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凝不以为意，下颌微扬，“你不也没说自己之前与择正掌门之间的渊源么？”


    泽微君微讶，无奈啧了声道，“明昀怎么连这也告诉你了。”


    “师尊可没说过。”洛凝调整焚天炉火候，手法熟练。


    焚天炉别说昭烨师叔，便是掌门师伯和师尊都不能解开封印，而泽微君抬眸的功夫，鼎炉便顺其心意开炉炼丹。


    “就凭焚天炉是前玄清宗掌门旧物，你就认定我与他有关联？”泽微君微笑，“天道支使万物，区区一个炼丹炉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本来不确定，”洛凝看着他，“现在可以肯定了。”


    她刚才就是诈他的。


    “好吧我是。”泽微君摊手，“那又如何？”


    洛凝迟滞一瞬。


    她没想到泽微君承认地这么干脆，只隐约猜到泽微与择正掌门有旧，却也没料到泽微就是前任掌门。


    焚天炉呜呜发出闷响，破妄丹将成，将洛凝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盯着掌心通身流金的天阶丹药，陷入沉思。


    若泽微君是前掌门，那他岂不是师尊的……师兄？


    “论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师伯才对。”


    洛凝：“那这位师伯，当初既然同我师尊共同创立玄清宗，又为何要假死放弃掌门之位呢？”


    按玄清志所载，择正、师尊和顾师伯志同道合，在七百年前浩劫之中扶危救难，共济苍生，后结为师兄弟，立宗玄清。


    “不想干就不干呗。”泽微君理直气壮，“明昀不也是。”


    仙门第一宗的掌门送他都不要。


    洛凝目光如炬，“该不是什么身体原因吧？”


    泽微君稍顿，移开视线，“小孩子家家的别瞎猜，没有的事。”


    果然。


    七百年前晦息爆发，山海动荡，世间浊气逼人，天道首当其冲。


    洛凝不过是暂代天道之职，几番遇事身体反应都那样大，若遇如此大劫，泽微君身为天道身体状况可想而知。


    “即便需要休养，有事也有师尊和顾师伯不是吗？”


    “天道无情，岂能有私？”泽微君道，“创立仙门是为匡扶正道，修行济世，但长留于此难免偏颇。世间还有人族、魔族，对万物生灵，当一视同仁。”


    “所以急流勇退，又栽培萧玄奕？”洛凝眨眼。


    “选择他也并非只有这一个原因。”泽微君意味深长。


    难怪。


    师尊曾是天道选中的大气运者，而他与天道作交易后放弃这道身份，男主光环便落到了萧玄奕的身上。


    如此两族雨露均沾。


    “天行有常，不循情不偏私，这是最基础的。”他眉眼舒展，“大道在先，万灵为首，天道原则大抵如此。”


    洛凝点头，又疑惑他何以突然说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话，反问道，“你什么时候恢复？天道之责还是你自己来担的好。”


    泽微君笑，“暂代天道不好吗？多少人修行千万年都不得窥觑一角，如今天地法则尽在你掌中，只要你想，江水逆流山河倒悬也不过转瞬之间。”


    “我要山河倒悬江水逆流做什么？好端端的嫌自己命长？”她要真如此随意，身体早就被反噬了，这跟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玩有什么区别。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各族和睦，山河安宁。”


    “那如果世间纷乱与你身体状况毫无关联呢？”泽微君拂袖而过。


    “也是一样。”


    话音未落，洛凝只觉神魂微震，灵台忽地清明起来，又好似与之前无异。


    她如今已至化神后，先前刻在神魂上的天道传承的封印早已松动。


    泽微抬手解除封印，“记住你今天的话。”


    他的背影无端透着庄重肃穆，一改往日不着边际的跳脱。


    洛凝顿住，“怎么突然这么说？”


    “破妄丹得趁热吃，等会可就凉了。”他也不接话，回身一笑催促道。


    “别扯开话题，你——”洛凝被塞进口中的丹药噎了一口，吞入腹中，热意涌入四肢百骸。


    这股热意逐渐演化为焚烧理智的灼烫。


    “这，怎么回事？”


    泽微君假作无辜，“啊，不好意思，刚炼丹不小心把七妄叶当祛魇草丢进焚天炉了。炼出来的不是破妄丹，而是压制理智，放大心欲妄念的无忧丹。”


    洛凝眉心一跳，“什么？”


    “放心，只是会联合你体内晦息，一起干点你想做的事情，可能走火入魔而已。”他摊手，“按照你那个世界的话可以理解为，加速发作的催化剂。”


    晦息经过重炼，寻常拔除法子无用，以毒攻毒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既然破妄丹不一定有用，那就下点重手好了。


