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个！不想看到这张脸……”


    及苏毫无预兆地往前一步，抖落肩上的披肩，挺直腰背。她单手叉着腰，又愤愤地重复一遍。


    芮原看着她细长的胳膊在眼前胡乱晃动，默不作声地上前。他在距离她一步外停住脚步，安静几秒，还是动了动唇，试图解释。


    没等他开口，眼前忽地划过一道淡粉色的影子，及苏又上前一步。


    “怎么换不了……不是假的吗？”


    他喉头发紧，缓缓抬眸，望向灯光下单薄的身影。


    及苏一瞬不动地盯着他，嘴唇颤抖，眼角泛着剔透的光泽，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抵触。


    他心头蓦然被刺了一下，下意识伸直手臂，尝试握住她的手腕，却被她抬手躲开。


    下一刻，她侧过身，弯腰扯过一个墨蓝色抱枕，一秒也没停顿，直直地朝他丢过来。


    芮原身形未动，任由松软的抱枕砸在他肩头。他轻抬手腕，顺势接住了弹起又落下的抱枕。


    “不管真的假的，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及苏抬手捂住右边额角，低着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决绝与哀求。


    芮原垂下手，手指慢慢陷入毛茸茸的枕套里，他自嘲地苦笑了下，微点下巴算作回应。


    这是他已经做出的选择，没有后悔的余地。小智说得对，摇摆与犹豫只会带来更深的伤害。


    芮原抬眸瞥了眼，余光里，及苏刚刚砸过抱枕后往前跌了一步，正踩在地毯的边缘，一半都触到了冰凉的地板。


    他把抱枕放到身后的茶几上，弯腰捡起拖鞋，往她身边走。


    及苏似乎反应了一秒，忽地瞪大眼睛，转身再次拿起墨蓝色的圆形抱枕，毫不犹豫丢了出去。


    她手指攥紧，醉得摇摇晃晃，偏又用足了劲，整个上半身都被自己的那股劲连带着向前。


    芮原没有料想到，只感觉眼前扑过来一团熟悉的墨蓝色，像是深海的涌浪将他吞噬。


    他下意识松开拖鞋，伸手接住抛向胸前的两个抱枕。啪一声，拖鞋落地的清脆声响起，他抬手向前揽了下，稳稳接住了所有。


    包括失去重心的及苏。


    滚烫的、甜腻的气息在他耳后飘荡，似有若无地散在他脸侧，他感觉嘴唇发烫，喉头愈发艰涩，无名的颓败感翻涌而来。


    明黄色的顶灯均匀地投向客厅每一个角落，从地毯上散落的空酒罐，到沙发缝里夺目而突兀的银光。


    等到及苏此刻远离沙发，他才看清，失去遮挡的沙发缝里，静静躺着一条小熊项链。


    他送的小熊挂件被她串成项链，也被她亲手摘下。


    芮原肩膀塌陷几分，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一些，几乎没有任何距离。他强制将喉间的酸涩压下，轻声唤道：“苏苏，回房间……”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肩后渗入丝丝凉意，怀里晕乎乎的人冷不丁扒开他的衣领。


    她平整的指甲慢条斯理地蹭着他的肌肤，痒痒的、带着若即若离的刺痛。


    芮原僵住，没来得及反应，却感觉到唇齿的湿热伴随熟悉的钝痛感落在肩头。


    触碰仅仅一秒，疼痛却在一点点加深，似乎透过肌肤传到了神经、刻入筋骨……


    “你说过的，感受不到你喜欢我，我咬多重都可以……”


    ——


    告白夜后，【独家偏爱】的录制正式结束。节目组通知，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会请人来打扫别墅，但第二天是周一，大多数嘉宾还是选择当晚离开小屋，迅速切换状态，投入正常的工作节奏中。


    及苏早上九点下楼的时候，果然发现整栋别墅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几台没来得及拆的摄影机。


    她疲惫地闭闭眼，抬手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再次睁开眼睛时，视线无意识落在了沙发前的深咖色地毯上，脑海里霎时浮现出昨晚的碎片。


    她记得，昨晚夏椰陪她喝酒，中途戚奇给她打了语音电话玩游戏，后来……


    及苏迟疑地抿紧嘴唇，思维忽然卡壳了。


    她脑子发懵，本能地划开手机屏幕，点进了戚奇的对话框。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段共一个小时的语音通话记录。


    及苏控制不住地“啊”一声，眉头紧锁，不敢置信地退出，直接拨通夏椰的电话。


    她在想，如果语音通话这一段记忆没有出错，那后来她想砸碎的那个虚拟人物也存在吗……


    可她似乎咬了那人，而且触感过于真实。


    出神时电话已经接通，及苏赶紧开口：“椰子，谢谢你昨晚陪我……”


    夏椰畅快清亮的声音在那端响起，“没事！你醒啦？”


    “嗯……”及苏紧张地用牙齿抵住下唇，试探地问，“昨天除了你，还有谁来过吗？”


    “当然有……”话音落下，对面忽然传出滋滋啦啦的嘈杂声，两秒后，夏椰的声音压低了些，“有吗？我不记得有人来过啊……这酒度数不高，但你估计太累，所以后来你喝了几罐就睡着了，我只能把你扶进房间。”


    及苏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句问：“你一个人，把我扶进二楼的房间？”


    “对啊，可把我累得不行……”


    “谢谢……等你有空，我请你吃饭。”


