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故地

作品:《长公子每天都在阴暗爬行

    萧渐鸿又把玩着手中的凤凰玉佩,对杨明珠的提议充耳不闻。


    臆想中的话并未说出口,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那日杨明珠与徐不疾的谈话他都听到了,他是胆小鬼,不敢冲进门向她确认,也不敢回府,生怕她会直接说要跟他和离。


    萧渐鸿寻了一家酒馆,在里头喝得酩酊大醉。就这样醉生梦死了几日,才终于鼓起勇气回来。


    事到如今,杨明珠想和离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想问问为何她突然突然有了这个念头,却又想起自己回京之后的所作所为,是他逃避婚礼在先,也是他要娶平妻在先,是他的错。


    可他只是刚看清自己的心。


    他知道自己犯了错,如今只想求得一个改过自新、弥补错误的机会。


    杨明珠垂眸看向一言不发的男人,他就那样坐在脚踏上,手中把玩着玉佩,绛紫色的流苏垂下来,尾翼划过一道弧线。


    屋子里的炭火越烧越旺,她觉得心口有些烦闷,人也有些焦躁。连带着眼前的一切都泛起了薄雾,脚下也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端。


    杨明珠猛然摇了摇头,这不是正常的反应,可惜她的脑袋沉甸甸的,思绪也愈发沉重冗杂,像是被揉成一团的线团,眼皮很沉很沉,不待她想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突然一黑,意识猛然坠入一片黑暗。


    原本坐在地上的男人,一个闪身冲到杨明珠身旁,接过那道清瘦的身影。


    萧渐鸿看着怀中的人儿,眼神复杂。


    那玉佩的流苏被他洒了些药粉,方才随着他的动作,早就被杨明珠吸入体内。如今药效发作,杨明珠昏睡过去。


    他在心底说着对不住,手上动作麻利,轻轻抱起怀中的女子,而后安放在床榻之上。


    杨明珠搬来以后,她不喜欢旁人动她的东西,这间屋子便由晴山和梅香负责整理。


    萧渐鸿不在意这事,他在军营里养成了散漫的性子,有时晴山她们忘记给他铺床也不在意。


    这几日未归,床被重新铺过。


    杨明珠躺在红色的床铺里,像一个等待夫君归家不小心睡着的小妇人。


    萧渐鸿粗粝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她看起来清瘦,躺下来的时候脸颊肉却溢出一些,肌肤如玉,肉乎乎的,引得萧渐鸿忍不住加深了手上的力气。


    他的手指因为常年习武,早已布满薄茧,划过女子瓷白的皮肤时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红痕。


    指尖触碰到女子柔软的唇瓣,顿了顿。


    萧渐鸿垂眸看向那抹屡次出现在他梦中的红润,他忍不住俯下身,想要试试那里是否如他梦中一般柔软。


    视线扫过杨明珠发髻间的那支珠钗,银色的缠枝泛着冷光,让他想起“圆房”那一日,她拿着珠钗刺破自己的模样。那时的她眼中是被欺骗的愤怒,还有对他中药后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厌恶。


    他想,若是今晚他当真遂了自己的心愿,趁人之危,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她会不会露出同样的表情。也许那时,那支珠钗扎的地方就不是手臂,而是他的心脏。


    萧渐鸿猛然直起身来。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给杨明珠下药,然后趁她昏迷,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呢?这样便可以阻止杨明珠与他和离吗?


    萧渐鸿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在外人眼里,他与杨明珠早已圆房,即使如此,杨明珠也要与他和离,她连徐不疾的未来都想好了,又怎会在意这些。


    直到此刻,萧渐鸿还是难以接受,杨明珠与徐不疾那个小白脸私相授受。


    赏花宴后,她说徐不疾是她原先在国公府伺候她的下人,她嫁来侯府后,徐不疾在府里被处处针对,她于心不忍,便把他带回侯府。


    他相信了,一个下人而已,长信侯府养得起。


    可他私下去问过国公府的管家,国公府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徐不疾的下人。


    杨明珠骗了他,他不想深究这其中的缘由,心里想着,若是她实在喜欢,放在身边也未尝不可。只要他能安守本分。


    如今,杨明珠要为了徐不疾与他和离,他自然不能再自欺欺人。


    杨明珠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脑袋依旧昏沉沉的,像灌了铅似的。


    眼皮依然沉重地睁不开,她伸手扶住脑袋,喊道:“晴山?晴山!”


    “郡主!您醒了!”晴山几步走到杨明珠身侧,见她表情有些痛苦,心疼地抬手给她按揉。


    杨明珠这时才察觉到身下的触感不对。竹榻上原本铺上了厚厚的锦被,屋子也烧着炭火,可她却觉得有些冷,身下的锦被一点也不软和,屋子里透风,呼吸之间不是熟悉的熏香,而是一股子刺鼻的沉香,不像是常用的熏香,反倒是像祭祀用的香烛。


    祭祀!


