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有女承闲
作品:《皇叔》 承闲来到元蔓青身边,完全是一出意外。
咸福宫的贵主有孕,食欲不振,需要另遣一名略通医术的女宫人照料饮食。陛下身边的夏公公遍寻六宫十二司,连永巷都没有放过,终于给他筛出来七八名勉强能入眼的,一齐送到陛下跟前过目。
承闲惶恐不已。她入永巷,不过为了苟且偷生,最怕惹人注目,如今却不得不在御前走一遭,万一被仇人认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她悔不该贪一时善念,为永巷的老弱病残悬脉问诊。结果,她最不需要的名有了,她最惧怕的祸也跟着来了。
一路上,她都低垂着头,做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心中默默祈祷着能被陛下忽视。
谁知陛下对这位贵主的事情极为上心,她本以为的走个过场,成了包根问底的审讯现场。陛下不仅细细询问了她们的身世背景,就连医术也要逐一过目,稍有纰漏,当即便会被拖下去。
承闲暗暗掐着掌心,犹豫着呆会儿要不要故意露个错,好把自己给筛下去。可问题是,万一把自己的命也连带着给筛下去了呢?
承闲打了个哆嗦,将头垂得更低了。
轮到她了。
“抬起头来。”御前的夏公公转达着圣意。
皇命难违,她只好认命般将头抬起,垂下了眼。
陛下的目光向她扫来,露出惊讶——接着,她通过了。
没有仇人,没有关卡,她就这么通过了御前的考核,成为了唯一一个得以侍奉贵主的掌膳女医。
承闲如堕梦中。
回到永巷收拾东西时,一干人都围在她的身边,七嘴八舌地热烈祝贺着她的高升。一位瘸了腿的老太监兴奋道:“咱就知道姑娘是个有大造化的,所谓善有善报,这正是老天开眼,报答姑娘呐!”
他们多少人在这宫里为奴为婢半辈子,连贵人主子的面儿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往主子跟前伺候了,老太监艳羡不已,却也觉得这好运气落在思儿姑娘头上实属应当。
总算叫老天瞅见了姑娘的善心,他们大家伙儿也都跟着高兴。
承闲一一谢过众人的好意,随着夏公公去了。
宽衣沐浴,重新梳洗一番后,她被领进了贵主的寝宫。
早有各色人等对她耳提面命,再三强调这位咸福宫贵主在陛下心头的要紧,要打起万般精神伺候着,万万不敢稍有懈怠。
“说一句心尖尖都不为过。”引她而来的胖嬷嬷这般形容,“咱这位贵主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是陛下的心肝肉,小祖宗,三千宠爱集一身,现在又怀了龙胎,有任何差池,都叫你脑袋搬家!”
承闲愈发奇了。
往日父亲还在时,她偶然听他提起过前朝事,依他的口风,当今陛下绝不是个色令智昏的糊涂虫。如今……是怎么了?
她对这位不知姓名的贵主升起一股极大的好奇。
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低头。
从内室走出一位眉目凌厉的女宫人,悄声对她道:“贵主睡下了。你呆会进去时悄悄的,切莫惊醒了她。一天没吃了,你且先把把脉,看晚间安排些什么膳食。”
“诶。”承闲想不到她的声音倒挺柔和。
“要回‘是’。”凌华皱眉,从哪学的规矩。
承闲赶忙改称“是”,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步入内室。
迎面而来一樽巨大的水银镜,突兀地摆在房中,正对着一侧的牙床。承闲一愣,紧接着便想明白了它的用意,不觉羞到面色通红,再不敢随意乱瞅。
看来,贵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承闲又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了床帐里那道毫不起眼的人影上。想来是它的主人过于消瘦,才会叫她明明睡在床上,打眼看来却恍若无人罢。不知为何,承闲忽而有些心疼。
听说这位贵主,也才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啊。还这么小,就要在这张床上迎接陛下的临幸,为陛下孕育子嗣了。
承闲走近了她,蹲下身来的瞬间,看清了床上人的面容——一张与自己五分相似的脸。
竟是……原来如此。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一切。
那些曾经困扰她的,在看清这张脸的刹那一下子全都懂了,仿若电光火石,猛然点醒了她。
她懂了她为什么会轻易被陛下选中,也懂了父亲为何一直生死未卜,更懂了旁人口中的所谓咸福宫贵主,究竟是谁……
是她骨肉相连的亲妹妹呀!
承闲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原来,她并没有死……
而是被陛下藏匿在了这深宫!
现在,她还怀上了身孕……小小年纪,就要忍受生育之苦,做一位母亲了。
窒息的感觉扑面而至,承闲俯身靠近了她,伸出颤抖的手,将指尖按在了她的脉上。
脉息微弱,紊乱且驳杂。承闲又看向妹妹的脸,苍白到毫无血色。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她在这里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她环顾四周,目光从屋内的陈设上一件件掠过,心内一片悲凉:这哪里是什么女儿家的寝宫,分明是一间为方便男人行乐所建的淫房!
