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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摄政王他不想洗白

    第24章


    深夜, 一名身穿披黑色斗篷的宫女走在皇宫长街上,除她一人外她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卫。她提着宫灯走在最前面,昏暗的甬道上一个光点在缓缓靠近宫门, 等她走到玄武门的时候,当值的皇宫禁卫拦住了她:“你是何人?”


    宫女听到禁卫这样说后从自己衣中拿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御令。


    禁卫看到那枚手令之后纷纷屈膝跪地行礼:“末将失礼!”


    宫女没有过多言语,她收起了那块令牌准备带着身后的两个人准备出宫门。而就在这时,那名禁卫紧皱着眉头:“这位姑姑,此时天色已晚, 不知陛下因何事让姑姑出宫?”


    宫女听到这话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做出副冷静持重的样子:“陛下吩咐的事情那自然是要事, 你不该问的就别问, 管好你们自己的嘴。”


    在玄武门前的禁军听到这话连忙道:“是,姑姑慢走。”


    话音刚落,厚重的宫门被打开了。宫女和那两名侍卫走出了宫门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了。


    ……


    春回是宣凤岐专门从世家里选上来伺候谢云程的,宣凤岐当初看上的就是她吃苦耐劳,性格温顺, 家世清白。更重要的是她们年纪跟谢云程差不多大,谢云程有同龄人在身侧也不会那么郁闷。


    当然世家权贵自然不肯将身份尊贵的嫡出小姐们送进宫来当奴婢,春回的身份相当不受宠的庶出小姐,春回进宫前就知道自己要伺候的就是皇帝,她虽是小姐之身却生来贫苦, 在宫里当奴婢自然比在外面被踩在泥里要好多了, 皇宫威严,天子身边她们自然不敢捷越分毫, 怎么今日春回就惹谢云程生气了呢?


    宣凤岐跟谢云程同住在乾坤宫,所以他没走几步路就到了谢云程的寝殿,谢云程刚用完晚膳, 他有些无聊地翻着案上堆积的书卷看着。


    宣凤岐是悄悄进来的,他来时便屏退了众人,当他离谢云程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谢云程便听到了声音连忙转头向殿门口看去。


    宣凤岐注意到了他投过来的目光:这孩子的警惕心还跟从前一样重啊。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后连忙起身撩开了月白色的纱帘跑到宣凤岐身边:“皇叔,你怎么来了?”


    宣凤岐看到他脸上并无一丝不悦,于是便笑道:“臣听说陛下今日因为一个宫女生气了,所以便过来看一下陛下。”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微愣了一下。


    他的耳报神倒是灵通,这事这么快就知道了。


    谢云程此刻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原来皇叔是说这件事情啊,她给我抹药的时候笨手笨脚的弄痛了我,所以我才会生了点气。不过今日晚膳有我最爱吃的松鼠鳜鱼,所以我早就不生气啦!”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解释后微蹙起眉头来,他伸出手来去牵谢云程的手,他撸开谢云程宽大的衣袖,随后小心翼翼地捧着他那双生了冻疮的手。他年纪明明还这么小,手指关节因为冻疮都变得红紫。


    不用别人说宣凤岐也知道他以前受了什么苦楚。按理说,谢云程已经登基满两年了,就算他手上有旧疮也应该被人注意到才对,而他手上的冻疮拖了两年还不好,这足以说明在他身边的人有多不重视他。


    宣凤岐轻轻揉着他那有些微凉的手:“陛下,那您现在还痛吗?”


    谢云程感到到宣凤岐手掌的温度,他的手掌细腻手指修长,尤其是他凑近来还有一股安人心神的暗香。谢云程回过神来:“嗯,多谢皇叔专门命人为我所制的药水和药膏,今日我用了感觉好多了。其实我手上的这些冻疮都是老毛病了,一到冬日里就会犯,前几日用了冷水洗手洗脸,所以才会这样严重。”


    宣凤岐听到之后脸上的怜爱之情多了一分,他牵着谢云程来到书案前坐下:“陛下,那些药膏放在哪里了?”


    谢云程听到后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指了一下书案旁边的檀香架上:“在那上面,青色的小瓶子就是。”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起身取下了那瓶药膏。随后他坐到谢云程身边:“陛下把手给臣。”


    谢云程听到之后又是眨了眨眼,他还是乖乖将手伸给来递给了宣凤岐,宣凤岐旋开那个装着药膏的小瓷瓶,随后他用两指挖出来一些来。散发着淡淡清香药膏在他的指尖融化,他轻轻将这药膏一一抹在谢云程的冻疮处,这药膏带着他指尖的温度在谢云程的手上化开。


    谢云程忍不住看起他那双妖冶的眼睛,他为谢云程抹药的时候太过认真了,以至于谢云程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了一种足以融化冰雪大地,催动花开的温柔。


    谢云程有时候会想:他以前对着先帝也是这样的吗?


    他也对别人显露过这样的温柔吗,还是说他谢云程是第一个?


    宣凤岐给他抹完药后轻轻地吹着,谢云程感觉心里痒痒的,他觉得有一种欲望一直催动着他。要是真的变成宣凤岐的傀儡也不错,起码宣凤岐会对傀儡温柔。


    而在这时宣凤岐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陛下刚才说自己用冷水洗漱?”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微点头:“是。”


    宣凤岐的眉头紧锁,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之色:“陛下是因为用冷水洗漱才令冻疮复发,定是底下那群婢子这样做的,臣定会好好惩处他们!”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生气了,于是连忙摇头说道:“不不不,皇叔……其实是我自己主动用冷水洗脸的,不关那些人的事!”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眉头皱得越发紧:“为何?”


    谢云程刚才惹宣凤岐生气了,他将头低埋,表情就像做错事一般:“因……因为,我太笨了。”


    宣凤岐脸上的疑惑更重:“?”


    谢云程接着说道:“其实我有听别人说过,朝堂上的那些大臣都在议论我,说我天资愚钝,不能够当皇帝,我想……我是为皇叔丢脸了,我唯有日夜苦读才能为皇叔在朝臣面前争气。所以我每天都睡很晚,困了就用冷水洗脸,可是……”


    就当谢云程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竟然哽咽起来,他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宣凤岐:“可是我真的学不会啊,那个什么为君为民,治国之道,我真的学不会啊呜呜呜……”


    他边说边哭,随后像撒娇似的一头栽进宣凤岐怀里。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哭诉后微怔了一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趴在他怀里哭兮兮的谢云程。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陛下,您这个年纪其实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宣凤岐点点头,他抚摸着谢云程的背苦笑了一声:“是啊,陛下其实不必这样自苦,而且万事皆有臣在,您又在怕什么呢?”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安慰后破涕为笑:“是啊,万事都有皇叔呢,有皇叔在我什么都不怕!”


    宣凤岐继续抚摸谢云程安慰着他,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据臣所看,陛下并非天资愚钝之人,您知进退,懂分寸,如此说来便是聪慧之人。”


    不仅如此,你还特别会演戏。


    其实谢云程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演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宣凤岐早就看过史书,他倒还真的有可能被谢云程这演技骗过去。


    是啊,一切都是假象。一个生来就是做皇帝的紫薇星都十二岁了怎么可能蠢到这种地步?


    换句话来说,谢云程就是演戏演得太过了。


    不过宣凤岐也可以把这当成陪着谢云程玩过家家。最起码谢云程是高兴的,这对他来说也无害。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反而有些不懂了,他不像普通孩子那样把宣凤岐的话当成夸奖。相反,他觉得宣凤岐说的话处处都暗藏玄机,他若不小心便会说错话惹宣凤岐生气。


    幸好,他是受过苦的人,宣凤岐刚才那点温柔只能蛊惑得了他一时。


    “是吗?那我也是聪明的人啊!”谢云程用一种十分惊喜的语气感叹道。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所以陛下答应臣,不要再点着灯半夜三更看书了好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宣凤岐正对着他的眼睛,显得十分诚恳:“臣只希望陛下能够开开心心长大,所以陛下在这个年纪实在不用读那些令您烦扰的书,反正陛下天资聪颖,等到长大再学也不迟。”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吗?”


    宣凤岐冲着他点了点头:“当然了。”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高兴地从蒲垫上弹跳起来:“好耶!”


    宣凤岐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又道:“陛下,臣为您挑选的那些婢女伺候您伺候的还好吗?若是她们惹您生气,那臣再为您选一批。”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后:“不必了,皇叔。她们很尽心,只是我这几日读书读的有些上火,所以爱发些脾气,她们都是皇叔选上的人,自然是差不了的。”


    反正再选也是你的人,谁来都是一样的。


    宣凤岐听到这番话后又笑了一下:“如此甚好,对了刚才臣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今日惹您生气的春回,她去哪儿了?”


    第25章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微愣了一下:“啊……那个, 今日我看到她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所以我赶她回去休息了。”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后点点头:“若是底下人真的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陛下一定要告诉臣, 臣一定会严惩那些宫人的。”


    谢云程摇摇头,他的眼睛被灯火照得亮亮的,好像他的心中不曾存在什么阴谋算计:“他们伺候我都很小心,所以皇叔也不用迁怒他们了,好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当然,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天色不早了,陛下早些歇息吧, 臣先告退了。”


    言罢, 宣凤岐正想走,谢云程拉住了他的衣袖:“皇叔,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你今天晚上能不能陪着我睡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停下脚步来:“陛下若是害怕可以让宫女们陪着,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叫一声外面守夜的宫人便可。”


    谁知他这话刚说完, 谢云程头便像个拨浪鼓似的摇过不停:“不不不,我就算想皇叔陪着我睡嘛,前不久皇叔还不是抱着我睡过吗,我想要皇叔陪着我,求你了……”


    谢云程那双一闪一闪的眼睛仿佛有无数委屈一般, 宣凤岐光看着他那双眼睛便有些不忍心走了。他苦笑了一下, 随后便答应下来:“好,臣陪着陛下睡。”


    谢云程听到后高兴地蹦了一下, 他挽住了宣凤岐的手臂朝着龙床的方向走去。谢云程人小但脱起衣服来倒快,他脱得只剩白色的中衣后像一条泥鳅似的一下滑进了被窝里,宣凤岐见状轻笑了一声, 他缓缓将厚重的外袍尽数褪去,随后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陪着这孩子睡觉。虽然他知道这孩子很会演戏,但他却没有察觉出谢云程的野心来。他想:谢云程纵使在史书上是一代枭雄,但此刻他不过也是一个小孩子罢了,他也会吵着向大人要糖吃,也会害怕寻求别人的庇护。


    宣凤岐侧躺着,他有些睡不着。


    夜深最容易多思,此刻他的心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谢云程还没长大就死了,那么他的下场是不是就不用像史书上那样了?


    小孩子的乖巧只是一时的,谁也不能保证一个人永远不会改变。更何况这孩子只是假意讨好他罢了,他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历史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他要是真的对未来的天下共主下手了,那真的会成功吗?


    “皇叔?”


    宣凤岐的心绪被这一阵稚嫩的童声唤了回来,宣凤岐转过身去与谢云程面对面着,这孩子见他翻过身来了二话不说就抱住了他。他就像撒娇似的将头埋进宣凤岐的怀中:“皇叔离我近些好吗,我有些害怕。”


    他的腰身很细,即使是他一个小孩子也能抱得过来。


    宣凤岐伸出手来撩开了谢云程额前的碎发:“陛下在害怕什么?”


