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颜瑾宁。


    旁边有沐沐，还有父亲。


    还有……多年未见的母亲。


    他蓦地哽咽，手掌盖住话筒清了清嗓，很快调整好状态，开始演讲。


    除了那些总结充实校园生活的感慨说辞之外，他准备了许多学生创业方面的感悟与经验，以及对“学以致用”观念的解读延展。同时，他还融入了自己毕业设计的主题“中国传统文化在海外的符号化传播研究”，简洁地阐述了自己对于加强传统文化海外传播的观念。


    少年演说意气风发。


    话音落下，他向师长和同学深深鞠躬。


    随后，台下掌声雷动。


    陈文山是第一次完整地、用心地听时屿讲述他的思想、理念，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印象中那个叛逆的小屿，已经是一个高等学府中众人瞩目的优秀毕业生。


    小男孩不仅长成了会谈恋爱、思考婚姻的男人，也长成了一个心怀志向的实干家。


    陈文山心中五味杂陈，有自豪，也有惭愧。


    此前，颜瑾宁曾对他毫不客气地说：“我随小雪称您一声舅舅，您真的完全不了解您的儿子和女儿。如果您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去静下心来与他们相处，我想您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以及另一句更不客气的：“如果您执意要掌控子女的人生，那只会把他们越推越远。如此的话，我就只能祝您，在生意场上所有的成功，可以为您教育的失败买单。”


    当时陈文山忙着跟她辩论，都没听懂她的阴阳怪气，还吹胡子瞪眼地问她是什么意思。


    颜瑾宁直言不讳：“意思就是，您的人生没有很多爱，起码还能有很多钱。”


    把陈文山气得，晚饭都没吃下去。


    可那股气一消，他又觉得颜瑾宁说的句句是实话。


    还让陈文山动容的一点是，在颜瑾宁的推动下，时屿的妈妈主动给陈文山打了电话，询问了家人的近况，并且答应了会申请休假，回国参加时屿的毕业典礼——甚至询问陈文山，要不要在暑期进行一次家庭度假。


    虽然这并不是要复婚或者共同生活的信号，但“家庭度假”这样的字眼，已经足够治愈陈文山。


    单凭这一件事，就算颜瑾宁不是时屿喜欢的女孩，陈文山也决计不会因几句逆耳忠言和顶撞，就记恨这个心直口快的小辈，甚至某些程度上，他是欣赏的。


    所以他支持时屿。


    时屿的母亲时姝华是一个建筑设计师，时屿对于美术的天赋就来源于母亲的遗传。


    时姝华早年间，在追求理想和安稳家庭之间选择了前者，其实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抱有遗憾，只好不停地用工作填满时间。


    接到颜瑾宁越洋电话时，时姝华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


    然后意识到，儿子已经到了会认真谈恋爱的年纪，而且这段恋爱不光是爱情，似乎还谈了人生和理想。


    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让两个年纪不同的女人从陌生变熟悉。


    时姝华意外地发现，不是隐忍、痛苦、分离、想念才叫爱，默默付出、勇敢争取、不计后果也是爱。


    在颜瑾宁焦急游说时姝华回国参加时屿的毕业典礼时，时姝华只是默默不语，在电话那头笑得欣慰。


    这个女孩口口声声说她与时屿已成为短暂的过去式，打电话过来，只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不希望时屿留下遗憾。可时姝华听着，女孩话里话外都是对时屿的爱和关心，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


    颜瑾宁在时屿下台时，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花束。


    时屿毫不避讳众人的眼光，与她紧紧拥抱，引来礼堂一阵起哄声。


    短暂的拥抱间，他贴在她耳边问：“不是说不来么？结果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团队？”


    “这当然是礼物了。祝你毕业快乐，生日快乐。”


    颜瑾宁表面仍是得体的微笑，掩着嘴巴对他轻声回应。


    外人还以为她是在恭喜这位毕业生。


    只有时屿听到她后来还有轻飘飘的一句，“惊喜吗？感动吗？要不要以身相许。”


    时屿短暂的愣神之后，很快恢复了自然微笑，面色如常。


    只是牵着她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回到观众席，他喝了几口水，这才让发紧的喉咙放松下来。


    他小声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来了。”


    颜瑾宁笑得十分得意：“毕业典礼诶，又恰逢生日，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缺席！”


    她大学毕业时，父母还没退休，特意从单位请了假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姜雪的父母也是如此。


    当她在台上发言，看到父母在台下鼓掌时，那种激动的心情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所以她希望时屿也能有家人见证这样的时刻。


    在毕业典礼的具体日期还未确定之时，颜瑾宁就已经开始想办法为他筹划这个惊喜了。


    起初去说服时屿的父母，过程不太顺利，但好在现在结果是圆满的。


    她问时屿那句“要不要以身相许”也并不是开玩笑。


    在漫长的纠结与犹豫中，她一遍遍确认自己的心意。


    而当时屿突然出现在健身房的那一刻，她想好了，不拧巴了。


    她要跟时屿在一起。


    如果时屿没有主动提复合，那么就由她来主动。


    如果时屿觉得此时谈及婚姻大事为时尚早，那么她就安安心心跟他谈恋爱，一切等以后再说。


    恋爱也好，结婚也好。


    只要对方是时屿，那么她都可以欣然接受。


    一直以来，她的身体都比她的大脑更诚实。


    她与时屿在一起的所有快乐和幸福、眼泪与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毫不掺假。


    此刻，时屿一直握着她的手，像是在对所有人无声地宣告着两人的关系。


    “一会儿别走，有礼物送给你。”


