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感谢


    那天当晚，小小的刘梦收获了她的第三个终端好友，一个自称是来自灰帮的“打手”，名字叫本森·杜勒斯。


    前两个好友，当然是特里娜和西德尼。


    虽然回过头再看，这一晚还挺令人哭笑不得。


    但对于当时的刘梦，不亚于是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生死间透心的凉意将她浑浑噩噩的灵魂打醒，忽而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从逃离了真正的地狱，她身后扶着一双有力而温暖的手。


    ——刘梦彻底对特里娜交了心。


    也是从这一天起，她主动和班上的同学交流，加上终端好友，开始像一个正常小孩儿那样，过起了普通的学生生活。


    至于那位本森·杜勒斯。


    特里娜一句“你要记住他的脸”看似没头没尾，轻描淡写中却颇有种托孤的意味，几乎是明着说“我要是出了事你就去找他”的意思。


    于是，刘梦想了半天，又去网上搜了搜，集思广益，最终开始早晚发问候，月末发成绩单。


    一连坚持了三个月，对面终于回了个“......”过来。


    直到几年后刘梦成年，从基础教育学院毕业，虽然不再早晚发去问候，却终于和本森混了个脸熟。


    更别说，她当初身陷星途生物研究所，借机拍下了那些非人实验室的照片，收件人正是本森·杜勒斯。


    而那辆浮空飞行器，也是他专门派来接应她的。


    所以乐队建立以来，刘梦一直有一个无法弄清的疑惑：


    为什么特里娜舍近求远，要和不知深浅的虎蝠帮合作，而非灰帮呢？


    难道灰帮内部，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么？


    刘梦收敛回发散的思绪，虽然早已成年，但在面对特里娜和本森之间的事情时，她时常会有种“大人的事情小孩别多掺和”的羞赧。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她眉头微皱，在终端上理直气壮地反问西德尼：


    【你问我？】


    【本森的下任接班人不是你么？】


    没错，和刘梦相比，其实西德尼和本森的关系要密切多了。


    没办法，都是被卖来卖去，最后从众星娱乐被救出来的小孩儿，偏偏西德尼不仅身体素质极佳，脑子也顶好。


    明明两个小孩儿都一起跟着大人们学东西，偏偏刘梦一看到编程语句就头大，跟着本森想学点儿格斗吧，多年来坚持不了一个小时就气喘吁吁。


    义体就更别提了。


    这玩意儿不仅贵得咂舌，她完全负担不起，根源上还是她体质特殊，免疫系统排斥得厉害，否则也不会多年来只能用个早已经退出市场，功能少得可怜的脑内终端芯片。


    而西德尼和刘梦比起来，则是另一个极端。


    好在她志不在此，更不屑于拿什么继承人内斗剧本，高高兴兴地去学了热爱的表演。


    她一直很清楚，特里娜和本森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暗中筹谋的计划，难以想象的目标。而她和西德尼相比，帮不了什么忙，自然也不会去添乱。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事情会走到如此吊诡的一步。


    想到这里，刘梦看向西德尼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一丝隐约的审视。


    因为她是无条件站在特里娜这一边的。


    既然特里娜选择不和灰帮合作，她也绝不会透露分毫消息给本森。


    那么身份特殊，参与了整个乐队计划，又和本森走得更近的西德尼，又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之上呢？


    【我劝你有什么话就明说。】


    刘梦刷刷刷几条消息飞快发了过去：【遮遮掩掩的有什么用，真当我猜不出你是什么身份么？】


    【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能翻出十多年前的某些新闻？】


    【嗯？小少爷？】


    刘梦颇为戏谑地点了西德尼一眼，果然看见对方脸上露出一瞬的无措。


    然后他颇有点儿破罐破摔地回道：


    【是本森来找我来问你和你小男朋友的事情。】


    刘梦难以置信：【？】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该不会是——


    西德尼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飞快蹦出来：


    【乐队的动静搞得那么大，你还和那位同吃同住，根本就瞒不住本森。】


    【还有，就算你老把什么“继承人”挂在嘴边，但我既不知道特里娜为什么不和灰帮合作，也不清楚本森对这件事知道了多少。】


    【你可以怀疑我，但不要对我有敌意，我绝不会害你。】


    【我是怕本森因为关心你，“专程”去请那位聊聊，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场面失控，一切就完了！】


