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晋寿村，他们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公募。


    赵旭带路，停在一处墓碑前。


    上面刻着程依依的名字。


    程七想问什么，见其他人都没反应，想问的话又咽回去。


    她与赵旭相处时间不长，甚至两人都没好好的说过话，对于他跟大姐关系，程七在心里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甚至感觉到，大姐和赵旭的关系，超过了霍霄。


    这很……奇怪。


    回来的路上，她问霍霄大姐和赵旭的关系，霍霄第一次没正面回答她问题。


    他说的模棱两可，只讲两人关系很好。


    可是具体是那种好，都没说清楚。


    程依依骨灰安放好，程七拂去墓碑上的潮湿，她摸到冰冷一片，叫了声大姐，跪了下去。


    她脑袋磕在那片冰凉上，呜呜地哭，良久都没起身。


    霍尧看得动情，按了按眼下说到车里等。


    赵旭站在不远处，时不时擦下眼睛。


    霍霄在程七身边，递给她纸巾，又安抚地拍她后背。


    程七跟大姐说了很多话，提到自己上学，她摸出手机找到月考成绩单想给大姐看，一想到大姐看不到，又忍不住哭起来。


    她跪了好久，膝盖下面是冰冷的石头，没有任何遮挡。


    赵旭忍不住上前，脱下外套想递给程七，看到霍霄，他手上动作停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程七回头，看到赵旭奇怪的动作问：“你要干嘛？”


    赵旭张了张口，没说话，而是手里外套递给霍霄，又往后退几步。


    程七又转回头，看向霍霄，眼里都是疑问。


    霍霄蹲在她身边，接过外套，垂眸瞧了眼。


    他半张脸沉浸在夜色中，刻意收敛情绪，看不出喜悲。


    见程七看他，他抬眼对上她视线，很轻地皱眉，又立刻恢复常态。


    外套他没给程七，而是披在程依依的墓碑上。


    “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他声线低，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程七我会照顾好，你放心。”


    简单说过两句话，他收回视线，对程七伸出手：“回家把，夜里凉。”


    程七没动，看着墓碑上的外套，又看看不远处立在那儿的赵旭。


    “回去吧，”赵旭说，“你要是病了，依依会担心。”


    沉默片刻，程七跟大姐告别。


    她搭上霍霄的手借力起身，跪太久，腿麻了。


    “疼吗？”霍霄弯腰轻柔她膝盖。


    程七点头：“有点。”


    霍霄顺势要抱她，程七忙推开，看了眼大姐那边。


    “我自己可以，”她躲开霍霄视线，也没敢再看大姐，“没事的。”


    她一瘸一拐朝车走，伸手要拉开车门，霍霄比她快一步。


    车内的暖光亮起，程七借着光亮，看到霍霄担忧的眼。


    她不明白，为什么霍霄担忧比伤心多。


    明明大姐对他而言才是更重要的那个，而她，不过是大姐口中的一个嘱托。


    远处，赵旭还站在墓碑前，他没拿外套，就那么立在冰冷的夜色里。


    程七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荒诞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可除了这个荒诞的念头，她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说明今天看到的一切。


    “你……”她看着霍霄，小心又试探性地询问，“真的爱我大姐吗？”


    夜里起了风，不远处能听到有车驶过。


    车灯在霍霄脸上打下明暗交错的光，他抬手，遮住程七的眼睛。


    之前，程七认为，霍霄照顾自己是爱屋及乌。


    现在，她不那么想了。


    “我是你承诺的一部分吗？”她眼睫低垂，能感觉到霍霄掌心传来的温度，“就像大姐说把骨灰交给赵旭那样。”


    “开始是，”霍霄回，“现在不是。”


    原来他是可以回答这些问题的。


    程七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


    他不爱大姐，至少没她以为的那么爱。


    那她自己又算什么呢？


    拖油瓶？累赘？还是……


    程七不想过多思考这个问题，她弯腰上车：“回家吧。”


    低头时，她看到霍霄要上前的脚步停下，随即，他还是往前。


    “别乱想。”霍霄弯腰钻进车内，扯过安全带帮她系上。


    他神情认真，捏过程七的下巴让她看自己：“你很重要，程七。”


    程七分不清，她心里太乱。


    回去的路上霍霄没说话，程七脑袋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回到家，程七进门先看到置物盒里的钥匙，上面缠着她的手链。


    她收回视线，往卧室走。


    “程七。”霍霄叫停她。


    程七回头。


    “听故事么。”霍霄问。


    程七摇头。


    进了卧室，程七没开灯，倒在床上异常疲惫。


    她闭上眼睛眯了几分钟，又爬起来，拿出手账，记下带大姐回来的日期。


    心里的话太多，刚才在墓地说了些，现在又有更多话要说。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再抬眼，天都快亮了。