    颜瑾宁一听，心中不免期待，猜测也许这是他要正式提出复合的礼物。


    典礼结束。


    颜瑾宁帮时屿的父母和妹妹一起拍了张全家福。


    时姝华带着温柔的笑容，向她招招手：“瑾宁，你也过来一起拍一张吧。”


    “瑾宁姐姐快来！”沐沐积极响应。


    陈文山见状也随声附和。


    时屿倒有些不习惯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家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与颜瑾宁如此熟络。


    颜瑾宁觉得不太合适，正犹豫着，就听姜雪在一旁搭腔：“宁宁快去吧！我帮你们拍！”


    前一天刚下过雨，校园里充满着青草和露水的香气。


    那似乎是夏日毕业季限定的味道，勾起了她不少记忆碎片。


    颜瑾宁在时屿身旁站定，抬头望他，学士帽的帽穗在左侧垂着，衬得他侧脸有种文人的傲气和倜傥。


    她这个含情仰望的画面被姜雪迅速捕捉定格。


    姜雪一边拍，还一边感叹：“哇！整整齐齐一家人！好温馨！”


    拍完照，时屿父母带着沐沐去了停车场，先行去往为时屿庆生的餐厅。


    颜瑾宁问时屿：“我突然想起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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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的这个时候，”时屿说，“我还是高二。”


    颜瑾宁猛地抬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


    “我跟姜雪毕业的那天，你该不会也来了吧？”


    时屿笑了。


    颜瑾宁拽着他宽大的学士服袖子：“等等，你不会真来了吧？”


    “嘘……”时屿笑着对她比个噤声手势，“那时候瞒着我爸，逃课来的。待会儿吃饭时别说漏了。”


    颜瑾宁：“我说呢！我总感觉刚才拍照的那一幕似曾相识。”


    “看来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嘛。”时屿还笑着，“可惜那时候，除了帮你和我姐拍照之外，我都没机会跟你说上话。”


    他嘴角向下弯了弯，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还让我帮你跟另一位帅哥拍合影。”


    颜瑾宁对此毫无印象：“真的假的？没有吧，我都不记得我跟哪个帅哥合影……”


    她仔细回想，当时只知道有个男孩来找姜雪说了几句话，然后姜雪指挥他帮忙拍照。人多场面又乱，她就把她手机也递给那男孩帮忙拍了几张照片。


    具体是跟谁合影，她不记得，大约就是同专业同学或者其他专业有几分姿色或者曾经有过好感的帅哥。


    她只记得来找姜雪的男生瘦瘦高高，大夏天还穿了件长袖，戴着顶鸭舌帽，没看清到底长什么样子，很神秘。


    “那就不要记得了，不重要。”


    时屿搂着她肩膀，在校园中走过。


    途中还遇到了李鹿和陈洪峰。


    李鹿见到颜瑾宁激动得很，上来就是一个热情拥抱，时屿不明缘由。


    李鹿：“瑾宁姐把我的简历推荐给了她们新客户，是个互联网大厂，最近已经跟那边谈妥了，薪资待遇都很不错！谢谢瑾宁姐！”


    颜瑾宁谦虚道：“哪是我的功劳，你那么优秀的履历，就算没有我的推荐，那些大厂也会抢着要你的。”


    时屿侧脸笑着看颜瑾宁，感到意外的同时，再次对她多了几分心动。


    陈洪峰倒没有李鹿那么热情，见到颜瑾宁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吞吞吐吐，最后也只是对时屿说：“学长，恭喜毕业，祝前程似锦。”


    他看向颜瑾宁，“也祝你和瑾宁姐，一切顺利。”


    李鹿朝时屿看了一眼，又瞄到两人牵着的手，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随后又故作严肃道：“咳咳，时屿组长，您交代的事情，我们已经办好。”


    “回头请你们吃饭。”时屿努力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颜瑾宁对他们的对话摸不着头脑，还没问是什么事情时，李鹿又笑嘻嘻地拥抱了她。


    “瑾宁姐，以后咱们可要常见面呀！”


    颜瑾宁也抱抱她：“你以后可就是我的甲方，当然要见！”


    李鹿不愿再做电灯泡，赶紧拉着陈洪峰跑开了。


    “你交代他们办什么事情了呀？”


    时屿极力掩饰：“也没什么。就是工作室剩余几个项目的事情。”


    “哦……”颜瑾宁望着两人的背影，“那他俩，是谈了吗？可看着也不太像……”


    “当然没有。”时屿语气笃定，“是陈洪峰的室友在追李鹿。而且陈洪峰那小子，现在还对你很是留恋。”


    颜瑾宁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只好笑笑，闭嘴不再追问。


    他脱下那身学士袍请同学寄存。


    “走吧，有礼物要送给你。”


    颜瑾宁问他去哪儿。


    时屿没有回答，只拉着她手，穿过校园中的人群，向展览馆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