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风寒
作品:《位极人臣》 除夕的宴会是需要提前准备的。
尤其是像裴期这种从前从未如此近距离参加过宴会的,更要提前知晓一些礼仪和流程
因此,裴期提前了一些日子就来到宫中预先准备。
当然,裴期觉得这种行为有一个更加准确的词用来描述
“彩排”
只是他来得有些早,此时其他人还未到。
但他是御前红人,对宫里的太监宫女来说又是熟面孔
因此少不了有人要抢破了头去引他“逛逛”的-
个脸蛋白净,看上去颇为圆润可爱的小太监领着裴期到了一个池子前。
“裴大人,这里是太液池。"
这样的天气,其实如今这里应该是结冰的,可现在周围一片暖融,池水也波光粼粼地映照着太阳的光。
里面足可见一些鱼儿游来游去。
而最显眼的则是岸边台阶上的一只玳瑁龟。
玳瑁龟静静地趴在那儿神情餍足,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旁边的小宫女给他喂的东西。
裴期感觉到有一阵热源,他退了一步,回头看去。
只见周围赫然围放着一些火盆,看样子是一直没有断过,这才让这里一直暖融融的。
连树上几乎都有冒出新芽的模样。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裴期得了道,看来长寿将军也跟着身价水涨船高。
如今不仅有了专门的池子,竟也有了专门的人侍候,
裴期上前一步,蹲下身探出了手。
而常胜将军则也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将脖子伸出去亲昵地蹭了蹭裴期的手腕.
裴期脸上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
但很快锓壚锗鰨à构他就眉头覌皱了皱。
因为他闻到一股脂粉香从不远处飘来。
这脂粉香气比他往常在锦衣卫司时闻到的不同,其中更多了些甜香。
像是宫中的妃子才会用的。
可像这样的日子, 一般来说宫中的妃子也并不会到这些地方来的.
裴期随即抬起头来朝香味传来的地方看了看。
只见一位身穿素衣的女子,和另外一位满头珠翠,身穿华丽宫装的女子一齐走了过来
那身着素衣的女子明显姿势佝偻些,身体更靠后,一副唯唯诺诺,拘谨的样。
裴期并不知道这二位是谁,可即便是他也知道在宫中私下会见宫妃是不对的。
于是他低下头对旁边的圆润太监说:“我们走在旁边离开。
这圆脸太监原先脸都急红了,他也不知道这二位娘娘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可他又不好出言赶裴大人走。
他心里还想着若是二位娘娘和裴大人碰面,出了什么事,那可都是他们这些奴才担着的。
一来二去,他脸憋得通红。
如今听到了眼前陪大人的这句话,他才如临大赦,
心想宫里的其他人都说裴大人好相处,原先他不信,想着贵人们都脾气差的。
更何况是这样手上沾过了许多人血的贵人,对他们这些奴才更是该不当回事了,
但现在,他则长舒了一口气,小声对裴期说:“大人,您往这边来。
裴期略微放轻了脚步,跟着那个小太监一起从那阶梯的旁边离开。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从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那位小太监也猛地顿住了脚步,裴期能够听到小太监的呼吸一瞬间就慌乱了起来
于是裴期转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方才那位身着素衣的女子像一片蝴蝶一般坠落进了太液池的池水当中,惊起一圈一圈的波澜,
裴期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心中陡然一惊。
眼瞧着人已经在池水当中扑腾了起来,他眉头紧锁,以最快的速度问旁边的太监:“你会水吗?他们带来的那群太监宫女会水吗?
在这个朝代生活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个朝代已经有了男女大防。
更何况对方还是素衣坠入池水当中,就算自己将对方救了起来,对方日后该如何自处?
