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春鸢难觅

    梨落院内。


    陈时鸢斜靠在床上,纤细的手中握着一卷书,巴掌大的脸上毫无血色,白的近乎能看清血管。


    老丞相推门而入。


    站在外间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呢?莫不是奴才们伺候不周?”


    眼瞧着他就要问罪底下的丫头婆子,陈时鸢连忙开口。


    “是我自己夜里贪凉,父亲若是因此迁怒于其他人,反而倒成了女儿的不是。”


    此话一出,饶是丞相心里有再大的火气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何况陈时鸢虚弱的嗓音中还带着女儿家的娇俏,仿佛在与他撒娇一般。


    自从府中孩子长大后,已许久未曾有人与丞相撒娇。


    如今猝不及防的一句倒是让他感到新奇。


    他故意板着脸,打趣道:“你倒是个好心肠的,合着坏人都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做了。”


    陈时鸢自然知晓父亲是在取笑于她,于是软着声音顺应着往下说道:“父亲可不要取笑女儿了,这府中谁人不知您最为仁厚。”


    老丞相爽朗一笑,“小小年纪便油腔滑调。”


    二人说话间,府医恰巧前来为陈时鸢复诊。


    陈时鸢伸出手,瘦弱手臂看的老丞相眉头紧锁。


    这孩子回来一月有余,怎得还不见长肉呢?


    不行,回头得去寻个补身体的方子。


    他记得李大人家的小姐长得珠圆玉润的,下次下朝见了李大人,可得好好问问他家女儿是怎么养的。


    打定主意后,丞相本想回书房让人去寻寻方子,转头间却见府医一脸愁容的从内间出来。


    这幅架势,难不成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他立马上前,紧张地询问道:“小姐的身体如何?”


    府医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小姐的病症乃是忧思过度引起的,若不尽早解开心结,怕是会拖伤了身子。”


    丞相挥挥手让府医先行退下。


    忧思过度吗?


    他平日里虽公务繁忙,却也不是对后宅之事毫不过问,自然是知道时鸢和绾绾之间的事。


    可绾绾那丫头如今还被关在院内……


    思索间,里间的陈时鸢听见外头府医的话后穿上外袍后拖着病弱的身子走出。


    丞相心下一惊,连忙让旁边的丫头扶她坐好。


    “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怎么出来了?”


    陈时鸢没答,轻声让旁边伺候的人全部退下。


    继而才缓缓开口说道:“接下来女儿所说的事情可能会让父亲觉得女儿在无理取闹,不过还劳请父亲听完我所说的话。”


    见丞相点头,她才接着说道:“前几日女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原本未曾放在心上,只是这梦竟和所发生过的事情一模一样。”


    她咳嗽了几声,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似的,虚弱不堪。


    “女儿梦到父亲去往溪山治水后会因小人诬陷而被圣上怀疑,最后全府……”


    陈时鸢说及此处停下,咬着唇不忍再继续往下说。


    老丞相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这梦终究是梦,哪里能预测未来呢。


    他本想开口宽慰几句,但陈时鸢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信任。


    故而抢在之前开口说道:“女儿听闻前几日护城河边发生了一起命案。”


    老丞相点点头,当时正值傍晚,许多人都瞧见了,这屹然不是什么秘密。


    “在女儿的梦中,是被赵大人家的公子所杀。”陈时鸢继续说道。


    “父亲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城南的东旧巷中寻找一名为戴子真的男子,如今他母亲病重,父亲若可救济一二,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老丞相眉头紧锁,虽说他一向不信鬼神之说,可陈时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就连具体姓名都能说出。


    莫不真是家中祖先在暗示着什么。


    他扔下一句我晚些时候再来瞧你后便步履匆匆的朝外面走去。


    待老丞相走后,陈时鸢一改之前的状态,整个人仿佛走了生气,哪里还有之前病殃殃的姿态。


    可她眉头的忧愁却未曾化开。


    但愿父亲能够听进去一二吧。


    贴身婢女扶月从外头走进来,陈时鸢瞥了她一眼,“今日之事切不可传入其他人耳中。”


