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阔山的嘱咐郑玉安抛之脑后。他并不是忘了这件事，他就是沉默地反抗以应对。直到他回家后没看到应该待在家里的人，他抢来的老婆不见了，他老婆的闺女也不见了。郑玉安出门就奔老宅去了。疾驰的路上，他笑了。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仿佛一如几十年前，也是今天这样，他寻常的回到公寓。


    公寓是他秘密购买的，用来藏人的。只是那时藏的不是他自己的初恋，而是他三哥的爱人。


    郑源的父亲被家里管制，没有人身自由，出不来，但郑源的母亲怀着孕。没办法只能拜托郑玉安照顾。郑玉安死活想不明白，自己已经够谨小慎微了，为什么还能被发现。那种打开门，发现家里空空旷旷的毛骨悚然感让他记一辈子。


    他第一时间找人、查监控、报警，明的暗的手段都用了，但他知道，就是他最不愿意想的那种可能。她被老宅的人带走了。


    当时家里有一部分权利已经是他大哥二哥握着的了，他们希望郑源的父亲能像他们一样听从家里安排跟另一个女人联姻，捆粄家族根基，父母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谁知道哪里杀出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爱人？而他们的三弟还就是一颗心掉在这女人身上，非要娶她回家，不仅如此，还软硬不吃，生米煮成熟饭。当时这事儿在圈里不是秘密，盖都盖不住。父母甩手给家里两个老大，只当两个小的胡闹。生米煮成熟饭又如何，胳膊还能拧过大腿？


    父母、兄长，像四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


    后来的事情郑玉安不愿回想。他也想不到。是怎么能让一个身体健康，他精养着的孕妇早产。


    更无法评判他们当时就把孩子抱走，以至她跳楼自杀。


    郑玉安握紧方向盘。


    他一直希望郑源能在清醒中成长，尽早知道自己背负的责任，感受这种痛苦，再亲手了解这场长达几十年的悲剧。仇人只有自己解决才最畅快。但是动了他的人，还当他是十几年前的郑玉安。


    “是玉安来了。”


    郑玉安刚下车，就看到他的母亲白发苍苍地缓步走出来，而搀着她的人，正是他的爱人。两个人四目相对，郑玉安皱了下眉，快步走过去。小荷也从母亲身后跑了出来，拽着她的衣裳。


    “看你紧张那样。”母亲缓慢地将女人的手交给郑玉安，露出了翠绿的镯子。郑玉安一顿，这镯子母亲戴了一辈子，是她年轻时的嫁妆，价值不可估量。


    “妈。”郑玉安略微恭顺地看着她，年迈的母亲和蔼的应了一声，摸摸小荷的头，说：“回家吧。”


    路上，女人将镯子取下，温柔漂亮的面容冷了下来，小荷也没了刚才的开心，看起来神情恹恹。


    是亲情，还是爱情。时隔许久，郑玉安面临新的选择。翠绿镯子是给他的糖，一言不发将人带走是给他的巴掌。仿佛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两全。


    晚上，郑源和李华窝在一起看电视。俩人现在没事儿就得亲两口，亲哪儿不好说，有时候李华心血来潮还想逮着他磨牙，就干脆都不穿衣裳，抱在一起还舒服。郑玉安有郑源家的钥匙，开门就进来了，正对上俩人浑身赤裸、满身红痕地黏在一起啃。


    郑玉安：……


    他深呼吸，饶是再见过大场面也没绷住，太阳穴跳了，后槽牙咬了：“郑源。”


    郑源和李华都茫然又震惊地看着他，被这么一喊回过神了，郑源连忙拿过抱枕挡住李华让他回屋，忘了自己还光着屁股，站起来甩着吊说：“小叔——”


    郑玉安伸出一根食指，禁止他说话，又指了指卧室：“让他走。”


    郑源连忙道：“他没地方去，太晚了，学校已经关门了。”


    郑玉安不想看见他，摔门出去抽烟：“别让我说第二遍，我给你三分钟时间。”


    郑源想了想，郑玉安深夜来访，估计有话要说。他跟李华说了一下，李华正好穿戴整齐了，脸红红的。被第三个人撞见这样的暧昧场面他也很无措和难为情，以及尴尬。但事已至此，再没心理准备也只能承受，他冷静地问郑源：“他会怎么样你吗？”


    “不会。”郑源掖了掖他的衣服，“胡建国在楼下等你，学校不回了，开个酒店套房，他走了我再把你接回来，你先在那儿玩会儿。”


