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期甫一下车, 就有人看了过来


    随即好几个职级看样子都不低的人围了过来。


    "卑职徐国公嫡孙徐千，拜见千户。"


    "刑部侍郎府王朗之子王河，见过裴大人。”


    "下官乃…"


    只是裴期的靴底刚接触到锦衣卫司新刷的红色门槛时。


    那些勋爵子弟忽然像是脖子被什么人掐住一般噤了声。


    裴期众人欲言又止的眼神方向望去，屋檐角落的阴影里站着指挥使。


    指挥使面上其实并没有什么恼怒之色,但其他人便不敢出半句声音。


    因指挥使进日本该在家里陪妻儿孩子,却因近日之事棘手,不得不回来当值。


    “他们是你的百户。”指挥使扫了裴期的穿着一眼然后再和他对视, 声音里倒没有多少不满。


    但也很难说是否是因为某人风头正盛。


    “前些日子你刚升职之时，锦衣卫没来得及派遣人手给你，如今看来应是刚刚好。


    裴期听到这话便转头,他的目光在这些勋爵子弟脸上扫了一眼。


    发现多数是一些自己熟悉的面孔，有些是在秋猎之时碰见的,有些则是在小时候,勋爵们互相来往之时碰见过的。


    裴期将这些人的面孔略微对应起来之后便朝指挥使说:“多谢指挥使安排。“


    指挥空听到他这话，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跟我过来。”


    裴期跟在指挥使身后，穿过锦衣卫司的廊道。


    积雪已经有些化了,溅起的水渍沾湿了靴子。


    随即他们便到了诏狱。


    “此事本来并不应该由我们负责，而应该由大理寺审理。”


    “只是死的人大多数都是达官显贵府邸上的,因此陛下特意留了口谕让我们去办。


    说着,他们进入, 潮湿阴冷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中, 隐隐传来犯人们痛苦的呻吟声。


    裴期眉头微皱。


    指挥使领着他沿着诏狱里狭窄的通道前行，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你看。”指挥使指了指牢房内，裴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单薄，满身是血的人蜷在了角落里,气息十分微弱,.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但隐约可见从嘴角不断渗出血迹。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如此也难掩他面上秀美的容貌。此人双目紧闭，鼻翼微微吸动，含糊不清地在喃喃自语些什么裴期眉心微动。


    “此人是刑部尚书家公子的一名书童。


    指挥使唇角微扬，“只是并不真的只做书童。"


    “之前的案子，死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下人。


    唯独这次，


    死的是尚书家的公子


    这才把他送来了。


    “陛下认为此事牵连甚广，几乎能叫得上名字的达官显贵家里都有过这样的丑事，只是有的遮掩，特命我们査出背后之人意欲何为。


    裴期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明白。


    指挥室听到这话先是笑了一下，然后转头过来拍了拍裴期的肩膀说:“我准备将此事交由你去做。


    裴期闻言，心中虽有疑惑，但面上依旧不改。


    他道:"好，我定当尽全力，不负所托。"


    裴期学得十分快，几个月前还面对其他人不知如何回答的他如今已能熟练地说出这句话。


    指挥使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任何收回目光，淡淡道:“此事牵涉甚广，又关系重大，你需谨慎行事，我以为你派遣了人手，你随意调派便是。


    “过一会儿便有大理寺的人来同你接治。"


    裴期应声道:“是。"


    到了此时他的心中仍有些疑惑，此事牵连甚广又关系重大，可见并不能出什么纰漏，那为何会交由他这样经验并不算丰富的人来做呢?


    若是说起来其他的几个千户办的案子也要比他多出几番来.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问出，只是一起和指挥使转身，从来的地方沿原路又出去了。


    指挥使走在前面听着后边裴期靴子碾过地上青砖的声音。


    他脑海里就“簌”地想起昨晚他妻子对他说的话:


    “你若是想将你的职位袭给孩子，便应从现在开始谋划了。"


    他听到了这话之后，先是面色铁青，手里紧握着酒杯，一句话也没说。


    随后他妻子叹了一口气，便又说道:


    “如今你手底下那个孩子如此得圣宠，难保日后不会得了你的位置。"


    “若是他得了你的位置，那孩子怎么办?难道真的同其他人一般，同你那时候一样从百户开始做起吗?"