    谢云程抬起头来看向他:“我害怕有人要杀我。”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轻笑了一声:“陛下就这么怕死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问他后哽咽起来:“呜……我怕,我怕得要死。皇叔不知道,我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好好活下去,我知道别人要我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自己也知道死能够结束一切的痛苦,但我更害怕自己死得没有价值。”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眼睛蓦地睁大……是啊,谢云程还没有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宣凤岐想他不能这么自私,至少现在这个孩子什么错都没有,他不能为了自己能活命而断了他人的生路。只要还没走到那一步那就还有办法。


    宣凤岐也伸出手臂来抱住了谢云程:“臣说过,陛下是个聪明人。”


    谢云程微微一愣,他道:“皇叔也是。”


    宣凤岐听到后又笑了一声:“对了,臣为陛下在世家官宦中选了几个伴读,他们年纪都跟陛下差不多,臣希望陛下能够跟他们好好相处。”


    谢云程沉默了片刻:“都由皇叔做主便是了,我会好好听话的。”


    宣凤岐听到后微微点了一下头:“睡吧。”


    被窝里暖烘烘的,宣凤岐抱着谢云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宣凤岐这副身子天生体弱,虽然他整日被珍稀的补药温养着,但他还是很容易疲累。一天里也总是醒一会睡一会儿,宣凤岐在睡前都需要喝药才能睡得好些。而今日他抱着谢云程睡觉却很容易入睡,就像那日他在兵器司里抱着谢云程入睡一般。


    对了,他还没问谢云程那日为什么要让孟拓把张铁匠带到大理寺审问的事。不过在他看来这孩子应该也不会如实告诉他,反正张铁匠和李偃昌也已经死了,问也是无用。


    谢云程在宣凤岐怀里贪婪地吸着他身上那股莫名的香气,他这个时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向宣凤岐那张脸。他的安静睡着的时候如同一幅美人睡图,只是画中的美人不会动,而宣凤岐却是活生生的人,他甚至比画中的人更具有一丝魅惑力。


    他明明是个男人,却长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连谢玹那个老不死的把他当成宝贝一样。


    谢云程抱着宣凤岐入睡的时候便在想:很多年前,在乾坤宫中,宣凤岐是否也像现在这样躺在先帝的床上用他那身媚骨使先帝流连忘返?


    即使不用别人说,谢云程听到的关于宣凤岐的风言风语都够写上好几本风月话本了。他知道宣凤岐谁都不爱,为了利益宣凤岐可以上任何人的床,他最爱的是权力,他靠着自己的美色和手腕一步一步走上来时至今日凌驾于皇帝的头上。


    谢云程明明最厌恶这种为了权力而出卖自己的人,可是此刻的他却抱着宣凤岐不舍得放手。


    ……


    “哗啦哗啦——”


    宣凤岐听到一阵竹帘敲打的声音,他眼前模糊的景象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了。此刻他正站在无数竹简中,这些竹简都被竖着串了起来悬于空中,宣凤岐见状不由自主睁大了双眼。


    眼前在他面前被风吹动的竹简不就是他在襄王墓里挖出来的“无字书”吗?他连忙伸出手来抓住一根竹简。果然那竹简上还是没有字,但是当他的手触碰到那根竹简的时候,他就像被时空漩涡吸进去一样,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又回到了一座古代的殿宇中。


    宣凤岐缓缓睁开眼睛,这熟悉的殿宇他想不认识都难,他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乾坤宫了?


    不,这乾坤宫里的布置似乎跟谢云程在的时候不太一样。


    就当他恍惚之际,他忽然看到了纱帘后面一个穿着玄色华贵龙袍的男人身下好像压了一个人,他呼吸粗重:“凤岐,凤岐……你想要什么,孤都给你。孤为了你后宫佳丽形同虚设,求你从了孤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他走近看来,他发现那个陌生男人粗壮的身下紧紧禁锢住的人就是“他”啊!


    宣凤岐有些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些都是谁的记忆啊?


    此刻,那个“他”推开了那个陌生男人:“陛下真的想与我共度余生吗?”


    那个男人眼神如狼似虎般盯着“他”:“若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么会杀了那些上谏要你离开玄都的人,如果你害怕孤的后妃们为难你,孤可以为了你把她们都杀了。孤一生无子,若孤先你一步而去,那么孤就下旨将这江山送于你。你要是害怕荣王和安王威胁到你,孤也可以下令杀了他们!”


    宣凤岐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个看着有些陌生的男人就是谢玹,也是现在朝臣们口中所谓的“先帝”。


    眼前的谢玹不算年老,顶多三十余岁的样子,听说谢玹驾崩的时候也未到不惑之年。在宣凤岐还未来玄都城里的时候,谢玹的后妃就不少,但那些妃子没有一个人为他诞下皇子的。


    宣凤岐通过那些史书得知谢玹不算一个色令智昏的庸君,但是眼前此人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一副美色迷了心窍的样子,这哪里有史书中所描写的“杀伐果断,天纵英明”的样子?


    “若陛下真的为了我做了这些,那我可真的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陛下答应我一件事,若陛下应允,我便从陛下一次。”


    谢玹听到之后两眼放光:“当真?”


    “他”唇角露出了一丝勾人的笑:“当真。”


    “何事,你快说来!”谢玹焦急道。


    “他”的笑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把杀人的刀:“我要陛下诛沈长青的九族。”


    话音刚落,天空忽然雷鸣电闪,宣凤岐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人痛苦的哀嚎,哭泣、怨恨、痛苦、不甘在暴雨中纠缠。


    而就在这时他从噩梦中惊醒了,宣凤岐睁开眼睛时便看到谢云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皇叔这怎么了?”


    第26章


    宣凤岐刚从梦中醒来, 他看见谢云程正抱着被子在他旁边像个小猫似的缩成一团,小孩子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看。他忽然伸出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宣凤岐的额头:“皇叔这是怎么了,你出了好些汗。”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梦, 他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梦。”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竖起耳朵来一脸好奇的样子:“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很可怕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微愣了一下……在他的梦中,那个“他”似乎跟谢玹关系十分亲密,而且谢玹对他的痴迷近乎于癫狂。


    也是, 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到这个地位,要是说“他”真的跟先帝没有什么的话, 那么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的。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宣凤岐便是经常听到外面那些“他”与谢玹之间的闲话才会梦到这些奇怪的事情。当然了,关于他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容色拉拢各位朝臣的轶闻也在坊间流传甚广。


    宣凤岐低头沉思着:我不是“他”,“他”以前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同样,无论是“他”跟先帝浓情蜜意, 还是利用容色之便与各路大臣来往也跟我无关。


    他抬眼看向谢云程:“没有,或许那对我来说不是噩梦。”


    其实,宣凤岐觉得只是用美色去争权夺利实在是太荒唐了。就算大周朝堂上真的会有人因为这个被他蛊惑的话,那么也不可能人人都这样啊。更何况,他并不觉得“美色”这个词能用在自己身上, 在宣凤岐眼中, 他这副皮囊跟现代的他有八九分相似,他日日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惊才绝艳。


    谢云程看得出来,就刚才的一瞬间,宣凤岐想了许多。可是他看不通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他的心像他那张漂亮皮囊一般看得清楚就好了。


    宣凤岐起床洗漱完后与谢云程一同用了早膳。自从他把谢云程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一遍后,那些人侍奉起谢云程也小心了不少,谢云程也肉眼可见的长高起来。


    宣凤岐在吃饭的时候还是跟从前一样嘱咐谢云程多吃点,他说只有这样才能长得高。因为他真的很想看这孩子长大的样子……谢云程少年时长得白净可爱,那他长大了也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吧。


    用完早膳后,宣凤岐还是跟从前一样喝下那要命的苦药。虽然他多次强调让洛严给他配药的时候别配的像黄连一样苦,但洛严每次回答他的只有四个字——良药苦口。


    洛严最近给他用的药中似乎少了一些刺激性的药材,所以他喝起来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苦的倒胃了。虽然如此,但是这药少苦一点多苦一点对他来说也都是一样的,毕竟一样都是苦。


    宣凤岐喝完药后还亲自为谢云程的手上了药。他一是真心希望谢云程能快点好起来,二是他手上有冻疮的事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便又是一桩麻烦事。宣凤岐现在养谢云程的标准是——最起码看起来白白胖胖的,外表不能有一点伤。


    宣凤岐给谢云程上完药后唇角微弯:“陛下要每日早晚都上药,这样您手上冻疮不出一月便会痊愈了。”


    谢云程听到后乖乖点了点头:“嗯,我都听皇叔的。”


    话音刚落,孟拓便悄无声息走入殿中:“王爷,属下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即刻起身去大理寺?”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知道了,你先去外面侯着。”


    孟拓:“是,属下遵命!”


    谢云程听到孟拓刚才说的话后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眼见宣凤岐要走,于是便拉住他的衣袖:“皇叔,你去大理寺那种腌臜地方干什么?”


    宣凤岐见他这么关心自己,于是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臣去见一名犯人。”


    谢云程嘟起嘴来开始试探:“我听说大理寺最近带走了不少宫人,那些宫人可是犯了什么错?”


    宣凤岐听他这样问后微蹙起眉头来:“陛下是从哪儿听说的?”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疑心病重,于是他便装傻:“我发现以前经常来给乾坤宫送炭的小太监换人了,于是我便好奇问了几句,之后新来的小太监告诉我他前些天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我三宫六院中也有不少宫人被带走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陛下连来宫里送炭火的小太监是谁都记得,这可真是好记性。”


    谢云程自然听出了宣凤岐话中的玄机,但此刻他只能把这番话当成对他的夸奖:“皇叔谬赞了,我只不过是闲时无聊看看那些在宫里走来走去的宫人解闷罢了。”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真的如此吗?”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他有些结巴道:“当……当然是这样的。”


    宣凤岐也不想瞒他:“宫中有些宫人身份来历不明,所以臣命人彻查,那些被大理寺带走的人有可能是别国细作,也有可能是图谋不轨之人安插进宫里的眼线。天子脚下,皇宫禁地,臣不允许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在陛下身边。从今日起,凡是在宫中伺候的人,上到都领太监下到杂役仆人,臣都会派人一一清查他们的身份,陛下不必担心再发生上次刺客下毒刺杀的事情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皇叔真的好厉害,我竟然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宣凤岐笑了一下:“臣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陛下实在不必过誉。更何况,臣还未查出上次想要下毒刺杀陛下的人是谁,这实在是臣无能。”


    谢云程摇了摇头:“这件事本来就是刺客的错。而且宫中人多眼杂,谁也不知道那名下毒的宫女之前与什么人接触过,若皇叔真的说自己有错,那我轻信别人就更是大错特错,所以皇叔不要再自责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点头说道:“臣也以为上次刺客下毒之事也是因为宫中人手太多,如此一来也无从查起。所以臣决定将宫中满二十五岁的宫女放出一批,每个宫里伺候的人也要减半,一来陛下现在后宫之中并无后妃,实在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二来又省了宫里的一笔开销,前年我们就打了败仗,去年又逢雪灾,各州郡的粮食产量也在减少,臣想能省一些自然是好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打算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之前以为宣凤岐查宫人的籍贯只是为了查出香莲的下落,可如今看来倒是他心胸狭隘了。


    谢云程仍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我听不懂这些诶……不过这些事都由皇叔做主便是。”


    宣凤岐点点头:“臣为陛下选的伴读不久后便会进宫侍驾了。”


