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梦溪重逢

作品:《扇拂玉堂春

    亭中诸人皆神色各异,李承泽急忙上前将碗端了开来,转身递给陈辞,使了个眼色叫他拿走了,换酒杯上来。


    回过身来又要给魏烜抚背,手掌刚要触到魏烜的肩膀,就被一柄冰寒的刀鞘格挡开了。


    他眼中霎时有恼怒之色,侧目看了看伸刀格挡的人,身着锦衣,面目甚是年轻,观其眉眼并不像是中原汉族人家,倒像是西夷人,甚至更北边的人。


    恼怒之色一闪即过,此人能近身伺候,必是这位爷身边得用之人。手掌收起握了拳垂在身侧,立去了一边。


    他是陇西李氏的嫡系子弟,陇西李氏三世在这陇西为太守。说句托大的话,这天下都更迭了几次,他李家却屹立不倒。


    作为世家大族子弟,这点子傲气与生俱来。如若不是这次来了他面前的是真格儿的皇亲贵胄,他还不定放在眼里。


    魏烜掏出手绢掩了唇,咳嗽渐渐平缓,低下头的时候将面色也一并掩了去。


    缓了片刻看向跪在亭前的苏礼慢声问道:“苏大夫可是擅医?”


    苏礼垂眸不敢抬眼,只面向魏烜点头,“是,尤擅针灸。”


    “何为针灸?”魏烜将手中帕子拿下,嘴角勾起问道。


    如若不是刚才那一会儿的猛咳,苏礼还勉强觉得眼前这人的确姿容不凡,尤其在这春日暖阳中,清风徐徐,把酒言欢,颇具备出尘入画的气质。


    眼下只得收敛心神,盼着他刚才真的只是呛着了,小心作答道:“针乃以针刺入人体穴位,运用手法,以调整营卫气血;灸法是用艾绒搓成艾条或艾炷,以温灼穴位的皮肤表面,达到温通经脉、调和气血的目的。”


    这时陈辞端了新的酒具,匆匆步入亭中,弯身将酒盏递上了桌,又殷勤地倒上了一盅,“王爷请慢用。”


    “嗯。”


    魏烜轻瞥了一眼那盅酒,没了饮酒的心思,视线落在眼前这位苏礼身上,眼中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随后站了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一眼站在身后的安信,“本王这身子骨还没好全,应该滴酒不沾的,子贤这酒且先欠着。


    苏大夫来了正好,随本王回去,给本王见识见识你的针灸之术。”


    说着也不等诸人行礼的行礼,回话的回话,径自大步走出了亭子,一路向着大门行去。


    安信紧随其后,他正心下纳罕,这位爷在军中从来是千杯不倒的名声。如今一碗就呛咳不止,实是罕见。


    不对,说不准那酒有问题。


    想到此节,忽地转头又走了回去,抄起桌上的酒坛子夹在腋下就走。


    亭中诸人见了他去而复返,皆是一脸迷茫,又见他夹了酒坛子带走,更是迷惑不解。


    李承泽却看着安信走后,脸色不太好看,双手背在身后,未发一言。


    陈辞急忙上前扶起了苏礼,道:“后生,你可知道今日这人是谁?这是当今天子的亲侄,靖远亲王。你可是我们埵城的贵人了,往后飞黄腾达了,本县也是面上有光。”


    又拍了拍她的肩头,接着叮嘱道:“近了那位爷跟前儿,万事谨慎,定要谨言慎行。”


    苏礼看着陈辞褶皱的脸,殷切地模样,只能点点头,心中忐忑难安,实在一言难尽的很。


    拜别了县令和李太守,就追着安信的背影离了县衙。


    陈辞一转身就看见李承泽立在亭中面色不虞,寻思好像刚才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揣摩一下又问道:“李太守,您看下官是不是把窖藏的酒再送去几坛子?瞧着,那位爷似是喜欢?”


    李承泽闻言看着有些驼背的陈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位爷不信任咱,送什么送,再启一坛来,我自己喝!”