    清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奴婢明白。”扶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扶月如今对这个新来的小姐是打心眼里的敬重。


    原先她也和府中的其他人一样,认为时鸢小姐是乡野出身,是上不得台面的。


    可接触几月后发现,小姐的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世家大族的风范,竟比绾绾小姐更像从小养在府上的贵女。


    也难怪夫人和大人都这么喜爱时鸢小姐。


    一束光从窗户的缝隙间打了进来,照在陈时鸢的脸上为她渡上了一层金边,她伸出手想去握住这缕久违的阳光。


    在她伸手的那一刹那,整个天空忽的又昏暗了下来,那一抹短暂的阳光似乎从未出现。


    ——————


    距离上次在闺房中和父亲谈话已过去三日,书房却没有丝毫动静传来。


    陈时鸢躺在床上当真是有些生无可恋,再这样躺下去,没病倒也能躺出病来。


    她正准备起身去院子中透透气,就见被她打发去给母亲送汤的采月急匆匆地走进来,额头上冒出不少汗水,似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儿。


    还不待陈时鸢出声,采月站定后喘着粗气,艰难的说道:“方才我给夫人送汤时路过丞相大人的书房门口,他让我请小姐过去一趟。”


    陈时鸢略微思考,便知道所为何事——


    定然是护城河边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她让采月回屋中歇着,自己带着扶月去找父亲。


    迈入书房,老丞相让身边伺候的丫头小厮全部退下。


    而后开口问道:“查到了,确实是赵家那小子干的,你之前所说的溪山水患的事情当真会发生吗?”


    他一双精明的眼睛紧盯着陈时鸢,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女儿不敢欺瞒父亲。”


    陈时鸢面不改色,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不见一丝的波动。


    “你可梦见我受到了什么诬陷?”他接着问道。


    陈时鸢低垂着头,手中不停的搅动着帕子,“父亲在治理水患时发生了暴动,那些难民说是父亲克扣了救灾的钱财,最后在父亲落脚处发现了三箱黄金。”


    听完后老丞相久久未曾说话。


    半晌后,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好像一下老了十几岁,长叹一声:“终究是功高盖主啊。”


    溪山镇位处皇城脚下,若不是圣上的默许,那些人怎么会有胆量来诬陷自己呢。


    怕不是圣上早就动了想除掉相府的念头。


    “父亲。”


    陈时鸢有些担忧他,丞相和圣上有着过命的交情,两人一同平定了叛乱,携手共同走到今天。


    可自己一手扶持的皇帝却想杀了自己,任谁都会感到寒心。


    “你身子还未曾好全,回去躺着吧。”


    “是。”


    陈时鸢退出来后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吩咐小厮道:“若是父亲晚上不曾进食,你便来梨落院寻我。”


    听闻那日的书房中打碎了不少的茶盏,皆为圣上所赐。


    ——————


    几日后,陈时鸢正在院子中和陈夫人谈话。


    “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夜里还贪凉。”陈夫人点点她的额头有些恼怒的说道。


    “母亲,女儿保证下次不会了。”她抱着陈夫人的手臂摇啊摇,俨然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


    陈夫人拿她也没有办法,换了个话题说道:“听闻今早淮大人来了,如今还在你父亲书房呢,你可要去见见?”


    陈时鸢嘟着嘴不说话。


    陈夫人哪里还不知道她的意思,罢了罢了,小辈的事就由她们自己去解决,丞相府养一个女儿还是能养得起的。


    “青衣坊新进了一批布料,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陈夫人也是不想让她想这些头疼的事情,病还未好全,别又因为忧思过度病了。


    见她点头,陈夫人才让人去准备马车。


    这边书房中。


    “丞相大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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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溪山镇了?”