    谢云程一脸笑容:“皇叔早就说过了,不过我会跟那些人好好相处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臣自然是相信陛下的。陛下,孟拓在外面已等候多时了,臣先去了。”


    谢云程见状决定最后试探一下宣凤岐:“皇叔,我曾听说大理寺里面的人都如地狱恶鬼一般,那里就脏又臭到处都是血淋淋的。皇叔为什么为了一个犯人去那种地方啊,要不然的话皇叔将那名宫人带到皇宫来也行啊。”


    宣凤岐听得出谢云程话里话外都不想让他去大理寺,这让他更加好奇大理寺里那三名身份未明的宫人跟谢云程的关系。因为从刚才起谢云程就一直在提大理寺带走宫人的事情,这很难不让宣凤岐怀疑谢云程是在套他的话。


    宣凤岐此刻唇角微勾:“陛下还一次大理寺都没有去过吧,那您为何知道大理寺是血淋淋的地方呢?”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怔住了。


    “我……我从书中看来的。”此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难过。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后笑了一下:“哦,原来是这样呀。”他说到这里时话锋一转,“陛下只是从书中看到大理寺有如何可怕就敢把人送进大理寺,这说明陛下独具慧眼,做事果决。”


    话音刚落,谢云程露出了一丝惊诧之色,他的嘴巴微张着。他早就知道在兵器司那天的事情瞒不过宣凤岐,但宣凤岐在那之后也一直没有问他,他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呢。


    谢云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委屈地看着他:“那天我只不过是怕那个侍卫打扰到皇叔安睡才一时糊涂下了那样的命令,事到如今,皇叔还在怪我吗?”他一边说眼泪就这样簌簌流下。


    宣凤岐见状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他弯下身来伸出双手用指腹抹去谢云程双颊的热泪:“不,臣的意思是,陛下做的很好。”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宣凤岐的眼睛。宣凤岐看着谢云程:“陛下以后不能随便哭了,这个世上不可能只有哭一哭就能解决的事。哭不能解决任何事,陛下今日对臣哭,臣会安慰陛下,但是若他日,陛下对敌人哭泣,那您得到的只会是穿心一箭。”


    这不仅像是宣凤岐对谢云程的警告,还更像是大人对小孩子的谆谆教诲。


    谢云程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双威严明亮的凤眸后忽然生出了一种这是宣凤岐给他下达命令的感觉。


    谢云程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泪水,他乖巧点头:“是,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随便哭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笑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臣说过,陛下很聪明。”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夸奖后破涕为笑。紧跟着,宣凤岐便直起身子来往寝殿外走去,安慰小孩子的工作结束了,他也应该办正经事了。可是就当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蓦地回过头来笑道:“对了陛下,臣今日去大理寺见的那名犯人是一名叫香莲的宫女,陛下认识她吗?”——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不是在医院就在外面,作者明天调整作息后会稳定更新,有事会挂假条,感谢各位宝子的等待orz


    第27章


    谢云程猝不及防听到宣凤岐这句话之后瞳孔刹那间紧缩,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此刻在脑中闪过了无数想法,他的双唇微微发抖, 最后苦笑着说道:“曾经有一个叫香莲的宫女捡到我的玉佩送了回来,也不知皇叔说的是不是她?”


    宣凤岐没想到谢云程会这样说:“哦,如此说来陛下是认识这名宫女了?”


    谢云程连忙摇头否认:“不……我只是想谢她捡到我的玉佩送了回来,我与她并不相熟。”


    宣凤岐听到这话微微点头:“若是旁的宫人捡到玉佩十至八.九会据为己有,而这名宫女却还给了陛下, 说明她拾金不昧,若不是她身份不明, 臣还真的想安排她来陛下身边伺候。”


    谢云程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落入了宣凤岐的圈套中, 可是他不能不去救香莲,此刻他只是试探着问:“那名宫女身份不明吗?”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臣查到她的籍贯是伪造的,甚至连她的姓名是真是假也存了疑,臣也查到这名宫女是不久前出现在杂役房的,至于是谁安插进来的, 臣还在命人审问。”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眼神止不住颤抖,他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握着:他竟然对香莲用刑了,他该怎么办?


    就当谢云程愣神之际,宣凤岐缓缓走到他身边:“要不然陛下亲自跟臣去一趟大理寺,确认那名宫女是不是故人?”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微微愣了一下:他到底想干什么?


    宣凤岐此刻怕是已经在疑心他与香莲的关系了, 他知道香莲无论如何都不会供出他的, 但是一旦他求着宣凤岐放过香莲,那么宣凤岐很快便会查出香莲是他曾经安插进襄王府的眼线。


    宣凤岐从谢云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是他知道这孩子此刻在想什么,他知道谢云程刚才说的话是在试探他,所以他现在也在试探谢云程。


    片刻后, 谢云程脸上露出一丝仿佛无所谓的笑:“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既然她身份不明,那这件事情就交由皇叔去做就可以了,我害怕血淋淋的地方,所以就不去了。”


    对,就是这样。


    现在他越装做无所谓,宣凤岐对他的怀疑就会少一分。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番话点了一下头:“好吧,陛下好好歇息,臣便先过去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朝他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皇叔慢走。”


    话音刚落,宣凤岐转身的瞬间,谢云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殆尽了。他真的救不了香莲……他有些无力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来,他现在手上一点实权都没有,就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这算什么皇帝?


    谢云程转过身去,他目光呆滞了一会儿,随后他就像发泄似的将拳头狠狠打在了大殿的柱子上,他的那本来就有冻疮的手上渗出了血珠。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起了除夕那晚,那个瞎子老道对他说的话“靠人不如靠自己”。


    如果只是一味依附宣凤岐的话,他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傀儡,他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得要宣凤岐点头才能成,他不能变成这样,他得要学会反击。


    ……


    大理寺在玄都城西北角,宣凤岐刚来到大理寺,一名身穿红色云雀四品官服的中年男人便出来亲自迎接宣凤岐:“下官大理寺少卿上官旻参见王爷。”


    宣凤岐下了马车便看到了上官旻身后那些侍官们,想必他们一开始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上官旻乃是他为谢云程选中的伴读之一上官黎的父亲,上官旻办事倒勤勉,他从官十九年,历朝两代没有犯过什么事情,也算是一个小心的人了。


    宣凤岐也没有与他过多废话,他直接说道:“直接带本王去见犯人吧。”


    上官旻听到之后连忙在前面带路:“王爷请。”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走在他的身后。上官旻微低着身子在左边带路,而宣凤岐走在他身后中间的位置,由此看来这人十分懂分寸。


    宣凤岐跟随着上官旻的脚步走过大理寺牢房昏暗狭窄的走廊,墙上两边燃着的油灯的味道十分呛鼻,宣凤岐忍不住咳了几声,随后他拿出自己的帕子轻捂住了口鼻。


    虽然如此,但是带着淡淡兰香的帕子依然挡不住刺鼻的味道,其中还加杂着很浓重的血腥味儿。宣凤岐也看到了牢房中摆放着各种沾了血的生锈的暗红色刑具。


    他走这条路仿佛走了许久,上官旻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说道:“下官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审问了那身份不明的三人,除了王爷要见的那名叫香莲的宫女,其他两人均于今日凌晨寅时咽了气。”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不由得紧锁起眉头来:“犯人什么都没有招你就让他咽了气?”


    上官旻听到宣凤岐话中之意,他连忙停了下来跪下请罪:“下官失职,只是那三个人嘴巴都紧得很,下官审问的招数全都用过了,无奈直下只能严刑拷打,结果那两个硬骨头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也是,都把人送进大理寺了,那就默认了可以严刑逼供。上官旻也是照着规矩办事,既然那两个人到死都没有供出自己的主子是谁,那这件事也就这么着了。


    宣凤岐低眉沉思,幸好他昨晚吩咐人说自己今日会来大理寺亲自审问那个名叫香莲的宫女,否则今日香莲也会成为大理寺中诸多亡魂中的一个。


    穿过了一条昏沉的过道后,前面的牢房忽然亮了起来,那里燃着的油灯更多,宣凤岐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在转过一条条木制的栏杆后,宣凤岐看到了一个穿着囚服的女子蜷缩在牢房之中,牢房四周灰色的墙壁上似乎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想必这名就是那位香莲了,宣凤岐命人打开牢房把人带出来,上官旻听到后示意旁边守门的两个狱卒将人拉出来。


    大理寺的人为了审问香莲在她的身上用了不少刑,女子身上白色的囚服被红黑相间的血浸染,她的身上也是被打的一块好肉都没有了。两个狱卒把奄奄一息的她从牢房里拖了出来放到在宣凤岐的不远处。


    宣凤岐这个时候看向上官旻:“你们都下去吧,本王有一些话想单独跟这个人说一说。”


    上官旻听到之后脸上露出了丝为难的表情:“王爷,此地肮脏,而且这名犯人是有一些武功在身上的,为了您的安危,还是请允许下官随侍在侧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浑身鲜血的女人,这人都被折磨成这样了,她就算身手不凡,也不可能有还手之力了吧。


    “那你们就在外面等着,若本王真的有什么事的话会第一时间叫你们的。”


    上官旻听说后连忙道:“是,下官遵命。”


    话音刚落,上官旻便带领众人退了出去。


    那些人都走了后,宣凤岐便走到了香莲面前蹲下,他看着这人满是鞭痕的脸:“我们又见面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女子听到这话之后缓缓睁开眼睛艰难抬头朝着宣凤岐那边看去,当她看到眼前姝色艳丽的男人后倏然睁大了双眼,她愣了许久才轻笑了一声:“你是谁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们再怎么拷打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宣凤岐听说她还在装傻,于是便笑了一声:“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女子一喘一喘艰难地说道:“我是无辜的,我就叫香莲,颍川湘元郡人士,我没有假冒进宫,你们一定查错了。”


    宣凤岐又笑了一声:“看来你是打算装傻到底了。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怜乡’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香莲听到这话之后瞳孔放大颤抖,她就像有什么话哽在喉咙中一般,嘴里发出了呜咽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宣凤岐点了点头,他也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于是他便站起来在她周围缓慢走动着:“那个晚上本王问完你的话便送你出襄王府,没想到你后脚就向宫里传话,而且传话的对象还是皇帝,你说对不对呀?”


    香莲听到这话之后沉默了片刻,此时她就像明白什么似的,她十分困难地用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皇帝都是你的傀儡,这天下恨你的人那么多,我只不过是众多人中想杀你的其中一人罢了。皇帝不过是一介稚子,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她最后一句话像是撇清关系似的愤怒着咆哮出来的。


    宣凤岐听到她这番话后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这样说来你是承认本王‘诈尸’醒来那日的‘怜乡’就是你喽?”


    女子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冷笑道:“是我又如何。”


    宣凤岐又接着说道:“所以本王一放你出去,你就将消息告诉了陛下,陛下不久就赶到了王府来看看本王是否是真的活过来了。”


    香莲听到他这话后用她那沙哑的嗓音吼道:“我都说过,我跟皇帝没有关系,你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宣凤岐听到她也心求死后微愣了一下:“如果你乖乖说出实话,本王可以饶你不死。你要知道,在你之前那两个嘴硬的人都已经受不住刑死了,而且本王看得出来你对你的主子十分忠心,本王不会强迫你说出你的主子是谁,更不会在意你到底叫怜乡还是香莲,但是本王要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女子听到后闭上了眼睛,她好像在等带着死亡的来临。


    宣凤岐见状看着她:“你现在不说也没有关系,但本王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不过,你说现在的皇帝是个傀儡?本王觉得你说得对,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就只能乖乖的做本王身边的一个傀儡,一旦他什么事情都出头,那么那些明枪暗箭就全都插到了他的身上。本王也不指望你一介奴婢能够懂这件事情,但本王想告诉你现在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够保护他。连你也不行。”


    女子听到这话之后目瞪口呆,此刻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一开始就是抱着保护谢云程的目的来的,可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祸国殃民的摄政王竟然说她保护不了他……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宣凤岐此刻又弯下身来直视着她那双坚毅的眼睛:“你确实算个忠仆,你在大理寺坚持这么些时日一定是在等你的主子来救你吧?”


