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往事

作品:《栩栩惊春(重生)

    偏殿到底逼仄,如今唯独留下一小簇昏暗的灯火,在窗前拉长倒影,暗自摇晃着。


    一众人等皆被屏退,四周便如死一般的静寂。


    懋亲王环视了眼四周,毫不客气地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下,闻着再熟悉不过的香气,只是满足地闭上眼睛,丝毫不顾及一旁屏风不远处,站立难安的皇后。


    “王爷夜半胆敢私闯我长春宫,可知该当何罪?”


    懋亲王闻言眼皮子动了动,良久才长叹一口气,他缓缓解下腰间佩刀,放在几案上,铁器与木面撞击,发出低沉的一闷声。他转过头来,眼神沉沉,却少了方才在夜色中那股嗜血的凌厉,全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


    他看着皇后,眼底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低声道:“何罪?难道多年来本王的罪名还少吗?”


    皇后已是惊惧不已,又生怕依懋亲王这般性格很快便闹大起来,只能压低了声音和满腔怒火,勉力维持着自己的中宫威仪:“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懋亲王却冷笑起来,无意间露出手腕上一道亮闪闪,雕刻成金虎盘旋模样的金圈。


    “皇兄刚刚将这禁卫军的统帅权交予我,不过是依律巡查禁内,效忠皇帝罢了。怎么,皇后娘娘如此忌惮,可是有何心虚之见不得人之事,怕被我发觉吗?”


    皇后闭了闭眼睛,她只知道自那日卫开济被处置,肃帝当日便宣了懋亲王进宫,却没想到肃帝竟然肯将这禁卫军都交给他,而这消息竟被瞒得密不透风,连亲信多如她竟也现在才知道,皇后一时也是愕然。


    怪不得懋亲王如今能随意在宫中走动,更是犹入无人之地般肆意妄为。


    似是察觉到她眼底愈发压不住的慌意,懋亲王唇角勾出一抹讥讽,压低了几分嗓音,沙哑道:


    “怎么,皇后可是担心起你的好儿子来了?放心,本王若真想要做什么母子皆绝的狠事,你我此刻,倒也不会站在这你这寝宫的偏殿说话了。”


    皇后已是面色煞白,若非她后背靠着屏风,或许更是连站都站不住了。她只觉得眼前发晕,却还要佯装镇定发怒道,“懋亲王,你也知道这是本宫的寝宫,就算你掌管禁卫军,又如何能不由分说地闯入!本宫、本宫劝你好自为之……太子乃是大昱储君,岂论得到你这个臣子来非议!”


    懋亲王却毫不搭腔,反而几分挑衅地斜着目光打量皇后,眼神自下而上,一时间却让皇后愈发慌起神来。他沉默不言,她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见他声音渐渐和浓郁的眼神一般,像漆黑深夜里猝然点亮的火苗,熊熊燃起,更是将周遭一切都变得暧昧起来:


    “好自为之……好一个好自为之……疏棠,你何曾这般与我说话了。”


    疏棠是皇后的小字。多年来,已经几乎没有人这般唤她了。


    皇后震了震,只觉得手脚不可抑制地发冷,她几乎要站立不稳了,可却还是拼尽全力死死地盯着那人的眼睛,半晌方平稳气息道:


    “那你呢懋亲王。你又何尝不是变了。”


    少时的儿郎意气风发,知道她最喜欢宫门口那家排着长龙的糕点,每每还要假意贬低,“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又甜又腻……跟宫里的根本没法比。”却也总会在惹哭她后巴巴儿的牵着马,怀中捧着糕点,小心翼翼地站在她家后院外面等她。


    她最爱这家店的糕点,一看见便不生气了,可看着他怀中紧抱着的那糕点盒子外包着的一层又一层难解开的绸布,一时不禁觉得莫名其妙,“你干嘛包成这个样子!”


