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这次冰凉机械的提示音只响了一声。


    “芮……”及苏的手指陷进了裙摆蓬松的褶皱里，胸口微微起伏，她紧张地开口。


    但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想说的话忽然就哽在喉头。


    电话被对面一秒挂断，毫无预兆。


    及苏愣在原地，手指无措地一点点收拢。她握着手机滑落身侧，腰侧繁复柔软的流苏遮住了她颤抖的手。


    她小幅度地深吸一口气，视线投放到前方的镜头后。


    夏椰似乎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抬起右手按住耳麦，背过身，正绕着摄像机来来回回跑动。


    十几秒后，及苏收回视线，杂乱的心绪渐渐平静。她低头盯着屏幕上的最近通话，执着地再次点击那串数字。


    电话没有拨通，新的短信抢先一步闯入视野。


    【及苏，很遗憾，男嘉宾芮原没有选择你，请先回到房间。】


    【心动或许是惊鸿一瞥，亦或是细水长流。爱情是双向奔赴，也可能是无数次遗憾、失落后的姗姗来迟，祝明媚善良的你，在未来所向披靡，遇见命中注定的独家偏爱。】


    及苏迟钝地握紧手机，滑动屏幕反复阅读，排列整齐的字在光下晕出了一层层重影。


    “小苏……”


    头顶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她，她慢慢抬头，望向旁边戴着耳机的夏椰。


    “我陪你回房间吧。”夏椰尽力压低音量，小心翼翼地抬手，轻拍了下及苏瘦弱的肩膀，将臂弯里搭着的长袖外套披到她身上。


    “他在哪？”及苏漆黑的瞳孔意外得平静，她音调平稳，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


    夏椰略顿一秒，还是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老老实实全部吐露，“不知道……导演组那边联系到的情况是——他没有回小屋，默认退出节目。”


    及苏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身确认，“所以现在导演组还能联系到他，只是我不能，对吗？”


    夏椰被她轻柔的一句话问住，无所适从地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抬起手，将她发抖的胳膊紧紧抱进怀里。


    及苏抿住唇，牙齿缓缓在柔软的舌尖上反复摩擦，似有若无的痛感让她无比清醒。


    她握住夏椰的手腕，轻轻的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她脱下外套还给夏椰，随后没再犹豫，转身走向连廊的侧门。


    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及苏转身看了一眼，夏椰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却没追上来阻止，她扬起嘴角，对夏椰笑着点点头。


    穿过连廊，她推门走入热闹的活动区。大厅里围坐着三四个人，都是完成双向选择的嘉宾。


    或许是她推门的动静太大，在小声交谈中尤为突出，沙发上的嘉宾纷纷转头看向她。


    及苏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抬脚绕过沙发，心不在焉地跟路过的几位嘉宾打了个招呼。


    她匆匆走到沙发后，在餐桌边停下脚步，抬眼望向愣住的罗智栎，“小智，你有芮原的电话吧？”


    罗智栎端着杯咖啡刚要喝，听到及苏这话，困惑地放下玻璃杯。


    “有……怎么了？”


    下一秒，及苏向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摊开。


    “手机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


    “……可以。”


    罗智栎迟疑地打量她一眼，发现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虽然他心里奇怪，及苏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但还是有眼力见的将手机解锁，滑到芮原的联系人界面递给她。


    及苏握着手机礼貌道谢，深吸一口气，果断按下“芮原”的名字。


    响铃一秒后电话就被接通，芮原冷冷的嗓音从屏幕那端清晰地传到她耳边。


    “找我干嘛？”


    及苏呼吸一滞，闭上眼，下定决心开口，“是我找你。”


    对面安静片刻，芮原才极淡地回答她，“及苏，我不回来了。”


    “我要听理由，你一夜转变的理由。”


    “我……和小镇上的研究所签约了，要留在这里。”


    “留在那里……”及苏颤了颤睫毛，“是永远不回来了？”


    “是。”芮原轻咳一声，忽然加快语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不能放过，这里给了我灵感。研究项目新的进展对我而言最重要……我们，算了吧。”


    “算了……”及苏麻木地喃喃重复，忽地轻笑声，微微抬起下巴，“好，芮原，是我天真……你原来还是没变，永远理智永远在权衡利弊，既然你已经作出最满意的选择，那就祝福你，再见。”


    及苏挂断电话，将手机塞回罗智栎手心。在鼻间的酸涩涌向眼眶之前，她转身穿过哄闹的人群，推开小屋的大门走入黑暗。


    周围瞬间只剩下微弱的风声，她的心也安静了。


    及苏提着厚重的裙摆，慢悠悠走进了“密聊屋”后的小院，她坐在花圃边的石凳上，低下头，耐心地将裙摆上精致的流苏和亮片点缀整理好。


    她吸吸鼻子，眼泪堵在眼角。


    她没有流泪，抬起手绕到颈后，利落地将那串小熊项链摘下来，握在手心。


    爱就爱了，愿赌服输，她不会再在同一个人身上栽第三次。


    下一次见芮原，她也不会躲。攒够的失望与痛苦足够压制再一次的心动。


    没有再一次了。


    —


    及苏离开后，客厅内陡然静下来，罗智栎尴尬地攥紧自己的手机，被周围一圈炙热的视线无声拷问着。


    虽然没什么信服力，但他还是无奈辩驳一句，“我也不知道……”


    说完他快速转身，逃离了这煎熬的空间，回到二楼休息室后，他想也没想就回拨电话。


    “及苏……”


