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之后，沈沛荌没有再见到周京煦，这样也好，她想，她的话终究是伤到他了吧。


    楚胜男倒是来她家找过她一次，话里话外无非是告诉她最近的进展。


    她说孙小姐来过侦探社几次想见周京煦都被他拒之门外，孙小姐当时的表情，明明气的不行，却还要顾忌脸面，咬着牙强颜欢笑。


    “对了，陈开让我和你说一声，福妈还没找到，他已经加了人手在找了，让你别着急。”


    当时沈沛荌手里正削着苹果，听到后也只是轻轻一笑，说：“我不着急。”


    楚胜男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沈沛荌把手里削掉的苹果皮卷起来，头也没抬，“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小百灵主动去了侦探社，说可以帮我们，但有一个条件。”


    “她想当歌舞厅的老板。”


    “你怎么知道？”楚胜男震惊的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说她想脱离歌舞厅呢。”


    沈沛荌不说话，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她起身，把刀子擦干净插进刀柄，又接着坐回来，看着楚胜男咬了一口苹果，问她：“甜吗？”


    楚胜男点头，又咬了一口，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沈沛荌眉眼带着笑，说：“很简单，因为孙小姐。”


    “和孙小姐有什么关系？”楚胜男不解。


    “小百灵是歌舞厅的头牌，可是却因为孙小姐的羞辱自尊心受挫，也让她看清，就算她是歌舞厅的头牌又怎么样，还不是这些人一句话就能定她生死。所以那一刻她要的不仅是自由，还有尊重和权力！”


    楚胜男似懂非懂的点头，还是说出了口，“那你猜周京煦是怎么回答她的？”


    沈沛荌听到周京煦的名字时表情僵硬了一下，很快又垂着眼，并不正面回答。


    “那我可猜不出来。”


    “那你不好奇吗？”


    楚胜男歪着头看她脸上的表情，陈开说的果然没错，这两人就是闹矛盾了。


    最近侦探社的氛围也很诡异，自从那晚分开，周京煦就越发沉默。不仅话少了，还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差使阿二出门，神神秘秘的，就连陈开找阿二套话都没套出来。


    “不好奇。”


    沈沛荌说完又开始剥起了橘子。


    楚胜男按住她的手，沈沛荌停下，抬眼，看她。


    “周京煦说，他只负责查案，不负责分配工作，她如果想当歌舞厅的老板，得靠自己的本事。”


    沈沛荌把手抽回，笑了声，又继续开始剥手里的橘子，“倒像是他会说的话。”


    周京煦说的没错，能不能当上歌舞厅的老板得靠小百灵自己的本事。


    但这个歌舞厅的老板只可能是小百灵！


    夜晚。


    上海的街头尤为冷清，有一人浑身裹得紧紧的，往朝江路走去。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


    “来了。”


    门内传出一道悦耳的女声，格外好听。


    开门之人把门开了一道缝，待看清外面站着的人才把门全部打开，让她进来。


    “我正想去找你呢，你自己倒先来了。”


    小百灵看着站在面前的人，愈加好奇，此人浑身裹着厚重的衣服，只露出个眼睛，其他一律看不见。


    她的嗓子粗哑，开口时声音苍老难听。


    “找我有什么事情？”那人开口了。


    “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你交代我办的事情我都办妥了。”


    “没引起怀疑吧？”


    小百灵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围着她绕了一圈，一双眼睛上下不停地审视着她。


    “你这双眼睛很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小百灵想的出神，总觉得熟悉，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我的事情你最好少打听，知道的多了对你没有好处。”


    那人开口打断小百灵的思路。


    小百灵心思被拆穿，尴尬的笑了笑。


    “你是不是认识周京煦啊，我怎么感觉你对他很了解。我按照你说的去了侦探社，把想要合作的想法说了，周京煦虽然答应了，但我提的条件他却没答应。”


    “意料之中。”


    小百灵摸着下巴，唇角笑起，“我这几天一直琢磨，怎么感觉你是在帮周京煦呢？”


    那人不语。


    “你好像早就猜到了周京煦不会答应，但还是让我去找他。你让我提这个条件是为了打消周京煦的怀疑吧？”


    小百灵说出自己的疑问，这人来找她合作的时候，她还半信半疑，见到周京煦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这其中的关系，表面上看这人是为了帮她，但其实周京煦在其中也是受益的。


    而眼前这人又能得到什么呢？她猜不到！


    “我说了，知道这么多对你没有好处！”


    “我只是想知道，这当中你能得到什么呢？”


    那人只看着她，眼神里情绪流转，“等你当上歌舞厅老板自然就知道了。”


    语气信誓旦旦，就连周京煦都说办不到。


    “你为什么说的这么肯定，你就能保证我一定能当上歌舞厅的老板吗？”


    这人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笃定，说她能当上歌舞厅的老板。


    她自然有野心！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时，她确实是有这个想法，只是只敢想一想，却不敢真的去做。


