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听到松田的话，降谷零明显地呆愣住，他张着嘴，半天没有说一句话。降谷零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明白了松田的意思，警视厅里有卧底，而且绝不止一个。但他此时不敢轻易的说出结论，就好像说出这个结论，意味着会推翻自己的信仰一样。


    他自己就是卧底，如果他不信任自己后方的组织，他能信任谁？卧底本就是被人放飞的风筝，仅凭着一根细细的丝线连接着掌心，如果放风筝的人没了，风筝自然就只能随风而去。


    这样的风筝，除了坠落，不可能有第二个结局。


    降谷零不想去想这种恐怖的事情，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记住这份恐惧，然后选择防备每一个人，包括公安的人。


    松田并不在意降谷零的缄默，缄默本身也是对方在思考的一种表达。降谷零在思考，就证明他相信了自己说的话。松田耐心地等了一分钟，等降谷零的神态变得放松，才继续道。


    “我和他们聊了近一个小时的天，要知道，在走进酒庄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任何一个人。但我在厕所里面发现了一张纸，一张写着他们个人信息的纸。”


    “那张纸上甚至告诉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以及可以威胁他们的话术，他们在意的事情，和我应该拿出的筹码。那个所谓的‘线路’，就是筹码之一。你如果想问我为什么知道线路，因为纸上这么写着，所以我知道，没有什么复杂的故事。”


    “但是，降谷。说真的，你能明白我看见那张纸的时候，心里有多震惊吗？有一个人，在你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把你的一切打探得一清二楚，甚至精准地预判了你的每一个选择。不仅是我的，还有宫之原，山口和平良。”


    “如果他们不是真的坐牢了，我甚至以为他们在排练话剧，连说话的步骤都和纸上写的一模一样。无论是威胁，试探还是合作，我们都像一个个被安排好的棋子，完成着自己的剧本。”


    “浅羽老板出现在现场，那是因为他是那位神秘人设计里，带我入局的工具人。他能对我掌控到这个地步，难道不能用同样的方法诱导浅羽老板吗？只是让浅羽老板出现在现场罢了，即使是我，我也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做到，更何况是设计了如此细密计划的神秘人。”


    “还有那个记者，你觉得他是因为巧合出现在那里，还是和我一样，是被神秘人设定好了剧本呢？你既然提到了直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那个记者，直播根本不可能进行下去。而且，那是个初出茅庐，一头热的实习生，也只有实习生敢把这种事情直播出去。”


    “降谷，所以那个记者，也是被人精挑细选的演员之一啊。”


    “如果这一切还不能让你明白这个幕后之人有多恐怖……”


    他停顿了一秒，缓缓抬起头，松田阵平幽深而平静地目光直视着降谷零，语气却带着莫名的恐惧。


    “降谷，同样的问题，我问回你，你出现在酒庄，真的是因为你的个人意志吗？你真的确信你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吗？”


    随着松田阵平最后一句话的结束，降谷零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因为信息的过度汲取，从而导致大脑一片空白。


    他眼神空洞而呆滞，久久才缓过劲来。他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干涸得像是跑了个马拉松一般，他连吞了好几口唾沫，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真的……假的……”


    他想起来了，他之所以会去酒庄，是因为他在弥尔顿酒店打扫的时候，听到有人聊天说，酒庄最近会举办活动，而之前千本智三次次都去。


    正巧，那个时候他调查了浅羽照生，发现对方也会参加这场酒会。


    所以他才主动去酒庄找工作，正好，酒庄的人也在找服务员。招聘他的人说，原本负责打扫厕所的人，被车撞断了腿，这个月不能来上班，他们急需一位服务员。


    在他眼中，这些是巧合，是运气


    但这是在他眼中。


    如果这一切不是因为巧合呢？


    他偶然听见的，是别人刻意说给他听。他以为自己查到的信息，是有人刻意让他了解的。连那个被车撞断腿的人，也可以是被人故意弄伤，好让他可以进入酒庄。


    所有他以为的偶然，不过是别人精心编织好的笼子，就等着他傻乎乎地往里跳。


    降谷零想明白的一瞬间，冷汗立刻爬满了背，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对方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对方是故意让他拿到入场券的！为什么，对方为什么需要他入场？


    松田阵平、浅羽照生和那个记者，都只是为这场盛大直播添砖加瓦的工具，是走.私线的烟雾弹。


    但是他呢？


    他没有参加直播，为什么对方非要他入场不可？


    他迈入酒庄的理由，是受到公安要求，调查千本智三背后的利益集团，同时受到琴酒的要求，调查浅羽照生。他在酒庄当班时，得知了赌场的事情，并知道了千本智三勾结了许多官员。


    他把这些情报汇报给了琴酒，琴酒则是拿着邀请函参加了酒局。


    琴酒在酒庄里遇到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琴酒抓走了平良，并要求他把平良往死里审。琴酒甚至没告诉他需要审什么。


    但平良显然有自知之明，他还没受刑就自己张口把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交代了个干净。然后吐出了一份官商勾结的名单，他不仅把这份名单给了琴酒，同样也把这份名单给了公安。


    可是现在，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这份名单是真的吗？


    他本来以为事情到这一步，都只是偶然，是巧合。巧合知道了酒会，巧合酒庄缺人，巧合藤斋有村找事，巧合平良被抓，最终名单到了他的手上。


    降谷零是做情报的，而每一个做情报的人都知道一句话——一切的巧合都不是巧合。


    但他从来没有这么实实在在地感受过这句话。


    他快笑不出来了。


    “……我说，虽然我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对方的恐怖，但你至于被吓得这么厉害吗？我才是那个从头到尾被算得明明白白的人吧？”


