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凝回首看向被种过晦息的村民，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晦息根深蒂固，凡人神魂不如修士强大，修士尚且难免为其所控，凡人沾染晦息，则与神魂几乎融合。只等晦息将他们的灵魂蚕食殆尽，成为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


    这种情况，非死不能析出。


    虽则邪修父子已逃，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将整个村子一网打尽。


    晦息不除，梵冥村永无宁日。


    洛凝搜肠刮肚苦思除晦之法，另一边缓过来的村民慢慢围聚起来，三五成群窸窸窣窣讨论着，不时朝她投来怪异目光。


    淬仙阵温养灵力，滋润神魂，村民体内晦息被暂时压制，不再是方才祭祀时那般失魂落魄的空洞麻木。


    有人举起锄头振臂一呼，“就是她破坏了我们的祭礼！”


    “就是她！赶走神使，触怒神明，上天不日就会降下灾祸！”


    “把这个妖女抓起来！”


    “拿她向上天赔罪！”


    “烧死这个妖女！”


    “烧死妖女！”“烧死妖女！！”


    村民们目露凶光，几番打量衡量过后，露出内里凶戾，齐声嚷着要将她绑上火刑台。


    见她孤身一人，欺她伶仃无依，而他们持械以众，料定她寡不敌众。


    他们齐心协力要将代行天道烧作飞灰，以此向虚假的神灵祈求原谅，宽宥罪行。


    又岂知这正是犯下更重的不赦之罪。


    洛凝被这没来由的恶意和恩将仇报惹笑，众人见状，前面几人不由得内心发怵，举锄不敢上前。


    荒谬。


    既如此，她又何必替他们费心周全？


    凡人被晦息沾染，魂识难以分出，与其等晦息慢慢将神魂蚕食殆尽，不如趁现在他们魂魄尚存，毁灭肉身析出晦息。


    通通杀光，一了百了，也免得晦息扩散殃及无辜。


    她这是在为他们好啊。


    洛凝眸中黑红交替，不觉间体内晦息再度翻涌，无声蛊惑着她直接动手，挥剑将这些棘手问题解决掉。


    “姐姐不是妖女。”稚弱的声音响起，小女孩展臂拦在她身前，语气无比坚定，“她不是妖女！”


    “傻闺女，你让开——”女孩母亲出声挥退。


    小姑娘从未反抗过长辈，她顺从乖巧惯了，面对母亲厉声喝止生出几分怯意，却还是没有挪开，“刚刚房梁塌下来时……是姐姐救了我，她、她才不是妖女！”


    小女孩头一次面对这样大的阵仗，一人对上全村的长辈，她急得快哭了，音调都在颤，即便如此也未曾放弃维护身后之人。


    洛凝体内翻涌的晦息渐平，眸色恢复如常，她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脑袋，“谢谢，不过……不用担心我。”


    短短几瞬，她思绪骤然清明。


    数息前被骂妖女当死时，洛凝控制不住地想，既然被晦息沾附非死难以析出，与其等着晦息噬魂，不如她超度了他们，也算功德一件。


    面对这样的困局，上一世师尊并没有做错。


    前世面对会传染的晦息，迅速遏制和防范扩散，才是于大局有利的选择。


    师尊的剑极快，淬过寒冰，划破时只会觉得凉不会觉得痛。


    这样最大程度降低痛楚，保全神魂析出晦息，才能重入轮回再世为人。


    如此想来，前世师尊那时并非被心魔左右。只是他的拯救方式不为人所明。


    洛凝想清师尊用意，却并不打算如他一般行事。


    往日师尊授业解惑后，她总会再自己探索第二种、第三种解法。时序寒会从旁指点，久而久之她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进步飞快。


    这次也一样。


    总有除了□□毁灭之外的方法。


    村民们见小女孩这样维护，沸腾怨声消去小半，依旧虎视眈眈。


    洛凝不打算与他们计较，是愚昧无知迷信鬼神也好，晦息作乱神智不清神思紊乱也罢，她总不可能留下任由他们鱼肉。


    在离开前，她垂眸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发心。


    女孩转过身抱住她裙摆，眼睛湿漉漉的，保证一定会为她澄清。


    洛凝莞尔，俯身食指在她眉心轻点。霎时间和风环绕，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萦绕身侧，令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