    女子看到他脸上好像在说“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表情后,眼中更多了一丝愤怒。她知道这个男人十分危险,她多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变成把柄,所以从此刻起她不再言语。


    宣凤岐见她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后笑了一下:“虽然你忠心于自己的主子,但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就更别说保住你了。本王想告诉你,不要再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了,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只能是以卵击石,当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却偏偏去敌人府中打探消息,若是被人抓住的话那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你说对吧?”


    女子眼中布满了血丝袜,她那挂着已经干掉的血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宣凤岐此刻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鹅颈小瓷瓶:“本王答应你刚才的要求,此毒名为忘忧,服下之后会如睡着般死去,不会有任何痛苦。你且安心去吧本王会替你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


    香莲听到之后没有立刻接过宣凤岐手中的毒药,她仿佛在犹豫什么。宣凤岐见状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凌厉的凤眸散发着止不住的杀意,他那清脆如碎玉般的声音像恶鬼低语般警告道:“你可要想好了,你就算不说你的主子是谁,本王也有无数办法查出来他到底是谁,如果到时候真的被本王查出来,要死的可就不只是你了。本王今日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机会,你与你的主子之间只能活一个,你到底选择自己活或者是你的主子死?”


    香莲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浑身忍不住颤抖着,虽然她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真的到了这么一刻,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她止不住发抖的手伸出来接过了那瓶毒药。


    她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她虽死,但谢云程会替她报仇的。她想到这里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瓶毒药一饮而尽。


    宣凤岐见状笑了一下:“你会为自己今天所作的决定而感到庆幸的。”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了。


    ……


    宣凤岐命令慕寒英彻查宫里所有宫人的这件事儿总算告一段落了。宣凤岐也顺利的清理掉了宫里的那些残余蛀虫家这下宫里不会出现各方势力眼线了,除此之外,他还裁掉了后宫中大半伺候的人。谢云程本来就没有后妃,后宫中基本都是先帝的妃子,那些人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宣凤岐此举也可以减少那些成日里在后宫光嚼舌根不干活的混子。


    还有,温郁去处理西北雪灾的折子上来了,这次他每到一处都会亲自监督那些州郡知府们开仓放粮,确保每一石粮食都到灾民的手里。他日夜为此奔波,如今西北灾情已经有所缓解了。


    再者就是宫中有人下毒的事情,宣凤岐仅凭着七日追魂散这个线索已经派孟拓再去神医谷一趟打探消息了。虽然洛严一直是他身边的人,但宣凤岐总感觉这人有什么事瞒着他,而且外面都传洛严留在他身边都是因为他的强迫,宣凤岐为了避嫌除了每月照常让洛严把脉配药外,并不会与他过多接触。


    七日追魂散虽然是神医谷出来的毒药,但洛严对此知道的也不多,所以宣凤岐也没有过分怀疑他。


    宣凤岐处理完朝政上的事情后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了,等他再见到谢云程的时候,谢云程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身不松手了。


    宣凤岐已经为谢云程选好了伴读,安国公之子裴砚,以及其他十余人会在明日进宫伴驾。宣凤岐走到谢云程寝宫的时候,谢云程已用完晚膳躺在了床上,宣凤岐见他恹恹的,于是便坐在床边:“听说最近几日陛下晚膳用得不多,可是最近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谢云程原本是用被子蒙着头的,当他听到宣凤岐的声音之后才缓缓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他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宣凤岐:“不是,是我近日着了风寒,所以才没有胃口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蹙起眉头来,他伸出一只手来打算抚上谢云程的额头试一下温度,而谢云程这个时候却像害怕似的躲开了他的手。


    宣凤岐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犹豫片刻之后收回了自己的手:“臣近几日政务缠身,所以才没有来看望陛下,不知陛下请太医来看了吗?”


    谢云程点点头,他嗓子沙哑也确实有点鼻音:“嗯,太医开了药。”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碧云捧着玉碗进来:“禀陛下,该喝药了。”


    碧云见宣凤岐在这里,于是连忙跪下请罪:“奴婢不知王爷在此,请王爷恕罪!”


    宣凤岐见状抬了一下手:“把药给我,你先退下吧。”


    碧云听到后将药碗小心翼翼递给了宣凤岐,随后缓缓后退:“奴婢告退。”


    宣凤岐端着那碗药,随后他用汤匙舀了一勺试了一下药温,在确定这药刚刚好后,于是便递给了谢云程:“陛下,这药刚刚好,快点趁热喝。”


    谢云程见状便从被窝里直起身子坐起来,他接过药碗紧皱着小脸,但他还是将药一口气喝光了。喝完药后,他苦得吐了吐舌头:“好苦。”


    宣凤岐见状从桌上拿来一块栗子糕给他:“那陛下快点吃点这个压一压。”


    谢云程愣了一下,他接过了宣凤岐手中的栗子糕吃了下去,他边吃边道:“我记得皇叔是怕苦的,可是皇叔刚才为我尝药……”


    宣凤岐听说后笑着说道:“因为陛下曾经也为臣尝过啊,一人一次不是很公平?”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低下了头。


    我是皇帝,你是臣子,这很公平吗?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今日心情不错,于是他便趁着这个空隙试探地问:“皇叔,上次你跟我提的那个身份不明的香莲,她招了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哦……她啊。她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审都不招,臣已经处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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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谢云程听到这个消息后, 脸上那一抹笑意逐渐消失了。他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激烈,因为宣凤岐现在正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任何异常的举动都有可能引起宣凤岐的怀疑。


    虽然他早就猜到最坏的结果了, 但他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此刻他的瞳孔紧缩起来,就连脸色都变得很差,他张开手臂环抱住了宣凤岐,他的声音发着常人察觉不到的颤:“呜呜……皇叔快别说了,我害怕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他看似是在寻求宣凤岐的安慰, 实则在他的脸贴到宣凤岐的怀里的时候,他的双颊就倏然滑下。他紧抓着宣凤岐那墨袍的手止不住颤抖。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拍打着他的背故作安慰。他温声道:“才处死一个宫女陛下就受不了了, 这怎么能行呢,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日后会看到更多的杀戮。”


    虽然宣凤岐的声音温柔如三月和风,但谢云程却感觉这话如一把锋利的剑一般指向了他。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变成宣凤岐口中所谓“杀戮”的亡魂之一。


    他不过想在宣凤岐底下耍一些小聪明罢了,结果他都深深陷入了宣凤岐所设的陷阱之中。他紧紧抱住了宣凤岐, 就好像在祈求宣凤岐不要将剑对向他一样。


    宣凤岐此刻也感觉到了在自己怀里的身躯在瑟瑟发抖,他又温声笑道:“陛下就这么害怕吗?”


    谢云程像只小猫似的又将头往宣凤岐深埋了一下:“我好怕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阵哭腔后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陛下不是答应过臣不会再随便哭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便用衣袖狠狠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我说的是在外面不会随便哭,我还是可以对皇叔哭的吧,因为……我真的很害怕。”


    宣凤岐看到这孩子受了委屈还要刻意隐忍的时候就更不忍心说什么了,他又安抚着谢云程:“是的, 陛下可以在臣面前哭, 但是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哭了。”


    谢云程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


    ……


    这一晚宣凤岐陪着谢云程睡着后便离开了。


    谢云程安寝时, 宣凤岐吩咐人将内殿的宫灯都熄了。此刻月黄色的窗帘下少年忽然起身,他轻手轻脚爬到了靠着床头的地方,随后他旋了一下床头的琉璃摆件, 随后原本平滑的墙上出现了一个暗格,谢云程从暗格里拿出了两枚血红中夹杂着一丝云白的玉佩,这两枚玉佩分别是一个半圆的龙和一个半圆的凤,这玉佩本是一对,但不知为何裂成了两半。


    谢云程抚摸着那对冰凉的玉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他刚被宣凤岐推上了皇位,满朝文武中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


    他忽然从低微的奴隶变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这一切来得太快,就仿佛一场梦似的。他亲眼看到那位权势滔天的襄王是怎样排除异己——抄家、流放、诛九族。朝中一有反对他的声音,那么那个人次日便会消失在朝堂之中。


    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与在襄王抗衡的,所以他乖乖听宣凤岐的话,凡是宣凤岐说东,他绝不往西。可是这位摄政王对刚登基的他不甚关心,因为谢云程知道那个人正在忙着处理那些反对他成为皇帝的人。他那个时候只知道自己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父兄皆因谋逆而被判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登基之后的三个月里谢云程在偌大的皇宫里走来走去。他从巍峨耸立的华丽宫殿到怪奇林立的假山上;从宫里最热闹的御花园里走到最落寞的冷宫里。他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谢云程一开始想象的好日子不过是锦衣玉食,仆役环绕。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敢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国之君,会拥有整个玄都城。那日他捧着《大周史》百无聊赖的在皇宫中一处无人之地看着,为了当好大周的国君,他得要更多了解大周的事情才对。


    可是在那个时候,一名身手不凡的女子从屋檐上落下,她捧着一对龙凤玉佩告诉了谢云程他一直未了解过的身世。


    谢云程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前太子谢瑾的儿子。而他认作父亲的谢玹正是他的杀父仇人,他真真是应了“认贼作父”这句话了。在那后来他又隐隐听到过许多闲话,那些话无外乎是他是罪臣之子,这皇位原本就不该他来坐。


    那些大臣一开始认为荣王和安王比他更适合当皇帝,而他却偏偏当了皇帝。


    而那名告诉谢云程身世的女子是皇宫里织锦司的宫女,香莲。


    香莲的母亲曾经是谢瑾府上的一个会武功的侍女,谢玹以谋逆之罪处斩谢瑾府上二百八十余口人的时候,她的母亲也在其中。那日她的母亲将年幼的她藏在水井里,如此她才逃过一劫,她在那些尸堆里捡到了这一对属于谢瑾夫妇的玉佩,她发誓等她长大后便潜入皇宫为她的母亲报仇。


    可是还未等到她动手,谢玹便忽然暴病身亡了。


    因为谢云程登基为帝了,所以他是罪臣之子这件事情也就完全从史书中抹去了。大周的史书只会记下他是谢玹的儿子,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皇帝。


    香莲是在宫中唯一知道谢云程身世的人,而且她也会一些武功,谢云程就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做事。一年后,他为了能知道更多关于宣凤岐的事,于是便命令香莲化名为怜乡去襄王府做内应,香莲跟他一样,他们都是因为权利斗争而失去最亲的人。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皇宫中,能够彼此信任的只有他们两个。


    只是,令谢云程没想到的是,香莲会在襄王府露出破绽来,从那之后宣凤岐对他仿佛更上心了,他的衣食住行都会被宣凤岐的眼线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如此一来他要做一些小动作就难了。


    之后谢云程边让香莲留在自己身边伺候,直到前段时间宣凤岐进宫差点撞见香莲,所以谢云程才打发她去杂役房远离宣凤岐。


    谢云程原本以为自己做事已经够小心了,可是他还是没有算到宣凤岐会暗中派人调查宫人们的籍贯,如此以来才牵扯到了香莲。


    不过,宣凤岐为什么会非得置香莲于死地不可呢?难道是跟他“诈尸”醒来问的事情有关?