    松田阵平无语凝噎，他反过来劝慰地拍了拍降谷零的肩，“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和警察厅说了吧，说了有什么用呢？他能把这件事情算到这个程度，他能算不到我会说？他有恃无恐啊，降谷。”


    “而且，他主观上，没有伤害和威胁任何一个人。浅羽老板是那个倒霉的例外，所以他赔了一个酒店。当然，也有可能在他原本的设计里，就会有一个人质，我也不确定。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只要他想，他有一万种威逼利诱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降谷零下意识想反驳，能设计出这么环环相扣的人，能是什么好人。但他又仔细想了想，松田阵平说得对。如果是他掌握了这么多情报，他完全可以直接处理掉宫之原，然后抢走走.私线。现在费这么多力气，纯粹是吃力不讨好。


    而幕后之人如果是浅羽照生，那就更蠢了，哪里有幕后之人走上台前，然后真的差点把自己玩死的道理。


    所以明白松田阵平思路的降谷零，得出了同样的观点，“我明白了，是我错了。浅羽先生不可能是幕后之人，既然对方情报网如此恐怖，没道理会把自己算进去。”


    当然，他也明白松田不是故意欺骗警方。松田说得对，对方既然敢出现在松田面前，就不担心松田会说出去。在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说，保持友好，是最佳的选择。


    “我很高兴你能在这件事情上和我达成共识。”松田阵平耸耸肩，“说真的，如果不是这位神秘人，事情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收场。”


    “藤斋有村的炸弹足够把在场所有人炸死，而如果宫之原把藤斋有村杀了，那真相也永远被掩盖了。”


    “现在的结局……比我预期中的好太多。赌场里面参加的人太多，就算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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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出来，恐怕我也没什么好下场吧。现在变成直播，警视厅想逃避都没有办法，愤怒的市民会把警视厅的大门都砸了的。”


    “所以他们必须把我推上去，然后通过我获得大众的信任，重新挽回警视厅的公信力。”


    听到松田阵平的分析，降谷零欲言又止，他看着松田阵平半天没讲话。


    “喂，金发混蛋，你有话直说。”松田阵平嫌弃地看着降谷零，谁叫刚才还吓得发抖的降谷零，现在一副难言的欣慰表情。


    “松田……你长大了啊！”


    听到预期中的话，松田阵平无语地翻个白眼，“你***，好吧，这是浅羽老板告诉我的。他说我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然后教了我一大堆的知识。”


    “你学会了？”


    “你看我像是学会的样子吗？”松田阵平恶狠狠地龇牙，“我刚在平安夜收了七个人的礼物。真是的，我本来不会收的，是浅羽老板告诉我，礼物是别人的好意，不能不收。”


    “他说只要我能按照对方的喜好回一个礼物，那我们的关系就可以快速升温。还有他建议我升职的时候，请同事吃饭。”


    “……浅羽先生说得没错，升职本来就会让其他人不痛快，这个时候破费请他们吃一顿，可以降低他们对你的恶意。”降谷零认真地附和道。


    “你别和浅羽老板说一样的话，我就不明白这种人有什么值得……算了，我这样子说，你们肯定又要骂我了。”松田阵平暴躁地揉揉自己的头发，“我会学的，会学的。”


    “浅羽先生还说了什么？”降谷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些建议听起来确实都很为松田着想。


    松田阵平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犹豫了两秒，然后咬咬牙说了出来，“他说我看起来太凶了。他说，当警察看起来凶不是坏事，但我不能做一些会让人误会的事情。”


    “比如说？”


    “……恐吓别人”


    “噗，哈哈哈哈，浅羽先生说的没有任何问题。”降谷零捂着嘴，压下了自己的笑声，但肩膀还是一耸一耸地颤抖着，“你最近上的那次新闻采访我看了，表情可恐怖了，要不是大家对你有滤镜，可不是恐吓别人吗？”


    “你不知道有多尴尬，一万个人围着，话筒都快怼我嘴里了。”松田阵平咬牙切齿，他回忆起那场参加的采访，然后打了个哆嗦，“我宁愿去拆一万个炸弹。”


    “拆炸弹可升不了职。好好跟着浅羽先生学，人家年纪轻轻接过家里企业，一年之内市值翻了十倍，可以说是相当厉害的商业天才了。”


    降谷零伸手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遇到事情多思考，别总靠直觉做事。”


    ……你在骂我吧？


    松田阵平眯着眼，冷哼一声，“有些人思考着思考着，不知道把自己带跑到哪里去了。是谁上来和我说，离浅羽老板远一点的？现在就变卦了？”


    “那不是我缺少情报嘛，好啦，你自己注意点。不管浅羽先生有没有问题，你只要多防着点，别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去，就可以了。”


    “比如说你的事情？放心吧，我会当做一个看不惯的小白脸，哦，不对，小黑脸对你的。”


    降谷零无语凝噎，“……行吧，你爱怎么演怎么演，只要别暴露了就行。我明天就会下山，至于那个黑泽，我刚打听了一下，他会在这里呆两天，你们千万千万要小心。”


    “说起这个，我刚才就想问了，那个白发男，看起来你很忌惮他，你现在找我真的没关系吗？”松田阵平指了指身后的旅店。


    听到这个，降谷零倒是松口气，“哦，他房间真的被淹了，我看着他去了露天温泉那边，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出来。”


    可惜，他的气没松多少，就看见了松田阵平陡然黑掉的脸色，他心里咯噔一下，“松田，你的表情好难看……你有话直说……”


    松田阵平绷着嘴角，咬牙切齿地回道：“我之所以出来，就是因为浅羽老板和他弟弟说要去泡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