀冰冷的触感。


    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医生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脸：“马上就好了。”


    林克斯清晰地感受到眼睛正在被切割，甚至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几声含糊的音节。


    也许只过去了几分钟，或是过去了几十年，他的头脑已经无法运转。


    直到医生取出了眼球。


    被切除的是那只看不见的眼睛，所以林克斯仍然可以模糊地看见医生拿出了一颗棕色的眼球。


    那是赫兰的。


    眼眶里被塞进了异物。


    “我保证，最后一分钟。”


    林克斯被推出手术室时还没有完全恢复神志，医生后来又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让他不至于瘫倒在地上。


    “你看起来很糟糕。”


    现在轮到了赫兰移植眼球。


    林克斯本人，正神情恍惚地走出手术室。


    手腕被挣扎出了深深的勒痕，脸上的泪水也还没被擦干。


    赫兰有些迟疑，第一次生出了某种特别的情绪，他甚至不能理解这样的情绪。


    “我要死了，系统。”林克斯没有任何回应，只挪步到了手术室外的长椅缓缓坐下，手里还攥着医生给的纸巾。


    系统：【你不会死的，林克斯，你会活得比所有人都长。】


    “嘿，快点！”医生看赫兰迟迟不进来，在手术室里喊道。


    赫兰只好转身进了手术室。


    “我想回去……我不想去了……”林克斯的指尖颤抖，移植过后的眼睛隐隐作痛，他紧紧裹着自己的黑色外套，呆滞地蜷缩在角落。


    系统：【别怕林克斯，你只是饿了，所有物种在饥饿的时候都会情绪崩溃。】


    【你身上还带着赫兰的血浆吧？拿出来，喝一口就好了。】


    颤抖地摸向了外套内的暗层，尖牙轻而易举刺破了血浆袋。


    食物的气息安抚了林克斯的脆弱的神经。


    系统：【好多了吧？我不会骗你的，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几乎是狼吞虎咽地饮用完了一整包血浆袋后，头脑清醒多了。


    回味着美妙的口感，林克斯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移植手术比摘除进行得更久一些，赫兰还没有出来。


    “你的……男朋友有些过于敏感了。”医生手里拿着那颗漂亮的红色眼珠。


    “不过有些时候并不是坏事。”他充满暗示地笑了一下。


    赫兰视线没有偏移：“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噢——”医生语气古怪地拖长了语调。


    红色眼球被移植进了赫兰的眼眶，确认没问题后，他径直走出了手术室。


    “很漂亮的眼睛，如果你们想换回来，我随时欢迎……”


    林克斯已经能正常站了起来，也许是药物还未完全代谢，他的反应慢了很多。


    “走吧？”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了。


    走在前面的赫兰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林克斯猝不及防撞上了他坚实的后背。


    “嘿！干什么……”他赶紧护住了刚移植的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


    “你很伤心吗？”


    赫兰忽然伸手揩去了林克斯脸上还未擦尽的泪水，他下意识闪躲了一下，但没成功。


    “……人类，总是会有各种复杂的情感。”看着赫兰困惑的神情，林克斯道：“有时候泪水并不代表着伤心。”


    “难道你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吗？”


    也许是击中了仿生人的命门，赫兰立刻转移了话题。


    “你的右眼并没有失明。”反而相当清晰，尤其是在暗处的时候。


    “额，也许是医生顺手修好了吧……”


    系统只切断了部分身体功能，器官本身还是完好无损的。


    赫兰没有继续追问，林克斯则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想要顺利出关口，还要对四十三区的系统提出申请。


    新纪元的人类已经不再从事体力活动，许多传统职业凋零，娱乐业愈加蓬勃发展。


    “这比21世纪出国还要麻烦。”


    赫兰把林克斯带到了一个类似“网吧”的地方。


    即使穷得吃不饱饭，新人类们依旧热衷于沉浸在虚幻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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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圆形的玻璃建筑出现在四十三区显得十分突兀，顶部镶嵌着一块巨大的古铜色机械圆盘，从中轴延伸出无数条机械链，像只钢铁蜘蛛。


    “主脑登录点（四十三区）”


    玻璃建筑内是沿圆形排放着的座椅，大部分已经坐满了人，他们带着头盔，接驳上了机械链条。


    灯光暗得出奇，好在林克斯拥有夜视能力，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坐着的人们。


    赫兰戴上了其中一个金属头盔，林克斯只好坐在旁边等待他。


    他开始打量着头顶的机械圆盘。


    圆盘上镶嵌着一圈红色闪光点，不停地快速转动，像蜘眼似的追随着玻璃罩内的任何动静。


    它们是活着的。


    林克斯惊觉自己竟产生了这种错觉。


    钢铁制成的东西怎么会是活着的呢？


    然而转动着的八只“小眼睛”忽然齐齐朝向了他的方向，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克斯。


    瞬间让他寒毛直竖，就在即将想要逃离这里时，“眼睛”错开了视线。


    “嘿，要不要喝一杯？”


    周围没人回应，林克斯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身后走来了几个男人，穿着破旧的皮夹克，但显然比四十三区的普通人体面得多。


    林克斯摇了摇头。


    “别扫兴嘛，我们可以付给你一些时间。”男人的手捏住了林克斯的下巴。


    “滚开。”林克斯推开了他，力气大得惊人。


    “他碰我眼睛干什么？”


    现在那只眼睛就像他脆弱的神经一样，任何人的靠近都会让林克斯暴躁不安。


    系统：【额，他并没有想要接触那只眼睛，我的意思是，你先冷静一下。】


    系统意识到林克斯也许有些创伤应激。


    “靠。”男人跌倒在一旁的座位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在四十三区他算是个地头蛇，还没人敢对他这样。


    就在他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时，赫兰突然站了起来。


    头盔被摘下塞到了林克斯手里。


    “答题。”赫兰对他说完，看向了那几个男人：“在聊些什么？”


    【登录中……欢迎回来。】林克斯戴上了头盔。


    “抱歉我们只是想请你的朋友喝杯酒。”夹克男在四十三区能混那么久，自然也是有些眼力见的。


    “当然，如果他是你男朋友的话就算了。”他耸了耸肩膀以表遗憾。


    【请听题：如果一匹马闯进了酒廊，您觉得它会干些什么？】


    “什么鬼？”头盔里传来了电子音，只不过这个问题让林克斯有些疑惑：“可能它会想给所有的客人脑袋上来一脚？”


    【系统提交中……申请已成功上传。】


    【正在分析您的人格，请勿离开……您的人格是——逆反型人格！】


    林克斯怀疑自己被内涵了，既然申请已提交，他便摘下了头盔。


    “看来是的，抱歉老兄，你运气可真不错。”夹克男的脸上没有一丝抱歉，看赫兰是个硬茬，招呼了小弟快速离开了。


    林克斯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但他对不相干的事并不在意。


    “结束了。”他站了起来，心里还装着那匹马。


    “如果一匹马闯入了酒廊，你觉得它会干什么？”林克斯忽然想问问赫兰。


    赫兰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道：“这种假设不存在，因为马不允许进入酒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