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504(四)

作品:《穿成笔仙后我emo了

    待到夜色将尽,梁贝忽然觉得肩膀一轻。


    温沉终于回来了。


    “问到了吗?”


    “他们说,那件事后差不多一百年的光景,我的名字就渐渐被淡忘了,连功劳也被冠在了别人的头上。”她蹙眉凝望着不远处的简陋棚子,眼中是遮不住的失落。


    “没人供奉,也就意味着没有足够强的神力,即便这件事情再次发生,也不能及时处置了……所以你的供奉怎么会转移到裴旌元身上?”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随便几个人发出质疑的声音后其他人就会跟着改变,即便裴旌元在那场事件中负责的完全是不同的事务,也不妨碍百姓们认为我的能力不足以处置魔物。”


    “为什么?!”


    “闭上眼。”


    温沉转向她,两指朝自己额心一点,便有一段水波般的柔光浮动而出,融进了梁贝的面门。


    作为一介武神,梁贝自然是明白她的战斗力一定是相当优异的,但并没有想到竟然可以优异到这个地步。


    甚至可以用残暴二字来形容了。


    脑海中的画面不停地转换拉扯,血肉横飞中,温沉如那座破庙中的扮相一般披坚执锐,与对面的敌人浴血厮杀,搅得天地都蒙上了一层血雾,着实令人胆寒。


    各式的战争中也夹杂了三百多年前她处置魔物的片段,相比而言反倒显得格外温馨了。


    只是一段段事件结束后,民间的传唱却渐渐出了偏差。


    “吓,南天门前的那场混战,打得那么凶,是哪位将军啊?”


    “听说叫温沉,一个女战神呢。”


    “女的?!我还从没听说过女人打仗这样厉害的呢,连神仙故事里也没有这样厉害的……”


    ……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个酒楼的大厅,食客们一边吃喝着一边扭头听着对面的说书先生讲故事。


    “书接上回,捕获了一个魔物之后,裴、温二位神将便知晓了其中的阴谋,决意要去魔族讨个说法,查查究竟谁是这始作俑者。于是,在二月初二这一天,裴旌元将军便手持紫金虎骨断月刀直奔那魔界领地而去……”


    “诶诶诶!不是温将军处置的么?怎么说的是裴将军?你讲错了吧?!”


    “嗐,这位客官有所不知,一百多年前的那场魔物作乱之事中,裴将军才是冲去魔界了结罪魁祸首的战神,温将军则是留在了下界,继续处置魔物了。”


    “是么?我看的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大家伙儿听说过么?”


    在一片否定的声浪中,一记醒木拍桌,打断了众人的声势。


    “诸位有所不知,我那祖师爷当年可是亲历此事,绝出不了差错,恐怕是诸位看的故事,偏离了常轨啊,诸位只知道温将军处置了魔物,却不知其实是裴将军将祸端劈了个粉碎呐!”


    “这样啊……”


    ……


    神殿中,一位妇人带着儿子前来祭拜,供奉了不少吃食与香油钱。


    “啧,你好好拜!温将军可是有名的战神,认真祈愿,你才能跟温将军一样神武!”


    才八岁的小娃娃仰头看着神殿中那个英武霸气的塑像,有些天真地问道:“嬢嬢,他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啧,好好跪好,人家是战神,当然是跟你一样的男人!”


    ……


    画面不断轮转切换,梁贝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温沉的事迹被人一点点扭曲篡改,甚至神殿中的塑像也从原本雌雄同体的英武变成了身材宽厚的络腮胡汉子。


    乃至于到了两百年后,神殿上的名字已然换成了裴旌元,而温沉的名字则逐渐湮灭在了干枯破碎的纸张中,也消失在了一代代信众的心中。


    只剩下当年事发地的一座狭小庙宇,在村子坟地的背后,还为温沉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画面逐渐消失,梁贝的火气却蹭一下起来了。


    “岂有此理!?猪狗不如的竟敢抢我们女战神的光彩!简直可鄙可恨可耻!!!”


    “世事难料,不必为此难受。”


    “你难道就不觉得不公平么?!”


    “相比起这个,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不愿意相信我。”


    “虽然这样说不好,但是……我倒是明白得很呐。”梁贝冷笑一声,回想起了自己看过的各种社会新闻,以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莫名其妙的偏见。


    “人们就是这样,习惯性地不信任女性、贬低女性,不能接受将女性神明奉为战神,所以变换故事,将你的功绩套在了别人身上。”


    “其他人为什么不会怀疑?”


    “因为他们本质上与篡改你功绩的人一样,潜意识里不相信你的勇猛,担心他们的雄风被你扑灭。”


    听完梁贝的解释,温沉的眉心已经拧成了一团,“有种就真刀真枪地与我比试一番,如此小人做派,让人恶心。”


    “不过这事情已经发生了几百年,再想找罪魁祸首也是不可能的了,倒不如想想怎么让人们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让大家重新恢复你的荣誉,获得神力解决这场灾难。”


    “你似乎对人间这些事情异常了解,可有什么办法?”


    “要想更正传说,首先需要找到一个‘线头’,一个可以作证史实的证据。”


    “现在要想找到,恐怕很难。”


    尽管愤愤不平,但梁贝却乐观许多,道:“一方面要找到‘线头’,另一方面便是用你的实力证明自己。如今你本人就在这儿,更正传说的难度就已经很低了。”


    “需要我做什么?”


