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森林中的雪地，墨色在洁白上晕染开。一轮皎洁的弯月悬挂在张牙舞爪的树梢上，月光像薄纱披拂在雪白的大地。松田阵平站在雪地里，悄无声息地走到一辆红色的劳斯莱斯旁。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丢给他一个黑色的仪器。松田阵平挑了一下眉，但还是乖乖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


    见到仪器始终发着绿光，他才打开车门走了进来，“看吧，我身上可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降谷零没有接话，而是把干扰器打开摆在了自己面前，这才幽幽地开口，“你们要待多久？”


    “四天，过完元旦才离开。你的监视总算被取消了？”


    比想象中的时间还要长，降谷零轻啧一声，颇感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算是吧，我上次的任务完成了。”


    “还有，你们应该都看出来了吧，离那个黑泽远一点。对了，以防万一我问一句，你们选这家旅店，是出于自己的个人选择，不是被任何人诱导的吧？”


    这是什么问题？降谷零的戒备，都拉满到这个程度了吗？


    “当然，班长和老板娘是熟人，他之前带娜塔莉小姐来过。我想感谢浅羽老板，带他出来玩，正巧不是新年假期吗？所以选了这里。”松田阵平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心不在焉地问。


    “你不会怀疑娜塔莉小姐，所以，你在怀疑浅羽老板？因为Chateau Mercian酒庄的事情，还是千本智三？”


    他可以理解降谷零的猜忌，就像他曾经怀疑浅羽老板一样。虽然对方什么也没有做错，但问题就是，实在是太巧了。


    巧到每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浅羽老板都在场。


    他就像是珍珠项链上的那条绳，不重要，但不可缺。


    降谷零闻言颇感欣慰，看来松田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被恋爱冲昏头脑。


    但他还是沉着脸，嘴角拉得笔直。他希望给松田一点警告，最好今天过后，再也不要和浅羽照生来往，“不止，你有注意过他看我的眼神吗？他看起来恨不得把我抓起来。”


    就像他抓住平良后做的事情，浅羽照生看起来也想对他来一遍。


    但松田阵平显然不这么想，他无语地抽抽嘴角，“……然后扭送警察局？别想太复杂了，浅羽老板告诉过我为什么。你在盯梢，被他发现了，所以他怀疑你是凶手，就这么简单。”


    “他和我说过，他对别人的视线感知很敏锐。你在监视千本智三的时候，就被他注意到了，所以他才一直盯着你。”


    松田阵平虽然情商不高，但直觉拉满。他的直觉告诉他，浅羽老板没有撒谎，所以他相信对方的话。


    但降谷零并不信。


    “这你可以解释，但你能解释他为什么会被藤斋有村抓住吗？我看过他的病例，他的身体素质很好，绝对比藤斋有村好。如果不是他故意的，藤斋有村怎么可能可以挟持他？”


    这件事情松田阵平同样问过，“因为藤斋有村先挟持了一位女士，是浅羽老板看见后，主动要求替换人质。藤斋有村本来并不同意，但浅羽老板告诉他，自己的身价更高，可以换更多钱，藤斋有村这才同意的。”


    “那位女士私下来看望了浅羽老板，还感谢了他，我就在场。”


    降谷零听着松田阵平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担忧，无语地问道：“……你真的信？”


    松田阵平被降谷零问得一脸诧异，他下拉着墨镜，从上方撇着降谷零的表情。用一种饱含迟疑和不解地语气问道：“为什么不信？浅羽老板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还白受了一身伤，差点死掉。”


    “你看过病例，那你应该知道。他离死亡很近，近到可能只是一秒或者一毫米的误差，他都会死。”


    “你如果非要说，他是用自己的命去布局，那么这个局对他的好处是什么？他获得了什么？”


    实际上，降谷零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都知道那个引人注意的直播，但松田不知道的是，网警不是没有出手，而是他们没办法封锁掉直播。事情爆发后，网上舆论起的速度也快得超过正常情况。


    有人在这件事情上当推手。


    既然存在推手，对方必然需要获得利益，没有人会无聊到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这件事情，降谷零想不出有什么获利点，除了那场直播。


    如果直播就是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那浅羽照生绝对荣登怀疑位第一人。对方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获得警视厅的信任，还有全体日本民众的信任。


