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名分(四)

作品:《掩娇啼

    低淡的声线落在越明珠耳边宛如平地惊雷,哪怕已经听过裴晏迟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许多奇怪的话,她还是忍不住脸一热回笼觉也睡不下去了,越明珠撑着坐直身子:“你又在乱说什么!"怀中骤地一空,裴晏迟不得不跟着坐起来原本搭在两人身上的衾被接连滑落,越明珠自己倒还好,但她忽地发觉.裴晏迟现在的仪容好像过于不整了一点.先前太晚了,又离得很近,便是看也只能看见他那张脸。此时全貌毫无预兆地映入服帘,一眼望去毫无遗漏。越明珠感觉脑子都快麻了一半。


    但裴晏迟坐好了就望着她,手搭在旁边,丝毫没有想动手整理衣冠的意思。


    越明珠张口想让他整理好再说,还没开口,裴晏迟先快了一步,出声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


    “你昨晚难道没睡我?"


    越明珠大脑空白,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裴晏迟:“那我脸上、手上、肩上、腰边一


    他一边说着,一遍还慢条斯理地展示给她看


    “这些牙印跟抓痕,”男人问,“难道是你梦游时候留下的?"


    越明珠终于明白了他故意不好好穿衣裳的险恶用心。


    偏偏裴晏迟好像压根没看出来她此时的窘迫,还恬不知耻地变本加厉:“还有


    越明珠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手能不能别乱动?"


    裴晏迟的动作一顿,语调还是不紧不慢:“我的手放在我自己身上,为什么叫乱动。


    越明珠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视线跟随着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掌,被迫将他瞧得一清二楚,这种场面莫名地比裴晏迟对她上下其手时还要羞耻得多。


    不过,说不过裴晏迟不要紧,越明珠现在已经学会了蛮不讲理。


    她抿起唇瓣 ,生硬地道:“反正你要听我的。”


    叫他手别动就别动了。


    “没说不听。"


    裴晏迟:“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越明珠严重怀疑他是在明知故问,别开脸不回答了裴晏迟本来也没期望她这样害羞的性子能说出什么来,见她不说话完全在意料之中,继续自问自答地下了定论“明珠,你不想负责,但还对我的身体这么有占有欲。回应他的只有越明珠砸来的软枕。少女一脸通红,气呼呼地道:“我就是想一个人睡一会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裴晏迟没躲,从容地挨了她这一下,十分平和地道:“原来只是一会儿,我还以为,你准备接下来都不让我上你的榻。


    明明真的准备让他以后都回自己房里的越明珠:“”她是不是又被裴晏迟绕进去了。像是没看见她的语塞,裴晏迟继续温声道:“抱歉,方才是我一时失言。"“我知道明珠不可能像话本里薄情寡义的人一样,一夜占尽我的便宜后,隔日就翻脸无情,要把我从房里赶出去。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这下倒好,越明珠多余的话没法说了。说,她就显得真像是裴晏迟口中薄情寡义的负心女子。裴晏迟继续有备而来地得寸进尺:“况且,我忽然想起来,昨晚你已经给了我名分。"


    越明珠拧起眉毛,一脸迷茫:“什么?"她怎么不记得还有这种事情?裴晏迟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你结束前同我说过很多回,夫君,求你话还没复述完,便被飞扑过来的少女捂住了嘴。她掌心很柔软,裴晏迟嘴唇翕动,轻轻擦过。不同于他还有闲心感受这突然靠近的温软,越明珠脸红得快要冒烟裴晏迟仿佛压根没看出来她那是在瞪他,还当是调。情一般,伸手扶了扶她的腰肢,顺理成章地又把她揽进了怀里。越明珠感觉手都有点不够用了,原本捂住男人嘴唇的手撤开,打了他不安分的手臂一下,恼得口不择言:“你没听说过床榻上说的话不能当真吗?裴晏迟重新眯起眸子,幽幽问:“你又是在哪儿听说的?”越明珠当然是在话本里学的,但这不重要:“你先别管这个。由于他屡屡故技重施,越明珠的脸皮也被练厚了。往前一听他说就着得只敢埋头转移话题,现在竟然还理直气壮地推诿了起来虽然伎俩失效,但裴晏迟仍旧面不改色,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所以你不打算给我名分了?"


