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万事休(三)

作品:《帝将皆为裙下臣

    “汪汪!”


    夜深人静。


    乔惟倚在墙上,仰头看窗外皎洁的月。


    她用被角盖住怀中的小黄狗,手有一下没有一下地抚着它的脑袋。


    倒是个万事不乱的性子,白日闹成那样都能在那人手里睡着,到了夜里反精神起来。


    白天那种情况,其实谁来对她都算不上有利。


    但若是旁人,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毕竟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当年名满京城、光风霁月的公子乔惟,被当今天子亲手射杀后还能不死。


    甚至变成了一名女子。


    但偏偏是他。


    怎么会是他。


    乔惟正出神想着,木门忽“吱呀”一声,带进一股凛冽的夜风,又很快被隔绝在外。


    屋中只点了一支红烛照明。


    伍大壮进来时,就见乔惟衣衫单薄地倚在那儿,暖黄的光晕照亮她半边轮廓,给这若谪仙般的人添上几分世俗的味道。


    他将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小黄狗,粗声粗气的大汉也放柔了声音:“取名字了吗?”


    乔惟朝他比了个请坐的手势,便道:“我不会取名,就叫小黄吧,好养活些。”


    “小黄,很好记的名字。”伍大壮略显局促地将手放在大腿上,犹豫片刻,故作镇定道,“那位大人能叫刘敬远吓得丢魂失魄,应该是个不小的官,是和姑娘之前认识吗?”


    认识肯定是认识的。


    乔惟温和道:“做过几年同僚。”


    伍大壮品着“同僚”二字,脑子转了转:“那位大人并不是当官的?”


    大晋民风开放,但女子不能为官。


    既然能和乔惟一个女子做同僚,伍大壮猜,应该是那人有更大的靠山。


    乔惟摇摇头,思索片刻:“他现在应该还是燕北军的统帅。姓周,叫周世臣,你听过吗?”


    “燕北军”三字一出,伍大壮张大嘴,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新帝虽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但已将手中兵权一分为二。


    一支是驻守边境的南齐军,另一支拥护新帝上位的燕北军。


    能与如今燕北军的统帅做同僚。


    伍大壮终是忍不住问:“姑娘,你到底是谁?”


    白日,摊位前。


    周世臣比伍大壮要高半个头,蹙起眉时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偏怀里还抱着小黄,又有种格格不入的滑稽。


    他却是不在意的,只盯着乔惟,重复道:“跟我走。”


    乔惟见瞒不过去,干脆偏过脸,低笑一声:“何必大费周章?周大人让人直接把我抓起来邀赏即可,我自无有不从的。”


    她这话分明说得顺从又温和,却总让人听得别扭。


    伍大壮听得出来,周世臣自然也听得出来。


    眉间“川”字蹙得更紧,怀中的小黄像后知后觉感受到他的不悦,“汪汪”两声,像是安抚。


    大概真有奇效。


    伍大壮就见那位周大人几番欲言又止,才问:“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乔惟不言。


    周大人好像拿她没什么办法的样子,又碍于是街上,只能低声道:“我限你三日。三日后,我来接你。”


    似又生怕乔惟跑了,他把小黄往乔惟怀里一塞,说是“信犬”就匆匆离开。


    伍大壮心中生出几分猜测,又不敢问她,甚至都打算装聋作哑地当无事发生。


    可一到夜深时分,他难免想到刚见乔惟的时候。


    素白衣服上沾满血迹,半只箭插在右肩头,脸色惨白,唇上毫无血色。


    若非还有口气,伍大壮甚至怀疑过是他多年未娶,父母要给他配桩冥婚。


    后来乔惟醒了。


    她安静,连母亲给她换药时都不听哼过一声。


    他站在门外看着她,心下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


    后来寻到机会,他坐在她的床尾,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冷静:“我叫伍大壮,你呢?叫什么名字?”


    乔惟几日没开过口,声音略略有些嘶哑,但不难听出原本的音色。


    她张了张唇,说:“云挽书。”


    很好听的名字。


    和什么大壮大牛的,一听就不一样。


    伍大壮又问:“是哪三个字?”