    信任有时候完全没有用，但有时候有用到超乎想象，比如说，需要从政的时候。


    日本不是没有富商转政客的先例，浅羽照生如果真的靠这种手段和谋略从政，他简直不敢想对方上位后会干出什么恐怖的事情。


    对方玩弄人心和情报的能力太过恐怖，对自己下手也过于狠厉。为了既定的目标，他甘愿牺牲一切，甚至包含自己。


    同样，如果浅羽照生真的是一切幕后之人，降谷零能明白对方对松田阵平在意的原因。


    浅羽照生需要扶持一个，受民众爱戴，同时会听自己话的警方高层。所以，他缺一个警察，一个能力出众，但被上层打压的警察。


    他会成为对方的朋友，对方的知己，对方的伯乐。


    等浅羽照生成为了议员，松田就会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松田阵平在这场谋划里，绝对是大赚特赚，甚至是天上掉钻石级别的赚，松田阵平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所以，降谷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沉默地看着松田阵平。


    随着降谷零的缄默，车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片刻后，忍不住的松田阵平率先打破了氛围，他注视着降谷零的表情，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你想说什么？你看上去，就像要立马把我抓了一样。”


    听到松田阵平的直球，降谷零缓缓地抬起头，他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凝聚在松田阵平那张被墨镜遮盖了大半的脸上。


    他不想用自己学习到的审讯知识对待自己的朋友，但此刻，他必须把藏在心中的问题问出来：“你、有事隐瞒了警方。”


    随着话语的吐出，他能察觉到松田滚动的喉结，略微加快的呼吸，以及一瞬间失错的心跳。降谷零完全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他颤抖着闭上眼，一字一顿地问道：


    “松田，你那天为什么会去Chateau Mercian酒庄？”


    实际上，降谷零看过笔录。松田给出的理由是，浅羽照生邀请他参加酒会，但被他忘记了，等他上班看见邀请函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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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个喜欢失约的人，所以急忙请了假。


    当然，浅羽照生的笔录和松田的说法完全一致。


    但问题是，浅羽照生的伤势比松田重太多，他的笔录是在事件三天后才做的。那个时候，松田已经录完了笔录，而浅羽照生搬到松田的隔壁病房。


    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有串供的空间。


    如果真的存在串供，松田对浅羽照生的计划知道多少？他的选择又是为了什么？


    降谷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但任何一点猜忌放在友人身上，都让他感到心痛。可现在，松田的所有表现都证明，他有事隐瞒了警方，他选择站队浅羽照生。


    “你不喜欢社交，不喜欢红酒，更不喜欢赌场。但我在赌场看见了你，那张黑桃A到现在都还在我的证物袋里面。你不仅没有告诉警方你进去过赌场，也没有说你受到了赌场东家的邀请。”


    “松田，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车外呼啸的风声就仿佛两人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他们互相望着对方，久久没有言语。


    “所以，你想说什么？”片刻后，由松田阵平开了口，他紧抿着唇，眸子里的晦暗侵染了明亮的青色，似乎连车里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我也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在赌场看见了你，而你没有选择救人。降谷，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事情，我从未阻止你，你也不要阻止我。”


    松田其实自知理亏，但就算重新来一次，他也不可能把知道的事情告知警方。他并不完全信任警方，再加上他现在看见了宫之原和彦，谁能保证警视厅和警察厅有多少个宫之原和彦？


    比起警视厅和警察厅，他反而更相信出手解决这一切的幕后者。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但结果就是，肃清了警视厅，解决了贪官奸商，拯救了受害者。


    他难道要把幕后之人的存在供出来，帮助警察厅找到对方，再把对方关进牢里吗？


    不，他才不要。


    如果连规则的制定者和实行者都有问题，那他为什么要遵守规则。


    听到松田阵平划分界限一般的话，降谷零气得用手锤了一下座椅。他听出了松田的潜台词，对方恨不得自己再也不要出现。


    “松田！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誓言吗？”


    他当然记得，正因为记得，所以他不想拉降谷零下水，他最好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就够了。不管怎么说，他都算背叛了樱花下的誓言。


    但降谷零不一样，降谷零从未对警察失望过，没必要和他一起踏入道德地狱。


    于是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知道，我再怎么也不会成为下一个宫之原和彦。”


    “Chateau Mercian酒庄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除了我和浅羽老板，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要是你知道这件事情，你会处理得比现在更好吗？”


    “说不定你报给上面，第二天他们三个就跑出国了。”


    “你看见美来公寓的新闻吗？我就在现场，我看着他们在我眼前炸成烟花。我现在回忆起来，都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


    “还有那个幸存的男孩，你知道我是怎么把一心求死的他扛上救护车的吗？”


    “降谷，这件事情解决得很完美，所以，你在不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