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和谈过，不论是越族人，还是两方的城池，都保持着一种默契的寂静。


    似乎没有想到定安军会袭击一般，也没有想到城内会有人起事，子时一起，冲天的喊杀声便让越族人在夜色里乱了阵脚。


    裴元辰在指挥署中，也可以听见那激烈的声响，攻城开始了。


    不多时，天空中闪现了无数火箭，随着投射的巨石崩坏着越族人的防御工事，整座城池在火光中无比清晰，大约两刻钟后，晏城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一声震天的巨响。


    随后是更加广远而辽阔的厮杀之声——连城城破了。


    黑夜中的厮杀仿佛没有止境，到了平明时分也没有终止。


    巳时三刻，太阳接近正午，这一切才终于结束。


    赵煜带着人追击越族人的队伍，终于将残存的部族赶进茫茫雪山之中。


    裴元辰听到了城外的声音，是大军凯旋归来了，这一切都如此迅捷，远远超出了十日的预期。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楚淇，他抬起眼睛，对着裴元辰露出了一个微笑。


    大门洞开，百姓们欢欣鼓舞，迎接归来的赵煜，戚家留守在平城，而连城也已经被霍宁和方复占领。


    赵煜跳下马，大踏步走进了指挥署，他的肩头残留着血迹，明明大获全胜，可是他的神色却这样凝重。


    裴元辰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在他身后，一顶华彩非常的轿子被陈行川和几个士卒抬了进来。


    百姓们在门外张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裴元辰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恪靖出嫁之时，所乘坐的轿辇。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腾，她问：“殿下呢？”


    赵煜的眼眶一片红，他回答：“在轿子里。”


    裴元辰走上前，陈行川等人将轿子放下，可是重重帐影里，没有任何的动静。


    她轻轻撩开了金丝帐子，而在那软榻之上，少女默默躺着，依旧是乌发雪肤，烟眉淡淡，除却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宛若这朱金锦被中一支冷梅静放，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这个结果一样在预想之中，可是它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裴元辰收回了手，门外，百姓们已经从诸人的神色里得知了这件事，熙熙攘攘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如同波潮一般低下去。


    楚淇从她身后走来，阻止了那帐子滑下，他的手穿过重重锦帐，搭上了少女冰冷的皓腕。


    赵煜转过身来，微微皱起了眉，可他暂且没有开口。


    只是几息间，楚淇转身来，走到了赵煜的身旁，他低声和赵煜耳语了两句，赵煜的眼里滑过了震惊，而后豁然看向了轿辇，但他须臾便将目光转回了楚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点了点头，“好。”


    裴元辰不知道楚淇和赵煜说了什么，似乎和恪靖有关。


    她不怎么明白，但是也没有出声询问。


    城外踢踢踏踏的声音一波又一波传来，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定安军要还朝了，裴元辰如是想，她看向了赵煜，少年的臂膀宽厚，短短时日，已经迅速成长了起来，拥有了率领诸军的气势。


    大军清扫了战场，捷报当日就被快马加鞭送往了靖城。


    接下来的数日，赵煜都在收拾着余下的事情。尽管他立下了军功，他回到靖城的命运依旧是未知数。


    终于，在一个风清日朗的清晨，赵煜率领着大军还朝。


    这次裴元辰和陆良淮不同路，陆家的商队早一日就启程返回云州。


    而裴元辰，则要跟随着赵煜。


    平城和连城暂时由戚家父子镇守，清扫边境雪山上残留的越族士卒，程迁和孟修则跟随辅佐。


    她和霍宁、方复及陈行川等一起骑着马，跟随着赵煜。


    至于楚淇，想到此处，裴元辰默默将目光落在了赵煜的后背上。


    那日他和赵煜的谈话究竟是什么，她仍旧不知道，可是唯一知道的，便是恪靖也留在了晏城。


    在楚淇和郎中们的治疗下，少女似乎又慢慢又有了脉搏。是的，恪靖并没有死去，她身上并没有致命的外伤，只是昏迷了，依旧有着醒来的希望。


    裴元辰不明白这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楚淇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眼下她所要做的，便又是赶路，返回靖城。


    这一路走了整整一个多月，当他们抵达靖城的时候，树叶已经变黄，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们刚刚抵达城池前面，城墙上的士兵们不苟言笑，甚至有几个让人感觉面生。


    裴元辰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可是进入城池，迎接他们的依旧是百姓们震天的欢呼，喜悦在城中肆意蔓延，实打实是凯旋而归的景象。


