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重修增加)
作品:《掩娇啼》 69 章 69
越明珠的视线有意挪到一旁, 眺望向远处。
今日的天色不如昨日,曦光微淡, 雾树溟潆,稍微远一点便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像她看裴晏迟一样。
她永远都琢磨不透裴晏迟到底在想什么,哪怕成亲之后也是。
越明珠认真地回想过一遍,每回裴晏迟哄她,或者说一些甜言蜜语时,似乎都是她反应比较大。
他说完就说完了,大不了过来抱她亲她摸她两下, 干一干不正经的事情, 然后就是静静地看着她脸红支吾找不到北。
当时越明珠没有细究过这个问题。
毕竟裴晏迟很多时候只有两种样子,很不高兴,和没什么表情,纠结这个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想想才觉得, 她实在是太好骗了一点。
但越明珠觉得, 这不应该全怪她。
上京城的人都觉得裴晏迟深不可测。不说她爹了,那些官场上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工于心计老谋深算,面对裴大公子尚且战战兢兢,没谁敢说自己能完全摸准裴晏迟的心思, 何况是她呢。
只是她不明白裴晏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这样做,闲得无聊戏弄她, 贪图她的身体。
或者,他与裴惊策关系一向很差,所以要拿她跟裴惊策较劲?
一想到裴晏迟之前大费周章全然是为着别的目的, 越明珠的心情又变得好差。
“伯母不是来了吗,”越明珠深吸一口气,低垂下脸蛋, “快让她进来吧,我去倒杯茶等她。”
说着,少女就退回了厢房里,伸手关上了门。
门扇紧闭,银丝炭的暖意也被隔在了里面,只剩下冬日潮湿而静谧的寒冷。
云青恰好在此时回来,瞧见越明珠毫不客气地关上门,心瞬间都紧了,连忙快步走过来。
“公子,小姐这几日没说几句话就犯困,恐怕是想歇着了……”
她的身子情况如何,裴晏迟都问过了。
越明珠不想听他讲话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当然也清楚。
“你家小姐不愿意原谅我很正常,”他淡淡的,“我不想她误会我又在威胁她的贴身丫鬟。”
“……”
裴晏迟的确没有威胁她。
但是依照裴大公子的身份跟权柄,他本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对她跟她家小姐来讲就已经带着某种无形的居高临下了。
虽然谁都知道的确是裴晏迟有错在先,越明珠别说态度有点冷淡了,就算完全不理会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权势之下哪有情理。
裴晏迟若真是想,越明珠原不原谅他又能影响什么呢。
不知者无畏,越明珠还不清楚,但云青见过那张暗室的图纸。
所以云青很难不偷偷担惊受怕,哪日小姐的态度不如裴晏迟的意,他又没了耐心,会不会……
那方暗室已经修得差不多了,距离这里一个时辰的车程,不过裴晏迟并没有想过再用在越明珠身上。
即便他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即便一想到有一丝的可能,越明珠也要那般不留余地地跟他分道扬镳,他就忍不住烦躁。
即便过往二十多年还没有人给他吃过闭门羹,更不要说几乎寸步不离守了这么久,好像被越明珠无视了个彻底。
然而在越明珠未醒来时,裴晏迟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从前得来不正,所以他习惯紧紧握着,哪怕知道不该如此也难以松手,好像这样就能保证越明珠不会离开。
然而实际上她真正想离开的时候,握得再紧也没有用。
他们之间总是他做的事多得多,然而其实真正掌握主导的是越明珠。
——是她情愿留在他身边,所以才允许他紧握着。
所以别的都不要紧,也没有用。
唯一有用的就是她情愿而已。
即便他有再多手段、权柄、计谋,在越明珠面前,都如同束手无策一样。
…………
等大夫人进来,越明珠的心思终于从裴晏迟刚刚那堆乱七八糟的话上挪开了。
大夫人一进来看见厢房内的装潢,忍不住连连皱眉。
虽然都是富贵人家的把式,但或许是没怎么布置过,用度实在不够精细,越明珠尚在病中,又生得娇弱,哪能住这种地方。
越明珠娘亲早逝,长大便同越轻鸿常年漂泊在外。她又是家中那一辈最小的孩子,大伙看着长大的,叫她一回来就受这种苦,说实在的,大心里怎么可能没点愧疚。
“都怪伯母不好,”大夫人轻轻拍了拍她柔软的手背,“当时大人要我们换一副口径,倘若知晓会害你……”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反倒煞风景。大夫人叹了口气,敛下话柄,招手让下人拿来东西。
两个木盘,一个装着只上好的党参,药性比人参温和,以免越明珠虚不受补,另一个装着一盒山楂丸。
是家里自己做的糖山楂,越明珠小时候每回喝完药都要趁机多吃两个。
云青恰好在此时端来黑漆漆的药汁,越明珠饮下后尝了一颗糖山楂。
满嘴苦气转眼被清香酸甜的滋味压了下去。
她问:“裴晏迟有难为你们吗?”