    已死之人忽然复生确实有些不可思议,而他那日醒来便是问香莲如今大周几年,年号是什么……他一介权臣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他如此问就好像自己失忆了忘记了许多事情,或者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


    谢云程借着外殿照进来的那一点灯光仔细端详这一对龙凤玉佩。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人在谢玹还没死的时候就告诉他的身世,他是否会像香莲一样不顾一切去报仇?


    谢云程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再怎么思考也没有意思,因为谢玹已经死了,他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谢云程想到这里又紧紧握住了那对玉佩,虽然他不能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了,但是他还可以为香莲报仇。


    ……


    御花园中,沁心亭里。


    今日宣凤岐为谢云程选的几个伴读进宫了,他想与谢云程在沁心亭中与这些人见面。虽说年后雪都化了,今日天气也好,日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只是乍暖还寒时冷风吹在身上还是感觉凉津津的。


    宣凤岐披着一件墨色金丝锦绣的斗篷,他一只手牵着谢云程一边走到亭前,他远远便看到亭前站着几位少年。其中站在最前面略高的少年穿着一身竹青色的圆领袍,他用玉冠束起头发,显得风姿绰约。


    众人见宣凤岐与谢云程来了之后便忙着屈膝行礼:“参见陛下,参见王爷。”


    宣凤岐见状笑道:“都先起来吧。”


    “谢王爷!”少年们似乎也知道谁是这座宫廷中真正的主人,所以他们对宣凤岐也是毕恭毕敬的。


    宣凤岐看着这些身高七尺,操着一口稚嫩嗓音的少年,他此刻竟有些期待谢云程长大的样子,他是否也如这些少年一般英姿飒爽。


    谢云程看着那些人显得怯生生的,他有意无意似的往宣凤岐身后躲着。宣凤岐领着他走到亭中准备好的席座上,他坐下看着那些少年笑道:“今日诸位伴读是第一次与陛下见面,大家都不必拘泥于礼仪。”


    话音刚落,少年异口同声道:“是。”


    虽然宣凤岐嘴上说着他们不用拘泥于礼仪,但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敢遵守着礼仪。毕竟他们进宫前,他们的父亲再三叮嘱不要得罪宣凤岐,否则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宣凤岐此刻侧身看着有些怕生的谢云程:“陛下,您快点认识了一下这些人。”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便显得极不情愿起身走到前面,那些人见状便一一行礼:“微臣礼部侍郎之子曹清玉参见陛下。”


    “微臣左林将军之子厉子骞参见陛下。”


    “微臣太史令之子司空景胜参见陛下。”


    ……


    谢云程绕着那一群人走了一圈,最后他走到那个穿着竹青色圆领袍少年的面前,这少年看着比他大了许多岁,那名少年眼中充满了一种骨子里带来的傲气,所有人都对皇帝低着头,唯独他是在谢云程走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才堪堪弯腰行礼:“微臣安国公之子裴砚参见陛下。”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微微顿了一下:他就是那个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的安国公的儿子?


    谢云程曾经听说过宣凤岐在辅佐自己登上皇位之初料理许多功臣,但是他唯独不敢动这个安国公。安国公三朝元老,他的势力遍布朝堂,宣凤岐若真的有心想要除他,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宣凤岐见谢云程停在了裴砚面前后笑了一声:“陛下今日已经与诸位伴读见过了,诸位的父亲都是我大周的中流砥柱,你们自然也是我大周未来的栋梁之材,本王选诸位进宫也是想让你们好好辅佐陛下。今日春和景明,诸位不如就在此作一句应景诗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便抬起头来:“既然如此那便由孤来起头好了。”


    谢云程难得这么积极,宣凤岐听说后赞许地点点头:“陛下有此心自然是好的。”


    话音刚落,谢云程颔首低头沉思着,他一字一句道出自己想的诗:“春回雁徘碧江满,雪融草木丛中生。”


    宣凤岐听到后点了点头,这孩子有进步。


    之后便是礼部侍郎之子曹清玉接句。曹清玉今年十四,与谢云程只差两岁,但是他的个头却比谢云程高出一个头,曹清玉接句道:“远山如黛近如剑,雁恨春晚欲来迟。”


    谢云程听到这句诗后眼中闪过一丝光,接近着则是其他几人接下这诗:


    “日光融融睡鹌鹑,闲饮檐下一盅茶。”


    “一盅清茶半盏香,暖炉旁前抱狸眠。”


    谢云程听到这几句有意思的诗都忍不住捂嘴笑了,可是轮到裴砚的时候,他正了正神色说道:“北疆雪道人畜灭,玄京城中歌舞平。”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与此同时他看向了宣凤岐。宣凤岐脸上的微笑不减分毫,他起身鼓着掌:“好一个玄京城中歌舞平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其他人都用可怜裴砚的目光看着他,他们知道裴砚这是得罪宣凤岐了,今天他出不出的去这座皇宫还得另说。


    宣凤岐听得懂裴砚这是在内涵他,西北雪灾众多百姓和牲畜在严寒中死去时,玄都城中正在欢天喜地过年。裴砚可能是想质问他,他那个时候干什么去了。


    宣凤岐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胆大,还比较关心朝政大事。


    他走到了裴砚面前,这少年长得差不多跟他一样高了,但是此刻裴砚却莫名被宣凤岐身上的一股气势压倒了,他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王爷谬赞了。”


    宣凤岐已经站到他面前了:“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裴砚听到这话咬了咬牙,他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宣凤岐那双凌厉的凤眸。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这个搅弄起大周一番腥风血雨的男人,他的脸长得确实不错,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是能把人的心思看透。


    没错,他就想问问,百姓受苦的时候宣凤岐在哪里,衡城被屠城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知道宣凤岐派温郁去赈灾了,但是他还是想在宣凤岐面前给温郁出口气,他想看到宣凤岐难堪。


    可是此刻宣凤岐脸上那琢磨不透的笑却告诉他,他失败了。裴砚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宣凤岐的脸看,他连忙低下头:“王爷,微臣说的也是实话,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宣凤岐看到他那张脸上不减分毫的傲气后又笑了一声:“既然你说的是实话,那又何错之有呢?”


    裴砚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多……多谢王爷宽宏大量。”


    此刻,宣凤岐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了,他站在那群少年面前,神色威严:“本人并不讨厌别人说实话,你们若有什么也放心大胆的说,本王承诺绝对不会对你们有任何惩处的。同样,你们陪伴陛下的时候也不能对陛下有任何虚望之语,如有违背本王会从重处罚。”


    站在那里的少年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听到宣凤岐这番警告后连忙低头回答:“是,微臣谨记于心!”


    话音刚落,宣凤岐看向谢云程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那一抹只对他才会出现的温柔的笑容:“陛下已经见过这些人了,刚才那些诗句臣觉得大家都作得很好,不如陛下去文德殿与这些人一起将诗写在卷上,当然也是切磋一下书文笔墨。”


    谢云程听他这样说后点了点头,随后众人便随着他的銮驾离开了沁心亭。就当裴砚想要跟着那些人一起离开的时候,宣凤岐却命人留住了他。


    此刻谢云程与其他人都离开了,宣凤岐也屏退了众人,沁心亭除了他和裴砚别无他人了。


    宣凤岐正坐在亭子里的软座上,他看着将头压得低低的少年:“你知道本王为何单独留下你吗?”


    此情此景倒有些像以前那几个教书先生把他留下单独训话一样,裴砚忽然感觉到了有那么一丝丝耻辱。不过宣凤岐应该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才对。他低声道:“微臣不知。”


    宣凤岐听到他的音量比刚才小了许多,他轻笑了一声:“刚才还不是威风凛凛的吗,怎么这回就怕了呢?”


    裴砚听他这样说后抬起头来,他骨子里有一种就是把他头砍了也要倔强的劲,或许是他跟温郁玩的久了,他也从骨子里讨厌宣凤岐这种靠着自己的容色上位的男人。


    裴砚义正辞严:“王爷刚才也说了,微臣说的是实话,所以微臣并没有怕。”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笑着点了点头:“‘北疆雪道人畜灭,玄京城中歌舞平’说的确实是实话,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大周开国百年来每隔几年西北就会发生一次雪灾。每次雪灾都会死人,你说西北冻死人的时候玄都城中正在歌舞升平,那你说说哪次雪灾不是这样?”


    裴砚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他那俊秀的脸变得煞白,因为他无力反驳,大周确实每年都是这样的。


    宣凤岐又继续说道:“太宗皇帝和先帝在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作诗说与他们听?哦,不对……他们在世时你还未长成,所以你也不能够跟他们说。不过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安国公肯定有教过你吧,安国公不敢对太宗皇帝和先帝说的话却敢让你对本王说,难道你们以为本王是好欺负的吗?”


    裴砚听到这话后瞳孔瞬间收紧,他抬起头来努力辩驳道:“不是的!这话是我自己想说的,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


    宣凤岐看到他如此激动,于是便又笑了笑:“你自己想说的?”


    这话落下的刹那,宣凤岐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的语气变得严厉:“那本王问你,玄都城中歌舞升平的时候你没在其中?你凭借着自己家里的功劳早早封侯进爵,锦衣玉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若是没有这些,只是西北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根本就活不到长大?”


    宣凤岐一句又一句的质问将裴砚逼得连连后退,眼前之人显得那么柔弱,他的身姿纤瘦,纵使披着厚厚的斗篷也好似风一吹就散了,可是他身上就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压。


    宣凤岐看着他继续说道:“天生便出身高贵的你又怎么会真切理解到普通百姓家的贫苦。一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家里的权势来讥讽本王,若你的父亲不是安公国,你哪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本王说话?”


    裴砚往后退时听到宣凤岐这番话脚下一软,随后他便摔倒在地上。他的眼圈红红的,脸也是火辣辣的烫,他从未被一个人说得如此无地自容,哪怕是教书先生,他的父亲都未曾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宣凤岐看着裴砚那副狼狈的样子之后冷笑了一声:“说到底,你还是小孩子心性罢了。你想以此在本王面前耍威风,但本王要告诉你,就凭现在的你还够资格。”


    裴砚的双唇哆嗦着,他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


    “本王跟你说那么多,本王只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去西北赈灾了,灾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以后你说话的时候小心点,若是还像今日一样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安国公就口出狂言,那以后安国公都保不住你。”


    裴砚从来都没有被人如此训诫过,他这个眼圈里溢满了热泪,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是……微臣知错了。”


    宣凤岐听到他认错之后神色缓合了许多,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今日他不过是要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罢了。他由于顾着这孩子的自尊心还把所有人都支开了才开始教育的,但愿经过今天这件事,裴砚会真的有所改变吧,毕竟安国公之子以后还是有用的。


    “今日你虽认错,但你当众冒犯本王,若是不罚传出去也难以服众,本王念你年幼,就命人打你十板子,你自己回去闭门思过三日。”


    裴砚的眼泪还是不争掉了下来,他哽咽着说道:“谢王爷恩典。”


    ……


    皇宫侍卫将三寸厚的板子打在了裴砚的身上,裴砚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他一声都不肯出。宣凤岐在远处揣着手看着那孩子倔强的表情后露出了一丝赞赏的微笑,说实话这个孩子虽然说话很没有分寸,但他喜欢裴砚身上的这一股韧劲,若是好生教养他日必可成大器。


    宣凤岐虽然命人打裴砚十板子,但也没真的下死手,裴砚回去的时候人都是好好的,只是到了半夜里他突然发起了高热,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不年幼,我十六了,你敢小瞧我……”


    安国公在床前看着烧得神志不清的裴砚后气得直跳脚:“哎呀,逆子啊——我在他进宫之前跟他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得罪襄王不要得罪襄王,他非得不听,这下好了,被宣凤岐盯上我们府上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安国公夫人听到安国公在裴砚床前聒噪,她一边用手帕抹眼泪一边道:“我儿都变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在怪他,这难道不是襄王的错吗?”