    众人的队伍停在了皇宫门前，可是到了这里，皇帝身边的侍臣一个也没有出现，相反的，裴元辰扫过眼前的脸，全部是太子身边的人。


    霍宁等人已经感受到了不寻常，赵煜却脸色如常：“本王要进宫，面见陛下述职。”


    为首的男人含笑：“殿下自然要进宫，可是还请殿下让诸位副将在外等候。”


    陈行川在赵煜身后低声道：“殿下，不可。”


    那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继续请求道：“殿下，陛下在宫中等您，还请殿下不要耽误了面圣。”


    赵煜盯着这男人，他问：“你是太子兄长身边的人，我认得你，你是叫纪峰，我问你，究竟是兄长让你来请我的，还是陛下？”


    “殿下进了宫，自然就知道了。”名叫纪峰的男人依旧含笑。


    霍宁等人还想阻止，可是赵煜已经冷声道：“好，本王进宫。”


    宫门在眼前缓缓打开，赵煜上前，而那男人身边的禁卫们立即拦住了想要跟随的霍宁等人。


    裴元辰看着赵煜孤身一人，渐渐走入了宫门的阴影当中，她忍不住喊道：“殿下，我陪你进宫。”


    赵煜的脚步停住了。


    纪峰看向了裴元辰，他只道：“裴公子真的要随殿下进宫？”


    裴元辰看向了纪峰，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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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似笑非笑，带着莫名的危险。


    裴元辰再次开口：“是，我要随殿下进宫。”


    纪峰含笑让出了路，“裴公子，请吧。”


    裴元辰穿过把守的禁卫，毫不犹豫跟上了赵煜的步伐。


    两人穿过了宫门后长长的的通道，而大门也在身后轰然关闭。


    赵煜这时候还有心思与裴元辰说话，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道：“你觉得，纪峰为什么放你进来？”


    “兴许是因为我充其量算一个门客，既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跟着你进来并没有什么威胁，”裴元辰望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尽量让语气轻松，“另外，兴许太子殿下也愿意见我。”


    “这么说，你笃定我们等下会见到的，一定是太子，而不是陛下了。”


    裴元辰将目光放在了少年的身上，赵煜的脚步一刻不停，她启声回答：“嗯，殿下也有所怀疑了吧，陛下久病不愈，太子不仅拿到了虎符和圣旨，而且陛下久久没有问责。”


    赵煜没有停顿，“猜到了。”


    也许在定安军在前朝厮杀的时候，太子已经悄无声息把持了朝政，现在的靖城，究竟是谁说了算，还未可知。


    “不论是谁，不论太子兄长到底是什么想法，我都相信，他不会杀我。”赵煜的声音响起，语气坚定，这是一种长久的信任，很难被打破。


    而且，要想知道靖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必须进来。


    这段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一望无际的广场出现在眼前，而尽头，是连绵的、高大的宫殿，在天穹之下熠熠生辉。


    正元殿前的长阶上，每一层都是装备齐全、严密把守的禁卫，看来太子赵燃，已经完全把控了整个皇宫。


    裴元辰不动声色，仍旧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赵煜的脚步朝着正元殿前进。


    等到了第一层玉阶处，身后又响起了纪峰的声音，他一直带着禁卫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他们。


    这时候，纪峰小跑着到了两人身边，只听见他道：“殿下，您的佩剑还请留在此处，由臣下代为保管。”


    赵煜和裴元辰回头看他，纪峰脸色不变，迎着两人的目光，他笑眯眯地弯下腰来，将双手捧到了赵煜的眼前。


    裴元辰看向了赵煜，他面上依旧平静，心平气和地将腰间的长剑解下，单手放在了纪峰的手上。


    长剑随着赵煜征战，剑鞘的花纹越发古旧而厚重，落在他的手中，沉甸甸地压弯了几分接剑之人的身姿。


    纪峰双手捧剑，直起身子，仍旧笑眯眯的。


    赵煜的手按上了自己的腰带，“可要卸甲？”


    “这倒不必，太子殿下还想看看殿下身着帅甲的英姿。”纪峰开口拒绝。


    赵煜作罢，转身与裴元辰对视一眼，二人缓步登上了台阶。


    赵煜要快裴元辰一步，高阶漫漫，玉石满地，黑甲的禁卫在两侧伫立，蓝天之下，满目都是正元殿高大繁复的屋檐，那块匾额在阴影中带着迫人的气势。


    走进殿中，一切都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