小太监这时已经被吓呆了,他听到了裴期的问话才目如初醒一般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再看了看另外一边被带着一同前来这个地方的太监官女们,随后他摇了摇头说
“裴大人,这里的大部分应该都不会水,如果有会的,应也是不会下去救人的。
他话说得隐晦。
当然如果裴期要是认识那位满头珠翠的宫妃,当然就会知道眼前的这位正是三皇子的生母。
裴期眼瞧着并没有一个人肯去救人。
他眉头紧锁,眼前也顾不得这么多,裴期伸出手去解开了自己脖颈上披风的系带。
他的披风是皮毛做的,并不是寻常其他料子的披风那样容易被水浸湿。
裴期自从在太子宫中歇息,又有那样一群人去他的住处调查,不知为何,专门为皇空制衣的制衣局居然也重新量了它的尺寸之后开始包揽了他的衣物。
今日,他穿着一件不怎么显眼的藏青色的衣袍。
他的动作极快,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了岸边。
众人一时之间没有察觉便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只见那件棕色的披风随着裴期的动作进入了池中,恰好覆盖在里面那位落水女子的身上。
落水的女子被披风覆盖住,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视线被遮盖住。
因此,她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在水中挣扎起来。
猝不及防的,她还被池中的水呛咳了几声。
但很快她便只觉周身有一股力拖着他向前,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她便由水中被送到了岸边。
岸上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忽然出现的男子是谁,便突然见着岸上出现了一个被棕色披风包惠着的东西,
披风蠕动了几下,又露出落水女子的一张脸来。
这女子落水时间不长,便被裴期救起来了。
因此只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从胸腔里呛出几口水来之后便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
而眼前的张贵妃被事情的发展惊住,一时之间也没回过神来。
其实这也并不怪她。
太液池周边幽静,确实不是常人会来的。
且就算有人不小心来这儿与他们撞见,不管是避嫌还是害怕冲撞了她,也应该是转头就走才对。
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地进水里救人呢?
想到这里张贵妃目光落到了裴期身上,她的眼神中隐隐有些嫌恶,
只是,她虽然不忿,却也在宫中做过许久的贵妃,并不是会在这个场面当场发难的,于是她也只是问:
“你是谁?"
若是换了旁人必定在此时,诚惶诚恐。
可裴期闻言,只是站起身,微微喘着气,藏青色的衣袍也被水弄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有些打湿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颊上,水珠从他的下巴处滴落。
张贵妃只是往裴期那边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脸。
这时旁边随行的小太监叫了一声“千户大人!”追过来,却被张贵妃的仪仗拦在三丈开外。
裴期抹了把脸上的水,几缕湿发黏在瓷白的脖颈上。
他望着自己披风里包裹着的素色衣角正要开口,忽听得旁边传来珠翠流苏相撞的脆响。
张贵妃染着蔻丹的手抚上鬓角的华丽凤簪。
“本宫当是哪宫的侍卫这般莽撞。"
鎏金护甲划过簪子上的凤眼,张贵妃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
“原来是裴大人。”最后三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带着几分将人剥皮拆骨般的狠劲
此刻太液池的水顺着裴期的衣摆在地上积成小洼。
裴期望着张贵妃发间颤巍巍的九尾凤钗,忽然想起那次科举案,
年轻的皇子捏住他下颌咒骂太子的眼神,与贵妃眼中的怨毒如出一辙。
“臣参见贵妃娘娘。"
裴期单膝点地行礼,湿透的藏青飞鱼服在青砖上印出蜿蜒水迹.
他的袖袋里的象牙腰牌与佩刀相撞,发出细微的咔的响声一
这是圣上亲赐的行走宫禁的凭证。
“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还望娘娘恕罪。臣只是见情况危急,人命关天,实在不忍心袖手旁观,才贸然出手相救。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卑不亢,虽带着几分湿漉漉的狼狈,却依旧看得出来气度不凡
衣料摩擦的簌簌声传来,张贵妃扶着女官的手缓步上前,蜀锦官鞋踏过裴期面前的水渍:“裴大人的英姿,倒让本官想起去年秋猎。
张贵妃先是想,这个样子怪不得皇帝会喜欢,然后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她的眉毛便越拧越紧。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便不可能息事宁人了。
宫妃私下会见朝臣,若是这事并不让皇帝知道,而是轻飘飘地自己散了则难免会引人口舌
张贵妃手底下的人早就极有眼力见地跑去禀报。
因此只是过了一会儿便有人传来讯息,说是皇帝要召见在场的几人。
张贵妃斜眼看了一下裴期。
来这儿传讯的王公公见了裴期脸上带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别人见了这场面都是走都来不及的,敢这样掺和进来的,也只有裴期一个。
几人在王公公的带领下前往皇帝所在的宫殿。
就连地上那个裹在裴期的披风里,正冻得瑟瑟发抖的那个女子也不例外,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也跟着一起
养心殿前的汉白玉阶被雨水洗得发亮,裴期跪在殿外候传时,听见里头传来茶蓋碎裂的声响。王公公出来寻人时,脸上带着几分怜悯,不过并不是对裴期的,而是他旁边的人
几人依次进入,那素衣的女子被人搀扶着,好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一下子跪了下来。
她妆容湿花,脸上满是泪痕。
殿内龙涎香浓得呛人,裴期叩首时警见御案下散落着几片青瓷。
女子伏在地上啜泣,露出一截布满淤青的手腕。
张贵妃却早已端坐在紫檀圈椅上,正用随身的绢帕轻轻擦拭指尖沾染的茶渍
“你说,裴期,朕让你说。”皇帝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都眉宇间满是不耐,他不懂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尚且可以说是为了权势,为何自己后宫的妃嫔天生也喜爱如此?