    听见这个消息，刘梦的第一反应是：这事儿应该跟特里娜说，让她去和本森聊才对。


    但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又掉入了“大人的事小孩儿别掺和”的思维惯性里。


    先不说，特里娜和本森根本就不是刘梦真正的家长。


    就算是，但以特里娜的性格脾气，根本不会插手干涉刘梦的恋情，特地以此警告本森——作为众星娱乐的老板，她最多是站在乐队的角度，要求对方别来骚扰自己的乐队成员。


    但这个理由，估计不足以说服本森。


    归根结底，估计还是本森得到了什么风声，巴不得借着“关心”的由头，来打探一下虚实。


    嘶。


    刘梦简直做梦都没想到，她有生以来，好像真的要带一个地外生物去“见家长”了。


    诶不对！她怎么把自己都被绕进去了？她和卫斯理根本不是情侣关系啊！！！


    私聊频道里常年开着“阅后即焚”功能，于是刚刚还满屏的信息，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刘梦的心情却难以平静。


    因为她发现，她好像又不得不再次和卫斯理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他在作为一个“普通人”被带走的时候，她也在场。


    毕竟，酒吧周围全是虎蝠帮的人，他们明面上也是和虎蝠帮合作的，就算是要去本森那边走一遭，也不能是她带着卫斯理主动去。


    这种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情，就好像头顶处悬了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巨剑。


    刘梦忽然站直了身体，目光如炬地射向西德尼。


    她没再用不留痕迹的私聊频道，而是选择直接问出口：“所以，是特里娜让你一直在监视灰帮的动向，对么？”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甚至说得上尖锐。


    因为它的答案，会揭露出部分冰面之下那不可窥见之处，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危机。


    “你说我可以怀疑你。”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她的表情却流露出一种无法触碰的低落，“但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些东西。”


    这句话顿时把西德尼架了起来。


    即便他在头脑或是身体素质上比刘梦高出不知多少，拥有着天生的优质基因。


    但此刻在她的目光下，却仿佛瞬间回到了在众星娱乐的过去，成了那个比刘梦还要矮上一点儿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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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有伤却眼里冒火，还没学会遮住倔强的表情，很多时候要依靠刘梦帮他周旋，才能在领班的不耐怒火和其他同事的欺压中活下来。


    半晌，他先一步败下阵来了，承认道：“是。你没猜错。”


    ——


    刘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表情却丝毫没有轻松起来。


    因为刚才的那个问题，她其实用词颇为微妙，没有提“本森”，说的是“灰帮”。


    说实话，关于这个组织，刘梦了解的甚至还没有虎蝠帮要多。


    因为他们就如同名字一样，非黑非白，而是游离之中的“灰”，行事都非常低调，几乎从不参与黑市中三天一小场五天一大场的火并之中；组织内成员也不像虎蝠帮那样，拥有独特的纹身或标志，每天招摇过市。


    很长一段时间，刘梦曾误以为灰帮是一群和特里娜，本森一样，聚集起来的天才黑客。


    以至于现在，她即便想防患于未然，都似乎有些无从下手。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跟紧卫斯理”这一条路能暂时走得通。


    刘梦内心无语至极，面上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微笑着和西德尼一起送走了设计师，然后自己僵着脸回到了地下二层的练习室。


    卫斯理已经在等她了。


    事已至此，刘梦盯着卫斯理，只觉得真是世事难料——当初决定疏远距离的是她，现如今要上赶着同行的，也是她。


    好在这时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心里倒没多少难堪或恼羞。


    “一个叫做灰帮的组织盯上了你，但我还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动手。”


    她吐了口气，毫无隐瞒，一字一句地解释道：“为了你我的安全，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我们会像之前那样。”


    话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微微抬高些语调，认真道：“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和态度，向你道歉。请你放心，虽然情况会很危险，但我肯定好好——”


    谁知“保护”两个字还没出口，卫斯理忽然伸手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每个指尖都是温热的，似乎不会因为环境而改变，，以至于在开着制冷的联系室内，给人一种尤为鲜明的触感。


    但刘梦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个了。


    比起这点温度，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卫斯理此时此刻的表情。


    她好像还从没能看见他能笑得这样开心，原本斜飞向上的清冷眉眼都被压弯，淡绿色双眼如被流星坠入的湖面，荡起如梦如幻的碧蓝波光。


    “你......”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就见他垂下头靠近她，猝不及防地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和你抢我，所以你决定不和我分开了。”


    “我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对不对？”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奇怪啊！


    刘梦人傻了，她想了又想——走之前分享的那几个网址链接确实是搜索引擎，不是什么言情小说吧！？


    而且，她总觉得有一丝不太对劲。


    果然，还没等她来得及说上些什么，就见卫斯理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被他的双手微微按压着，而露出一点缝隙的嘴唇上。


    他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吻过这里了。


    就在昨夜蹲守在那扇门外时，他还绝望地以为，这个时间会变得比想象之中还要久。


    “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感谢危险。


    他由衷地这样想到。


    因为和亲不到她相比，没有任何危险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