“不曾,不曾,”大夫人连忙道,“还托你的福,裴大人很照拂府里的。”
越明珠轻轻应了一声:“那就好。”
大夫人见她态度好像不大抵触,试探性地追问:“明珠,你在这里待得可还习惯吗?”
越明珠想了想,还是如实承认道:“不太习惯。”
她不习惯睡陌生的地方,而且她也不可能住太久,这是裴惊策的宅子。
大夫人附和:“外边的人总没有家里照顾得周到。”
越明珠这回没有再吭声。
大夫人虽然不知道这小夫妻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闹这么一通,看明白了越明珠当时不告而别,以及之后都不回来的顾虑。
“裴大人方才同我说了,若你回去,府中一切以你的吩咐为先,不必管他。”
越明珠怔了一下。
习惯了裴晏迟无形间的强势,蓦地看他如此退让,她都觉得不太真实。
她很难不去揣测最坏的后果:“那万一他只是口头说说怎么办?”
“你若真是对裴大人有什么意见,咱们越府当然听越家姑娘,不听外姓人的。”
见越明珠还面露踌躇,妇人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况且啊,明珠,你容伯母多嘴一句。”
“你伯父跟他的同僚都说大人性子跟其他文臣不一样,不爱跟人虚与委蛇。”
这事是越明珠大伯私底下同她说的,衙府里的人若是斗胆邀裴晏迟赴宴,亦或者想要献上什么以作讨好,裴晏迟只会不耐烦地甩下一句话:“你很闲吗?”
越明珠闻言,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在上京也这样。”
在天子脚下都不装一下,何况是这地方。
就他的作风来讲,只说这四个字甚至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当然,裴大人是世家嫡长子,又身居高位,他若不想要什么,直说就好,若想要什么,本也无需花别的心思。”
越明珠的睫毛轻轻一颤。
大夫人眼见她听进去了,便不再说别的,点到为止,颇有分寸地道:“你喝了药还要歇息,我便不打扰了,若想搬回去,随时跟云青说。”“你四伯跟四伯母晚些才到,但提前让人差了隔壁州府特产的莲花酥回来,说让你先尝尝。”
最后留了几句体己话,又吩咐过云青,大夫人便离开了。
她推开门时,越明珠看了一眼门外,没有别的身影。
裴晏迟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应该走了吧?
裴晏迟前几日都守着她,是个人也应当多去歇息一会儿了。
况且,越明珠知道刚刚她表现得很不领情。
越明珠没多问他的事,下午又喝了两道药,这一日便没精打采地过完了。
不到入夜,她便早早躺上了榻。
然而夜深人静,越明珠的脑海里翻来覆去还是同裴晏迟的事情。
她为人处世用的都是笨办法。
虽然经常分辨不出别人的话是真是假,但至少知道,不要被同一个人骗第二回。
裴晏迟的话、伯母的话、云青的话……无数声言语交织在一起,像是杂草似的扎了根,缠紧着她心头那颗幼小而模糊的芽。
越明珠忽地意识到,知道裴晏迟也许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时,她心里竟然有某种道别裴惊策时完完全全不同,乃至于相反的情绪。
这样不行。
越明珠又重新坐了起来。
云青已经退下了,她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入眼的只有夕阳西下,天色已经快要暗下去了。
她看了一会儿天色,正想关上门,忽地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
“明珠。”
低淡的声线在左侧连廊尽头响起,等她顺着声音转过头时,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颀长的阴影已经覆了下来。
裴晏迟出现得有点太突然了,越明珠有点愣然,呆呆地看着他替她系好凌乱的狐毛长帔。
大抵是做过很多遍,他对这种动作再熟悉不过。
系好之后,男人的手指落在她的颈下,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瞬,却并未用别的理由多作停留,克制地收了回去。
四目相对,他缓缓道:“怎么没穿好就出来了,做噩梦了吗?”