    乔惟想了想,身子朝前探。


    他以为她要什么,就想伸手扶她一把。


    乔惟却握住他的手腕,没什么力道,一挣便能挣开。


    但伍大壮没有。


    她右手食指虚虚点在他手心,一笔一划。


    伍大壮盯着她的侧颜。


    没告诉乔惟,他其实不识字。


    那时候他心里是遗憾的,现在便好受许多。


    反正不是真的名字。


    辗转难眠,他便想干脆来问个清楚。


    乔惟知晓闹了这一场,他总要问的,自己也并未打算隐瞒:


    “你听过乔惟这个名字吗?”


    伍大壮惊讶道:“你是乔惟?”


    他其实从来都不太关心那些世家子弟里有谁,甚至对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们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但乔惟这个名字,他确实听过。


    雍德年间最后一次科举的探花,就叫乔惟。


    那是雍德二十一年。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倒不是因为京中盛赞那位年仅十七的探花郎如何才貌秉兼,年少登科。


    而是因为民间传言。


    说这位探花郎生得面若好女,身为当今太子伴读,蓄意勾引太子与他行龙阳之好。又借太子的势买通主考官,这才能年纪轻轻就得此殊荣。


    他本就看不上这些靠出身就用鼻孔看人的世家公子,更厌恶这种卖身上位的行为,听着别人议论,他也义愤填膺骂过一句:


    “没才学的小白脸,靠这些人大家迟早得完!”


    所以后来二人反目的事情传遍京中,听说她被射落悬崖,伍大壮也只觉得是天道好轮回。


    从未想过把“乔惟”和眼前人联系起来。


    想起这段记忆,伍大壮脸登时烫的厉害,恨不得打嘴。


    他是什么混蛋,分明不认得的人,就编排口舌是非。


    这下好了,遇上正主了。


    可伍大壮又有些想不明白,猛地晃了两下脑袋:“可这怎么可能呢?你、你是女子啊……”


    乔惟颔首,平静道:“欺君之罪。”


    她想过了。


    伍家三人都是厚道善良的好人。


    若他们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想将她上交朝廷,应该能换一笔不菲的赏金,足够老两口吃喝不愁,再给伍大壮娶妻生子。


    那也算她还了救命之恩。


    “欺君之罪”四字一出,伍大壮沉默了。


    半晌,他才试探着问:“先帝还是新君?”


    乔惟失笑:“自然是先帝。”


    伍大壮松了口气。


    说句大不敬的,毕竟先帝死了嘛。


    “总之,我既然被发现了,是断不能再待在这里拖累你们的。”乔惟道,“你同叔婶商量商量,我任由你们处置。”


    伍大壮很想说,她不是拖累。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对乔惟……印象很好。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


    一个小小农户哪里敢窝藏朝廷反贼。他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将爹娘的生死一并抛却。


    可真要将乔惟交出去……


    “不如你跑吧。”伍大壮正色道。


    乔惟摸狗的手微顿。


    伍大壮说出这话,倒是浑身舒畅,连带着二十几年浑浑噩噩的脑袋都好像清晰了不少,侃侃而谈起来:


    “你趁夜出逃,一路南下,再带点盘缠,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对,我再让娘给你拿点药,你带路上。”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聪明。


    一来没有背叛乔姑娘,二来不用承担窝藏反贼的罪名。


    一举两得!