    李华点头，走时看到郑玉安坐在沙发上，静的像一尊雕像。他没戴眼镜，侧脸有种骨干的冷硬，像沉睡的鹰。


    李华走后郑源也随便穿了件上衣裤子，刚走到他对面就被一觉踹飞，郑源操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呲牙咧嘴，他知道郑玉安生气，所以忍着不吭声，还是朝他走去，这次郑玉安没再留情，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郑源被打的偏过头，嘴角都挂流血。但他淡定地坐下了，张嘴就是一句：“小叔，你生气就打我，别找他的麻烦。”


    郑玉安一瞬间感觉头裂。


    他疲惫地说：“小源，你之前答应我的什么。”


    郑源张张嘴，又闭上。


    之前郑玉安说：“你不出国，就要减少和李华的往来。”


    郑源说的是好。


    反正是空头支票，他当时想，只要不出国，让他答应什么都行。


    “我忍不住……小叔。”


    郑源的脸肿起来，看起来有些无措。


    郑玉安叹息。


    他没办法。他拿郑源没办法。他也很少来看他、管他、过问他，因为看到他和他父亲相似的眉眼，就会想起从前。郑玉安在郑源母亲这件事上有愧，愧于他三哥，也愧于这个没长大的孩子。他想让他自由自在的生长，无忧无虑，随心所欲，无论闯什么祸他都给他兜底，无论是放火，还是杀人。


    所以他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关于他和那个李华。他给他转学，远离私塾，就是为了脱离原生家庭的影响。他想给他最大的自由，包括他青少年时期的青□□恋，只为了他的人生不留有遗憾。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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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无法不担心他以后的路，不得不出面干涉他的行为。像扎在掌心里的刺，看不到，却随时能感受到。


    郑玉安前倾身体，拇指抹掉他唇角的血。郑源一愣，郑玉安说：“美国，你们两个一起，我资助他全部的开销。”


    “不能！”郑源想都没想，“李华肯定不同意，他爸妈……”


    郑玉安听不下去了，“那你就和他断了。”


    郑源急道：“我断不了，小叔，你不是说不管我的吗？！”俩人还没情投意合的时候就难舍难分，现在更是黏在一起分不开。郑玉安只后悔自己的确管太松了，就应该在他刚有苗头的时候掐死在摇篮里。


    郑源不会明白他眼里的喜欢与感情有多渺小。更不会想到这份感情但凡摊到明面上，受伤的不是他，而是李华。


    退学？郑玉安冷笑，按照他们的手段，让他们这辈子再也无法相见都是心软。到那时郑源又该如何自处？还是再来一出……


    郑玉安走了，临走时让他想清楚，一天后给他答复。


    当天晚上郑源就握住李华的手跟他说：“李华，我们出国吧。”


    “出国？”李华皱眉，摸着他肿着的脸，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他摇头：“不要。”


    “我们一起。”郑源眼巴巴地望着他。


    李华还是摇头：“我不喜欢国外。而且我一直想考国内的大学，我爸妈也不喜欢外国。”


    郑源叹气，他就知道。


    李华看着他，心下了然：“你小叔让你出国吗？”


    郑源没说话。


    李华也沉默，片刻后他说：“虽然看不到你会有点……但是如果没其他办法的话……你应该会有假期吧，我们还是可以见面。”


    他比郑源更快地接受了两人可能要分开的结果。在他看来长辈的话很少能有不听的。无非是从天天见变成隔段时间见。又或者说他其实打一开始就对两个人的关系抱着能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的心态，因为他从始至终，潜意识里都知道，这是大逆不道，这是不对的。


    但他依然这么干了。他看郑源一直沉默，又摸他被踹的小腹：“你不是说他不会怎么你吗？”


    郑源很不开心，李华的回答让他更不开心，他赌气似的说：“你根本不知道出国意味着什么，我们一年都很难见上两次面，那么远，你不想我吗？没有我你晚上睡得着吗？反正没有你我晚上睡不着，总之，我是不会出国的，死都不会！”


    他一秒都不能和李华分开。


    他此刻像个不讲道理的，吵着要糖的小孩儿。李华就像比他稍长些，会给他拿糖的哥哥。他看他可爱，笑着说：“好。”


    郑源愤恨地咬上他的唇，两个人静静的抱在一起，都没有进一步的打算。过了片刻，李华还是心疼地问他：“疼吗？”


    “不疼。”郑源认真地说：“没有出国疼。”


    李华一顿，抱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