    "我……"


    他还料到了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你见过寻常人家的小姐亲侍卫?"


    越明珠感觉现在这个场面实在有点诡异,她像是话本里狼心狗肺的花心大萝卜,堂堂裴大公子仿佛是被玩。弄后始乱终弃的可怜人,找上门来要她给个说法


    少女往后挪了一点,小声嘟囔,生硬地转移话题:“天这么早,我们能不能再休息一会儿。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从要赶裴晏迟出去,到只是想单独睡一会儿,再到现在,开口已经完全变成“我们”了。


    就这样,裴晏迟理所应当地留在了她的榻上。


    见越明珠已经重新缩回衾被里准备入眠,裴晏迟也跟着躺了回去。


    越明珠原本是当对着他的,他伸手一捞,把越明珠翻了过来,重新把她抱进怀中。


    她道:“你又要干嘛?”


    "想看着你,”裴晏迟道,“免得你一脸不开心,我还发现得不及时。


    不知道为什么,裴晏迟总能把一句很普通很简单的话,说得很叫人内心舒坦


    可恶,她怎么就刚好吃这一套。


    越明珠没再动。只是想到刚刚又没说过裴晏迟,她还是忍不住找借口挤兑起面前的男人:"都怪你,我今日又没办法出去玩了


    裴晏迟也不知道这个“又”字是从何而来,先前几日明明都是她沉迷于刚捡回来的猫,毫不留情地推掉了所有游山玩水的计划,


    他没辩驳,想了想,道:“你想去的地方也去的差不多,过几日再逛逛也无妨。


    少女轻轻一哼,没事找事般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去的地方都去的差不多了?"


    她无事生非的意图很明显,裴要迟却不慌不忙:“你先前给我的信上自己写的。


    越明珠一脸狐疑:


    “你是不是趁着信不在我这儿睡说的?


    她当时又没什么话一定要跟裴晏迟说,每次落笔时都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有时候连刚刚用膳吃了什么都顺便写上去。


    越明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乱七八糟写了些什么玩意。


    见她不信,裴晏迟忽地侧过身,从床头案上拿过外衫。越明珠也不知道他是从衣衫的哪个地方摸出来了一张折得小小的信笺.”?


    他拿给她,也没有看:“这日廿二,你说烟溪雨景最出名。我们才趁着下雨去过。


    越明珠打开一看。


    怎么还真是廿二那日她说的这话。


    “还有一


    裴晏迟还没——把其余信上的东西复述给她,越明珠先打断道:“你不会把我写的信都随身带着吧?


    这倒不至于,裴晏迟道:“就这一封。


    他顿了一下,临到要解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好像的确幼稚得有点可笑。


    越明珠少见他忽然止住话头的时刻,连忙追问:“为什么?”


    "你画了朵花,”过了一会儿,他才道,“第一回见。”


    被这一提醒,越明珠终于在字里行间看见了她极为“童趣”的画作。裴晏迟之前送了她一株据说能够常开不败的花苞,越明珠养了两日,便见那外边的花瓣开了。她只觉新鲜,便把那花苞的样子画了下来越明珠有点想笑,但是又怕被裴晏迟当成是嘲笑他。


    她只是有点不可思议,他怎么能这么煞有介事,明明只是顺手回的毫无意义的信而已,他竟然当真都——记了下来,甚至还揣在身上


    那岂不是有事没事还会拿出来看一眼?


    越明珠隐约能想象出那个情景,但又觉得跟裴晏迟有些不太搭边。


    这种事情,像是她会做的。


    她从前就喜欢把收到的信笺封蜡装好,放在梳妆台下,也是因为女郎每日最费时间的就是梳洗打扮,日日都要在梳妆台前坐好久,她没事做了,就拿出来看两眼。


    直到今日,越明珠都还以为这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有闲心呢。


    越明珠好半晌才压平唇角,道:“这个不算专门画给你的。


    裴晏迟;“我知道。


    只是他第一次收到她的画作而已.从前他看见裴惊策的书本上都是越明珠上课乱涂乱画的痕迹,她画得那么可爱,少年还故意笑话她:“为什么有两个脑袋,你从山海经上学来的?"气得裴晏迟面无表情地咬碎了牙。那本书现在留在对面裴府书房的暗箱里。


    想着,忽然又听见越明珠道:“既然你这么欣赏我的才华,我下回可以再给你画一副。


    裴晏迟对上她的眸子,她睫毛轻眨:“怎么样?”


