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鞋跟落地声清脆，一下接一下撞向耳膜，不远处的闸机口时不时响起机械的问好声，眼前交错的人影逐渐虚化。


    芮原执拗地站在原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穿过大厅、跑出玻璃门……直到她停在路边，猝不及防地弯下腰揉着腹部，他才仿佛回神般动了动眉眼。


    “你有止痛药吗？”他自然而然扭过头，情绪淡漠，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曾屿霎时睁大眼睛，一脸见鬼的表情，“止痛药？你觉得我有吗？”


    芮原没心思跟他争辩，自顾自点开手机，熟练搜索药名，下单前一秒忽然清醒。


    下单买药，然后呢？没有然后。


    他胸口有些闷，太阳穴隐隐作痛，脑子里似乎有根弦绷得快要断掉。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和按键的距离却在无意中缩短。


    在接触到屏幕前一秒，顶端的消息栏跳出一条消息提醒，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下，勉强停住。


    “走啊，你别丢了……”另一台电梯到达，曾屿见人又呆住了，凑过去揽住芮原的脖子，语气欠嗖嗖。


    芮原懒懒地斜他一眼，“松手。”


    曾屿见势不妙，嬉皮笑脸地松开手，快走两步跑进电梯。他按住按钮，抬头一看，芮原还站在门外，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蹙。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芮原就暗灭手机，抬手冲他挥了挥。


    “杨远情绪不太稳定，我去一趟三院。原苔的合作你自己去谈。”


    ——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会，及苏坐得腰酸背痛，腹部的疼痛也愈加难忍。她一踏出会议室的门，就扶住墙蹲下，额角的胀痛感连带整个脑袋发昏，她只能深吸一口气。


    “小苏，你怎么了？”旁边的陈玖也蹲下身，抬手搭在她肩上捏了一下。


    及苏抬头，看见小陈一脸担忧，勉强挤出笑意，“没事……能帮我倒杯热水吗，我缓一缓再走。”


    “好，你等我一下。”陈玖没多问，直接转身跑进房间，半分钟后端着满满一杯水回来。


    及苏被扶到凳子上，她握着纸杯抿一口，温度正好，她索性仰头一口气灌下去半杯。温热触感散开，被室内冷气吹麻的手指终于恢复知觉。


    她小心地揉揉肚子，等疼痛缓和一些，扭头看向小陈，“我没事，走吧。”


    陈玖跟着站起身，不放心地提议，“小苏，你要买点止疼药吗，我看你痛得嘴唇都发白了……”


    及苏抿住唇，轻轻摇头，“我备了一盒在公司，回去吃。下午走的时候没感觉痛就没有吃，没想到这里空调这么冷，穿外套贴暖宝宝都没用……”


    陈玖同情地揽住她的肩，认同道：“确实，太冷了……”


    及苏裹紧单薄的外套，经过护士站时稍微侧过身，将纸杯丢进边上的垃圾桶。一扭头，却没想到碰到熟人。


    “张医生。”她停下脚步，主动向靠在墙边的张医生打招呼。


    在智能化管理这个项目的前期沟通中，张医生是跟她们公司项目组接触最多的医生。及苏甚至跟张医生一起吃了一周的午饭，称得上熟悉。


    “小苏，你怎么来了？”张医生放下手里的报告单，笑容灿烂，眉眼间展露明显的惊喜。她抬手按住及苏的肩，又冷不丁垂下嘴角，“来看杨经理的吧，他好点没？”


    及苏一愣，精准捕捉到了张医生话里的疑问，她几乎脱口而出，“杨经理？杨哥在这住院？”


    “对啊，八楼骨科……”张医生察觉她话里的不解，惊讶反问，“你不知道？”


    及苏坦诚地摇头，“我跟一禾都不知道。”


    “怪不得……我说怎么前两天你们公司有人来医院探望，但没看见你们俩，还以为你们太忙了……”


    及苏等不及听完，着急道：“张医生，方便说具体房间号吗，我想去看看杨哥。”


    “行，我看看。”张医生干脆应下，拿出手机快速点击几下，“后面住院部，八一六。”


    “谢谢。”及苏郑重道谢，转身就冲向电梯间。


    乘坐电梯到达一楼，及苏刚要往住院部走，却突然被身边的陈玖拉住，“小苏……你不是不舒服吗，还是先回公司吧。”