他本就身体抱恙,目现如今到了冬日边疆,那些吃不饱的游牧反刺又开始结成一团骚扰边关的百姓,为了这些事他心力交瘁,可这些吃饱喝足的人倒是内斗上了。
这么多年他见过自己的母妃们斗,也见过自己后宫的妃嫔斗,因此,他自然不会只听信这两人的一面之词。
但他信裴期。
裴期睁着眼睛,不卑不亢,顺顺当当将今日的事情都道出:
“今日巳时三刻,臣途经太液池畔,见这位娘娘失足落水。彼时四周无人,臣想起陛下仁德治世的教诲,实在不忍见人命殒没,故斗胆相救。
与太子待了几日,他说话的水平更是相较以往好上不少。
皇帝只觉得一听到裴期说话便身心舒畅,随即挥了挥手,问旁边的人:“可是如此?“
那素衣女子听闻,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带着哭腔说道:“陛下,裴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臣妾确是不慎失足落水,幸得裴大人出手相救,否则奴婢"
她将“失足落水”这几个字说得极重。
仿佛要让别人暗示一番自己真正落水的原因并不是她所说的这样。
张贵妃坐在一旁,在素衣女子说话的时候,她只是看着自己染着蔻丹的指甲,表现得颇为不屑。
于型加父丁沉元,24拉低身片,刚上市大现准E
“陛下,这裴千户所言虽看似有理,可谁知他是不是故意在太液池畔等候,意图接近?"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位帝王能忍受自己的宫妃被外人触碰的。
就算那人是宠臣也不例外。
但裴期是例外。
皇帝有些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裴期。
若是其他人,他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隔阂的,可这个人偏偏刚好就是裴期。
对方总不可能提前几个月就能预知到今日会发生这件事情,然后告诉自己他是断袖吧
“裴卿此事容后再议。
皇帝皱了皱眉,重新看向旁边的张贵妃。
他是知道对方的,对方向来任性跋扈,只有在犯了错被抓到时才会稍微收敛一二
而张贵妃听了这话,脸上原本胜券在握的表情收了起来,她眼睛睁大,指甲突然刺入圈椅扶手,不敢置信地看向旁边的皇帝。
"可
他的话上前还没有说完,皇帝便皱了眉,十分不耐烦的模样,张贵好跟了皇帝许久,也知道对方脸上出现这个表情是意味着什么,因此原本说的话也吞了下去。
皇帝看了一眼张贵妃,又看了一眼地上女子的肿起来的脚踝,说道:
“此事朕并不想深究,只是朕知道,太液池偏僻幽静,一个人在冬日里,是不会自己掉进池水里去的。
张贵妃听到这话脸色白了一瞬,她咬了咬红色的娇嫩嘴唇,终于决定偃旗息鼓。
三皇子和五皇子接连出了那档子是宫中再没有能与太子抗衡的。
她便将眼神放到了新出生的九皇子身上。
可眼前这女人竟不允她抱养.