    泽微君笑得一脸欠揍。


    洛凝怒气蹭一下上来，不知有几分是药效，她恼怒非常，追着泽微打。奈何天道私域内，泽微君来回闪现，她追了半天连片衣角都没碰到。


    更生气了。


    天道传承在魂识上隐隐发热，她本能依法破开虚空，试图抓捕在裂隙中穿梭遁形的泽微君。


    正中某人下怀。


    泽微君即刻收手，将她的虚空裂隙拼接到另一处。


    在裂隙前他顿住脚步，转身正对她，不再逃避，面对她的薄怒。


    场景莫名熟悉，好似在很多年前，比从现代穿来还要久远之前就见过这一幕，泽微君站在时空裂隙一侧，默默注视着她。


    走神的刹那，全然没注意到泽微君旁逸斜出的一脚。


    “喂！你——”


    来不及控诉，洛凝被绊倒栽入裂隙之中，视线最后一幕见到的是泽微君抿唇偷笑弯起的嘴角。


    一阵炫目的白光后，洛凝再睁开眼，周遭人声鼎沸，人群围聚的中央，是熟悉的身影。


    “乡亲们，上次赐福仪式被打断虽为不祥，但神使向天请命，为大家重新争取了新的机会，再度赐下恩泽。这次的赐福仪式，所有人都有份！”喻文洲立于前高声道。


    最后一次赐福被洛凝打断，父亲虽暂时离开，但他们经营了梵冥村这许久，断没有因为一点小波折就放弃的道理。


    这些村民都被自愿种下晦息，只要轻轻牵动引导晦息噬魂，他们的身体会成为容纳炼化晦息上好的傀儡。


    喻文洲眼中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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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贪婪之色，父亲不用这批傀儡，不如物尽其用，等他化用了梵冥村傀儡炼化成的晦息，功法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喻谦光这个死脑筋到时候拿什么跟他比？别说这个大哥，婉婉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喻文洲手中银铃轻响，晦息如饿狼嗅到血腥气般，受召吞噬撕咬寄宿者魂魄，有些体弱者开始七窍流血。


    “使者大人，求求你别摇铃了——”


    “好痛！怎么回事？！”


    “娘，娘你怎么了？”


    “村长晕倒了！”


    喻文洲眼底发红，晦息吞噬生魂越多，怨力越强，炼化出的晦引便越精纯。


    他加速晃动银铃，铃上古老符文纠缠的邪气愈发浓重。


    梵冥村民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位神使的助手来此并非为了赐福，而是催命。


    咒骂、哀嚎夹杂一处，不过已于事无补。


    “铮——”


    银铃被钉在柱上，随即被灵气震裂，砸落地面碎为齑粉。


    洛凝拨开东倒西歪的人群，语气不善，“吵死了。”


    被泽微君暗算，本来就烦，还有人嗡嗡嗡晃他那个破铃。


    喻文洲嘲讽，“哟，我当是何方神圣？你不好好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敢找上门？”


    “你区区元婴，怎么敢——”


    话音未落，洛凝灵力凝实为剑，转瞬就将眼前这个草包化神一招制服。


    剑锋精准控在离他颈侧三分的位置，剑气割破一道口子，渗血不多但足以让人老实。


    “哦？”洛凝信步而前，勾唇道，“不好意思，现在不是元婴了。”


    要捏死他，随手的事。


    银铃碎裂，村民们自剧烈痛苦中缓过神，见状才明白谁是谁非。


    “感谢仙子相救——”


    众人先是千恩万谢救命之恩，随即要求处死喻文洲这个算计他们性命的假神使。


    洛凝不需要村民们的感谢，也不打算因着怂恿直接刀人，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捆了喻文洲便御风离开。


    一个时辰后，无相花宫。


    捆成粽子的喻文洲被丢在花宫牌匾门前，扬起满地落花尘土。


    喻谦光出门相迎，面色微讶，“洛洛，这是……”


    洛凝：“这无相花宫的内奸，又是津舟的弟弟，于公于私还是你来处理比较妥当。”


    喻谦光抿唇，神情无奈中带着痛心，移开落在弟弟身上的视线看向她，“多谢。”


    “谢我的事暂且不提，”她入室转身，关上门看向喻谦光，“回答我几个问题。”


    “无相花宫对外宣称文音宫主的夫君早年去世，我想问，你和喻文洲的父亲，真如传言一般吗？”


    喻少宫主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须臾侧身看向一边，拧眉不语。


    “每个门派都有点不为外人道的秘辛这很正常。”洛凝顿了顿，“你有顾虑我也可以理解。”


    “但如果这个人染指晦息，意图屠村修炼邪功，我就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喻谦光睁大了眼，“邪功？这怎么可能——”


    洛凝沉眉盯着他，“你知道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