    安国公听到之后一脸无奈:“哎呀!都是你宠坏了他,我看他今日不死在宣凤岐手里也早晚得要葬送了我们整个安国公啊!”


    裴砚在病中又隐约看到了宣凤岐的身影,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金丝墨衣,此刻他的眉眼温柔,凤眸带着一丝勾人的魅惑,就当裴砚想看清他的时候,宣凤岐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你不配。”


    裴砚此刻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略带着哭腔:“你凭什么说我不配……”


    明明你自己都是爬上龙床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裴砚不甘心,他这一不甘心就病如山倒。


    安国公算是老来得子,所以他跟夫人也对裴砚这个独子宠爱有加。虽然如此,安国公家教很严,他教育裴砚绝不能成为顽绔子弟之流,他们安国公府能历朝三代一是因为为大周立下了赫赫战功,二便是知道明哲保身,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


    安国公在裴砚进宫前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跟他说千万不要得罪宣凤岐,没想到他这才进宫头一天就被宣凤岐打了十板子送了回来,他这老脸真的是丢尽了。


    裴砚病了,他就这样乖乖待在家里三日。安国公在外也称裴砚感染了风寒,日前不宜见人,凡是想到安国公府上看望裴砚的人都被这个理由给挡在了门外。


    但是,除了一个人外。


    裴砚发了这几天的烧也明白了一件事——宣凤岐真的不是好惹的。他不仅是有着别人羡煞的容貌,还有的是手段,若别人惹他不痛快,他便会让那人千百倍不痛快。


    裴砚趴在榻上,他身后的伤不是很严重,但是躺着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一阵阵刺痛。此刻他的头上绑着一条红色抹额,衣服也披了两件,就当侍女将药端来给他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裴砚听到之后微愣了一下:陛下,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谢云程已经走到了门槛边了,裴砚见状连忙撇开了自己腿上盖着的鹿皮毯子向要下来行礼,谢云程见状连忙挥手:“别别!你还病着,便不必多礼了。”


    裴砚听到后顿在了原地,而在这时谢云程走上前来为他盖好毯子:“听说你那日从皇宫里出来便病了,所以孤便来看看你。”


    裴砚听到他这样说后脸红了一下,他低下头来:“不是什么大病,还要劳烦陛下亲自来一趟,微臣真的惶恐。”


    其实他就是因为被打了板子不服气才病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他就让端着药碗的侍女和他带来的宫人全部下去。等到房间里只有他跟裴砚两个人的时候,谢云程才开口说话:“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襄王过不去,连孤都不敢跟他顶撞。”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番话之后刹那间愣住了——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皇帝心里想的却是这些。


    不对,裴砚听说谢云程本来就是宣凤岐的傀儡,若他是宣凤岐派来试探自己的呢?


    裴砚有了上次的教训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他此刻恭敬道:“上次是微臣不懂事冲撞了王爷,被罚也是应该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句话就感觉到了裴砚仿佛变乖了,而且他骨子里的那一番傲气仿佛也消减了不少。宣凤岐果然还是会调.教人的。


    谢云程见到桌子上放着刚好的汤药机器于是他便将银碗端到了裴砚面前:“我来喂你吃药吧。”


    裴砚见状连忙接过了那碗药:“这可使不得,还是微臣自己来吧。”他这次吃药没有以前那么别扭了,裴砚捧着碗就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主要他是真的害怕谢云程给他喂药,若真的如此,这事传出去襄王肯定又会给他安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他现在还想多活两年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坐在床边,他的声音因为成长而变得有些喑哑:“孤也觉得皇叔有些过分了,裴卿家里好歹三代忠良,他怎么能这样随意处罚你呢?”


    裴砚听说之后连忙说道:“不不不,微臣这次是罪有应得,微臣不应该冒犯王爷的。”


    谢云程听到他如此说后笑了一下:“可是孤觉得你说的是事实啊。可惜孤现在手中没有实权,一切都要仰赖于皇叔,若裴卿一家愿意助孤一臂之力就好了。”


    裴砚听到他这样说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他早以为小皇帝早就在宣凤岐的操控下没有一点斗志了,他倒还真的没想过有一天皇帝会来这里跟他说这番话。


    可是此刻裴砚也知道整个朝堂都在宣凤岐的把握之中,就算他们安国公府想要助谢云程一臂之力也是有心无力啊。且不说谢云程现在手中无实权,若安国公府真的公然站在谢云程这边,一旦他们有时候错处,宣凤岐便会以谋逆之罪处置他们。


    虽然安国公家在玄都之中根深蒂固,但宣凤岐手中有兵权,他身边的侍卫慕寒英更是先帝的左吾卫大将军,宫中的禁军全都是宣凤岐的人。不论谢云程现在想要找谁,谁都无法帮他从宣凤岐手中夺权。


    不过谢云程现在还有一个好处——他继位是名正言顺的,宣凤岐若想当皇帝便是谋朝篡位。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群臣说不定会联合起来诛杀逆贼,但是宣凤岐本人精明的很,他决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谢云程如果聪明的话就会知道,现在没有任何能力的他在宣凤岐身边当一名傀儡是最正确,也是最安全的决定。


    裴砚心虚笑了笑:“陛下说笑了。整个大周都是您的,这又何来无实权呢?”


    谢云程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个像是在暗示什么的眼神:“是啊,现在整个大周都是孤的,何愁不会有实权呢?”


    裴砚听到他这话之后微愣了一下,他抬眼看向了这个年纪比他小很多岁的少年。他的眼神中似乎藏着无数谋算,或许他没有众人眼中想象的那么蠢。


    是的,谢云程在坐稳皇位的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是宣凤岐。或许宣凤岐现在没有威胁到谢云程,但总有一天,谢云程要除掉这个最大的障碍。


    就算现在看看也知道,朝中已经很多人不满宣凤岐的做法了,早晚有一天他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会被人拉下来。


    谢云程这个时候看到了裴砚房中放着的弓箭和鹿皮:“裴卿好像很爱打猎?”


    裴砚听到后连忙道:“禀陛下,微臣祖上三代行军,所以微臣自小.便会舞刀弄棒,微臣十岁时便会打猎。”他越说眼睛越亮,就好像走进自己的领域一般,“那年微臣跟随父亲和先帝秋猎,或许是微臣第一次打猎运气好些,那日竟猎了一头鹿。”


    谢云程听到之后便忙拍手称赞:“那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陛下谬赞了。”裴砚受到夸奖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暗喜。


    谢云程又继续道:“今年秋日孤也要去,孤嫌宫里那些教孤射箭的人都笨手笨脚的,既然裴卿如此神勇,但就劳烦你每日进宫来教孤射箭了。”


    裴砚听到这话后猛的抬起头来,他又看到了谢云程在向他暗示的眼神,他很快便懂了那意思,他伸出手来跟谢云程的手紧紧握住。


    ……


    谢云程从安国公府里出来的时候显得十分高兴,这次来安国公府看望裴砚是他得到宣凤岐的允许才来的。宣凤岐也叮嘱谢云程要替他对裴砚说句“抱歉”,因为他也觉得那日他罚裴砚有些重。


    但是谢云程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宣凤岐,因为他觉得裴砚看起来已经没事了。再说了,裴砚要为他所用就不需要宣凤岐的那句“抱歉”了——


    作者有话说:谢云程:眼神示意(你懂我意思吧)


    裴砚:眼神示意(我懂)


    握手:达成共识!


    文中的诗都是蠢作者自己编的,蠢作者没有文化,可以骂诗不要骂作者orz


    第29章


    刺客下毒的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宣凤岐一直未放弃对那名宫女的追查。直到今日,慕寒英为他带来了消息:那个名叫瑞秋的宫女是颍州人士,她自小父母双亡, 进宫五年来人际关系单薄,和她接触过的人除了被处死的,剩下的人在大理寺。


    宣凤岐听到瑞秋的籍贯是颍州的时候紧皱起眉头来……怎么又是颍州?他记得那个香莲也说自己是颍州人,但慕寒英查明香莲的身份是伪造的,香莲的事慕寒英也去查了, 她们两个都是颍州人,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宣凤岐想到这里便又记起一件事来, 荣王谢瑆的封地就在颍州。宣凤岐从书上记载得知, 谢瑆本人性格庸懦,他的母妃位份不高,身后又没有家族势力,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逃过了被谢玹杀掉的命运,谢玹为了自己那点仅剩无几的名誉封了他为荣王。


    宣凤岐从未见过谢瑆, 他不知道谢瑆是否如传闻中的那般没有心机,不过他还是有必要派人去颍州一趟的。宣凤岐平时有事就让孟拓和慕寒英去办,他们两个人天天跑东跑西还要在宣凤岐的身侧伺候着,宣凤岐也感觉有些不方便。虽然这两个人都是原主的人,他也没有感觉到着二人有背叛之意, 但这两个人他是琢磨不透的, 而且这两个人也不适合一直待在他身边。


    转眼间就快到三月了,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了, 温郁亲自去西北赈灾取得了成果,宣凤岐也召他回玄都了。虽然三月日光暖,但到了晚上夜风吹起来还是有些冷, 宣凤岐的寝殿中还是燃着火炉,饶是这样,宣凤岐还是觉得身上寒津津的,或许是昨晚炉火太旺了他有些任性蹬被子了。


    洛严还是像从前那样在宣凤岐榻前伺候着把脉,他微蹙着眉头:“王爷,虽然已经开春了,但乍暖还寒,夜里风凉,您感染了点风寒,近日要多注意保暖。”


    宣凤岐轻攥着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


    洛严继续抬起头来,他语带担忧:“王爷可千万别把风寒当儿戏,若是邪风侵体了怕是要发高热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点了点头:“你侍奉本王有一段日子了,这些药你看着开便是,本王会这些日子会多穿衣服的。”


    虽然洛严已经得到了宣凤岐的保证了,但他面上还带着化不开的愁容。他此刻从自己古铜色的木箱里拿出一个青色冰纹的罐子:“这是在下为王爷炼制的川贝枇杷膏,润肺止咳的。”


    宣凤岐见他如此用心,于是便看着他问:“洛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洛严抬头对上宣凤岐那双柔和的眼瞳,因为时不时咳嗽,他的双颊微微泛红,他披着白狐裘就好似白瓷裹在其中。洛严忽然顿了一下,他回答道:“因为王爷用心待在下,所以在下也会用心对待王爷。再说了,王爷曾经帮助过神医谷,王爷对我来说也是救命恩人。”


    宣凤岐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丝毫没有闪烁,这似乎是真话。洛严好像就是没有任何契机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一切看似偶然的事情其实都是不正常的。