    彼时的少年桀骜不驯,已初现天家贵胄举世无双的气度,唯独在她面前却仍旧像个孩童。他闻言却脸上一红,眼神移开看向天空,“……怕路上颠簸,不小心压坏了你就不喜欢了。”


    她亦是高门出身,纵然少年时常显摆自己是中宫嫡出的尊贵,她也毫不觉得自卑,“我爷爷和爸爸还是开国重臣呢!”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


    如果没有我们,你们卫家说不定还没那么容易打下这万里天下呢……


    少年听了眼睛却晶晶亮,他的母亲便是皇后,从小便耳提面命告诉他往后只有显赫人家最优秀的女儿才能配得上他。疏棠也是大小姐,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要紧的是,他总是想天天见到她!她可足够配得上他了吧!


    他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开心,恨不得立马就回宫去向母后回禀。他甚至想在她面前再显摆一下,还特意卖着关子,“往后见了我,你可得改口,不能直接唤我名讳,更不能使大小姐脾气了……”


    她得尊称自己为太子殿下,或者,唤他夫君。


    后来……他还是耐着性子陪她玩了半日,足足等到傍晚才回宫,尚来不及高兴,得到的却是母后妒忌妃子,骤然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母后最是中正不过,虽然有时脾气并不算好,可是母后总是告诫自己谦谦君子,要言行合一,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害人呢?


    一夜间,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他还未正式被册立太子,便骤然失了父皇宠爱。从前那些蜂拥而至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下人和臣子一时间居然全都不见了。


    只有新封的贵妃娇弱地倚在父皇胸口,泪眼婆娑地替他说情:


    “六皇子虽然不懂事,但到底无辜,您既已罚了王氏,便不要再怪罪六皇子了……”


    父皇冷冷地看向他,眼底第一次没有爱意,只有厌弃。


    他只能颤抖着身子,咬着牙跪着谢恩。谢父皇宽宥,谢从前的馥妃,那时的贵妃,日后的继后不杀之恩。从此以后,那人才是他对外宣称的母后。而他真正的母亲,再被打去冷宫后第二个月便因伤心过重而离世了。


    至此,他从天之骄子成了废后之子,和新后的儿子有着云泥之别,只能浑浑噩噩度日。而再在宫中见到那张曾经朝思暮想的面孔时,却如夜半惊梦一般,让他几近疯魔——


    她的确再不能如常唤他名讳。她嫁给了自己的皇兄,成为了中宫,成为了大昱国母。


    皇后静静地看着烛火前那双幽深的眼睛,如今已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她眼底蓦地湿了几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强行移开目光。她只觉得手和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一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料竟险些将身后那架屏风撞翻。


    懋亲王看着她明显慌乱的模样,却冷笑几声,脸上多年征战留下的疤痕愈发狰狞,眼底满是讥讽。


    “怎么,本王便这般可怕吗?”


    见她不答,许是觉得无趣,懋亲王站起身来。他走到门前,隔着窗外静静看了会儿高悬的月色,声音慢慢变得很模糊。


    “转眼天便凉了。你说,今岁的雪究竟何时才会落下呢。”


    .


    接连落了几场秋雨,转眼便到了寒衣节。历来十月便是祭祖的时节,上到天家贵胄,下到寻常百姓,皆精心准备起来。处处人潮涌动,酒肆的旗帜和灯笼迎风招展,愈发寒凉的秋风里裹挟着糖炒栗子与桂花糖糕的香气。


    蒋衡端坐在一家酒肆的二楼雅间内,神态自若的喝着茶,全然不顾四处不知何时聚集的暗自打量和讨论他的女子们。他容貌、家世和官职样样出众,自然早便对这些关注习以为常,只不过在这里等人等得久了,还是让一向好脾气的他也不免有些恼火起来。


    不知何时,楼梯上渐渐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而来的,则是方才还喧嚷的酒肆内忽然的安静。


    蒋衡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看向那个姗姗来迟的高大身影,没好气道,“窦大人倒也还记得赏脸,还以为大人路上被如云的女子环绕,耽搁了呢。”


    来人掀起衣袍而坐,那张如刀裁玉琢的脸庞依旧如旧,尤其是那一双不输桃花粲然的眼眸,和身上宽大的黑色斗篷相衬,反而显得整个人的五官更加深邃而神秘。


    窦言洵忙于政事,几乎日日宿在东宫,难得有回家的机会。他如今身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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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是消减了些,本就颀长的身姿便显得愈发高立,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却常年写着淡薄和冷漠,反而更像春日里姹紫嫣红的花簇中最为清淡却又最惹人惊艳的一朵,明知不好惹,却偏生让人生了探究的欲望来。


