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蔓青的小腹一天更比一天鼓起。随着产期将近，元颢清的不安也愈来愈重。


    有时候，他甚至会在夜半惊醒，惊惧地抱住元蔓青：“会生下个怪物么？”


    “或许吧。”元蔓青讽刺道，“皇叔不是不怕么，是谁说的多生几个就好了？”


    他的恐惧，令她心生喜悦，心情大好。


    元颢清无言，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他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般洒脱。一想到这孩子是有违人伦的孽子，他就止不住地焦虑。黄天在上，会放过他们么？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他问元蔓青。


    元蔓青嗤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又不是他，她很明白这个孩子的清白，神不会惩罚它，它一定是个全须全尾的正常孩子。可她才不会告诉他，当初急忙忙强要她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就让他担心去吧。


    她的嘴角带上一丝笑意。


    “我只担心我会难产死了。”她这样说道。


    元颢清一怔，这是他从来没有考虑到的问题。直到此时她开口，他才惊觉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他竟然为了一个所谓的孩子，将蔓蔓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让她不得不拿命去赌。


    而他，一心只担忧孩子是否康健，竟忘了替她的安危着想。


    元颢清羞愧难当，不敢再去看她。


    元蔓青嘴角含笑，道：“真那样反倒好了，我便再不欠皇叔的了。”


    “你本就不欠我。”元颢清道，语气不自觉有些哽咽，“自始至终都是我对不住你，我明白的。蔓蔓，对不起……”


    他这句对不起，元蔓青已听过太多次。她无动于衷，继续道：“皇叔哭什么。天下人都是你的奴隶，连我也不能幸免，你该高兴才是。”


    元颢清知道她在故意嘲讽自己，道：“我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奴隶。”


    他做了自己欲望的奴隶，此生不得解脱。


    盛夏时分，咸福宫那株上了年岁的紫藤花又一次开到如火如荼。持续数月，花开不败，惹人驻足。


    与此同时，元蔓青的小腹开始了一阵强过一阵的抽痛。足足煎熬了两三日，终于平安诞下一枚小小的孩子。


    是个男婴。


    四肢健全，五官俱在，一点没多，一点没少。


    元颢清得知后喜极而泣，连日不眠不休的疲惫都冲淡了不少。他急切地想看一看蔓蔓，却被喜婆拦住说：“产房污秽，陛下千万驻足。”


    “没这些讲究。”他并不在意。


    还是承闲出来道：“陛下从外边来，身上不见得干净。贵主才生产完，身子虚弱，恐有邪气侵体，陛下还是再等等吧。”


    事关蔓蔓，元颢清不得不放弃。喜婆包好孩子交给他看，元颢清不敢伸手去抱，只低头看着，看他小小一团窝在襁褓中，哇哇哭得脸都皱了，一下没忍住当众落了泪。


    “他脑子长得如何？以后，不会是个傻子吧？”元颢清问出了最后一道担忧。


    喜婆再想不到陛下一开口竟是这等晦气话，心里嘀咕怕不是高兴傻了，面上依旧笑道：“陛下说哪里话，凤子龙孙，只有聪明绝顶的。”


    说他不喜欢这孩子吧，他在产房外头杵了几天；说他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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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一开口比妖僧念咒还难听，哪有这般诅咒自己孩子的。比起关心，更像是多余的操心。喜婆不解，只得归因一句圣心难测。


    承闲切来些老参片，捡出一片放在元蔓青舌苔下含着。元蔓青疲惫地冲她笑笑，道：“方才，你哭啦？抱歉，吓到你了。”


    “贵主身子正虚着，别说话，积蓄点气力吧。”承闲心疼极了。方才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手掌厚的棉花被子整个都被浸透了，滴滴往下淌着血，她真的以为她要死了，全靠一口气强撑着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


    她的妹妹还在鬼门关挣命，她必须清醒着，守护她。


    她都想好了，万一妹妹没迈过这道坎，她就抄起剪脐带的剪刀冲出去把那王八羔子狗皇帝给捅死！左右她什么都没了，不怕他。


    承闲此刻手脚发凉，依偎在妹妹的床边，见妹妹脸上流下两道清泪，她捻起帕子，一点点细心地为她擦拭。


    这张帕子，还是她当初送她的。


    “以前嬷嬷说，我的娘亲也是在这里、这个时候生下的我。”元蔓青回忆道，“她说我出生的时候，那株紫藤花也开得正正好。现在，又轮到我了。不知我躺的地方，娘亲当年是否也同样躺过。”


    娘亲生她的时候，也这样痛么？


    元蔓青心头泛起一阵细密的愧疚。曾有一个女子为她忍受过莫大的痛苦，可在她漫长的人生里从未有一刻将她想起。


    “你说，她会不会怪我啊。”元蔓青问。


    “不会的。”承闲含泪道，“她一定很爱你。”


    像我一样地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