越明珠没回答,低头看着裴晏迟给她整理好的衣襟,又顺着看向他腰间的玉佩。
那个丑丑的红结还是那么醒目。
他一直都带着。
越明珠偏过脑袋,低声道:“在这儿睡不好,我要回去。”
裴晏迟应了一声。
越明珠又不说话了。
这份微妙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下人收拾好东西,她跟着裴晏迟一起走出这座陌生的宅子。
一路上月华如水如银,将两道并肩的影子拖得很长,也将人的心思都照得清晰了许多。
踏出门槛时,越明珠故意加快了脚步,试图将裴晏迟甩在身后。她低下头,手指掐着掌心,深吸一口气,道:“裴晏迟——”
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大名,从前或是敬畏的,或是亲昵的,好像没有一回真正地正视过他的名姓跟存在。
这是头一回。
“按你说的,”越明珠说,“我回到府中,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阵冷风吹来。
四下安静,只有宅邸旁的万年青簌簌作响。
越明珠不敢回头看裴晏迟的表情。良久后,在这空茫的响声中,她终于听见他缓缓道:“以后是指——”
他说的不用理他,谁都知道是暂时,是给她考虑的时间。
如果裴晏迟很有耐心,这个时间也许会很长,几个月,一年。
但他一定会在某个时候,索要她的首肯。
越明珠觉得自己应该给不了这个东西。
她低声道:“从此以后吧。”
四周安静得过分,越明珠低下头看着袖口的绣样,是并蒂的合欢花。
少女继续说着,声音很轻:“我同裴惊策已经说开了,以后都不再来往,你也没有必要再……”
“明珠,”裴晏迟蓦地打断她。“你难道觉得我之前所做一切,都是因为旁人?”
越明珠其实也猜不清楚。
这只是她觉得最有可能的答案。至于多的,她又不想或者说不敢去猜了。整日都被裴晏迟蒙在鼓里,还想不自量力去揣度他的心思,这跟自取其辱有什么区别。
越明珠侧过身,抬起脸望向咫尺之遥的男人。
“这重要吗?”她咬着唇瓣,瓮声瓮气地道,“无论是因为什么,总归你都骗了我。”
“当然很重要。”
裴晏迟走至她面前,修长如松的身影同他的声线一同覆下。
越明珠下意识退了一步。但后边却是马车,避无可避。
男人深深地望着她,低淡的声线从薄唇中溢出,一字一字,极为缓慢:“我总要问清楚,明珠,你到底是更怨我欺瞒,还是更怨我另有所图?”
越明珠怔住。
她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视线交缠,裴晏迟一顿,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先前养成的习惯叫他下意识与她十指相扣。
越明珠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男人将她拉上马车,沉声道:“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他稍微强势一点就叫人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车轮毂声起,越明珠张了张口,对上那张忽然冷沉下来的脸庞,脑子又变得一片空白。
直到一转眼,马车停在一座陌生的府邸前。
借着倾泻的冷冽月光,越明珠清楚瞧见那已经泛旧的门匾。
裴晏迟带她来了裴家从前的旧居。
她陡然清醒过来,企图挣脱开男人大掌的桎梏:“……你放开我,我不去!”
裴晏迟一言不发,任由越明珠怎么挣扎都不放手,拉起她头也不回地步入府中,
记忆中应当要一炷香的路,此时只用了不到半炷香。快步行至目的地,走到门前,男人蓦地站定,越明珠一直在试图甩脱他,压根没注意到他会突然停住转过身,一个不留神就直接撞了上去。
鼻尖一疼,轻微的疼意在此时像细小的火星,落入丛生野草之中便燎起熊熊烈焰。自恢复记忆以来积攒着的难过跟委屈在此刻全部爆发,啪嗒一声,眼泪就掉了下来。
裴晏迟抬起手,像是要检查她脸上是不是有伤,却被越明珠不留情面侧过脸避开。
“我讨厌你,”她吸了吸鼻子,用很重的鼻音道,“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简单几个字却重若千钧。裴晏迟喉结发紧,滚了滚,正欲开口,又听见少女说:“你就是什么都骗我,先前说回府之后以我的命令为先是骗我的,不会再犯也是骗我的……”
“只要我的要求不如你意,你就根本不会再听我的了,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来这里又是想做什么,明明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还总是假装在乎我,戏弄我难道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原先一直说不出口的话都在此时一口气说了出来,越明珠说着,偏过头重新看向裴晏迟。朦胧泪眼瞧不清楚他的神情,近在咫尺的人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遥遥如天隔。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要编那么离谱的谎骗我?”
