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生死局

作品:《逆徒以为我死遁了

    秋阳照进庙宇,在神像金冠上反射,洒下一地金斑。


    白胖小团子又哒哒哒跑过来,红着张脸结巴道:“凶、凶兆……有、有法子化解的。”


    纪川将那竹简拾在手中,拇指有意无意擦过签文,垂眸问:“如何?”


    童子踌躇着想收回签子,却见面前穿道袍的公子面色冷淡,似有不虞,便又不敢上前,只搓着衣摆道:“二位死生豆腐……呃,死生、死生不复相见便可。”


    谢珣觉出不对来。


    这孩子像是在复述某人的话,不解其意,因此说得磕巴。


    那声音他们听不到。


    纪川显然也看出来了。他问小童:“谁告诉你的?”


    小童指指神像。


    纪川沿他所指看去,双目微眯:“哦,龙神。”


    小童见他无恭敬貌,心下忿忿,倒也不怕了,鼓着脸颊道:“龙神大人可是我们南坪城的正神!他说的话,无有不应的。我看你们两个还是不要硬缠在一起了,肯定没有好结果!”


    谢珣倒退一步,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纪川却不置可否,轻飘飘道声“嗯”,将竹签递给小童。


    小童捏了签子,一头雾水地走开了。


    方才还人群络绎的神庙里不知何时变得空荡。


    只留下相对无言的两个人,一张预示不祥的姻缘签。


    纪川伸手一掷,将卦签扔回签筒。


    二人转身朝殿外走去。


    谢珣似有所感,向后一望,却见殿中只剩一片黑暗,如浓墨般瞬间席卷了整座庙宇。


    幻境竟然自行结束了。


    *


    幻境中半日,现世只一息。


    谢珣睁开眼,见白鸢正面色沉凝地看着他。


    白姑娘生得秀美,又很有几分不着调的落拓江湖气,如今收敛笑意,紧绷唇角,却显得格外严肃庄重。


    她手中,捧着一片边缘焦褐的白色鳞甲。


    “是龙鳞么?”


    谢珣发问,目光扫过那片白色鳞甲。它足有成人手掌那么大,剧烈的灼烧仅使它边缘出现些许黑痕,中间部分依旧洁白而致密,倒映室内烛光,折射出微妙的幻彩。


    白鸢一惊。


    早在一千年前这世上便没有龙了,南坪城供奉“龙神”,也是以人身塑像。这么一个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小门派修士,居然能认出龙鳞?


    “你在幻境中看见什么了?”


    白鸢亟道。


    “所以,白姑娘早就知道这龙鳞燃烧后,会放出一个幻境么?”谢珣轻声问,垂了垂睫毛,“——我在幻境中所见,是一间龙神庙。”


    上巳节,三月三,春风正盛。青年男女上山拜龙神,衣彩衣、簪花草,祈求好姻缘。


    这便是南坪城的过去么?


    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幻泡影。


    “你居然真的看见了。你……”白鸢看看顾公子,又看看站在顾公子身侧,沉默不语的子虚道人。


    他们看上去并不相熟,可是方才,子虚道人伸出手,像是掸了掸顾公子肩上的灰尘。那动作极熟稔自然,好像做惯了一样。


    顾公子恍若未觉。


    莫非,是这子虚真人看出顾公子被鬼上身,正在隐晦提醒;可顾公子却已到了五感削弱的地步,根本感觉不出来?


    白鸢心中忐忑:神告诉她要等的人,真是这个顾公子么。


    看上去没什么本事啊……


    “敢问白姑娘,”谢珣出言,打断了她的踌躇,“现下南坪城中所敬奉的,是山神,还是龙神?”


    “是山神。”


    白鸢面色僵了一僵,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般道:


    “关于山神和龙神,还有我如何得到这枚龙鳞,是个很长的故事。我尽量讲得简短些。”


    一千五百年前,南坪知县判案时收受贿赂,冤死一名孕妇。


    孕妇的冤魂不肯转生,于奈何桥头啼哭三年,其声动天。


    天神震怒,罚南坪城大旱十年。


    一时间城中饿殍遍野。


    南坪地处宁州地界,离海不远。东海龙族中一少年游玩人间时听到嚎哭,化为原身,在此处行云布雨,降下甘霖。


    小白龙此举惹怒神界,当即便被天降玄雷劈死。


    龙族同三十三重天的关系向来微妙。小白龙不愿自己所作所为成为天界打压龙族的借口,便没有魂归东海,而是永久留在南坪,保佑此地风调雨顺。


    南坪城百姓为他塑神像、起神祠。年年拜祭,香火不绝。


    虽是三十三天的罪人,但百姓信奉、敬仰,那便是正神。


    直至此后名为“混沌”的邪物现世,龙族与其同归于尽全族陨落,小白龙也没再回过东海。


    如此,一千四百余年。


    十年前,白鸢游历至南坪城,见此地风景秀美,生活安宁,便开了家纸扎铺,定居下来。


    某天夜里,全城人毫无征兆地做了同一个梦。


    一尊神在梦里降临。


    一夜之间,南坪城改换信仰,龙神庙被夷平,改做山神庙。


    白鸢听街坊四邻议论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梦境是不一样的——


    她的梦里,是一条白色的龙。


    小白龙拔下鳞片给她,叫她等一个人。


    小白龙说:“那个人,鳞片一靠近他,便会自行燃烧起来。再让他将血滴到鳞片上,他便知该做什么了。”


    白鸢有些不乐意:“你是谁,我凭什么帮你?”