    “哦……原来是这样。”宣凤岐收回了自己目光,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本王在外面听到一些闲话,他们都说本王是看中你是神医谷的天才弟子才强行将你掳来的,本王自从‘死’过一次后忘记过许多事情,若你真的是不情愿的,那本王大可放你走。”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连忙屈膝跪在他面前:“能够侍奉王爷是洛严的荣幸,洛严绝非像坊间流传那样被王爷胁迫而来的。王爷宅心仁厚,宽仁待下,洛严心甘情愿侍奉王爷。”


    当宣凤岐听到洛严口中嘴里说出“宅心仁厚,宽仁待下”这两个词的时候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诧异的微笑。


    玄都城中谁不知道他宣凤岐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他没想到自己在洛严眼中的形象竟是这样的。


    宣凤岐笑着的时候,洛严就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抬起头来道:“王爷,关于七……”


    话音未落,外殿便有侍女走进来通传:“禀王爷,户部尚书温大人求见。”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后沉吟了片刻,五日前他召温郁回京,今日早朝温郁在朝堂上详述了他在西北赈灾时候的事务,宣凤岐当时也只是点了点头默认做得好,之后退朝的时候他便派内侍监传话给温郁,说让他半个时辰后到乾坤宫东暖阁相见。


    乾坤宫东暖阁冬暖夏凉,宣凤岐疲累时就在这里歇息,正殿现由谢云程住着,在正殿两边还有几座配殿,在往后便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宫人居住的地方。


    开春之时谢云程便跟那些伴读们泡在了文德殿,文德殿四处便是藏书阁、藏经阁和藏画阁。谢云程似乎跟那几位伴读玩得很开,他的诗作和画技进步也很大,今年刚立春的时候他第一次去皇家狩猎场去练把式,宣凤岐还没有派人去看过,不过谢云程跟他说过,他很想去今年的秋猎。宣凤岐想他现在也一定很努力在练箭吧。


    宣凤岐拉回了思绪,他稍稍转头看向洛严:“你先去后面屏风避一下。”


    他知道洛严还有话没说完,等到他跟温郁说完话后再来听洛严未说完的话。


    洛严听到后便拿起药箱缓缓退到了宣凤岐榻后的那面金绣煌女图屏风的后面。


    宣凤岐看向门口,只见穿着一身红色圆领官服的温郁不紧不慢走了进来:“下官参见王爷。”


    温郁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往殿阁的顶上看了一眼,果然他看到一抹暗红色的衣角。自从上次他犯了错后,宣凤岐已经拉起警惕心了,以后他不能再做那样的傻事了。


    宣凤岐看到温郁跪在他面前后悠悠开口:“回来了?”


    温郁低着头回答道:“是,下官自河西归来述职,河西与河北的灾情已经得到缓解了。”


    他的嗓音好像沙哑了一些,是感染了风寒了吗?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话后点了点头:“这件事今日早朝你已经说过了,本王想知道这三个月你除了赈灾之外还干了什么事?”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番话之后脸上露出丝惊讶之情:他怎么知道我还做了别的事?


    宣凤岐披着白狐裘从榻上起身向温郁走来,而在这个时候洛严也透过屏风看向了那名长相清俊的男子。


    这位想必就是那位文武双全的温郁了,他不是最恨宣凤岐的吗,那日他看到了宣凤岐脖子上的伤口,他有些纳闷是谁能够伤到这位被重重暗卫保护的金尊玉贵的人,他经过多番打听才知道那日宣凤岐除了见过温郁外再无他人了。


    洛严虽然不知道温郁是怎么伤了宣凤岐还能活着走出乾坤宫的,但如今在洛严眼中,他们二人也不想剑拔弩张是样子,难道温郁也成了宣凤岐的入幕之臣了吗?


    洛严不敢将身子移出去,他只是隔着屏风看着身姿纤纤的宣凤岐走到了温郁面前。宣凤岐看着温郁:“抬起头来跟本王说话。”


    温郁听到这话后缓缓抬起头来自下而上看着宣凤岐的脖颈……他脖子上的紫红色掐痕和伤痕全都不见了,也是都过去三个月了,就算再深的疤痕也该好了。


    温郁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他离开玄都的三个月里,宣凤岐这张魅惑人心的脸总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可能是他疯了,他竟然想再看一次他掐住宣凤岐脖颈时候的样子,他想要把这人白玉一般的脖子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宣凤岐看到温郁在发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在那些地方待三个月吗?”


    温郁听到宣凤岐的话后回过神来:“下……下官不知。”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哦?是吗?若本王只是让普通人去赈灾,一个月便绰绰有余,而你却在河西河边两处停留了三个月,本王很难不怀疑你尸位素餐。”


    温郁听到宣凤岐话里话外都是要治他罪,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随后从自己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了一本奏折呈上:“下官途经西北命令各州府官开仓放粮时见一些官员竟私占粮田,未经上报朝廷便囤积粮食,其中还有一些人用粮食减产的借口克扣粮税。去年旱灾就饿死了不少人,今年下官去赈灾时,那些州官还用各种借口拖延放粮,他们欺上瞒下,导致我大周国库欠收,百姓民不聊生。下官手中的折子正是记录着这些真正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


    宣凤岐拿到那本册子的时候被册上的几十个名字震惊到了,他知道自从谢玹死后大周很乱,但他没想到这天下这么乱。


    宣凤岐收下了温郁呈上来的这本密折,他看向温郁:“温大人做得好,只是本王听闻,年前本王与陛下一同去玄鸣山的时候,本王身子不适骤然昏厥,你拦着本王的侍卫不让本王就医,可有此事啊?”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像认命似的闭上双眼,但他还是想求一线生机:“下官只是顾全礼仪罢了,若那日王爷就这样离去,朝中文武百官必会加以诟病,所以下官是为了王爷着想。”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拍手笑了起来:“好一个为本王着想啊。”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响亮却有些喑哑的少年音:“皇叔,皇叔你快来看我新作的画……”——


    作者有话说:无奖竞猜:猜猜殿里应该有几个人_(:зゝ∠)_感谢在2024-01-20 17:02:58~2024-01-21 21: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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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话音刚落,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店内,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圆领龙袍,手腕处还绑着一副织金盘螭龙的护腕。


    温郁见状连忙转身向谢云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今日的早朝谢云程以身体不适为由给推掉了, 所以今日坐在朝堂帘笙后的人只有宣凤岐。一来他现在羽翼未丰,不想让宣凤岐怀疑他与朝臣私下有所结交;再来便是他今天真的跟曹清玉约好了一起去藏画阁作画的,他跟那些人一起作诗起画的时候也方便打探外面那些人对宣凤岐摄政是什么态度。


    谢云程本来估摸着宣凤岐应该下了早朝回来了,没想到他刚一进来就发现温郁也在这里。


    ……


    温郁是大周的户部尚书,他对大周朝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且上次谢云程从玄鸣山回来的时候,温郁曾经跟他嘀咕过几句话。


    那日他结束了那又臭又长的跪拜后回到皇宫更衣, 他本打算更完衣就去宣凤岐府上看往他, 而那个时候站在宫门外的温郁叫住了他,一脸郑重的样子对他说道:“陛下可知什么是忍辱负重?”


    谢云程从未私下里跟温郁说过话,但是他曾经听别人说过,温郁与宣凤岐向来不合,于是他便装傻道:“温尚书这话该从何说起, 孤一介孩童还什么都不懂呢。”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继续道:“陛下现在不懂也没关系,您只需要知道现如今有一个人掌握着我大周的命脉,自古臣从君,父从子。此人此举已是大逆不道,若陛下那日动了除去这祸端的心思, 那臣必当竭尽全力助陛下一臂之力!”


    谢云程那个时候只是以沉默对他, 他一个户部尚书除了掌管大周的钱税粮田外没有兵权,而且宣凤岐已经盯上他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宣凤岐就会派人暗中除掉他。谢云程害怕会牵连自己才没有答复他,谢云程想宣凤岐派温郁去西北赈灾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在路上除掉他,没想到他现在还活得好好呢。


    或许, 温郁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他也可以稍稍信任温郁一点。


    谢云程见此情景将自己手中那幅美人抱狸图藏在了身后,他面露尴尬笑道:“我……没想到皇叔与温尚书正在商讨要事,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要不然我就先走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叫住了他:“陛下来的正好,臣正有一件事要与陛下商议。”


    谢云程为了不引起宣凤岐对他的猜忌和杀意从不插手政事,但是这次是宣凤岐主动提出来的,他微微愣了一下:“皇叔有何事要说?”


    宣凤岐走到了谢云程旁边,他看着温郁:“陛下,温大人刚才对臣说了一些礼仪之事,他在玄鸣山上就是如此在乎礼仪,臣以为温大人比起户部更待着适合礼部,不如陛下就让温大人去礼部当差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又是一愣……若是温郁呆在户部对他来说还是有点用的,可是宣凤岐这个时候却偏要调他去礼部。


    谢云程沉吟片刻:“皇叔,据我所知,礼部已经有李儒风为尚书了,若是调温尚书过去……”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笑了一声:“李儒风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了十余年,他一直克己复礼,尽职尽责且并无错处。微臣的意思是让温大人去礼部当个侍郎。”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他的意思是要降温郁的官职了?


    谢云程知道温郁有意要扶持他,所以也刻意关注过温郁,温郁好歹也是三榜进士,做个户部尚书自然是绰绰有余,他与礼部尚书李儒风原是同僚,现在宣凤岐竟要他去当李儒风的下属,这对他来是简直是羞辱。


    可是……事已至此,谢云程也不能说出反驳的话来,他干笑着对温郁说道:“皇叔所言孤也觉得有道理,既然这样,那温尚书就去礼部学一段时间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温郁的眼睛,温郁的脸上倒没有看出任何愤怒之意,他不紧不慢地叩头领旨:“是,微臣遵旨。”


    温郁话说完,谢云程便道:“好了,温尚书你先……”


    就当谢云程说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接上了他的话:“陛下,您该称呼温大人为温侍郎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又一次看向了温郁,他怕温郁因为宣凤岐这明晃晃的讥讽而暴怒失态,好在他并没有在温郁的脸上看到任何怒意,相反,他的脸上一直很平和,看不出任何表情。


    谢云程立刻改口:“好了既然没事的话,温侍郎你先下去吧。”


    温郁:“是,微臣告退!”