哼,皇子若没有一个好的母族,也是日后要被人吃干抹净的。
这时忽然从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有个小太监跑过来通传,眼瞧着他急切地上前几步在王公公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王公公才又对旁边的皇帝禀报。
皇帝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骤然一松,挥了挥手道:“进来。
然后守在殿外的侍卫便让开,让外面一位穿着较其他宫女更为讲究的姑姑进来。
这姑姑手里抱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孩儿,此时这个小孩儿虽然被包裹着,却张开了小口,哇哇大叫。
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
到了殿中,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说:
“参见陛下,求陛下恕罪,实在不是奴婢想擅闯,而是九皇子,从方才起便忽然哭啼不止,只能前来寻找生母。
或许是每个父亲对于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带了些喜爱与怜悯的,见到这一幕,皇帝也皱起了眉问道:
“怎么回事?平日里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到现在便哭闹不止了?"
那姑姑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说:
“陛下,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下午九皇子醒来,这时便忽然开始哭啼不止,奴婢们用尽了办法都无法安抚,想来或许是只有见到母亲才能够停止哭啼。"
说晃在皇帝的允许下
他西行几步将子里襁褓中
抱看的孩子速到了那地上的素衣女子手中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是已经到了自己生母的怀中,可这小孩儿依旧是难以停止哭啼吵闹。
张贵妃目光下移,见状,冷哼了一声:
“孩童哭闹都难以处理,你们官中的这些奴婢到尽都是些废物,不如送到我宫中来,我宫中那些奴婢虽说也是蠢笨,可到底对于照顾皇子还是略有些心得。
皇帝眯着眼睛看向襁褓中的孩子,看上去似乎对于张贵妃的提议真的有些意动。
而见到了这小孩儿,裴期才忽然想起来为何地上的那素衣女子看上去颇为眼熟了。
他第一次在皇宫中参加宫宴,便就是这小孩儿的满月宴,
那时他与地上的这女子隔了一层纱,并不能将对方的脸看得真切,如今倒是回忆起来了。
而地上的女子听到张国飞的话,又看到皇帝的神情,心中骤然一紧,不知不觉地连带着抱孩子的动作也生硬了许多。
这一来二去之下,她怀中本来就不太舒服的孩子更是哇哇大哭了起来。
孩子一哭,这素衣女子心中就更加慌乱,这岂不是更加印证了她们宫中不会照顾小孩儿的话?
她抿着唇,心中凉成一片。
然而就在这氛围愈加紧张之时,一直哭闹的九皇子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目光越过众人,竟然直直地看向了裴期,
只是这一眼他那原本哭得通红的小脸竟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乌溜溜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泪花,却已不再发出声响,只是静静地盯着裴期,小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了几下。
孩童的哭闹声骤然停止,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皇帝的眼神中更是闪过了一丝诧异。
皇帝的眼神在裴期和小皇子之间看了几下,然后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对裴期说:
“裴卿,你且与小皇子靠近一些。
裴期并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他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称了声“是”便随即上前几步,
那小皇子见到了裴期,咿咿呀呀叫了几声,身体铆足了劲向前倾,一副求抱抱的模样
皇帝见了,只觉得十分有意思。
就在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裴期和九皇子身上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听到太监通传:“太子殿下到。
众人连忙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神色温和,面上不显却脚步有些快地走进殿内,目光快速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裴期和九皇子身上,
“父皇,儿臣听闻此处发生了些恋故,特来查看。
李稷恭敬地向皇帝行礼。
实际上,从刚才听到有人票报这消息起,他便眉头紧锁.