可怜她的妹妹,居然一直活在这样的一方天地。
趁四下无人,她大着胆子悄悄往下拉了拉盖在妹妹身上的锦被——她看到了满身欢好的痕迹。层层叠叠,青青紫紫,新伤盖着旧痛,遍布她妹妹全身。
触目惊心。
承闲再也忍不住,咬紧牙关无声地悲泣起来。
她顾虑着妹妹的身体,并没有让自己发出一丝响动。可元蔓青仍被惊醒了,见床边跪着个陌生的女子,不禁吓了一跳,连连向后退却。
承闲忙擦干眼泪,用犹带鼻音的腔调安抚道:“贵主莫怕。奴婢是新来的女医,负责伺候贵主膳食。今日来,是想为贵主把把脉,熟料惊了贵主,罪该万死。”
元蔓青定了定神,道:“你哭了?为何要哭?”
“奴婢……奴婢怕生,初来这里,有些害怕。”承闲掩饰道。
“怕生啊。”元蔓青见她犹自带泪,拿出帕子递给了她:“擦擦吧。我刚来的时候,也是怕的,日子长了就不怕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瞧着你颇有几分熟悉。”
“奴婢名叫思儿。”承闲解释道,“奴婢有幸,生得有几分像贵主,这才得以被选来侍奉贵主。贵主若是介意,奴婢日后便不再来贵人跟前碍眼了。”
元蔓青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介意。地上凉,快起来坐吧,我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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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谢贵主厚爱。”承闲攥着帕子起身。
“贵主可是醒了?”凌华进来了,道,“陛下今夜会来,贵主待会多少也用些晚膳,晚上……才好有力气。”
“知道了。”元蔓青淡淡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哪天不来?
凌华见状犹豫了下,劝道:“贵主别不上心,今日有些不同。南方那边闹了蝗灾,陛下正烦恼着。贵主你挑剔着不肯用膳,到头来,苦的不还是自己。”
陛下又不会为你委屈自己。她在心里嘀咕道,难道陛下看你没力气,就会放过你?还不是照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闹灾了啊。”元蔓青叹息。
难怪要劝她吃饭。每逢碰见这等天灾人祸,皇叔要的便会格外狠些。
他视自己为发泄的容器,泄出来就好了,可她呢?她压抑的痛苦又该向谁发泄?
“罢了,我吃。”她妥协道,实在不想再累昏过去。
承闲在一旁听着她们的对话,暗暗心惊。妹妹跟前的这位姑姑,倒像是陛下派来监视她的,言谈间竟比她还强势,难怪对自己如此不屑。她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妹妹,心痛难当。
当晚,陛下便进了那间房。
承闲听不到声响,却能想到里面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她看见凌华来回进出三次,要了三次水。她呆呆地盯着自己绣花的鞋面,指尖深掐进掌中,能掐出血来。
第二天清晨,她端早膳进去时,妹妹还在睡着,陛下却已经起了,正在几个宫人的服侍下穿衣。
或许是昨晚尽了兴,陛下整个人格外神清气爽,还不忘打量着她,道:“你做的不错。知道为什么选你么?”
“奴婢知道。有几分像贵主,是奴婢的荣幸。”承闲低头答道。
“知道就好。”元颢清收拾妥当,临走前,又向床帐内看了一眼,道,“她很喜欢你。没事的话,多进来陪陪她吧。”
“是。”承闲已学会了按规矩应答。
自此,她便正式在咸福宫住下了。每日里不是钻研药膳,便是陪妹妹说话。倘若妹妹不愿说话,她便静静地陪着她。她睡了,她便守在一旁看着她,越看越心生怜爱。
时间一久,便有人说她魔怔了,她听到也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陛下对此反倒十分欣赏,时常赐下些奖赏。承闲当面谢了恩,回去后就把东西一股脑丢进樟木箱子里,看都不看一眼。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陛下竟主动找上了她。
“你这里可能开出一方有助女子孕期承欢的药?不伤身子的那种。”他问道,丝毫不嫌害臊,“御医们不肯给,你手头若有,便再好不过。”
承闲心头一紧,抿唇道:“陛下,孕期忌行房事。”
元颢清啧道:“哪有那许多忌讳。你这里若没有,朕便向旁处寻。”
承闲悄悄握拳,到底还是给开了一方。
当夜,她第一次听见妹妹的悲鸣,凄厉且无助。接着便是陛下的调笑声,肆意而张扬。她亲手开出的药方,将妹妹的身体更好地给了另一个男人享用。
他的每一分快乐,都承载着妹妹漫长的屈辱和痛苦。
承闲缩在被子里,捂住嘴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哭到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