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活人村
作品:《逆徒以为我死遁了》 纪川已经认出他来。
早在看见灵诫的一瞬间谢珣便已明了。灵诫之咒下在垂丝茉莉花苞中,能察觉他魂魄气息。
纪川说的“想他”,意指何人,谢珣没听懂,也不想解释。
只沉默地维持着被人搂在怀中的姿态。
着实不是他不想起身。
只是大师兄和小师妹都在车里,此时醒来,更难说清。
他默了良久,才想起如今自己能用传音入密,有些艰涩地拼起第一句话:
“你能不能别摸了。”
来回抚过侧颊耳根的手指停滞一瞬,脑海中响起轻轻调笑声,谢珣及时打断,传了第二句话:
“四个人都在车厢中。驾车的人是谁。”
其实他能隐约感觉到。车帘外,辕座上,根本没人。
没有吆喝声,没有马鞭破空声,甚至……连马蹄声都没有。
只有车轮滚过山路辚辚之声,永恒地回荡。
“鬼打墙。”
纪川简明扼要。
又换了副连丝带气的调门传音道:“师父一醒,就净说那些无聊的事。都不关心关心我。三年那么久,我过得好么?”
如今还有闲心来宁州小城,可见过得不错。起码位置坐得很稳。
所以没必要嘘寒问暖。况且,如今情景,若再说些家常话……
未免显得太亲密了。
超越界限的亲密是不该存在之物。
谢珣道:“把我们送出去吧。”
“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回逍遥门。”
正捻着谢珣耳垂把玩的手指终于顿住。纪川收了手,道:“我没办法。”
他回归了平常那种语气,只是说得慢,好像有心事似的:“马车正围着一座迷阵绕圈。迷阵隐约是个村落,但那里头天地灵气不存,我探不过去。”
“你都破解不了?”
谢珣一惊。
南坪小城附近的村落里,怎么会藏着这样厉害的阵法,连天地灵气都完全隔绝。
施术者是谁?
宁州便有六派之一的蓬莱阁。他们都没发觉么?
谢珣道:“那么,如今之法,只有进入迷阵。劳烦你,让车停下来。”
传音入密的灵流波动一瞬,纪川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配合出声道:“顾公子,醒了?”
谢珣得到机会,极自然从他怀里脱出。大师兄并小师妹立时簇上来嘘寒问暖,又藏着马车异状不想让他知晓,纪川一下子被排在外头,拂尘放在膝头,姿态端方。
那双眼睛,一错不错地、深深地看着他。
马车停下,四人鱼贯下车。
正是黄昏。残阳映红半边天幕,周遭暑气未退,道上尘土飞扬。
旷野尽头,却坐落一处规模颇大的村落,炊烟袅袅,一派安详。
村口立着一人高的大石碑,上头是朱笔写就的三个大字。
“活人村”。
石碑上爬满了灰败的枯藤,仿佛是人披着一层蓑衣。然而“活人村”三个字却格外殷红,如同初初写成一般,从灰蒙背景中突兀地跳脱出来,乍然看去竟有漂浮之感。就像是……蓑衣人被剖开胸怀,涌出的肚肠。
苏雪柳惊叫一声:“这什么东西?!活人……”
她念到一半,忽然觉得这是某种可怕的谶言,打了个寒颤,吞下尾音。
“活人村。进不进去?”
谢珣长梦方醒,犹觉身上有股怪异的无力感,实在装不出害怕,说话也直截了当起来。
方奕然奇怪地看了谢珣一眼。
他胆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但方奕然没深想。他自己也怕,顾着小师妹,还要装出淡定自若的样子:“小柳儿,怕么?”
苏雪柳声音打颤:“怕的……”
方奕然慨然道:“小师妹,我定会护你周全。”
“谢谢你啊。”苏雪柳捋了捋鬓发,步履杂乱地在原地绕了一圈,“可是为什么你这么讲我觉得心里更没底了……九师兄?你在做什么?”
“算一算我们该往哪走。”谢珣答。
他不知何时蹲下|身去,面前的地上,洒着新拔的野草,被他逐渐摆弄出一个卜卦的图样来。
看上去颇为玄奥。
苏雪柳见状信了七分,微微安定道:“有九师兄的占天之术,我们出去就有希望啦。”
谢珣斟酌着说:“只是试试。”
实际上试试也没有。这些草签是仿文王蓍草占卜摆的,往所有草茎中抽出一根,横放在最上方,作为“太极”。剩下的四十九根,一根横放与下方作为“人”,剩下的分成两堆,各置于左右,代表“天地”。
但也就是摆个样子。
因为谢珣已笃定要进村。
他们一直在村口兜圈,是迷阵之故。
迷阵的阵眼所在,除了面前这座诡异的活人村,别无第二种可能。
怎么绕路都不可能出得去。入阵,解阵,破阵,才有路走。
占卜只是他进村的托辞。
否则,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这样毫无惧色的样子,定会引起原主同门怀疑。
谢珣口中念念有词,随意凑了几句法诀,接着将那堆草茎摆弄数下,凝眉艰声道:“卦象显示……我们要进入村中。”
苏雪柳吓了一跳:“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谢珣缓缓点头,扮出一副迟疑而沉痛的表情,在小师妹并大师兄两人难以置信魂不守舍的目光中起身望向活人村口——
村口有人。
身形佝偻瘦小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石碑前,右手拄拐,左手提灯,似笑非笑盯着他们。
老者声音嘶哑得像是夜晚深林中出没的枭鸟:
“外乡人……你们,要在此地借宿?”