    再被孙青箐出言侮辱之后，她的这个想法才更加强烈。


    她想起那晚，自己在后台卸妆，孙青箐怒气冲冲的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化妆台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而歌舞厅的老板只是站着一旁，看着她动作，不敢吭声。


    见孙青箐进来，有些姐妹害怕的瑟缩在一起不敢说话，唯恐招惹到她，沦为出气筒。


    孙青箐发泄完之后，看向化妆间的人，眼神怨毒的扫过每一个人，扫到她的时候，嘴角一勾，手指往她的方向点了一下。


    “你，过来！”


    孙青箐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过来的表情仿佛她是什么宠物，玩意一般。


    老板不敢得罪，忙叫她名字，“小百灵，赶紧的啊，孙小姐叫你赶紧过来。”


    小百灵根本不敢反抗，前一刻在台上她就已经认清了现实，头牌又如何，还不是身不由己不能自己选择。


    孙青箐见她磨蹭，怒气更甚，待她走到面前时，狠狠的给了她一耳光。


    小百灵闷哼着没出声，被打的脸颊已经开始发红。


    孙青箐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很用力，仿佛要把她的下巴捏碎。


    “你对我有不满？”孙青箐问。


    “没有。”小百灵回答。


    “没有？那我让你过来你磨蹭什么？”


    孙青箐手指慢慢往下，到她喉咙时停下。


    她点着她的喉咙，轻笑一声，“这么好的嗓子，你说我要是毁了会怎么样？”


    小百灵因她的话身子抖了一下，但还是不愿意屈服，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浓浓的不甘，就这样倔强的看着孙青箐。


    而她的表情彻底惹恼了孙青箐，孙青箐脸上的笑容凝固住，脸色扭曲。


    她感觉下一秒孙青箐就会掐断她的脖子。


    可是没有...


    孙青箐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突然变得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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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


    小百灵却不敢放松，孙青箐这个表情她在歌舞厅见过太多次了，每次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想戏弄别人时都是这个表情。


    她太了解了，并且深恶痛绝！


    果然，下一秒孙青箐就指着她说：“把衣服脱了！”


    “什么？”


    “孙小姐，我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


    孙青箐撑着脸，眼尾上翘，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没有哪里得罪我，纯粹是我看你不顺眼。”


    听听，多么荒唐的理由，她看不顺眼就能如此糟践她么？


    小百灵眼眶发红，抿紧唇不语。


    见她不动，孙青箐不耐烦凝过去，“你是自己脱？还是别人帮你脱？”


    “我自己来！”小百灵揪着衣服说着就要往更衣室走。


    孙青箐摇了摇头，“就在这里脱！”


    小百灵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


    她眼里含着泪，看了一圈，无人站出来帮她说话，也对，这个时候大家躲还来不及，没有人蠢到会为了她去得罪孙青箐。


    小百灵手指颤抖着，伸到衣领上，解开了第一个扣子，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她的眼泪始终含在眼眶里没有落下，她不愿意在孙青箐面前落下，让孙青箐再羞辱她。


    周围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小百灵已经不想知道是谁了，也懒得去知道是谁了，这一晚她的尊严，她的骄傲，都彻底的被碾入尘埃！


    孙青箐终于满意，拎起她脱下来的衣服往更衣室走。


    见她离开，其他小姐们这才敢围上来给她披衣服。


    老板谄笑一声，试图宽慰她：“小百灵啊，我也没办法，谁让你得罪了孙小姐，让她出出气把气消了就行了。”


    言语中仿佛他自己才是那个身不由己的受害者。


    小百灵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身体颤抖着，把眼泪咽回去，她狠狠的瞪着老板，瞪着更衣室的方向，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决定不在懦弱！


    回忆结束，小百灵看着面前的人，等着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歌舞厅一旦被查，现在的老板肯定会被拉出来当替死鬼，那时候歌舞厅的处境会很艰难，群龙无首，人心涣散。而你是歌舞厅的头牌，届时只需借助舆论的力量，自然会有人把你推上这个位置。”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把我推上这个位置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


    小百灵心里总有些担忧，眼前这人心思如此深沉，万一...


    “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只需要记住，我能把你推上去，也一样能把你推下来！”


    小百灵听出来了，这是警告，如果她敢有二心的话，一定会让她摔得很惨！


    “我明白，只要你把我推上去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那人这才满意的点头，“时候不早了...我”


    “我走的时候，周京煦问了我一件事？”


    那人停下，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小百灵接着说：“他问我，是谁让我过来的？”


    “你怎么回答的？”


    “我按照你之前教我的说的，没人叫我过来，是我自己恨透了歌舞厅老板。”


    “那他信了吗？”


    小百灵耸肩，“不知道他信没信，他听我这样说只是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周京煦很聪明，在他面前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漏出破绽。”


    小百灵点头，看着那人开门出去，月色清明，照在她的背影上。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正是沈沛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