    谢云程看到温郁远去的背影后松了口气,他不知为何,温郁去西北赈灾三个月回来后他总感觉这人比起以前的剑拔弩张竟乖顺了许多。或许他知道了直接顶撞宣凤岐会让自己死的更惨,他也学会了忍辱负重。


    温郁走后,宣凤岐看向了正看着望着宫门的谢云程:“陛下不是说有画要给臣看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忙回过神来,他连忙拿出了自己刚才藏到身后的画轴,他将画展开给宣凤岐看:“皇叔快看,这是我今日所作。”


    宣凤岐拿起了画布的一角看着,这画上画着一个穿着墨色织金衣裙的美人,他的怀中抱着一只可爱的胖橘猫,整个画面看起来温馨又和谐。宣凤岐赞许地点头:“陛下头次作画便能画成这样已经极不错了,若陛下再多练几年或许就连大周朝内的国手都比不上。”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夸奖后脸上洋溢着笑容:“嘻嘻……多谢皇叔夸奖。”


    只是,当宣凤岐看到这身姿极美的人的脸的时候却沉默住了,他伸手指着那画上人的脸:“可是陛下为何不给这画中美人画脸呢,陛下画的身体比例极好,虽浓墨重彩,但细节不错,若是画上脸便是一幅极好的画。”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微一愣,他这个时候看向了宣凤岐那双眼尾仿佛自带微红的眉眼。他原本想画的就宣凤岐,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提笔的时候怎么都画不出这张脸的神韵。


    谢云程找了个借口:“我头次作画不会画人脸,等我练几次画好了,再画上去。”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这不急。”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又好奇地问:“皇叔,温郁以前是户部尚书,如今他去当礼部了,那户部的事情由谁来管啊?”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接着道:“除了温郁外,户部还有四位从三品侍郎,户部的事情先交由他们担着,以后他们所做的账本都直接交给臣便是了,若是臣日后发现有合适的人,那就选再填上这个空缺。”


    谢云程:怪不得他要八面温郁户部尚书之职,原来他想把户部的权力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所图谋的一切,但他还是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皇叔所言甚是。”


    谢云程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夺权,他要做的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现在整个大周都没有人能与宣凤岐抗衡,连他也一样,他得要明哲保身。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宣凤岐的保护,等到有一日他有那个能力才能一击必胜。


    谢云程刚才说话的时候宣凤岐就注意到了他的嗓音好像变得有些喑哑了。也是,这孩子也十二岁了,是时候进入青春期了,而且谢云程正以容眼可见的速度长高,宣凤岐想过不了多久谢云程就能长得跟他一样高了吧。


    宣凤岐想到这里又摸了一下他的头:也别长得太高了,因为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好了,陛下今日作画也累了,臣一早就吩咐御膳房做了一些新奇的糕点,这些还都是陛下喜欢的口味,陛下先回自己寝殿吃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谢云程兴奋地蹦了起来,他就当拿着自己那幅画兴高采烈地跑向外面去时,他又忽然转身:“皇叔不跟我一起去吃吗?”


    宣凤岐抬头看着站在内殿门口的他微笑道:“臣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等处理完了就过去,陛下先用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失望之情:“噢……那我在寝宫等你。”


    宣凤岐听到之后点了点头,谢云程见状便有些不情愿地走了出去。就当宣凤岐想唤屏风后面的洛严出来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又从门口帘笙处探出来:“那我等着皇叔,皇叔你要快点喔。”


    宣凤岐看到他那副像小孩子撒娇卖萌似的的表情后忍俊不禁,不对,现在的谢云程就是一个小孩子。就算他有心眼又有多少心机呢,他通过这快半年的相处得知谢云程不是品行卑劣之人,这孩子现在就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至于这块玉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全都仰赖于雕玉的工匠了。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现在想依赖着他,想让他保护自己。宣凤岐也乐意至此,但他理想中的谢云程是聪明一点但也别表现的太聪明,可以不听话但要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毕竟现在能够庇护谢云程的只有他了。


    宣凤岐再三答应:“好,臣快快一点的。”


    谢云程得到回应后便笑着离开了。


    谢云程走后,宣凤岐转身看向自己榻后的屏风,他刚才对谢云程温柔的笑也消失了:“出来吧。”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缓缓走出来,他来到宣凤岐榻前跪下:“王爷。”


    宣凤岐见状微蹙起眉头来,他此刻伸出手来扶住了洛严的胳膊:“你既是本王的亲信就不必如此生份了,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不用遵守这种繁杂礼仪。”


    洛严听到这话顿了一下,他连忙回过神来:“多谢王爷。”


    宣凤岐让洛严坐在旁边的支踵上,他看着洛严:“你说方才还有话要跟本王说,是什么事?”


    洛严听到之后回答道:“禀王爷,关于七日追魂散,在下还知道一条线索。”


    宣凤岐听到后眼睛微睁,他稍稍正起了身子:“是什么,快说?”


    洛严接着说道:“据在下所知,在距玄都城数千里的梁州北滇城中有一个门派叫五毒盟,我神医谷与他们本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一日他们竟派人想灭了我们神医谷满门,这也是在下上次与王爷所说的与我们神医谷起冲突的门派,他们想灭神医谷是假,想要夺得神医谷中的《百毒谱》才是真。因为我们神医谷在统计人员伤亡与物品损失的时候发现了神医谷中少了那本老谷主留下来的《百毒谱》,除之外还少了许多制毒的书籍。五毒盟向来只用毒杀人,而那次他们居然我们刀剑相搏,在下觉得此事甚是反常。”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确实,用毒之人以毒药为刀剑,他们若真想灭你们满门,大可以在你们附近的水溪和水井中下毒,实在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洛严继续说道:“虽然他们盗走的那几本制毒书籍中并未有记载七日追魂散的做法,但五毒盟本就是以制毒为生的门派,说不定他们会在老谷主的书中悟出了七日追魂散的做法。”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你不是说此毒已失传已久,而且制法复杂吗?”


    洛严接着说道:“在下也是说有这个可能,毕竟医与毒是一家,失传已久的毒有可能会以别的名称重新回到这世上。在下虽然会制毒,但对毒药却不精深,若王爷觉得五毒盟可疑,也可以暗中派人调查。”


    宣凤岐听到洛严说的这番话后低着头思考了许久,他最后对上洛严的眼睛:“有人要毒杀陛下那日,你查出来的那个七日追魂散确认是神医谷里制出来的毒药吗?”


    洛严说过神医谷里的七日追魂散只有三颗,若是这毒让一些有图谋不轨的人掌握,那可就麻烦了。因为他本来就是有心疾的,如果那些想杀他的已经知道这个毒药怎么制作了,那么倘若有一日他因心疾而亡,那岂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吗?


    洛严这个时候十分肯定地说:“是,那串糖葫芦里的毒是神医谷里那三颗七日追魂散中的其中一颗。自然,若制毒之人真的与我们神医谷老谷主是同一个人,那世上就不止三颗了。”


    洛严说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想起了上次孟拓去神医谷回来给他禀报的事情,神医谷里的老谷主已经死了十多年了。老谷主死后,神医谷就由他的亲传大弟子公仪绶继承,但是在两年前,公仪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神医谷现在由公仪绶的弟子向晖打理,其实若是洛严现在要是在神医谷的话,那么神医谷主的位置应该由他来坐。


    宣凤岐轻声笑了一下:“洛神医真会说笑,老谷主已经仙逝多年了,要不然就是他老人家平时积德行善的事做多了所以成仙了,所以他回来再做一盅这样的毒药。”


    谁成仙回来就为做毒药啊?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嘴角微微抽搐:“王爷您才是说笑了。”


    宣凤岐此刻无奈地叹了口气:“本王也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洛神医知道的,本王患有顽固心疾,若是这视传已久的毒重新出现在这世上,那本王的命岂不是拿捏在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手中。本王真的是怕极了,此毒既无解药又能杀人于无形之中,若是有一日本王因心疾而亡,恐怕也只能做一个冤死鬼了。”


    洛严此刻注意到了宣凤岐他那眉间深深化不开的愁容,他有一种想要上前抹开那皱纹的冲动。他的视线从宣凤岐的脸上移开:“王爷请放心,只要我洛严一日,洛严一定会护王爷周全。而且,在下已经在研究七日追魂散的化解方法了,就算为了王爷,在下也会竭尽全力找出解药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那双明亮的眸子忽然看向他:“你不是说这毒不可能有解药吗?”


    洛严接着说道:“万物相生相克,洛严相信这世界上没有解不了的毒,若是说毒药没有解药的话,那定是那毒的解药还没被人做出来。”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忽然觉得洛严这个神医很有专业性,他的身上也有一种不服输的韧劲,若是他生在现代也会是一个好医生吧。宣凤岐就是欣赏这样的人,他点了点头:“是了,你先下去吧。”


    洛严:“是,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洛严拿好自己的药箱后走出了殿门,就在他出去后的那一刻,宣凤岐有些头疼地捏了一下自己的睛明穴,他轻声道:“你先下来吧。”


    话音刚落,那名穿着暗红色蟒服的男人从宫殿横梁上跳下来,他的轻功极好,落地的时候只发出了一阵常人难以察觉的声音。


    宣凤岐看着慕寒英:“刚才本王跟洛严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慕寒英答道:“是!”


    宣凤岐点了点头:“那你从银云卫队中挑几个得力的人一同去梁州调查五毒盟,记住只是调查便可不要打草惊蛇。”


    慕寒英听到后:“是,属下得令!”


    就在慕寒英应下宣凤岐的命令后,他忽然抬头:“王爷,梁州路远,若属下去梁州调查这件事那最少也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那这段时间王爷的安危……”


    在宣凤岐的印象中,慕寒英不是这么多话的人,也可能是这次的地方真的很远,慕寒英才关心问了这一句,宣凤岐听到后轻笑了一下:“本王的安危你就不必担忧了,本王的身边还有剩余的暗卫,孟拓也在本王身边。”


    慕寒英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担忧似乎就更加深了:“正是因为他在王爷身边,属下才不放心的。”


    宣凤岐听到慕寒英这话似乎还另有隐情,他微蹙起眉头来:“怎么?”


    慕寒英接着说道:“王爷难道忘了,他是王爷从北疆带回来的战俘,他曾经就因为他那几个所谓战友而差点伤了王爷,虽然王爷用毒牵制着他,但属下还是怕他会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再次伤害到您。”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蓦地睁大双眼,他这段时间交给孟拓办过许多事,他知道孟拓办事效率高虽然偶尔有些惧怕他,但他还真的不知道孟拓是这来历。他来到这个世界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孟拓,他以为孟拓是可以赖的人,没想到孟拓就是一个被原主用毒控制的奴隶。


    那么那日孟拓那么着急的开棺救他也是为了他的解药,为了自己的生机。


    宣凤岐还以为孟拓此人很安全,可是经由慕寒英这么一说,孟拓这个人忽然变得危险起来了。孟拓曾是北疆战俘的事情并未在任何书籍上记载过,这就是说这件事只有慕寒英和他知道,虽然他不知道原主为什么要留一个危险的战俘在身边,但他现在已经拉起警惕心了,以后他会小心对待孟拓的。


    宣凤岐沉默片刻才道:“不必担心本王,你且放心去调查五毒盟的事吧。”


    慕寒英接下命令:“是,属下这就去办。”


    就当慕寒英转身离去的时候,宣凤岐就像想到什么似的叫住了他:“等一下。”


    慕寒英听到宣凤岐的声音脚下一顿,他忙转过身来:“王爷还有何吩咐?”


    宣凤岐接着说道:“你此去虽然行事要小心,但你能带回来一个五毒盟的人审问最好,这个人起码得知道内部的一些事情。”


    慕寒英听到后:“是,属下谨遵王爷命令!”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来放在慕寒英的左肩上拍了拍:“此去山远路长,你们要多加小心。”


    慕寒英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谢云程看到他这样震惊的样子反而愣住了:怎么了,原来原主从来都没有跟自己侍卫说过类似的话吗?


    宣凤岐开始全身发冷,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慕寒英,他其实是很紧张的但作为上位者的他不能表现出这份慌张,他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被慕寒英看穿了。而就在这时,慕寒英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是,王爷,属下谨遵命令。”


    宣凤岐回过神来,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嗯。”


    话说完,慕寒英便转身离开了。宣凤岐见到他远去的背影才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自己都要暴露了,没关系现在他伪装的很好,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半年,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看出来他是穿越的。


    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离去的那个人心中显然多了一团解不开的迷惑,或许是一直以来的疑问杂揉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宣凤岐他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对他们这种下人和声和气的说话。


    他除了对先帝这样,其他人都是淡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