    陈辞得令,笑眯眯地去了。


    苏礼上了一辆四匹马的马车,本是魏烜的马车,回去路上他改骑了马。


    车上内饰华丽,舒适至极,即便苏旎前世里见识过不少了,也叹为观止。车中放着一小篮苹果,苹果下铺了一层枣,却不像是用来吃的。一进车内就果香扑鼻,味道清新又让人欢喜。


    这苹果和枣虽然常见,可不是这春日里想有就能有的。


    软垫,仰靠更不必说,其上花纹繁复,见也是没见过,怕不是得整一个小队接力绣成。垫上软和更甚于床,马车颠簸,靠在垫上却是极舒服,苏礼摇摇晃晃几欲昏睡。


    不到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苏礼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来请。只好自己掀开帘子,却见车下站着那背刀的侍卫。


    如今她着男装,自不能要个凳子下马车,半人高的距离,只好自己蹦了下去。


    刚一落地,却听身旁那背刀的侍卫似是极轻地哼了一声,苏礼整衣的动作一顿,抬头去看,人还没看清,他已径自大步入了门去。


    苏礼也不搭理他,抬头向上看去,这座院子门头上有匾额“梦溪园”,那一手字写得遒劲有力,浑厚中透着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气焰,这手字绝非普通人所题。


    定了定神,苏礼踏进了大门。


    门中自有一位仆从候着,将她带去了院后头的一处偏厅。说是偏厅却也极尽宽敞,奢华。屋中所用器皿无不镶金带玉,处处透着贵重,实在让她目不暇接,也不敢细看。


    偏厅正中摆着一张桌子,楠木制成,中间嵌了一整块的汉白玉,实属难得一见。


    魏烜正坐在桌前,视线自她进来跪下行礼就落在她身上,似在思量着什么,一手放在桌上,虚握成拳,指节轻轻地,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


    苏礼就这么跪在地上,双手举过额头有一会儿了,手臂略略有些酸了,只贵人不发话,她可起不来。


    须臾,偏厅中有人上了茶,房中只有些微茶盏碰撞声响,斟了茶就立在了房间一角,与那位带刀侍卫分立两边。


    “苏大夫起来吧。”


    房中听来这人声音越发的低沉,苏礼松了口气,垂手站了起来。


    “本王微服来此地巡视,并无许多人知晓,苏大夫平日里不必多礼,人前唤一声魏公子即可。”


    苏礼仍然垂眸,眼观鼻,鼻观心道:“是,小人既受命来此为王爷看诊,必定悉听尊便。”


    言辞里倒是抓不出任何毛病,滑溜得像条泥鳅。


    魏烜闻言伸了手来,“苏大夫需要拿脉么?”


    苏礼点了点头,手中摸上褡裢,想到那针虽然过了酒,可是到底是刚用过了,实在是不敢往金尊玉贵的身子上扎。


    又一想,绣花针也扎过了,他也没说什么不是?


    魏烜盯着她的动作,似是猜到一般,慢声开口道:“可还需要点什么?一并叫人给你准备齐了吧。”


    “可还需要酒?”


    苏礼老脸一红,摇了摇头,“若是可以的话,烦请准备一只平日不用的煮茶的壶即可,要肚子大一点的。”


    待工具都摆上了桌,苏礼将棉布摊开放到桌上,青色的棉布中码得整整齐齐的针,细的那种果然如毫毛一般,粗的那种倒是不知做什么用。


    苏礼将袖子挽起,露出那双细白的腕子来,手指如青葱,灵动地摆弄着桌上的水壶。


    取下白瓷的盖子,倒入半壶左右的清水,再上火煮,不要一会儿水壶中的水沸腾起来,咕噜咕噜鼓着泡,水汽蒸腾于她细白的面上,鼻尖上略微泛了些盈光,脸颊却透着粉。


    连那层浅须上都沾了些许的水汽。


    水咕噜了一阵,不见她取下水壶,取了十根针入壶中,一并煮烫。


    魏烜靠在椅背上姿态闲散,一手曲起,撑着头,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苏礼觉得压力山大,堪比先前主任做公众号时,录播她的治疗过程用作取材一般,几度忘记自己手脚应该往哪儿摆。


    待她抬起头来,鼻翼微微起伏,双眼中夹了点水汽的朦胧,点了点下颌,“请王爷伸手。”


    魏烜似刚听到一般,噙着一丝笑意,将手摊了出去,缓缓道了句:“苏大夫可要知无不言。”


    苏礼懒得接这话,腹诽不已,手中捏着脉,心中却有些气不顺,脑子里嗡嗡地骂了许久方才安静下来听脉。


    这一场修心,也是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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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来回捏了好几次,并无什么毛病。


    再捏,细细听来,这人身强力壮,好得很!


