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计成
作品:《紫簪记》 淮州城这场雨,连下了三天未止。
前两日无非只是微雨,到了第三日雨势渐大,乌云压城。
“公子,知府大人求见。”剑来跑进衙门三堂。
朱华庭放下卷宗,缓缓开口:“儿子被囚两日,他倒是沉得住气。”
话音刚落不久,姜松便不紧不慢地进了堂屋。
见了朱华庭,姜松忙摆出卑躬屈膝的样子,“大人来淮数日,下官今日才来拜见,还望求大人不要怪罪。”
朱华庭从椅子上缓缓起身,走近姜松身侧言道:“身为一州知府,又是百姓的父母官,姜大人自是日理万机,本官又怎敢怪罪。”
“大人抬举下官了。”
朱华庭扶其起身,自个回了位置坐下。
良久后,见姜松还站在原地,朱华庭道:“不知大人今日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岂敢岂敢。”
姜松方说完话,门口就走进来两个仆从,两人各自捧着一个木匣子。
姜松殷勤地走到桌前,两人目光交汇,他轻笑一声,语气变得谄媚起来,“听闻陈大人喜好墨宝,正巧下官前些日寻得一方好墨,特来献上。”
其中一个仆从走上前来,姜松打开匣子,只见一块乌黑透亮的墨静置其中。
朱华庭愣了一愣,此人居然这么快就查到陈承喜好。
他拿起墨宝,放至鼻前一闻,一阵檀香闯入鼻间,“果真是一方好墨。”
姜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忙招呼另一仆从上前打开匣子,又道:“有此好墨,自得给大人配上等的镇纸。下官家中有一祖传之物,用黄龙玉造刻,通身呈一只貔貅状,下官祝陈大人仕途顺遂,步步高升。”
朱华庭一双阴沉的眼睛,冷冷地逼视着对方。半晌,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骨,幽幽道:“姜大人有心了。”
他朝剑来看去,示意收下。
剑来心道这还是不是自家公子,疑惑间上前收了两个匣子。
这两匣子比剑来预估的要重些,他身子微微一沉。
“黄龙玉重,稳当着些。”姜松小心提醒。
见两份大礼均被收下,姜松心中松了口气,便摆明了来意:“下官有一事不明,遂今日特来陈大人处求个明白。我儿……”
还未等姜松说完,朱华庭便打断道:“坊间传闻贵公子在城中闹事,本官初来乍到,若是袖手旁观,坐视不管,传回京城,那我这乌纱帽……”
姜松道:“这都是民间传闻,我儿是爱戏不假,可闹事一事,子虚乌有。”
朱华庭反问:“既然子虚乌有,那姜大人又怕什么呢?”
姜松深吸了口气,又道:“是真是假,陈大人稍等片刻,心中自会明白。”
·
一道雷如剑光般划过浓墨似的乌云,雷声轰鸣,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幽暗狭窄的小巷间,一群男子游走其间。
他们步子飞快,目光如同锋利的矛,在这巷间找寻猎物。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说话的是那夜拦阻顾静娴的壮汉。
“没发现,你们那边呢?”有人应声,而后反问。
壮汉啐了口唾沫,言辞凌冽:“我就不信了,那贱人还能长了翅膀飞出淮州。继续给我搜!”
“是!”
众人应声,又四处散去,挨家挨户的敲门。
“你们惊鸿堂丢东西,跟我家有什么关系?去去去,滚一边去。”有人家被打扰,怒不可遏地驱赶起来。
叩门的小伙心中不爽,咄咄逼人道:“小爷我是奉命行事,你敢不从?”
主人家倒是不在怕的,挡着家门犀利反问:“奉命行事?奉谁的命?你们戏楼的?呸——真把自己当官差啊!”
壮汉听到这边的争吵声,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那程绾青偷了姜家赏赐我们惊鸿堂的玉佩,我奉命前来抓拿,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主人家被气得发笑:“欠妥至极!别以为你们惊鸿堂背后和官府沾了点关系,就能在淮州撒泼!”
壮汉不愿再与其多费口舌,惜字如金道:“让还是不让?”
“想进你爷爷家,做梦!”
主人家话还未曾说完,那壮汉便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随后又朝着他的胸口重重来了一脚。
可怜主人家捂着胸口哀嚎倒地,口中缓缓溢出一抹殷红,疼得直在地上打滚。
霎时间,血腥味弥漫。
壮汉俯视其痛苦的样子,心中暗爽:“今日,不进也得进!”
他一只脚方想踏进屋子,却被一箭射穿小腿。霎时,那壮汉捂着伤口倒地,叫喊连天。
其余人寻箭飞来的方向看去,一众官兵已至,足有数十个人。
俄顷,这几条巷间便被围得铁桶一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领队的拿出官府令牌,大声道:“奉知府大人之命,闹事者一应拿下!”