    自他和离后,无论名声堕落到了何种地步,坊间关于他杀母逼父、流连花巷的传闻多么甚嚣尘上,他只要一出现,便能吸引绝大多数女子的目光。听闻想要上门说亲求作他续弦的贵女们更是不在少数。


    或许人人都是艳羡强者的。从前他名声便不好,只不过那时眠花宿柳的小打小闹只会惹了一般人家的厌弃,但如今真的恶贯满盈,外界反而宁愿相信他真的无恶不作,如赤焰阎罗一般狠毒,反而生了几分想要攀附靠近的心思来。


    窦言洵从来便懒得应付这些,如今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更是浑不在意。他闻言头也不抬,只是褪下斗篷,再小心地将其叠好,露出里面的一身石青色团花织锦长衣来。


    如今朝堂风云变化,窦家虽覆没,但却丝毫未曾波及他,反倒不久前因着赵相失势,又被新封了正议大夫,虽是虚职散阶,却是从三品,已是朝堂举足轻重,十分让人忌惮的角色了。他出行时更是待着两三个心腹侍从,此刻皆恭恭敬敬地候在雅间外面。


    蒋衡指尖点了点已经冷却的茶壶,顷刻间便有身形曼妙的茶娘子走了进来,手法熟练的给他们烹起茶来。他见窦言洵不搭腔,也不觉得扫兴,只是忍不住摇头,笑着调侃道:


    “如今窦大夫当真是好大的派头,难得肯赏脸,看来光清茶是断断不够的,今日必须得和窦大人喝几壶才能尽兴了。”


    蒋衡接过茶娘子新点好的茶,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斜倚在案边,接着举盏笑道:


    “不过说来,如今堂堂正议大夫,少年英彦,连宫中都传你是太子必不可失的左膀右臂。可你还屈尊肯与我在这破酒肆里喝清茶,不怕有损身份?”


    窦言洵抿了口茶,这才缓声道,“不是我今日有意拖延,而是……”


    蒋衡听了一愣,却也很感念窦言洵愿意和自己分享这等要事,二人虽每日朝堂相见,但极少能有这般机会细细详谈,一时也收了玩笑,淡声道:


    “……赵相年岁已高,多年高位被本就不易,未尝未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只不过,未必人人欢欣罢了。”


    两人边喝茶边细细聊着。窦言洵的目光看向窗外,一片喧闹间人头攒动,却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挤在小摊前。正是林栩的贴身丫头竹苓。


    他轻微地皱了眉头,再将目光拉远,果然几步远的地方便寻到了她。


    乌黑的发簪挽得随意松雅,一袭浅青的软烟罗衫裙,外罩绛色薄披风,在人群里格外出挑,容颜却清丽淡雅,素静得让人不过一瞥,便几乎要移不看眼来。


    他看了半晌,这才移开目光,匆匆扫过她身边的另一名女子以及两个半大的孩子来。他早便仔细查过她周遭所有人的底细,知道这便是那个书局开得有声有色的骆诗兰以及那两个被收养的孩子。


    蒋衡留意到窦言洵的呼吸放缓许多,早已心知肚明,状若无意地喝着茶笑道:


    “听闻前几日,长孙家的四公子,不过偶然在席间见了她一面,至此便痴心难耐,更是屡屡想借着坤柔公主的名义搭讪。可惜才过没几日,这位四公子去赌坊的路上,就被人拦住痛打一顿,如今腿都瘸了。大好的世家公子成了一个跛子,从此更是连说亲都难。你说……如此狠辣之事,会是谁干的呢?”


    窦言洵收回目光,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淡淡道,“蒋大人慧眼如炬,这世间还有事瞒得过您吗?”


    蒋衡闻言却也笑了。


    他看向窦言洵,目光却也渐渐变得郑重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太子如今把一个和她如此相像的人摆在眼前,还封了良娣,你日日需要对着那些对她不肯绝了心思的人,自然会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