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名分(-)

作品:《掩娇啼

    布政司的大案逐渐落入尾声,需要裴大人亲白过手的事务越来越少,相反,他赋闲出现在越府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几日越明珠的身子好了起来,常常出门游玩, 据说每每出门,也都是同裴晏迟一道。


    从府上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越大老爷面上不显,内心那一块悬而未决的大石头终于可谓是落地了,他就说嘛,大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里还有隔夜仇?


    况目越庆和瞧着裴大人平日作风清正,也并无花天酒地的嗜好,最重要的是平日对旁人看着冷冷淡淡,待他们明珠却极为耐心,便是当初受了明珠冷遇,每日下衙时亲自给她糟些小物件的习惯也没有断过。


    哪怕抛开其显赫的身份,单论这一点,作为娘家人,越庆和对这位侄女婿也是极满意的。


    更何况


    一这身份实在是抛不开啊!


    陈跃之一案看着不似从前那般大张旗鼓动刀动枪,实际上却让三司都实打实地经历了一轮彻头彻尾的大换血,相关人等沾了边都得耒清干净,空下来无数高位跟肥差。


    谁都想巴结南下的贵人,若得他青眼乃至于美言,岂不是就能轻而易举地借着东风上位。


    因而这州府上下都盯着越家,小夫妻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群人的眼睛。


    群心怀鬼胎的大男人整日留心琢磨着家长里短,时不时就去跟越庆和打听打听情况,试图找到谄媚巴结的机会。


    好一点的便是打听越明珠的喜好,讨个借花献佛的彩头。


    这也就罢了,更有甚者还直接打起了歪主意。


    之前裴晏迟因端王案南下时,都说他不近女色,可如今瞧着他那位夫人,才情不通、名声不显,不就靠着一副漂亮的皮囊就将裴大人迷得神魂颠倒吗?


    他们这群有头有脸的官吏面对裴晏迟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空有美貌的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整日恃宠而骄,这怎么说得过去?


    先前做东的于知府心头一合计,设宴款待裴大人时,先以价值连城的名画洛城百山图相许,又大起胆子挑了一批貌美无双的扬州瘦马前来奉乐助兴。


    那日越庆和未曾受邀。等他隔日上衙听说这消息时,还没来得及恼火,便看见知府位置上坐着的人已经换了一位。说是于知府半年前中饱私囊的事情昨日被翻了出来。谁都不敢多提昨日宴上的事情,生怕下一个被算旧账的就是自己。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有再多龃龉,若不涉及他手上的重案,裴晏迟原本都是懒得多管闲事的态度。柄用了就丢的刀,还不需要自己亲手握着,沾不沾血、生不生锈,对他来讲都没什么所谓。可他不说什么,不代表他初到此处人生地不熟,对从前衙府内有什么勾当一无所知。哪日令裴晏迟有丝毫不虞,他想要翻出来清算都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时之间,衙府内如乌云压顶,昨日参宴时抱着相同心思的官吏更是噤若寒蝉。下了衙,回到越府,越庆和还没从衙府里那夹着尾巴做人的气氛里缓过来,就看见小径旁那道熟悉的身影男人站在假山边,瞧着仰起脑袋的少女,微微蹙起眉做什么都轻而易举的裴大人在此刻终于显出几分束手无策之态。他缓缓提醒道:“它先前都能从树上跳下来,怎么还需要你来接?


    越明珠不高兴:“你不准说风凉话,没听见它一直在很害怕地喵喵叫吗?”


    越庆和眼前一黑。


    他侄女平日不都是温声细语,说话声音比蚊子都轻吗?今日裴晏迟心情正差,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吗?


    不过预料之中的雷霆并未到来,裴晏迟望着那团黑白交错的身影:“那我帮你把它拿下来。


    他作势要去拎那只小猫的后颈,伸出的手臂却被越明珠拍了一下:“你这样会吓到它的。


    裴晏迟:“狸奴生性向来顽劣,那难道你准备一直站在冷风里,等它猴年马月玩够了跳下来?"


    越明珠抿起唇,不吭声了。


    那只猫倒会见风使舵,见情况不妙,嗖地就跳到了越明珠怀里,蹭了蹭她的手臂,弱弱地叫了一声。


    越明珠摸了摸它小小的脑袋,将它裹在狐毛大警里,抬起脸看向裴晏迟,凶巴巴地道:“你快道歉。


    裴晏迟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属下方才并非故意对小姐言语恶劣


    “不是这个。"


    “你快点给咪咪道歉。越明珠打断他。她全然没发现小径尽头还有个人,更没发现越庆和的脸色有多精彩,揉着小猫的脑袋,继续道:


    “你昨日吓唬它也罢,刚刚又把它吓到假山上去,还说它顽劣,它明明很乖的,你不准骂它了。”“我没有吓它。


    越明珠:“也不准狡辩。裴晏迟:“我同咪咪道歉,它能听懂吗。”越明珠闷声道:“那你快想办法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她怀疑裴晏迟身上的气场出了问题,咪咪明明非常亲人,又非常乖巧,头一回见到她就往她怀里扑,为什么每回见到裴晏迟就跟炸了毛一样到处乱跑?越明珠是很喜欢小动物的,从前在上京就经常喂门口那只流浪的橘猫。她倒是很想把那只胖乎乎的猫咪抱回家养着,可是对方好像只是想踏百家饭,这个主意就只能遗憾地作罢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只主动投怀送抱的小猫,她才刚抱上几日,不舍得送给堂妹去养。


    可是难道要让裴晏迟一回到府中就跟她保持距离?.