    程七活动脖颈，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霍霄的外套。


    短暂错愕，她收起手账，换掉衣服，又洗了个澡。


    去客厅接水时，她闻到浓烈的烟味，转头看向沙发，才发现霍霄坐在那儿。


    烟灰缸里插着好几个烟屁股，味道呛人，程七皱眉。


    “睡醒了？”霍霄嗓子沙哑，指尖夹着烟没点。


    “没睡吗？”程七接了水，先递给他。


    霍霄接过来，放到一旁，摸起打火机。


    “别抽了。”程七开口阻拦，又感觉冒昧，她现在分不清自己的定位。


    打火机里的火苗窜起，霍霄抬眼，火灭，打火机连带着烟盒一同进了垃圾通。


    “等下我送你，”霍霄起身，拿起那杯水，“收拾好了喊我。”


    “去哪？”程七心往上提，往前很小地挪动一步。


    “上学，”霍霄回头问，“不想去吗？”


    “放假呢，”程七心又放回肚子里，冲他笑了下，“三天。”


    “是么，”霍霄喝了口水，神情看上去比刚才好些，“还以为高中不放假。”


    顿了顿，他又问：“想去哪么？”


    “在家歇一天吧，”程七说，“昨天都没怎么睡。”


    两人没再说话，心照不宣忙着各自的事。


    程七给自己定个目标，到十八岁，她要成为大人。


    完成计划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好好学习。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考上大学以后，她才可以独当一面。


    如果可以，她希望更快些，在霍霄厌倦这份‘承诺’之前，她要成为她自己。


    她像只小陀螺，把自己的时间规划得满满的，有一点空闲时间，全都用在学习上。


    就连小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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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都没出去玩，五天假期全闷在家里，试卷写了一本又一本。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她成绩能达到全校中前排，旁人都说她努力，老师也夸她，只有她自己觉得不够。


    高二上学期，全校大榜，她在前三十，能摸到火箭班的尾巴。


    当初倪言星说要走后门给她送到火箭班，她现在靠自己的成绩进去了。


    高二下学期，她挤进前十五，她深知自己的能力，再往前，不是简单的堆砌时间就可以的。


    她适当放松自己，确定成绩可以稳定后，开始下一步。


    这一年她十七岁了，回望过去的时间，简直是住在题海里。


    没有讲故事，没有游戏，没有小木屋，连拍立得相纸都没用上几张。


    霍霄往返国外多次，项目总体稳定，他还是坚持着每天给程七送花，只不过，依旧是林楚带过来。


    每逢考试，无论霍霄在哪，程七回到家总能收到礼物，贵重的，别致的，每次能感受到他花了心思。


    这些礼物程七一一收好，放进霍霄送她的保险柜里，这里面，都是她最珍视的物件。


    高二下学期，除了学习，程七又开始摸索挣钱之道。


    独立的前提，一是思想，二是经济。


    她会抽空看霍霄书房里的书，也会在周末去他公司，询问漂亮姐姐还有其他员工的工作技巧。


    有时候霍尧在，她还会跟霍尧探讨探讨。


    霍尧看似对家里公司不关心不关注，只知道花钱，实际上他从小耳融目染，加上经常在霍霄身边打转，还是知道些的。


    有时候霍霄在国外，国内的事儿都是他盯着。


    他只是学艺不精，不是酒囊饭袋。


    “妹妹长大了啊，”这天霍尧找霍霄吃午饭，“我刚看她在楼下跟人说工作头头是道。”


    “我也听说了，”霍霄靠近椅背里，捏了捏鼻根，“你觉得她为什么这样。”


    “近朱者赤呗，”霍尧回，“你天天这么拼，她学你。”


    “不见得。”霍霄笑了下，站起身朝楼下看，刚好看到程七跟秘书有说有笑地回来。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霍尧摆弄霍霄桌上的卡通蜻蜓摇摇乐，是程七送的，“要造反，要篡位？”


    霍霄视线追着程七背影直到她消失：“我卡里的钱，她三个多月没动过了。”


    霍尧开始没在意，仔细琢磨琢磨不对劲儿。


    “不能吧，上周去你那儿吃饭，菜都是妹妹买的。”他记得清楚，因为是他陪着去的，结账时，程七说她来。


    “嗯，”收回视线，霍霄转回身。


    他姿态放松，单手抄兜，眼睛里明显是带着笑意的。


    黑眸轻垂，又抬眼，笑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不舍。


    霍尧全程看在眼里，拨弄摇摇乐多手停下，收起开玩笑的心思。


    他很少见亲哥这样情绪波动，短短两秒的功夫，把什么都说了。


    “你觉得她是要走？”霍尧试探性询问，又思考，“不应该啊，你对她那么好。”


    “见过赵旭之后她一直在憋着股劲儿，”霍霄绕过办公桌，到衣架前拿起外套穿上，“她聪明，估计早就猜到个七七八八。”


    程七聪明霍尧是领教过的，确实用不着明说，小姑娘心思多，观察也细。


    “说起来你也算是仁至义尽，”霍尧说，“翅膀硬了，能自己飞了，你也不能拦着。”


    霍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走，带她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