    夏椰似乎有些意外，含糊不清地回应她，说了两句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及苏握着手机没动，嘴角微微翘起，轻轻笑了声，释然地甩开脸侧的头发。


    这通电话让她确定两件事：一是芮原确实回国了，昨天她砸的就是他。二是，他彻彻底底的，主动的，跟她划清了关系。


    什么理由她已经不想再探寻了，昨晚那一通闹，算作两清。


    再见，就当陌生人。


    如他所愿。


    —


    午后突然下了场大雨，乌云层层叠叠地压在头顶，空气里满是黏糊糊的湿气。


    及苏拖着行李箱站在戚奇家门口，抬手撩开额前湿漉漉的碎发，艰难地从包里摸出钥匙。


    开门进去，室内一片昏暗，她换好鞋打开灯，先走进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擦头发。


    视线不经意略过洗漱台时，她动作不由得一顿。


    东西少了。


    她直觉不对劲，急匆匆地跑进卧室、书房、客厅、阳台……


    戚奇的东西都不在了。


    及苏皱皱眉，不安地握紧手机。


    这个房子是戚奇决定创业那年买的，毕业后就拉着她一起住进来。这是戚奇的家，却没有戚奇生活的痕迹，眼下的情况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担忧，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显示是戚奇的来电，及苏立刻接通。


    “苏苏，你到家了？”


    “对……你去哪了？”及苏开门见山，直接询问。


    戚奇似乎犹豫了两秒，才轻声回。


    “我回安州了……你别急，先听我说。这房子你可以一个人住，要是害怕的话找人来陪你也没事，这就是你家，你想怎么安排都可以，我的东西已经都拿走了，剩下的全都留给你。”


    及苏张开嘴，没出声就被她打断。


    “还有，中医馆暂时不开，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王老也知道，他之前应该让你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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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案例分析报告，他还帮你给原苔公司写了介绍信，和报告一起送到公司参与这届优才评选了。”


    “顺利的话，你这几天就能接到原苔的电话，如果有面试通知最好，没有的话……我再想想办法，当初是我拉着你来创业，现在我先走是我辜负你……”


    “没有。”及苏轻声回，“创业是我自己的选择，中医馆是你出资的，我感谢你都来不及。工作的事你没必要这么有负担，我这几天就准备投简历。倒是你，为什么突然回安州？中医馆也不要，你是不打算回来了？”


    “一时半会回不来……家里公司出了点事。”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去安州找……”


    戚奇忽地放大音量，语气意外得强硬，“不用，苏苏，我自己能处理，你来我会分心。别忘了你的期望，你要留在长都，一定要，等我回来。”


    及苏垂下眼睑，抬手拿下头顶半干的毛巾，妥协地叹口气，“好。”


    挂断电话，她站在阳台上回头看向客厅。雨滴打在窗框上，无规则的声响用力撞向她的耳膜。


    戚奇离开后，屋内空了一大半，周围瞬间变得陌生。


    及苏慢慢弯腰，蹲下身抱住冰凉的膝盖，她低头埋进了臂弯里，努力将窗外嘈杂的雨声隔绝在外。


    眼里的酸涩毫无预兆，憋了许久的泪终于止不住了。


    难以言说的苦涩和自责扼住了她的脖颈，一开始只是小声抽噎，慢慢的，她放肆地哭出了声。


    她要留在长都，无论是为了谁。


    —


    及苏只放空了一下午，哭过几次，又指着天花板怒骂几轮，就算宣泄完情绪了。


    晚上洗完澡，她坐到床上准备改简历，刚刚保存好文件，却意外收到了原苔公司的电话，电话里告知她，下周三上午到公司面试。


    挂断电话，及苏脑子还在发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情绪太激动的缘故。她第一时间给戚奇发消息，又给王老打了电话感谢。


    发完一圈消息后，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终于回过神来。不是做梦，她真的接到了原苔的面试通知。


    原苔作为知名药企，业内口碑很高，她毕业前在陵城的分公司实习过。那时候她收到过橄榄枝，犹豫过要不要留下来，最终因为想跟戚奇到长都创业、又迫切渴望逃离母亲的过度关注，她还是选择放弃。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有机会进入原苔工作。


    面试的整个过程比她想象得顺利，不到一周她就拿到了工牌，正式成为原苔医学事务部的实习生。


    报道那天，长都的气温升至几个月以来的最高点。及苏到达公司后，先偷偷跑到卫生间，匆忙整理了下被汗浸湿的碎发。对着镜子确认妆容没问题，她才深吸一口气，到会议室见了HR。


    HR只简单跟她聊了两句，就直接将她带去了隔壁办公室。


    敲门进去，及苏一眼就看见了摆放在桌角的名牌：窦颖。


    她不自觉抿了下唇，轻轻关门，抬眼望向面前的原苔分区负责人，窦总。


    “及苏？坐吧。”窦总抬手示意一下，轻轻将手边的一杯水推向她。


    及苏轻声道谢，双手捧住水杯小口抿了下，下意识看了眼窦总。


    她穿着一件靛青色长裙，中长的直发随意地搭在肩上，显得整个人气质柔和。


    及苏内心的紧张淡化一些。


    “你是陵城人？”窦总翻了两页她的简历，忽然抬头问。


    “是。”及苏点头。


    窦总笑了下，“好巧，我大学认识的一个学弟，也是陵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