    这也不好吧!


    虽然刚刚那番话看起来很像是在故意刁难裴晏迟,但实际上,越明珠真的只是在认真思考一人一猫怎么两全。不过她是不会跟这男人明说的。见裴晏迟不说话,她忍不住催道:“你快点想想。”


    裴大公子对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几乎为零,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给出了十分苍白的答案:“我回去亲自喂它喝点羊奶。越明珠不放心:“万一又把它吓跑了怎么办?"


    “任凭小姐处置。"


    越明珠这才稍微安心了:“那快走吧,外边好冷。


    刚走几步,他们便迎面撞上了越庆和。


    越明珠乖乖地叫了声“大伯好”。越庆和同她寒喧了句,转头看向裴晏迟。跟越明珠说话时,裴要迟是一副表情,面对除了越明珠以外的人,全然又是另一副表情了。越庆和咽了口唾沫,努力摆出平常的姿态:"前几日繁忙,听说大人来了也未曾好好招待."


    其实只是他摸不准这两人的情况,为了避免像上回一样碰一鼻子灰,故意避开了。


    而今日,无论是衙府的事,还是方才他瞧见越明珠得寸进尺的那一幕,都让他实在不敢再避开。


    裴晏迟面色如常:“越大人不必多礼,我如今只是越明珠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随行侍卫。


    越庆和:!?


    他精神一震,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就听见越明珠在一旁剧烈地咳嗽起来。越明珠压根不敢多看越庆和震惊的神色,匆忙搪塞了白家大伯两句,便赶紧结束了这场对话,催着裴晏迟走了。一路走到无人的地方,她才停下脚步,紧紧抱着猫咪,窘迫地道:“你干嘛突然同我大伯说这个?"相较于她,裴晏迟十分淡定:“为了防止你想要继续指使我的心愿受人阻挠。


    越明珠由衷地道:“大伯肯定以为我们俩有一个人疯了。


    裴晏迟:“越大人应该会以为他自己疯了。"


    正好走到小院门口,越明珠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你赶紧去把羊奶拿过来,咪咪肯定很饿很饿。


    若说第一日指使裴晏迟时,越明珠还有些不习惯,那到如今,她对这件事情已经完全驾轻就熟。


    方才得了吩咐,下人已经马不停蹄地热好了羊奶。越明珠把小猫放在桌上,方便裴晏迟拿着盛奶的碟子喂它.


    小猫向来有奶就是娘,低头乖巧地舔着,丝毫不见之前到处乱窜就为了躲着裴晏迟的样子。


    越明珠忍不住又开始摸它背上长而柔软的毛。它喝饱后就扭过脑袋蹭少女的手,将羊奶甩得到处都是。


    越明珠被溅了一手,她不嫌弃,却实在很难忽视那黏糊糊的感受:“有没有帕子?"


    裴晏迟拿过手帕,她伸手就去接


    男人的视线顺着落到她的手指上,挽起的袖上沾了奶白的痕迹,那抹黏稠的白流经过手掌,同她白里透粉的肌肤几乎融为一体,最后从指尖一颗一颗、一丝一丝地滴落了下去。


    裴晏迟道:“我帮你擦。


    越明珠应了声好,低下头,另一只手又开始揉小猫圆滚滚的脑袋。


    揉着揉着,她余光又瞥向了裴妟迟,


    作为指使他的那个人,越明珠尚且有入不了戏的时候,譬如方才遇见大伯,


    可他好像一直都很入戏。又或者跟这件事情已经毫无关系了,裴晏迟只是情愿听她的话。其至这么说都不太准确,比如刚刚她非要站在寒风,里等咪咪自己跳下假山,裴晏迟就不太想听她的,


    他只是很愿意照顾她。


    跟身份什么好像没有关系,从前与她以夫妻相称也好,现在也好,裴要迟也不是被她命令来命令去才做什么的,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她说


    一就像现在,男人垂着眼睛认真地替她擦于净手上的奶渍


    收起帕子,冷不丁地,裴要迟听见越明珠若有所思地道:“其实我觉得你现在扮的不太像个侍卫。"


    这很显然。越明珠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总不可能真是单纯打着要护卫她安危的主意


    裴晏迟明知故问:“何以见得?"


    越明珠却不想展开说了,她觉得这男人就在等着她某句答案。她轻轻哼了一声,又岔开话题:“你见过谁家侍卫还替小姐擦手的。"


    裴晏迟隔着薄帕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故意更进了一步,脸上倒还一片从容,仿佛只是在禀报件普通的公事:


    “我从前还常常替你沐浴擦身,小姐若是需要,属下随时可以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