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吟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坐在后座的男人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垂目，低声道：“云总，不会是寂先生真翘了你墙脚吧？”


    小区安静得如蜉蝣掠水，夜已深了，过道并未有许多走动的人。云昂心里烦闷，他拉下了挡板，想与外界建立一道物理的屏障。


    他靠在后面，闭目养神，简单“嗯”一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吟俯身，探着头，车窗覆着一层薄膜，隐私性极好，他有些不服气，站在车外，双手叉着腰，“云总，你就生生咽下这口气，看着央小姐离开你呀。这口气，我都咽不下。”


    云昂阖眸翕动，却仍旧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方吟跟在云昂这么多年，受了他不少照拂，此刻，他瞧着男人这副默不作声愈发落寞的样子，不可避免地动了恻隐之心。


    他的心拧作一团，乱如麻：“不行，云总，我去和央小姐说说，您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把法国的主业务都转移到了国内，就是为了和她能更好地培养感情，这些事总不能只有您一个人知道。”


    “方吟。”


    云昂从未如此斥声遏制旁人的行为，他的眸中透着一起几不可察的愠色，缓声道，“走吧，回岷江，她够累了，别再叨扰她。”


    方吟知道云昂这是不容商量的意思，男人的语气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字字皆如刀尖的锋芒，带点慑人心魄的意味。


    他只好暂时憋住了心头上的怨气，重新进了驾驶位，启动了车子。


    挡板将前座和后座完全隔离，云昂周身带着的那股低气压，终究是没有向外延伸。


    他想起了晚饭结束后，方吟同自己所说的那番话。


    当时，云昂摇摇头，表示着这种猜测绝无可能，现在仔细想来，是他自己蒙蔽心，不愿意相信这个既定的事实。


    其实，早有一系列的蛛丝马迹可以解释央久为什么会出现在0001号的院子。


    她身上残留着薰衣草香包的味道，那是他精挑细选送给时寂的，独一无二。


    他们身体接触过，或许先他之前，他们就认识。


    那封神秘邮件，告诉他——


    央久和一个男人同居，两人同吃同住，相处愉快，现在来看，竟全都是真的。


    连方吟都能轻而易举看清楚的问题，云昂怎能完全不知。


    他只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麻木地任事态发展，不想将事情剥离得彻底。


    云昂面上罕见地露出些许疲累，他抚了抚额，痛苦地阖眸。


    或许，他害怕的那一瞬间，在这段感情中，就已经输了。


    餐桌上，时寂未叫梁洛“阿姨”的那一刻，云昂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自己这个侄子存心，是要和自己站在同一起跑线，公平竞争。


    时寂称梁洛为“伯母”，心里早已自动将央久的父母，划作了自己的家人。他的昭昭之心，如此灼热，云昂想到这，不禁扯出一抹冷笑。


    他的侄子抢走了他的爱人。


    夜景繁华，闹市不乏鸣笛声，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排队过马路，他透过窗外，窥见一角的欢声笑语。


    斜前方恰好经过一对小情侣，女生手上叉着一串章鱼小丸子，哄她身旁的男生吃，男生眼中满是宠溺，摸了一下女生的头顶，张开了嘴巴。


    暗色之中，云昂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他茫然地抿了抿唇，别开了头。直到宾利重新驶回岷江别墅，他似是有什么心灵感应，重新睁开了眼。


    “方吟，在这把我放下吧。”


    他顿了顿，隐忍地吞咽，“不用等我。”


    “云总，你确定不需要我吗？”方吟着急地回头，欲言又止。


    云昂面上默然，他行云流水地打开车门，不理会周遭一切声音，步履稍快，朝0001号门口走去。


    鸟惊树影散，风掠枝头颤。


    -


    早在之前，央久就跟时寂请了除夕这天的假，她思考再三，还是准备去参加这次寝室聚会。


    她总觉得江零忆知道点什么，那张在时寂书房捡到的照片，央久决定等时寂南城春晚表演结束之后，再去问他。


    “小久，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看小寂表演吗？”梁洛按下了电视暂停键，戴着眼镜，望向门口正在换鞋的央久。