    小白龙又拔下一片麟,递给她:“这是你的报酬。你将它点着了,就能见到你师父。”


    白鸢毫不犹豫:“我帮你。”


    她师父是个瞎眼的老太太。本事很高,嘴巴很毒。她无父无母,从小便以算命之名行骗,十八岁时骗到师父头上,被老太太骂得哭了一个时辰。


    老太太说她天资愚钝,但身世坎坷,勉强入了术法的门槛。


    老太太对她倾囊相授。


    白鸢年轻气盛,私自接了京城勋贵人家的活儿,却未料到那家人说是捉鬼,实际上是找年轻姑娘给自家六小姐换命。


    那家人找了好些个厉害的术士,白鸢斗不过,眼见要死。


    老太太从天而降,直直跳进阵眼中。


    她被推出来,眼睁睁见老太太被吸干血,瘪成一张枯瘦人皮,像片凋落的秋叶。


    那几个术士被阵法反噬,也死了。她捏诀从府兵包围中逃出来,没能给老太太收尸。


    她答应帮小白龙的忙。


    小白龙眨了眨眼睛:“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他们拜我的时候把我塑成了将军模样,但其实我并不是。我死的时候才五百三十岁,按龙的年龄,根本是个毛头小子,一天还被我爹娘三顿打呢。哪能当上将军?”


    “但是呢,我骗他们,我是个勇猛无敌的少年将军。牺牲嘛,对将军来说不算什么,对不对?这样他们就不会为我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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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嘿嘿,我聪明吧?”


    小白龙说完这句话,身上鳞片忽然片片剥落,如同一瞬间凋萎枯落般纷纷坠下!


    龙鳞如白骨。


    赤金色龙血如雨。


    然后白鸢就醒了。


    她开始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一等就是十年。


    白鸢话音一落,谢珣问道:“我该将血滴到鳞片上,对么?”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也没有叹息。


    白鸢听此一言反倒轻易从往事中抽身,起身取来那片烧过的龙鳞:“正是。”


    谢珣毫不犹豫,咬破手指。


    血珠滴落在白色鳞甲上,燃起幽蓝火焰。火焰之上,又盘旋萦绕一股冰冷的暗色气息。


    下一秒,火焰扩大,竟形成一道波光粼粼的水镜。那缕暗色气息将血舔尽,旋即被唤醒似的钻入镜中。


    水镜中一片漩涡,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那缕暗色气息无声蔓延。


    这是……生死之阵。


    至此,谢珣心中了然。


    山神降临,以全城人为其信众。


    那么它自然要除掉南坪旧神——小白龙。


    山神该是想直接吞掉龙的魂魄,谁料未成,还反被小白龙剜下一丝气息。


    小白龙用尽最后灵力,造出一道魂锁,将那缕气息封印在自己的鳞片中。


    这便是山神命门所在。


    血滴入的瞬间,魂锁被唤醒。山神和他都会被强行拉进法阵中。


    法阵为生死局。入局者二,只有一个能活。


    生死局说来凶险,对付“山神”这样不露真身,靠幻境摄人心神的邪物,却最是便利。


    只要他能活着出来,山神必死无疑。


    这就是小白龙最后的谋划。


    只是,为什么是他。


    那种冥冥注定的感觉又来了。


    谢珣没有迟疑,走入水镜中。


    小白龙选择他,或许只是察觉到他血中鬼刀之主的魂魄气息,才要将杀神的使命交托给他。


    然而谢珣走入生死局,却并不为了小白龙。哪怕他是南坪的正神,曾救万民于水火,却又被邪物篡夺神位沦为怪物,替这样一位神手刃仇人,怎样看都是桩惩恶扬善的美事。


    可谢珣不在乎这些。


    龙也好,神也罢。


    功德也好,罪业也罢。


    他只是想看清那冥冥之中引他走向的境地,到底是什么。


    谢珣没入水镜中。


    眼前景象陡然一变,竟是空荡荡一面照壁。


    他手握山衔月,正飞身而起,挥刀欲斩!


    正与昨夜幻境中的场景一般无二。


    然而不一样的是,昨夜他面对虚空斩下,而此刻,一座神像金身正在他面前。


    是了,山神已被拉进生死局,只要砍下他的头颅——


    不对。不可能如此容易。


    谢珣心下生出一丝古怪,转瞬间于半空中强行收住刀势,生生吐出半口血来!


    收刀的刹那神像忽然消失不见。


    余光里,谢珣只见森冷刀锋被两根修长手指堪堪抵住,那人向他叹道——


    “珣儿。”


    那人脸庞瘦削,鼻梁挺直,双眼沉静如沉潭秋水。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外袍套在他高大却瘦得近乎嶙峋的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又飘飘欲仙,几乎要乘风而去。


    谢珣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