    男人嗯了一声:“我回头就挂在书房中。”".…你认真的吗?"裴晏迟:“没多久就要回去了,带回去挂在府中更好。越明珠:”这就不必了吧!虽然嘴上故意说裴晏迟是欣赏她的才情,但越明珠可一点都不那么认为。她也是见过名家大作的,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裴晏迟书房里是一副他最欣赏的山水画,一进去就能看见,秋峰凌冽,一如他给人的感觉。如果换成她的.越明珠无法想象那些进出裴晏迟书房的官吏,面上会有多精彩。


    算了,她丢不起那个人越明珠:“你能不能悄悄珍藏起来?"其实裴晏迟并不介意白己的书房里多一些她的痕迹,总归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不过越明珠不愿意便罢了。他应了一声,从她手里拿过信笺,收好,重新放到床头案边,手又很快重新搂上了她。经了刚刚一出插曲,越明珠没借机发挥挑他的刺了。男人亲了亲她的耳垂,将那片白玉含吮得发红后才道:“我昨日听说,你四伯他们那一房快回来了。越明珠:“怎么了?"


    见越明珠压根没听懂他的暗示,裴晏迟只能缓缓挑明:“到时候举办探亲宴,我应该要同你一起出席。


    哪怕已经借机上了越明珠的榻,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并非没有耐心等越明珠慢慢愿意,甚至正相反。


    只是按越明珠的性子,她便是情愿了,也最多如昨夜那样无声地默许他更进一步。想要叫她完全跟以前整日主动黏着她,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昨晚求他结束时的撒娇声犹在耳畔,叫人实在很难对现在的局面感到满足裴晏迟能看出来,这时候可以再添把柴。“你四伯说我是他的侄婿,”裴晏迟故意低声道,“我就说,我只是从上京跟过来给明珠暖。床的姘头。越明珠瞬间变成了只炸毛的猫,爪子用力挠了挠他:“你敢说你就完蛋了!?”裴晏迟当然不可能真在众目睽睽下说这种话,他一直很讨厌让别人清楚自己跟越明珠的私事。但越明珠总是信得很轻易,又或许是他最近表现得越来越厚颜无耻了,越明珠毫不怀疑他有朝一日真会不要脸到那种地步。裴晏迟捏了捏她的指尖:“那我怎么回答?""你开口,越明珠就发现了不对,她咬起唇瓣,含糊地道:“他又不会多问我们成亲的来龙去脉,你默认不就行了。


    裴晏迟非要把这句话完整地复述一遍,缓声道:


    “默认我们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


    就算越明珠再迟钝,这时候也听得出来他是在套话了。她缩进衾被中,只露出一双水润乌黑的眸子,闷声抱怨他:“"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无聊。


    裴晏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我方才直接问你,你又不肯明说。


    越明珠没避开他,嘀咕道:“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跟裴晏迟成过亲的,哪怕是她故意冷着裴晏迟的时候,那些人一提起裴晏迟,张口闭口还是说她大君如何如何,她从来没有想过否认这种东西。只是这种事情平时刻意挂在嘴边,总感觉哪儿怪怪的。只有在昨夜自作自受需要求人的时候,她才会想起来裴晏迟反问她:“都知道我爱你,那你怎么还那么喜欢听?"


    越明珠眨了眨眼。


    乍一听是毫不相关的两件事,但认真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就算裴晏迟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可听他亲口说出来的感觉还是很特别。哪怕听过很多回,再一次听到他换着花样说类似的意思,越明珠还是会难以克制地心花怒放换位思考之后,她忽然有点理解裴晏迟的意思了。不过,说实话,越明珠实在看不出来裴晏迟喜欢听那些华而不实的好话。虽然他经常说,可越明珠一直觉得,裴爱迟只是很会放下身段哄人。他自己对甜言蜜语应当并不受用。瞧那些下属巴结他的反应,他甚至应该很反感那些小花招才对。再再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反感,裴要迟满意了开心了,脸上也通常没什么特别大的表情。


    要越明珠对着一张古井无波的脸


    不着调的话


    实在有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