    罗智栎忍不住翻个白眼，恶狠狠地打断对面，“我，罗智栎！你还叫及苏呢，人姑娘都被你气跑了！大哥你什么情况啊？你人呢？你不是回国了吗，比赛也很顺利，颜阿姨也同意你继续留在长都了，没有任何不利因素，你在搞什么？”


    “比赛结束后，我在镇上见到我妈了。”


    “谁？”


    “我的亲生母亲，她……还是那样。”


    罗智栎沉默片刻，试图劝说，“她的问题不代表你会有，你自己就是学这个专业的，你自己能控制，你明明没有问题，你整天在幻想什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怕万一，万一有可能……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伤害她。”


    罗智栎被他低落的语气影响，说不出一个字，无法安慰也无法指责他。


    “小智，我不能逃避了，逃避亲生母亲，逃避过去，逃避有可能对爱的人造成的伤害。”


    芮原嗓音沙哑，“我必须将问题解决，所以我还是会离开学校，合约到期就走，我打算自己专注投入研究……”


    “那……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联系。”


    “好，谢谢。”芮原顿一下，轻声说，“多……照顾她。”


    “她？”


    “及苏。”


    “知道了！真是……”罗智栎叹口气，无情挂断电话。


    —


    南浙大学


    芮原抱着硕大的塑料箱走出教学楼，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今晚月色清透，柔柔地在空中铺满一层金粉。


    他走到车前收回视线，弯腰坐进车里，把装满纸质资料的收纳箱放到副驾驶座上，点开手机跟罗智栎发了条消息。


    【东西理完了，你一直想要的音箱和双层置物柜留在了你桌上。】


    刚点下发送，屏幕上跳出了罗智栎的消息。


    【罗智栎：及苏回来跟其他人录完了结尾，还赢得了最终奖金，因为娜娜和小付没有猜对你们的前任关系。】


    【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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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栎：她说，既然你缺席录制的话，奖金她就独吞了。】


    芮原揉揉额角，回复一个字：【好。】


    【罗智栎：你还回小屋吗？】


    【今天不回，太晚了，明天再回去拿东西。】


    【罗智栎：如果你担心遇到及苏的话，我帮你带回来，你不用再来了。断不如断干净，别给她二次伤害，也别给你自己。】


    芮原按在额头的手垂下，像被抽空似的滑落到身侧，他抬起头，视线在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中游离片刻。


    手指攥紧又松开，心脏揪紧，莫名的疼痛让他被迫仰头躺在座椅上。


    大口喘了两口气，他最终回复罗智栎五个字。


    【帮我带回来。】


    收起手机，他握紧方向盘，眼睛一瞬不动地盯着前方被照亮的柏油路。


    车子顺利开出学校，他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焦躁地摩挲指腹。


    红灯倒计时的数字一点点减少，直到绿灯亮起。他一脚油门直行开过路口，下一秒没有犹豫，拐向左转道直接掉头。


    引以为傲的理智早就落于下风，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不能不见她。


    —


    推开门，一股菠萝的香甜混着浅淡的酒精味飘了过来。


    芮原微微愣住，手指搭在冰凉的门把上没有松开。


    及苏的PD夏椰靠在墙边，看见他的瞬间瞪大眼睛，跑过来直接将他拉进门。


    她不由分说把他推到沙发前，表情郑重其事。


    “芮原老师，今晚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抓住，我保证你明天就会后悔！”


    芮原疑惑地皱眉，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夏椰继续念叨：“我磕cp没失手过！哥算我求你，你长嘴好好解释吧……”


    芮原眉头皱得更紧，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夏椰及时闭嘴，转身风一样跑走了。


    客厅静了几秒，刺鼻的酒精味愈加浓郁，芮原转头望向沙发前面的及苏。


    她盘腿坐在深咖色地毯上，一手握着一罐啤酒，面前的大理石桌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空罐头。


    她这次是真的喝醉了。


    芮原眼皮跳得厉害，他俯身伸出手，想拉及苏起来，地上迷糊的人却忽然抬眼看过来，眼神清清亮亮，湿漉漉的睫毛颤了两下。


    他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观察及苏的神色。


    她刚刚正巧又喝完一罐，啪一声用劲将易拉罐捏瘪，随手丢到桌上。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眉眼弯弯，抬手指着他笑出声。


    “帅哥怎么到这了？谁给我投屏了？”


    及苏歪歪头，一脸疑惑，从身后摸出手机，眯着眼睛开始说话。


    “奇奇，是不是你帮我投屏啦？快关掉！好奇怪哦……”


    听见这段莫名其妙的话，芮原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投影仪，迟疑一秒。


    她以为他是投影里的人？


    芮原愣神之际，及苏的手机里传出一道急躁的声音。


    “及苏你清醒点，我投什么屏？我没投！你那里真有什么帅哥了？那不是游戏里的虚拟人物啊……你先离他远点，小心是坏人……”


    芮原闻声扭头，就见及苏一手扣住手机压在了沙发上，屏幕那端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皱着眉微微憋气，两边脸颊鼓出一个对称的弧度，一脸不耐。她再次抬手指向他，对着他的脸一顿乱挥。


    “按钮呢？怎么关啊……嗯？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啊……”


    及苏忽然曲起手肘撑在沙发垫上，挣扎着站起来，直白的眼神定在他脸上。


    “怎么能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呢，那是个大坏蛋！最最最讨厌的人！”


    芮原一时间动弹不得，像是真的成为她口中的虚拟人物，浑身失了劲。


    及苏眨眨眼睛，抬高手臂，对着他的脸冷不丁一滑。


    “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