    “这样,‘线头’我来找,你就安心处置魔物,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自然。”


    “不过……”梁贝有些小心翼翼地觑了温沉一眼,硬着头皮道:“我恐怕还需要为你出个下策。”


    “你尽管说。”


    “是这样,我们昨夜虽然已经取得了一些成功,但相比起整个魔物泛滥的地区来说,进度还是太慢了。我在你离开的时候听到人们说,京城的官吏带了一些医师前来,似乎是想要援助,却停在了城门外踟蹰不前,应该是对这场战役很没有信心,为了尽快获得更多助力,我需要你女扮男装去帮助人们处置魔物。”


    “呵,我本就是女儿身,何故玩这女扮男装的伎俩,难不成男身竟比女身更惹人信赖?!”


    “别急别急,我也说了是下策,便是故意针对人们的偏见出的计谋。如今我们没有足够的神力处置魔物,只能剑走偏锋,使用非常之法,毕竟现在最紧要的是尽可能多地获取人们的信任与支持。”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温沉垂眸应了,她比梁贝更清楚自己有多需要神力的支持,为了尽快解决这场浩劫,也只能这样了。


    日头逐渐升高,将人间的炼狱照得愈发清晰,而在这座不大的城镇中,横空出现了一位济世救人的男子,成功捕获了一个又一个的魔物晶体,逐渐获得了人们的青睐与敬仰。


    而在另一头,梁贝则去到了物资广博的京城,不断收集与三百多年前魔物事件有关的文本与传说,一个个研究过去,终于发现了她要找的“线头”。


    “掌柜,你这戏里头的裴将军为什么使的是长枪?不应该是紫金虎骨断月刀么?”


    “嗨呀,姑娘看得仔细,可这戏是几百年前传下来的,老祖宗定的形制,咱也不好随意更改呀,再说了,戏文里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改成你说的那神刀,那最要紧的打斗戏里,裴将军和魔族祸首的动作与词儿可都要大改,可使不得。”


    戏院掌柜殷勤地给梁贝送上茶水,笑眯眯地回应着她稀奇古怪的问题。


    毕竟,京城里的魔物泛滥严重,这姑娘可是一个月以来唯一走进这戏院的客人,出手大方不说,还没那么多讲究,实在没有不仔细服侍的理由。


    “掌柜,您这儿有便宜的角儿么?”


    “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想请戏班子去给朋友们演一出戏,就演裴将军收服魔物的这场,效果好的话应该会多演几场。”


    “嘿呦,姑娘真是客气了,您想点谁都行,如今这行情,他们哪有挑的道理,得把您奉为活财神嘞!”


    “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也有个要求,”梁贝微微勾唇,想出了个办法,“我要你的角儿们按照我的本子来演,演一出不一样的戏。”


    “这您放心,我们角儿都是从小吃这口饭的,您想看什么我们都能演,包您满意!”


    “好,本子我明日差人送到,还烦请掌柜告知合适的班主,尽快排演,”梁贝说着站起身来,从钱袋里掏出一块金条,仔细放在了掌柜的手心里,“记着,年轻班子最好,不要求演得多好,但一定要快。”


    半个多月的时间,戏院的剧目就已经排演出了雏形,梁贝看完一遍后,当即决定启程出发,完全不在意戏院掌柜的阻拦。


    “姑娘,这戏虽说是在原来本子的基础上改的,并不算太难,但角儿们演得确实还有很多瑕疵啊。”


    “戏都是练出来的,既然如此,何不直接登台表演,权当练习了,再说了,您手底下的班子都是什么水平,我可看在眼里,虽然您能看出瑕疵,我却觉得极好,想必如今饱受摧折的百姓们更是不会挑刺。”


    话毕,梁贝将准备好的钱袋子递给了掌柜,“这几出戏恐怕要演很多场,掌柜您就提早给角儿们分分盘缠与赏银,我们明天就出发。”


    乱局当下,再有风骨的人也得吃饭,戏院掌柜更是如此,当即就应了梁贝的要求,招呼人们准备起来了。


    化鼓城中,因为温沉出手,魔物的蔓延已然得到了部分控制。


    此时的“温沉公子”甚至被请到了衙门中,被京城官员们亲自接见。


    “温公子此次可是立了大功啊,等事情了结后,我等回京一定如实禀报圣上,绝不会放过你这么一个天纵奇才哈哈哈哈……”


    “之前忙着救济百姓,还没有请问阁下所属哪门哪派?这一点一定要写上,也为往后修仙之人指个明路。”


    “不知温公子可愿在化鼓城之事后与我们一同回京,继续解决全国各地的魔物问题?”


    ……


    京城来的官员们一个个笑容满面,嘴里说着各色恭维之语,可温沉却心里很不是滋味。


    除了因为官员们在取得一点点成就后就开始庆贺享乐之外,还因为自己这身男装,竟真成了人们信任她的利器。


    从官衙出来的温沉面色不善,回头瞪了一眼灯火通明酒肉飘香的内院,眼里几乎要蹦出火星子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三百多年前是如此,三百多年后还是这样!凡胎□□,双眼晦暗!”


    虽然口中愤愤,但温沉还是捏拳忍了,她只是想要解决这场灾难,而不是挑起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