    老丞相颇有些难为情,当时口口声声说要去为百姓做些实事,自请去治理水患,如今却又出尔反尔。


    “时鸢近来做了个梦,而家母一向相信这些,寻死觅活不让我去,为人子女实在是不忍心母亲高龄还要为我操心啊。”老丞相解释道。


    闻言,淮璟阳心中有一个猜测正在被无限放大,于是他求证问道:“不知陈小姐梦见了什么?”


    “哦,不过是老夫遭人陷害……”


    后面的话淮璟阳没听清也不愿去仔细听了,这些天来在心中的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他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身体中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


    原来她如同自己一般回来了吗?


    难怪她不愿嫁他,难怪她有时会露出厌恶的表情,难怪她有时候像透过自己在看别人。


    所以陈时鸢还在责怪他是吗?


    “淮大人?淮大人?”


    淮璟阳被几句呼唤叫回了神,他无心理会,匆匆朝老丞相告别后便飞快的离去。


    老丞相一脸意外,在他印象中淮璟阳一直是个稳重的后辈,今日怎得如此的失态。


    淮璟阳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着要去找陈时鸢方面询问清楚。


    可他如今该以什么身份去呢?去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他每每午夜梦回时总是会被惊醒,忍不住的害怕。


    害怕重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害怕自己又回到那日。


    回到踏入府中便看见夫人和孩子躺在血泊中的模样,她们至死都未曾合眼,想来一定是责怪自己的。


    那日若不是他执意要去大理寺办案,若不是他没能第一时间去彻查岳父大人的案件,那些人的计谋又怎会得逞。


    但当他发觉不对劲时一切都为时已晚,妻子孩子早已离去。


    他想自刎在妻子的旁边,却又害怕妻子嫌弃他肮脏的血液,怕妻子责怪他——为什么至死都不能放过她。


    行至一糕点铺子门口,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梨花香气。


    淮璟阳的眼睛一亮,他记得上一世陈时鸢最爱吃这家的梨花酥,每隔几日便要来买几块。


    只是这家的梨花酥每日限量那么几块,而且只在傍晚时分开始售卖,要想吃到,只能顶着寒冷的天气排队。


    如今梨花酥刚刚出锅,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淮璟阳连忙跟在后面。


    雪花飘落在肩头,身上也被融化的雪花打湿,一个又一个排队的百姓受不了这寒冷的天气纷纷放弃。


    而淮璟阳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兴奋,他的夫人回来了,自己也可以弥补对她的亏欠。


    也正因为前面人的放弃,他才买到了最后一份梨花酥。


    付完银子后,他兴致勃勃的返回丞相府,待走到门口时又觉得如今自己这幅模样见她实在是不妥。


    正当他准备回府换件衣裳再来时,转头与陈时鸢撞了个正着。


    “淮大人怎么不进去?”


    见到他这狼狈的模样陈时鸢感到十分的意外,在她的印象中,淮璟阳一直都是一副清冷不沾世尘的模样。


    一旁的陈夫人似是看出了淮璟阳的局促,拍拍陈时鸢的手说道:“我先回府去了。”


    待陈夫人走后,淮璟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时鸢。


    如今知道她也是重生的后自责和后悔充满了他的内心,他甚至不敢直视陈时鸢的眼睛,怕从里面看到厌恶的情绪。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僵持在丞相府大门前,正当陈时鸢等的不耐烦准备告辞离开时,淮璟阳上前将怀中的梨花酥宛如献宝似的递了过去。


    “正好路过,想着你应该爱吃。”


    陈时鸢十分惊讶,心中有个念头隐隐有破茧而出的趋势,但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


    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倘若淮璟阳也是重生的,依照上一世他的态度,应该会对自己避之不及才是,怎么会眼巴巴地送东西过来呢。


    丞相府门口人来人往的,陈时鸢倒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收下后才说道:“下次不必再送了,我说过,我和大人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