    他想到这话，心里便有些烦躁，脚步便快了几分。


    两人走出诏狱一段距离，分开后，指挥使才停下脚步，看向裴期的影


    他眯着眼睛。


    心里倒没什么愧疚与不安，他能走到这里，使的手段要比现在腌臜得多，


    且若不是他在这里当了指挥使，这里不知还要多上多少叫人心惊胆战的排除异己的手段,


    如今只不过是让裴期一直顺遂的人生当中多了些小坎坷罢了，这个案子没办成，陛下倒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可若是办成了，陛下便要寻了职位去赏了。


    没关系，案子没查出结果，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他再带着人查就是，左右也不会影响什么。


    裴期并不知道指挥室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朝自己值房走去，然后只见钱苗与他手底下那几个百户打地火热，正围在一起说什么。


    果然还是纨绔最懂纨绔的。


    裴期走到了钱苗的背后。


    钱苗也不知正在说什么，感觉到背后有人之后，他便回头就被冷不丁儿出现的裴期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面站着的是裴期之后他才神色舒缓下来。


    不过就算是面对这群新朋友，他也并不打算表现的和裴期多熟的模样，


    他知道若是自己在裴期面前没有分寸，


    那他的这群新朋友便会有样学村


    日后裴期管起来，可就要下一番功夫了。


    于是，钱苗恭恭敬敬地称呼:“千户。


    随后面前的这一堆人便纷纷左右散开，给裴期让出了一调去他值房的道。


    裴期也不说话，就便就迈步踏了进去。


    进去后只见他那张崭新的楠木桌子上放着精致的砚台笔架，但更惹眼的是


    旁边几乎要堆积成山的案卷。


    案卷有些皱皱巴巴，有些是新的仿佛像是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的东西通通丢过来，且未加整理的模样。


    钱苗和杨小旗在后边被叫了进来，尤其是钱苗在看到这么多纸了之后，心里直发毛，差点当场就从门里面出去。


    他吞了吞口水，说:


    “这些这些东西吧，你可以叫你手底下那些新来的整理。


    天老爷，天知道他是因为读不进去书才被他爹塞进来的，只要让他重新看书，还不如杀了他。


    裴期没这个意思，便道:


    “有专门的校尉会过来整理，只是指挥室叫我负责这个案子，从前我并不知道那些百户如何，便找你们问问。


    钱苗一听不是让自己整理这些案卷，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些许精神。他挠了挠头，说道:


    “你来之前，我并不多和他们接触，要说他们的职责应该也就是带着下面的小旗和总旗去巡逻京城，抓捕犯人一类的吧。"


    杨小旗抬了抬眼皮，直言不讳地说:


    “他们都是勋爵子弟，一般来说并不会干什么脏活累活，管陛下仪仗的时候，他们会去，但极少干这些查案的，抓人的。


    裴期听着这话手指划过最上面的案卷，只见上面有些为干涸的旧血迹和新增上去的墨痕。


    这案卷的边缘还有些参差不齐，仿佛是被人故意撕去一样。


    “我把你们俩都提一个职级，届时你们同我一同去查案。


    裴期看了一眼案卷之后，便理所当然说。


    但当他平静淡然地说完了这句话之后，钱苗和杨小旗眼睛都睁大了。


    “什，什么?”一向沉稳的杨小旗差点结巴了起来。


    他曾以为自己的出身这辈子能做到小旗，算是极限了，因此也并未奢望过什么其他的。


    但这?


    “这样不好吧。”钱苗挠了挠头说。


    “不好?”裴期有些疑惑，他想了想便直接说,


    “我和你们最熟，便任用你们，不正是这样吗?这里的千户百户不都是这样吗?


    裴期看了一眼门外，“外面的那些勋爵子弟不也是同陛下好，所以才任用的吗?"


    话虽如此，但其他人做这事都是心照不宣的。


    秘密地把事情办了，像裴期这般，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商量的还是第一个。


    钱苗吞了吞口水，他虽然在裴期刚升千户时就想过这事，可他并未想到裴期真的会这么干


    事情进展快的让他甚至有些心虚了起来。


    跟对人了。


    杨小旗咳嗽了一声，试图抑住自己喉咙里边的激动，连带着语气也变得有些恭敬了起来


    “千户


    达官贵人应该是不会轻易让我们去查的,


    对他们来说左右不过死了个辛密些的下


    并不至于到


    重的程度


    裴期听到了，眉心微抬了抬，


    “锦衣卫查案，核实需要他们本人允许了?"


    他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当然，他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从他刚到锦衣卫开始看到的便就是锦衣卫破门，隐匿，使用各种手段秘密查案的模样


    他心中便也理所当然觉得他这个案子就算别人不允许，那他们也可以秘密地去查,


    可他说的这句话在别人听起来便未免太张狂了些。


    已经从新朋友那里打听来消息的钱苗:


    这就是当了陛下干儿子的样子吗?可以这样嚣张的吗?


    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的杨小旗:


    不错，有魄力。


    而偷听墙角的那些勋爵子弟们:


    看来这位只是表面上脾气温和，日后要在他身上多下些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