惊鸿堂一伙人见情况不妙,知这是中了姜家的迷魂记,便想飞檐逃走,官差见况忙上前抓捕,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通善坊一间黄酒铺子二楼,顾静娴站在窗侧静静地看着那混乱不堪的场面。
忠叔进屋言道:“王虎媳妇方寻来此处,说程娘子已在约定之地候着。”
她边看边吩咐忠叔道:“水已浊,动身吧。”
·
通善坊的酒铺,是忠叔在淮州最后买的一个铺子。此地离闹市较远,街上游人也便不多。
忠叔带着顾静娴快马来此,对了暗号,程绾青着一袭男装出了铺子,大步登上了马车。
顾静娴笑道:“程娘子来了。”
程绾青不懂为何面前的小姑娘要如此帮自己,便留了个心眼,藏了一把匕首在袖间。
“多谢殷姑娘。”
因城中官差多数被调遣至别处,城门口松懈下来,并未仔细检查,忠叔驾着马车便轻易出了城门。
待出城又驶了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死寂的车厢,被程绾青的问话音打断。
“你究竟是谁?”程绾青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问道。
顾静娴注意到她手中的动作,却不说明,只回答道:“数日前已同程姑娘说过,我姓殷,名紫簪。”
看着程绾青目露疑惑,顾静娴知她还是不信自己,便又打趣道:“不过一江湖郎中罢了。”
“如此的江湖郎中,我倒从未见过。”
顾静娴叹了口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本以为姑娘已信了我这句话。”
说着,她盯着程绾青的嗓子,问道:“嗓子如何了?”
程绾青看向被风拨动的窗帘,“比之前好多了。”
顾静娴点了点头。
程绾青又问:“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顾静娴微微一愣,深渊般的黑眸沉甸甸地凝视着程绾青。
她厉色道:“因为我们有共同的仇家。”
程绾青紧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她迟疑道:“你于姜家有何仇恨?”
顾静娴不急着回程绾青的话,她掀帘看向窗外,良久后才道:“灭门之恨。”
此话一出口,车内的空气被沉寂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剩下马蹄急踏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二人看着彼此,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后,程绾青将握在手中的匕首丢出。
她道:“没曾想,你我都是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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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静娴看着地上泛着冷光的匕首,知程绾青这是交了心。
顾静娴脸上微露喜色,神色从容:“可怜有何用,叫那姜松血债血偿才是正事。”言罢,又问:“不知淮州茶商周家一事,程娘子可清楚?”
忠叔这些日子在外头办事时,听外人谈论起周家之事,询得几句消息,回到云烟榭后便告知顾静娴。
程绾青睁大双眸,惊讶道:“你问这作甚?”
顾静娴眼神坚定:“要扳倒姜家,这事我需得清楚。”
“周家一事,我确有所耳闻。”
“愿闻其详。”
程绾青目光落在香炉上,看着那婉转升起的白烟,她缓缓开口:“我曾于周家姑娘打过一次照面,在三年前,周家茶舍出事后的一个月——”
周家茶舍门前,周元霜哀叹了口气,她看着面前站着的人,愤恨道:“到底还是败在了你们手上。”
“姑娘说得这是什么话?你需要银子,我需要铺子,咱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面前的人开口说话,他便是后来收买所有周家茶舍的林易之。
说罢,林易之将那转卖铺子的文书向周元霜面前递了递。
周元霜垂眸看着这份文书,心如死灰道:“你收了他多少好处,要这样害我周家。你忘了,是谁在你快活不下去的时候收留了你,又是谁教会你做茶的手艺,让你有功夫傍身不至于饿死。”
林易之讪讪一笑:“周姑娘如今还同我说这些话作甚,不如快点签字画押。”
他又晃了晃手中的文书,洋洋自得地看着周元霜:“你父亲还等着你的银子救命呢。”
看着面前之人油盐不进,周元霜也不愿再多费口舌,她原想提笔写字,思量片刻后,咬破了右手食指指尖,用血在文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姓。
林易之心中大快,一手交钱一手交了货。
“——我当日所见,就是这些。”程绾青说完,又想起些旁的,忙补充道:“我后来听闻,周姑娘有了银子后并未立即去衙门赎周老爷,而是去了一家画舍,买了几幅字画。”
字画?
顾静娴不解,未曾等其细想,程绾青又开了口:“本以为周老爷赎出来后,周家虽没了往日的富贵,但至少还是阖家团圆。却不曾想,钱庄的人又找了上来。”
“周家一事,和钱庄有什么关系?”
“那时正值开春,茶田新芽已生,周家想开拓家业再开几间作坊,便借了印子钱。可谁曾想,不过短短两月周家就落寞至此。周老爷可以用钱赎回,可这印子钱,白纸黑字,怎么也逃不过。”
一环扣着一环,这是丝毫没想给周家留活路。
顾静娴深吸一口凉气:“还不起印子钱,周家只有死路一条。可有一人,定还活着。”
“谁?”
“周家姑娘。”
“周娘子还活着?”
顾静娴颔首。
当初还在姜家住着时,姜云炳醉酒,迷迷糊糊间闯进了她的院子。
酒后胡言,却被顾静娴留了个心眼。
“你个小蹄子,若……若不是小爷我疼你,你……你早就随你那父亲一道去了阴司。好……好娘子,我的好元霜,你就从了我,从了我吧——”
“只要你从了我,我立马把你从这青楼里接出去——进我房中为妾,我定好好疼你!”
顾静娴看向程绾青,肃然道:“所以我需姑娘替我做一件事。”
“何事?”
“听闻登州城的知府夫人孟氏,最喜程姑娘的戏。我需要程姑娘,帮我将孟夫人引来。”
“你想做什么?”程绾青问。
顾静娴静静道:“我想让她,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