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我来看你了。”


    元蔓青将一壶酒水洒在陵前，叹息一声，道：“我是不是早该告诉你真相？”


    还以为他当真一点也不介意，谁知背地里竟一直深深折磨着自己，为此丧了命。


    可现在，好像说什么都迟了。


    她席地而坐，将身体倚在他的碑前，怅然道：“你不在，毓儿淘气得没边，已经气走好几位师傅了，连太师都发愁，骂他‘不堪大用，毫无乃父风范’。皇叔，我该怎么办？”


    她一直向往着权力，期待有朝一日能主宰自己。可当权力真正到手的那一刻，她才忽觉这副躯体早已不堪重负。还能飞向何处？


    南方水患，北方冻灾，意外一件接着一件，压得她喘不过气——偏还有一个永远天真的孩子，怎么教都不识人间疾苦。


    她愈操劳，他愈荒唐；


    他愈长大，她愈失望。


    究竟随了谁了？


    送他出殡的那天，她从未想过没有他的前路居然如此艰难。


    她开始有点想他了。


    “皇叔，你知道么？我也有白头发啦。”她亮出自己的白发给他看，炫耀似的，“前朝诸公一个个对我积怨颇深，指责我不该过度干政。还说什么皇帝已经大了，该让他亲政了，巴不得我早点两腿一蹬随你而去。可他们也不睁眼看看他们的皇帝中用么！这些年若没有我撑着，你留下的朝廷，早就散架了。”


    她絮絮地说着：“昨日有御史上书，你猜说了什么？他居然劝说毓儿，要将我以祸国的罪名杀了！哈哈，想杀我？我当场命人将他拖下去砍了脑袋。更可笑的是，毓儿还因此记恨上了我，昨晚一连宠幸了三名宫女子，借以向我耀武扬威，哼，当真可笑。他若真有胆量逼我的宫，我倒还敬他几分。”


    “皇叔，你说，我该不该逼他退位？”她语气转冷，轻飘飘地，“你以前说，你愿意把一切都给我，天下算不算？你姓元，我也姓元，我若和你一样坐拥了天下，你应当……不会怪我罢？”


    “我此番心意，唯有承闲知道。她劝我说，自古至今从未有过女子称帝，这实在太骇人听闻了，到时候，我会遭到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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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口诛笔伐。我对她说，既然从来没有，便自我始好了。我受够了跟在你儿子身后给他擦屁股的憋屈滋味。”


    “对了皇叔，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承闲竟然是我的姐姐——唔，就是思儿，难怪她总对我那般好。谢谢你把她送到了我的身边，但她如今已不在宫里了，她想遍寻天下医方，我便放她云游四海去了。说起来，真有点羡慕她。”


    她生命里的所有人都走了，唯有她被困在原地。


    何日才能解脱？


    风紧了，她拢了拢衣袖，恋恋不舍地起身：“皇叔，太阳快落山了，我该走了。”


    “等闲了，再来看你。”她细心地拂去他名字上的灰尘，“放心，百年之后，我们一定葬在一处。”


    说完这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脚下的路是那么漫长，她背着夕阳，孤独而坚定地向前走着，一步又一步，走向未知的将来。而他的墓碑就在她身后，静静注视着她。


    她真正开始爱上了他，在他离开她的第十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