    苏礼闭了闭眼,加深呼吸。


    这人不但毒解了个全,还相当的龙精虎猛,她有些不相信地悄悄抬眼去看,谁成想她的视线就这么水灵灵地落在了他眼里。


    他的睫毛长而直,安静看来时,眼下搭下了一层暗影,苏礼一时脑子里炸开了锅。


    一时想着这人可以霍霍自己个十几二十年的,也病不了;一时又想着,没病找我来看个x看!


    转念又想起,完了李承泽还要我监视他的,这差事可怎么交代……


    脸上表情虽然绷住了,可是颜色却变换如灯影轮换,魏烜瞧着颇为有趣。


    但是他没有说一个字,反而薄唇轻启,轻飘问了一句:“如何?”


    这短短的几分钟,苏礼想了许多可能性。


    如今她身陷囹圄,按理说靠着最大的大粗腿,应该是最安全,最保险的方案。


    且这人,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认出自己来,应该就是……没出来吧。不然为什么替她瞒着,也说不过去。


    所以,刚才呛酒,应就是呛着了。自己还是草木皆兵了。


    要不然还是算了,不论是他,还是李承泽,她都得罪不起。想着怀仁堂里的安心小日子,她就拿定了主意。


    不是她不想赚贵人钱,实在是得有命花,赚来的才能算数啊。


    苏礼抬眼看向魏烜,见他耐心甚好,并无不耐,于是伸手抚了抚自己下巴上的浅须,“王爷身体本应康健,只是不知是否近来有受伤或是中毒?”


    魏烜将手收了回来,端正了身子低下头捋袖子。


    他一坐正,越显得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压迫的气场自然溢发。


    他并未抬头,眼眸却抬了看来,挺阔的轮廓不笑起来就显得冷肃了些。


    “正是如此,苏大夫好医术。只本王未觉得身体康复如初,时有不适。还请苏大夫想想法子?”


    苏礼见他视线落下,立刻垂眸,眼睫颤颤,腹中早已拟好的说辞此时都做了废。


    他说没好就是没好,没病也是有病。


    只好弯身回道:“小人不才,刚才拿脉断王爷身体的确尚未康复,仍有些微毒素残留,小人可以替王爷施针治疗。”


    “哦?当几日一疗呢?”魏烜好整以暇,盯着她又问。


    “当……隔三日一疗。”


    话音一落地,房中气氛安静得落根针的声响都能听见。


    苏礼暗暗有些不安,王爷心思真难猜!


    “本王身体是大事,如若苏大夫医好了,京中必有厚赏。”


    说完这句,苏礼似乎听到这位爷在说“厚赏”二字时轻轻咬了咬后槽牙。


    她只得再开口道:“若是能每日一疗,效果必佳。”


    既然隔三日老板不满意,那么只能走极端了。


    不论他或是李承泽,总得有一个老板得是满意的,她的小命就能保得住了。


    似乎这句话终于是答对了,魏烜声音朗然,“好!这院子中倒是有不少客房,安仁,替苏大夫收拾一间出来。”


    “是!”身后一位锦衣少年得令即刻就出了门,苏礼还在发怔,她说的是每日来请脉,不是住在这里……


    可是这屋中,没一个人听她的。


    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魏烜轻笑一声,“苏大夫是热了?”


    “没有没有。”


    “嗯,那么来试试你的针?听闻苏大夫施针,不见血?”


    苏礼点了点头,定下心来回道:“针扎主要是穴位,气穴于人体之中乃脉络之关节所在,只要找的准,手法对,轻易不能出血。”


    魏烜闻言点点头,颇以为然。


    顿了一顿状若无意道:“本王曾见一人施针,扎得人浑身冒血。定是那人医术不精,误人性命。”


    苏礼手上一顿,脸色变了变,悄悄抬眸去看他,又见他脸色无异,正襟危坐,如一块砧板上的肉,正等着她来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