    时寂在昨天那顿饭结束后，不仅给梁洛送上特签，还给二老送上了之前就要兑现的南城小春晚门票。


    梁洛向来是个精明人，她联系昨天央久对时寂的反应，不过一会，便猜出了女儿口中那个明星老板，就是自己眼前这个人。


    她总觉得时寂很面熟，但又记不起来具体在哪见过。


    央久挎上了包，兀自弯了弯唇：“妈，我就不去了，我今天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年夜饭不用等我了。”


    “好……好好……”


    梁洛应了两声，她习惯性地扶了下眼镜，“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央久朝挥了挥手，消失在了门口。


    晚上，阮况急匆匆地赶到南城春晚后台，临时顶替一下央久助理的工作量。


    他来的时候，时寂正坐在化妆台面前，眉心微蹙，对着镜子摩挲棱角分明的下颚。


    “干嘛呢？”


    阮况自然地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开始爱惜这皮囊了。”


    时寂随意将谱子丢给男人，兀自站了起来，他挑了挑眉，语气倦怠：“我让你来是当经纪人的，不是来八卦的。”


    “诶！时寂你真别说，我确实有八卦想和你说。”


    阮况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昨天下楼买煎饼果子碰巧看到的事，他跟在时寂后面，顺了一瓶饮料。


    “我没兴趣。”时寂眼睁睁看着刚刚从包里抽出的代餐饮料，被阮况一把夺走，面上并无波澜，似是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


    “大明星，你话别说那么死好吗？”


    阮况拧开瓶盖，扬了扬嘴角，开门见山道，“我昨天在我们家小区见到央久了。”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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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


    时寂转过身来，他掀眸扫过面前的男人，周身散发着一股不送拒绝的冷意。


    阮况咽了咽口水，看见时寂这副模样，跟见鬼了一样，要知道，大明星上次这么大反应，还是因为拿到了一个特别复杂的角色。


    那个角色挑战性很大，圈内流量都怕演技撑不起来，纷纷拒演，这一拖就是一年，好不容易临近开拍，又遇到投资方撤资。


    导演无奈之下，只好选用新人出演，这个饼几经波折，最后转到了时寂手上，也正是这个角色，直接让时寂从圈内寂寂无名的存在，变成戏约不断的二线明星。


    阮况现在想起来，内心都止不住地沸腾，只有他知道，时寂在拿到这个角色之前，度过了多长的空窗期。


    “昨天，我肚子饿了，下楼买煎饼果子。”


    他眼神闪烁，故作高深地顿了顿，“碰到一个男人和央久拉拉扯扯，他们好像是在讨论什么分手，我站那看了好久，不得不说，央久找男朋友的眼光可以，那男人的姿色和你有的一拼。”


    阮况丝毫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他有些懊悔，自顾自地说道：“要不是情况特殊，我都想签一个和你同类型的竞品了。”


    “你放心，他不会成为我的竞品。”


    时寂重新拿起了一瓶酸奶，单手摸了摸有些红肿的下巴，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要争，也是我赢。”


    阮况有点稀里糊涂，嗤笑道：“诶，时寂，照你这样说，你这么有魅力，央久怎么不去泡你？”


    他这句话无疑戳中了时寂的痛楚，只见男人扯了扯领带，攥紧了瓶身，闷声道：“这话，你应该去劝央久，和我说没用。”


    阮况这才慢慢察觉了男人心情的低落，他仔细打量时寂的脸，语气添了点疑惑：“时寂，你这脸怎么回事？”


    时寂没有作声，周身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他挑眉，抿着唇。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快跟我说说。”


    阮况心里涌上一阵烦躁，他受气可以，要是谁欺负他手底下的艺人，他会卷起袖子，冲出去和那人干一架，“忒，哪个王八蛋，他不知道打人别打脸这个道理啊！”


    时寂伫在那，光影落在他的脸上，气质愈发清润：“阮况，这次是我主动招惹的，不关他的事，况且，他下手最重的一次，没有打到我的脸。”


    他话音刚落，阮况便听到身侧的男人忽地嗤笑了一声，眼底满是畅然。


    “时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的出来。”


    阮况心里烦躁，他双手抱胸，支着腿，“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办，一个光棍经纪人，拖着一个毁容的艺人，喝西北风啊！”


    “我不欠他了。”


    时寂那双漆眸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愫，他眉心渐渐舒展，在阮况面上忿然之时，只留下了这句话，而后骤然离开了原地。


    “你小子，我看是被打爽了。”


    阮况对着重新关上的门，无奈地摇了摇头，“诶，希望这次你能得偿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