其实他已经不太算得上是人。
沟壑纵横的脸皮上与其说是皱纹,更像是层层人皮堆叠起来形成的褶皱,连嘴唇都被淹没在褶皱之中,只有他说话时才能发现,这张脸上还保全着一副口腔的存在。
此人双眼极为浑浊,只能勉强分辨出一点针尖样的瞳孔。一只眼目光朝前时,另一只眼却诡异地撇向侧下方,散发出一种强烈的非人感。
未等他们回应,老翁便道:“跟我来罢。”
说着径自转身,拐杖敲击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日已西沉,只在天际留下一线红。夜色昏沉如烬,笼罩四野。
老翁燃起手中提灯,往石板路上打下一圈惨白的光晕。
几人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与诡异村名大相径庭,活人村似乎是个颇为富庶的大村落,进村的石板路修得蜿蜒曲折,一眼竟看不到尽头。
极目望去,只见村落西边被群山环抱,屋檐黛瓦层叠如海浪。
在村口时四周弥漫的烟尘似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尽数擦去。
愈往里走,愈见夜色澄澈,如轻纱笼罩整座村庄。轻云拢月,蓬松地缀在半空,将地上的一切都照得分外安闲、适意。
石板路拐过一个弯,右手边出现一座比其他村屋大得多的宅院。
屋顶上,一个十五六岁少年正敞着怀纳凉。
见有人来,他好奇地伸长脖子探看。
待到看清其中一人,少年登时惊喜地张大嘴巴,手脚并用扶上屋檐边搭着的竹梯,几乎是“哧溜”一下滑到地面,三步并两步跨过门槛,一面跑过去拉那人的手,一面冲着门内喊:
“爹!娘!王妈!二哥回来啦!”
他口中的“二哥”不是别人。
却是一路上都默默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寂明仙尊。
纪川一身靛蓝色道袍,腰佩拂尘,端得是仙风道骨。然而左臂上却挂了个猴儿一样的男孩子,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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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颇为滑稽。
“二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记得我了么?”
男孩话音未落,一名膀大腰圆的妇人也奔出来,挽住了纪川右臂,喜极而泣道:“文哥儿。真的是你!”
又捧了那男孩儿的脸给纪川看:“这是小武呀!你离家时,他只有七岁,如今也长成大孩子了。”
苏雪柳和方奕然被此番变故绕得晕头转向,纪川却很快进入角色,笑道:“长得这样大了。”
“所以……”苏雪柳蹙起秀眉,“这里其实是子虚真人的老家?”
“想必如此。”
谢珣旁观道。
他经过方才一番装神弄鬼,早已换骨脱胎,睁眼说瞎话本事大涨。
那厢,王妈和小武对“文哥儿”好一阵嘘寒问暖,接着近乎是将他拖进了宅中。
从头到尾都当他们三个和老头是空气一般。
谢珣见纪川顺势被拉进门后,宅门轰然洞开又轰然闭拢,石板路复归阗寂,一切快得如同幻觉,再回神,连细细腾起的烟尘都已尽数落回了地面。
迷阵发作了。
想要将人困在迷阵中,最高明的手法,便是让外来者变成阵中的一员。
彻底被同化后,就再也出不去。
纪川是被选中的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过,这迷阵无心插柳柳成荫,倒帮了谢珣一个大忙。
于公,原主两位同门年纪尚浅,又骤然失去灵力,阵法选纪川,他们便暂时安全。
于私,谢珣现在不想看见他。
眼见面前宅院大门落锁,那老翁怪笑一声,道:“村里的规矩,家中不能留宿外人。还请三位再走上几步,前往老朽的医馆中过夜。”
方奕然涩声发问:“敢问阁下贵姓,如何称呼?”
他话音刚落,便见老翁抬眼扫视而来,浑浊眼珠停在方奕然面前,盯住不动了。
老翁右眼目光直刺,因为相貌丑陋的缘故,那眼神中也仿佛淬着阴寒的毒汁。与此同时,左眼却不受控制地撇向一侧,仿佛正望向虚空。
方奕然打了个寒噤。
我得撑住。他此时心里只剩一个想法。小师妹年纪尚幼,九师弟入门又晚,几人之中,勉强能够独当一面的,便只有我了。
良久,老头咧嘴一笑,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嘶哑含混的字音:“我姓苏,是个郎中。”
*
苏郎中带他们七拐八拐,从平整的青石板路到坎坷的土路,几人终于在活人村边缘看到一间孤零零的草庐。
草庐四周野草丛生,只有门前被人踩出一条道来。苏郎中的拐杖戳在草地上,发出沉闷的扑扑声。
“到喽。”
苏郎中语调轻快,还带着几丝愉悦。可他的嗓音实在太暗哑了,发声艰难得像是要一个字一个字咳出来似的。
于是语气中的轻快和愉悦,都浸着森森鬼气。
仿佛是食人恶鬼将年轻修士骗进洞窟后,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吱呀——
三人都走进室内后,苏郎中关上了草庐的木门。
那只长柄的白色灯笼被他挂在门后,惨淡光晕照亮草庐一隅。
屋内狭窄,谢珣略一侧身,面上却擦过一片凉滑柔软。
他转头看去,却见一张人脸赫然映入眼帘,与他鼻端相距不到半寸!
那是个婴儿。
它双目紧闭,皮肤还泛着刚出生时的粉红,小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发出嘹亮的啼哭。
但它的脖颈上,却绑着根细细的红线。
红线朝上延伸至天顶,将它吊在了半空之中。
抬眼望去,那天花板上,竟然拴着不知多少根红线,仿佛有庞然大物正盘踞在惨白光晕所照不到的高处,朝下方猎物垂下无数染血的触手。
这间狭窄的草庐中,密密麻麻用红线吊满了婴儿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