    杨明珠猛然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灵位,排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几个月前去世的元长信侯萧昌茂!


    “怎么回事?”杨明珠大骇:“我们怎么在祠堂?”


    晴山以为她是因为突然变化的空间吓到了,连忙解释道:“昨晚、昨晚萧世子说您突然中了邪,把您送到萧家祠堂,说是这里有萧家的列祖列宗,可保郡主您平安无虞。”


    “你信了?”杨明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晴山摇了摇头,“奴婢记得郡主说的话,这世上哪有什么邪祟。可世子的话奴婢不敢不听,本想着去找徐道长出面,可他昨日不知去了何处,我找不到他,又担心郡主您一个人在祠堂无人照料,便给梅香留了话,让她想想办法。”


    “祠堂的门被世子锁上了,我试过,打不开......”晴山的声音带着哭腔,杨明珠此刻半躺在团蒲上,看起来有些虚弱。


    好在她跟来了,还能照顾杨明珠。


    杨明珠挤出一个笑容来,她安抚地拍了拍晴山的手背,努力坐起身来,环视周围。


    萧氏的祠堂修在长信侯府的偏院,自重生后,杨明珠再不敢靠近一步,除了那次萧昌茂的葬礼。


    上一辈子,她便是因为反对萧渐鸿娶平妻,才被关在祠堂,最后葬身火海。


    这一次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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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惧。


    这里的一切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那时一个人被关在祠堂里,这里门窗紧闭,大门也被萧渐鸿从外头锁住,每日只有晚上才有厨房的厨娘给她送一碗吃的。


    她那时还觉得奇怪,她怎么说也是府上的世子夫人,突然被关进祠堂不见人,也不知道萧渐鸿是如何对外解释的。如今看来,恐怕也是假借鬼神之说,诬陷她中邪云云。


    杨明珠努力保持镇定,回忆着昨晚的经历。她只记得萧渐鸿突然靠近她,姿态亲昵又危险,而后她躲开了他的触碰。再然后,她好像突然觉得烦闷,头也晕呼呼的......


    萧渐鸿给她下药了。


    杨明珠回忆着,想起那块被他握在手中的玉佩,恐怕那玉佩有问题。


    可她不明白,她明明不反对萧渐鸿娶妻,为什么还会得罪他,被他关进祠堂?


    祠堂里点了长明灯,门窗紧闭的屋内无风,火苗却跳跃不止。


    杨明珠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火苗,跃动的火苗映照在她的眸子上,渐渐在她的瞳孔上扩大。


    火苗跳动着,如鬼魅一般勾勒出深埋在脑海中的片段,将她拖入一场熊熊燃烧着的火海之中。


    她望着一盏盏长明灯,眼神中闪烁着不可磨灭的悲伤和痛处,霎时间,炽热的火焰、灼烧的皮肉,还有痛彻心扉的回忆,在她的眼中交织一片,她似乎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一个少女扑在她的身前,为她挡住了掉落的横梁。


    杨明珠无意识地伸长了手,纤长的手指触上那团火焰,细嫩的肌肤立刻被火焰吞噬、烧灼,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继续伸着手。


    “郡主!”晴山连忙冲过去,一把拉住杨明珠的手臂。原本纤柔的指尖被火焰灼伤,伤口狰狞着鼓起一个个水泡,边缘甚至出现了皮肤被烧伤的焦黑。


    “郡主,您怎么了!”晴山心疼地给杨明珠吹了吹伤口,她有些庆幸,幸好这些长明灯用的是普通的烛芯,只是烫出几个水泡。


    杨明珠却恍若未闻,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火苗,眼神却虚空飘忽,像是被什么夺去了心智,又像是陷入到某种情绪之中难以自拔。


    晴山这才开始后怕,她几乎哭着道:“郡主,郡主!您醒醒呀郡主!到底怎么了,您跟晴山说说话好不好?”


    杨明珠被她抱在怀中,呼吸之间是好闻的鹅梨香,那是晴山日日给杨明珠点香沾染上的。


    清透舒缓的香气顺着她的呼吸游走在她体内,也给她陷入梦魇中的大脑带来一丝清明。


    杨明珠眨了眨眼,火苗渐渐远去变小,记忆中的火焰逐渐离她远去,她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长明灯,眼神也渐渐恢复清明。


    “郡主,您别吓晴山!”晴山声音哽咽,祠堂里什么也没有,如今大门紧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可杨明珠这般模样却是等不得的,她手上的伤需要尽快处理,还有她现在的模样......


    晴山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和不安,她要保护好杨明珠,不能再让她陷入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