原因无他,他知道张贵妃对于自己儿子被调出京这件事情从始至终一直怀恨在心。
现在遇到了裴期想也不用想,更是要好好地找一番麻烦的。
皇帝微微点头示意太子起身,却有意不谈今日发生了什么,只说:
“你且看你这个皇弟,与裴卿投缘得很。
太子听到自己父皇说这样的话,自然也是知道父皇不愿意再继续将此事纠缠下去。
他监国已久,虽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竟然知道现在更是仰仗张贵妃的胞弟在边关带兵的时候。
因此,他也并不再提这事,只是说:“想来是看裴卿面善。
随后皇帝招了招手,示意那地上的女子将小皇子给递过来。
那女子得了阴影,自然也知道贵妃想将自己的孩子接走这事不作数了,她心中有几分欢喜,抱着孩子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
但他并未想到自己在抱着皇子往前走的时候路过了裴期,小皇子便伸出手去抓住了裴期的一缕尚且还算湿漉漉的头发。
女子见状,脸上闪出尴尬,她轻轻地抽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继续走还是停留在原地
没想到皇帝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这孩子是真喜欢裴卿,都舍不得让他走了。
李稷眯着眼睛瞧着眼前的一幕,他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转头提议说道:
“父皇,看来九皇弟与裴卿缘分确实匪浅,不如就让他多陪陪九皇弟。
而在这时裴期已经低下头,将自己的头发给解了出来。
女子这才得以将孩子继续抱着上前递给了皇帝。
皇帝轻轻接过小皇子,笑着说:“你这小家伙,方才没见你这么活泼,今日倒是精神了不少。"
小皇子被戳得咯咯直笑,小手在空中挥舞。
老来得子,连这位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皇帝脸上也带了些慈爱
然后就在这时,皇帝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不如就让裴卿当一回小九的师傅。"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听到这话,就连旁边端坐着的贵妃也忍不住身体前倾,手指握着旁边的扶手,指节泛白。
半晌她才整理好了自己的声音,说道:
“九皇子年龄尚小。“
而九皇子的生母到现在也反应了过来,她也急忙跟着说道:
“陛下,九皇子年纪尚小,还未到启蒙的年纪。
而皇帝则轻轻晃着小皇子,他的脸上笑意不减,但仔细地问着裴期:
“裴卿,你意下如何?"
裴期面上的神色也没有松动,只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
“回陛下,臣认为臣没有什么可以交给九皇子的。
站在旁边的王公公听到这话眉心一跳,心中想到疯了吗,敢回拒陛下,这样拒绝,就算你是裴期,也少不了要受罚的。
可很快他便听到后面的话:“臣练字是跟陛下学的。陈射箭是跟着太子殿下学的,实在没办法班门弄斧。"
王公公听到后面这句话,紧张的心便平静了下来。
没错,还是那个感觉还是那个味道,还是那个裴期,
还是那个溜须拍马了无痕迹的裴期。
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
他毫无意外地看到旁边龙颜人悦的陛下,
皇帝听了这话,轻轻咳嗽了一声,只说:“孩子在小同学长大的时候,裴卿,你便不用推辞了。”
裴期听到这话自然没有说不得,只是按照流程跪下谢恩。
御书房鎏金兽首吞吐着龙涎香,裴期跪在织金绒毯上谢恩。
地上九皇子的生母终于抑制不住,突然剧烈咳嗽,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生生撕破了方才其乐融融景象。
其实这也并不怪他本来就肾虚体弱,更何况是在这冬日里面掉进了湖水当中呢。
尽管湖水旁边燃着火盆,让那边比其他的地方气温稍高些。
可从湖水中出来,冷风一吹便只觉得刺骨钻心的凉。
皇帝见状,又看见旁边裴期也是浑身湿漉漉的便叫了人将裴期领到别处换身衣服。
对九皇子的生母,则更是叮嘱了旁边的王公公,说是要叫太医院的人好好给看看,不要教她在冬日里给染上了风寒。
王公公一直在旁边等着应了一声,然后说:
“回陛下,方才我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如今太医院的人应该时候着的。"
张贵妃见状从心里面冷哼一声,她知道眼下若是她再继续纠缠不放,反倒显得她没有道理了。
于是便也起身,壮士关切一般关心了一番九皇子的生母之后便告退了。
于是在这时殿中只留下了皇帝与太子在这儿
太子十分清楚方才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他知道以父皇的秉性,绝无可能容忍官妃与外臣私下接触,这在皇室中是触犯大忌的行为。
可如今,父皇却对裴期与九皇子生母的接触之事,未表现出丝毫的在意。
太子既不想父皇因此事对裴期产生隔阂,更不想父皇心底对裴期有了嫌隙
于是,他沉默片刻,斟酌着开口问道:
“父皇,今日之事,可与裴期有关?
皇帝听到太子的问话,像是才想起什么,父子多年,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太子想要问些什么,他眼神看向太子,神情有些微妙和复杂。
他本不想提及此事,可又想到裴期日后终究是太子的心腹,为了避免误会,犹豫片刻后,还是笑着对太子说道:“裴期在离了上京,前往直隶之前,朕曾想给他赐婚。
太子闻言,眯了眯眼,他的心中略微一沉。
赐婚?