越明珠也不想纠结这种事情。
想像对待裴惊策一样洒脱些,干脆些。
但就是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我从前从未想过。”
裴晏迟道:“直到你让丫鬟邀我到烟雨楼相见,质问我是不是同别人提亲,哭诉我对你太过冷淡,我才发现你认错了人。”
被这一提醒,摔坏脑袋前后的记忆蓦地窜了出来。越明珠瞳仁轻轻缩起。
“……你不要找借口,就算我认错了,你也可以当时就拆穿我。”
如果那时候他对她说清楚,哪里还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
从反复告诉她裴惊策的那些话都是源于自作多情,到赐婚圣旨,再到让她身边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圆谎,一步一步都是如此缜密。
倘若她没有忽然开始做那些怪梦,没有隐隐之间感觉到不对劲。
越明珠毫不怀疑,她会死心塌地被裴晏迟骗一辈子。
这可比戳穿她麻烦多了。
越明珠抽噎着,咬起嘴唇,“就算我有错在先,你也——”
“我不觉得那是你的错,我甚至从未觉得那是一个错误。”
裴晏迟又打断她,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我当时只是觉得惊喜,乃至庆幸。”
“我一直想跟你证明一件事,只是你从来都不肯施舍给我机会,哪怕一次。”
施舍。
他用了一个越明珠无法理解的字眼。
越明珠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男人顺势拉着她的手上移,落在他的脸旁。
裴晏迟方才在外边待了太久,脸上还有没褪去的寒意。
掌心忽然被冰了一下,越明珠下意识想缩回手。可男人的大掌却覆在她手背上,使得她的手实在难以动弹。
桎梏住她的力道带着熟悉的强势,可是让她所做的动作却恰恰相反。
他拉着她的手一寸一寸摩挲过他的脸侧,这个动作总是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意味。
裴晏迟好像在强迫她审视他。
而这样的打量,通常是上位者才会做的事情。
他启唇时脸侧会微微牵动一下,越明珠从前经常看不透他的表情。
这是头一回,她从裴晏迟矜贵而平静的脸庞上感觉到某种似有似无的裂痕。
“明珠,我从前无时无刻不想同你证明,如果你选我,我会做得比别人更好。”
少女咬着下唇的牙齿微松。
“你想要一个从一而终的青梅竹马,一个事事都以你为先的夫君——”
“我难道不应该更合适吗?”
越明珠想了很多个回答,但唯独没想过这个。
“你若是记恨我为了圆谎如何蒙骗你,我都认。”
裴晏迟缓缓道:“可我从始至终所图之事,从来都跟旁人无关。”
只与她有关。
未尽的话语勾勒出一个叫人更难以置信的事实,越明珠的心跳声瞬间如鼓。
可很快,警铃大作,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怕一不小心又重蹈覆辙,陷进了裴晏迟三言两语编织的美梦之中。
少女深吸一口气,抽回手缩到袖中,又藏到身后,生硬地回绝道:“你不用说这些,我不信你的话。”
“你之前跟我明明一点都不熟,怎么可能突然就好像惦念我了很多年一样?我不记得我们从前有什么瓜葛……”
话音未落,忽地响起吱呀一声,她看见裴晏迟突然伸手推开了门。
也许是他先前才来过,房中残烛未灭,微弱的光莹莹摇曳,不足以照亮一整个偌大的书房,但已经足够让越明珠看清,离书案最近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泛黄的纸鸢。
墨笔勾勒出麻雀的轮廓,又贴彩纸作羽毛。哪怕时隔多年,哪怕这玩意纸面已经有些破破烂烂,越明珠还是能认出来这是她亲手做的纸鸢。
她呆了呆。
记忆一瞬如潮水般涌来。越明珠小时候体弱,追着纸鸢跑来跑去是个体力活,她拢共没有玩过几回,为数不多的时候,就是同裴惊策一起。
裴府明明那么大,她却很倒霉,把纸鸢挂在阁楼的窗棱上就算了,那窗后还正好是在温书的裴晏迟。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求裴晏迟帮忙。
裴晏迟替她解开了被缠住的鱼线,她见他也没那么不好说话,便邀请他加入,可话没说完,裴惊策就找过来了。
等她同裴惊策说完话,再想起来裴晏迟时,阁楼的窗户已经合得严严实实。
越明珠忽地发现,她原来记得很清楚。
只是每回想起来都是在想另一个人,裴晏迟在其中从来都不起眼。
连这副纸鸢,也都是她留给裴惊策的。
“他没有收好,改日下人便要拿去扔了,”或许是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裴晏迟垂下眸,兀顿了顿,才用某种轻淡的,微妙的语调道,“我正好捡了回来。”
少年时心高气傲,见越明珠同旁人玩得那么开心,衬得他好像格格不入,便连难得的邀约也不想答应了,一声不吭就关上了窗继续温书。
其实书一页都没有看进去,满脑子都在留意听外边的动静。
听到她跟裴惊策约定以后还要去放纸鸢,他想也没有想,转头就差了人,把她今日在这儿跑上跑下的事情告诉了越轻鸿。
可无论在越明珠面前如何莫名其妙地较劲,也改变不了一件事。
他也很想要收到她亲手做的东西。
他收到过许多精美华丽之物,献上者或借花献佛,或别有用心。但越明珠认真地做点什么小玩意送出去时,从来都别无所求。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把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送给自己觉得很好的人。
收到礼物的人不在乎这个不起眼的东西,送出礼物的人也没有计较它的下落,只有他默不作声地捡回来她亲手做的第一副纸鸢,悄悄挂在书房中。
在这个每日温书做功课时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一放就是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