    赐福仪式虽被终止，但小姑娘应该得到祝福。


    小丫头杏眼圆睁，她看向洛凝，颇为意外，虽不知已受天道赐福，但灵台清明的感觉让她明白这应当是源于眼前的漂亮姐姐。


    周围村民见之亦有犹豫。


    她垂眸轻点女孩眉心的模样庄重而神圣，太阳映在脸上更添明光。


    妖女身上竟透出几分神性。


    洛凝猛然睁眼，仰面东望。


    随即抬手设下禁制，将梵冥村身染晦息之人笼罩在内，等村民们再看过去，那处早没了她踪迹。


    时序寒来时，便是这样一番光景。


    洛凝察觉他气息，迅速逃之夭夭。


    翎羽的线索又断了。


    她的禁制限制不了他，明昀仙尊踏入结界，越过小女孩时脚步微顿，抬步迈入宗祠。


    这里还留有她的浅淡气息。


    躲在香案桌布下的洛凝屏住呼吸。


    方才察觉到师尊气息的时候已经很近了，他转瞬立至，眨眼的功夫她逃不了多远。


    若非绝影罩，她这会早被绑回去了。


    时序寒一手搭在案上，修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轻扣桌案，笃笃敲在她心口，搅乱她的心跳。


    师尊、师尊他该不会已经发现她了吧？


    他怎么还在这张桌案旁边徘徊不去……


    “吱呀——”


    慌乱中不慎触到桌角，洛凝浑身的血都快冻住了。


    师尊的脚步停在她面前。


    一帘之隔。


    救命，他发现了！


    明黄案布被揭开的刹那，时序寒的目光为之黯然。


    案下无人。


    这里处处是她的痕迹，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得到了她的祝福，连这里的风都感受过她的温度，她却独独避他不见。


    ——


    紊乱的心跳尚未完全平复，洛凝撑着身体大口喘着，暗自庆幸脱险。


    他们已经是两路人了。


    她有身为魔女的自知之明。


    情急之间，竟让她划开时空裂隙来到一处陌生山洞。


    案布一角眼看着就要被掀起，她顾不了太多，立马钻进裂隙。


    借着隐约透进来的光，洛凝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次没有两仪镜，她顺着心意本能一划而已。


    “你怎么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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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熟悉的慵懒散漫。


    洛凝看过去，那人半张脸隐在暗处，他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你打扰本君的美梦，该当何罪啊？”


    “泽微君，”洛凝撇嘴，“你这些日子倒睡得安稳。”


    泽微笑了笑，“怎么？需要本君的帮助吗？说说看。”


    “说完之后呢？”


    “爱莫能助。”


    洛凝：“……”


    他挑眉，“看来确实遇到难题了啊。”


    洛凝不理他，转身一心复刻方才所为，预备再度破开虚空回去。


    “天道空间可没那么容易出去。”泽微君缓缓道，“你目前还只是元婴，没完全掌握穿梭之法，出不去的。”


    天道私域，任何人不得入内。


    洛凝身负天道传承，自然不属于上述不得入的范畴。


    有进无出。


    洛凝两眼一黑。


    “你瞧我做什么，本君一直好端端在这修养，世界重置实在太消耗本源了，这会我也没法给你帮助啊。”泽微话锋一转，“不过想出去也不是不行。”


    洛凝竖起耳朵。


    “自食其力吧。”


    洛凝：……


    “差不多到炼虚境就可以了。”泽微君粗浅估算了下，展臂后仰，“这里灵气浓度比外界高不少，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便宜你了。”


    “如果染上晦息了呢？”


    “你可以试试，大不了走火入魔呗。”


    洛凝：“……”所以她到底在期待他说什么有用的。


    泽微君早在第一眼就看出她身上沾染的晦息，却不见半分着急紧迫，依然能面不改色地打哈欠。


    虽已睡了许久，他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不多，没有足够能量支撑，他又要陷入下一轮沉眠。


    世间仅容一位天道存在，此消彼长，她的力量增强了，他便要被减弱和受限。


    他并不可惜，反而有种即将解脱的轻松。


    泽微君长舒一口气，往后一栽又跟没事人一样陷入沉眠。


    洛凝还有问题想问，奈何怎么摇他都醒不来，连呼吸都没有，只能寻了处地方打坐修炼。


    天道私域确实灵气浓郁，适合温养神魂，提升修为，然而这样也仅仅只够维持泽微君的沉睡。


    洛凝叹息，功德积分不够，天道只能维持待机模式。


    天道的身体状况与世界本源和天下安危息息相关，这点她深有体会。


    无相花宫也好，梵冥村也罢，在晦息要成规模侵袭世间时，她心口就隐隐作痛。


    她凝神入定，为今之计，应尽快修炼突破瓶颈才是。


    有前世的底子在，几番吐纳调息灵气，洛凝短短数月便入化神。


    又两月，化神后期的洛凝来到瓶颈期时，泽微君昏昏沉沉醒来。


    “怎么，翅膀硬了打算自己飞走了？”


    洛凝：“还没学会。”


    没有两仪镜的辅助，随手划开时空隧道实在是困难。


    “还有，你有没有祛魇草？”洛凝从储物袋中掏出焚天炉，“想在这炼个破妄丹。”


    泽微君揭开炉顶，投入药草起火烧炉，“这么快就要破炼虚了？”


    “破妄丹——“泽微君好整以暇，“你之前可没有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