从前他也想过此事,可到了如今,越往后他便越不想思考这个可能。
他早也他早已不复往日初见裴期时那样的心境。
皇帝低沉着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缓缓说道:
“但裴期向朕坦白,他喜爱男子,朕自然无须担忧他与宫妃,之间会生出什么不轨之事。
李稷听到了这话,丝丝缕缕异样在他的心间出现,
他表面上神色平静,可内心却似有惊涛骇浪翻涌,他强压下内心的波澜,抬眸看向皇帝,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原来如此,倒是儿臣多心了,裴卿一片赤诚,父皇圣明,能洞察其忠心。
原来裴期比他想象地要对自己更加情深意切,居然早在之前便已经在父皇面前坦白。
而此时,张贵妃回到自己的宫殿,一进殿门,便猛地将手中的绢帕狠狠摔在地上,眼中满是怨毒:
“裴期,你害了本宫的儿子,如今还想害本宫。
她只觉得今日之事,皇帝明显偏祖裴期,想要扳倒他并非易事,但她怎会轻易善罢甘休。思索片刻,她唤来心腹,低声吩咐道
“你去盯着裴期,把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给本宫查清楚,但凡有一点异常的,都别放过。
说完,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旁边的那个心腹:
“我记得除夕宴好像就是后日了吧。
心腹连忙点头,恭敬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后日。”
张贵妃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冷笑连连:“好。”
她凑近心腹,压低声音,将心中的计划细细道来,心腹听完,脸上露出为难,但见张贵妃意决,也只能点头应下。
而九皇子生母则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在自己的宫里被太医把着脉
旁边的姑姑皱着眉,满眼心疼地问:
“娘娘,你这是何苦
而且皇子的声母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人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当皇帝提出让裴期做九皇子师傅时,她也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想法。
方面,她知道裴期如今是御前红人,又与太子关系匪浅,若能让他教导九皇子,对九皇子的未来或许大有裨益,
可另一方面,自己身份低微,九皇子年纪尚小,她实在担忧这教导之责过早过重,还遭太子忌。
再者,她并不蠢,也知道、能感觉到张贵妃对裴期的敌意。
若与他扯上关系,只怕会自己,给孩子招来更多麻烦。
因此方才被搀扶着离开店中的时候,她脚步是虚浮的,心中也是十分茫然,
太医把了脉,开了几副驱寒养身的方子,又细细叮嘱一番,便退下了。
或许是闹了这么一通的缘故。
她的殿中此时也燃起了上好的银丝炭。
贴身姑姑上前去轻手轻脚地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说:
“娘娘,或许我们并不用像之前一般.….
她这话说到后面便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刚才他们刻意回避了这事不去谈此事。
但改变不了,九皇子的生母原先是想用自己的命为自己的孩子搏一条出路的。
张贵妃在宫中强势,对后宫诸事把控极严,尤其是对孩子出生一事,更是盯得紧
自从察觉到腹中有九皇子开始,她便开始担惊受怕,一直到现在仍旧是如此。
思来想去,她觉得为了不让张贵妃盯上自己的孩子,只有一个办法一
那就是将自己的孩子送养给张贵妃。
如今宫中仅存的两位皇子,一位被要求春天便离开上京前往自己的封地,另外一位则下了狱,生死未卜。
但皇帝年事已高,身体抱恙,子嗣自然艰难,张贵妃当然不可能再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但她知道张贵妃生气善妒又多疑,若是想要彻底打消对方对于自己孩子的忌惮,那么只有自己去世。
死了娘的孩子,张贵妃养着才安心,放心。
因此今天在张贵妃推自己之时,她其实是真的想过自己坠入湖中不作挣扎,然后离去的。
她知道自己去世了之后,张贵妃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将自己的孩子抱养走。
那么自己的孩子也不必跟着她这个窝囊的娘亲过一辈子了。
她这样想着眼神闪过几丝怅然。
但后来,她想到了今天的事,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来。
她知道如今陛下看重那位裴大人,就连太子也与其关系匪浅
说不准,说不准,只要寻得对方的庇护,便可以.
她这样想着,眼神里重新燃起希望了。
而此时另外一边的裴期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后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太监关切地问道:“裴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裴期皱了皱眉,摇头。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