    “我好多了，我就去看一眼……”及苏温声解释，但无意瞥到小陈纠结的眼神，她心里无端浮出一种猜想，语气陡然一转，“你知道是吧？”


    “我知道什么？”陈玖避开眼神。


    “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们部门的人不知道杨哥在这里……为什么？”及苏懒得再绕弯子，直接点破。


    陈玖似乎挣扎许久，最后轻声劝她，“公司的决定，我们只是遵从……你就当不知道吧，等杨哥出院就可以……”


    “要等多久呢？”及苏重复一遍，“要等多久……”


    陈玖沉默地低下头，及苏放慢语速再次争取，脚尖的方向一点点转向住院部。


    “小陈，你先回去吧，我想去看看杨哥。回公司如果有人问，你如实说就好。”


    及苏将她搭在胳膊上的手轻轻推开，挺直脊背，没再犹豫，“我就去看一眼，哪怕见不到，能找护士问问情况也好……他是带我学习的前辈，我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等……”


    陈玖的手冷不丁落空，她愣愣地恍惚一秒，随后无奈地笑，“好，那你去吧。”


    及苏嘴角上扬，匆匆冲她摆摆手，毫不犹豫转身，直愣愣地向住院部大楼跑去。


    电梯很快到达八楼，及苏攥紧手指，脚步不由得加快，她呼吸急促，腹部隐约的痛几乎完全消失。


    她满脑子都是赶紧见到杨哥。


    拐过两个弯，终于按照指示牌顺利找到房间，却没想到，她在门口被护士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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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谁？”护士抬手挡住她，随后反手将门关上。


    “我是杨远的同事，请问现在方便进去看看他吗？”及苏举起脖子上的工牌解释。


    “不好意思，他正在接受心理咨询，现在不太方便。”


    听见“心理咨询”这几个字，及苏皱皱眉，她试探着伸出手，指向旁边的连排塑料凳，“那我可以坐在这里等一下吗？”


    护士顿一秒，回头似乎观察了下房间内的情况，才轻声回应，“其实近期不建议探视，他的情绪还有些波动……上次你们公司同事来这里对他有点刺激，所以如果没有一定要见面的理由，还是希望你离开吧。”


    及苏眨了下眼，猛烈的心跳忽地放缓，她木讷地抬手撩开额前的刘海，慢慢收拢手指，扯出一个笑，“好……那他现在怎么样，方便说吗？”


    “没有生命危险，正在积极配合治疗，情绪问题也有好转……放心吧，他会回你们公司的。”年轻护士对她弯弯唇角。


    及苏松口气，抬眸看一眼紧闭的门，“好的，那我先走了，谢谢。”


    及苏放轻呼吸，转身离开。走出去两三米，背后响起了突兀的开锁声，这一声在安静的走廊上尤为清晰。


    咔哒一声，及苏本能地顿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八一六门口已经空无一人，房门虚掩着，一截灰黑色的裤脚从门缝里漏出来。


    及苏静静看了两秒，最终还是强压下往回走的冲动，收回视线，抬脚走向电梯间。


    似有若无的苦味飘散在空气中，及苏按下电梯按键，吸了吸鼻子，望着金属框上的影子出神。


    “你好。”肩侧意外地被人轻拍一下，清亮的音色有些耳熟。


    及苏回头，见是刚刚在病房门口的年轻护士，诧异地沉默了两秒。她又想到什么，眉尾忽然上扬，说出口的话带着些微紧张，“是可以见杨哥了吗？”


    护士轻轻摇头，“不是……”


    及苏收敛笑意，失落地握住手腕，指腹擦过微凉的肌肤慢悠悠转一圈，“那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她眼前闪过一个橙黄色的药盒。


    “这个给你。”


    及苏下意识接过药盒，眼底有些迷茫，她将药盒托在手心，手指僵硬。


    她动了动唇，想问护士怎么会给她一盒止痛药。视线在常备的药盒上停留两秒，嘴边的话突然就拐了个弯。


    “请问……这是谁给我的？”


    “芮老师。”


    身后电梯门开的刺啦响声毫无预兆，及苏像是被吓到，一下握住了药盒。脆弱的纸盒不经意间有些变形，尖锐的角扎在她指尖，刺痛感延迟袭来。


    她放松手腕收下了这盒止痛药，抬头笑了笑，语气轻快，“谢谢，也谢谢……芮老师。”


    眼神感激，一种对陌生人善意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