    乔惟哭笑不得,心里却因他这番话暖了几分。


    但她想,还是要与他说清楚的:


    “大壮哥,你是个好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有所不知……若没猜错的话,我现在的悬赏金,是一个足够你与叔婶一辈子锦衣玉食的价格。”


    “到时候娶妻生子、置办田产,也不必再去讨生活了,还能供得起子嗣读书,照拂族人。”


    越说,乔惟越觉得自己的命竟然还有些值钱。


    伍大壮听得一愣一愣,待乔惟说完了,他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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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听起来不过如此嘛。”


    “我有手有脚的,肯定能让我爹娘安享晚年。置办田产什么的,不急的嘛,一年一年攒着,从无到有,总会有的。”


    至于娶妻生子……


    伍大壮偷瞄一眼乔惟:“娶媳妇儿的事,我不急。”


    乔惟还有些犹豫。


    伍大壮却越觉得此事不宜久拖不决,“诶呀”了声便匆匆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又匆匆拿着个小包裹来,拽着乔惟左胳膊就往外走。


    屋外正下着雪。


    伍大壮拉着乔惟往院墙跑,那里已经支着一个梯子,梯阶上覆着薄薄一层雪。


    乔惟欲言又止。


    伍大壮催促:“怎么不爬?是不是不会,你放心,给你扶着。”


    乔惟摇摇头。


    伍大壮有些着急:“那是怎么了,快点,万一我爹娘出来就不好了。”


    乔惟指了指不远处的正门:“……为什么不走那儿?”


    伍大壮一愣,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我听人家说书,逃跑不都是要趁夜翻墙吗?”


    “……”


    伍大壮挠头:“我是不是有点傻。”


    “噗。”乔惟忽笑出声,伸手接过那个小包裹挂在左臂,右手圈着小黄,三两下就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诶?你……”


    乔惟坐上墙头,衣料磨过冰碴化成水,她朝伍大壮挥着手上的包裹,笑道:“多谢大壮哥!小黄我也带走了。”


    “……等我回来,给你们带金陵酒!”


    伍大壮咧开嘴:“还是请我喝‘天仙醉’吧!我还没尝过洛京第一名酒的滋味呢。”


    乔惟点点头,翻身想要从墙上跃下。


    一扭头。


    月光皎皎,落下满地清辉。


    男人骑在马上,身披墨色斗篷,与夜色近乎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凌厉的眸子映着光,如月下幽潭一般盯着她看。


    乔惟半条腿都伸出去了,骑在墙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乔惟叹气:“周大人,好巧。”


    周世臣眸光定定,望着她不发一语。


    乔惟在女子中身材算是高挑的,但从前女扮男装,便会往鞋底垫上东西,使自己看上去同寻常男子差不多高。


    可每每遇到周世臣,她都会远远停下脚步。


    这样就不会显得太过仰视一个人。


    这是头一回周世臣仰视她。


    抛开处境不谈,倒也有点新鲜。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骑着墙,一个骑着马。


    最先反应的是小黄。


    方才还不发一语的小家伙“汪汪”两声,一个跃身,就从乔惟怀里蹦了出去。


    乔惟来不及反应:“小黄!”


    周世臣眉头都没皱一下,伸手稳稳接住小黄搂进怀里,撩起一侧斗篷遮在小黄上端,将它与风雪隔开。


    小黄颇有些得意,露在外头的尾巴激昂晃着,嘴里不时发出“汪汪”声。


    乔惟见它平安落进周世臣怀里,松了口气:“我带它时间比你久些吧?怎么倒与你亲近。”


    周世臣垂眼,看着怀中邀宠的小黄:“狗都比某些人识好人心。”


    “你还要在上头坐多久,也要我接你吗?”


    乔惟哪敢劳驾他,也不敢下去,干脆破罐子破摔赖在上面:“周大人先为我解解惑吧?这更深露重、雪夜地滑的,周大人怎么在此处?”


    “不会是守株待兔吧?”


    周世臣没否认:“这不是撞上来了吗。”


    乔惟自知是跑不掉了,给下头伍大壮一个安心的眼神,墙内那条腿翻过,侧坐在上头:“周大人啊周大人,我是兔子,那你是什么?”


    她笑:“木头吗?”


    周世臣眸色一冷:“油嘴滑舌。”


    乔惟看着落地高度,心里没什么估量就撑着身子跃下。


    大不了摔一跤。


    预想中的疼痛果然来临了。


    乔惟揉揉摔疼的位置,没吭声,扶着墙想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起身,小黄就跳进她怀里:“汪!”


    乔惟哭笑不得:“小黄,别笑我了。”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