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雪地

作品:《郎君另有白月光

    人间,北方某山地,燕州军驻扎处。


    大雪纷扬,士兵们三三两两或坐或躺,士气低迷。


    自从半年前鞑靼军队空降京城,谢国便进入了战争状态。


    京城军民拼死抵抗,终于将鞑靼人驱逐出京城,向北后撤。


    随即,朝廷大规模征兵,不断向前线派遣部队,与鞑靼人在谢国北部打起了旷日持久的低烈度战争。


    数日前,谢国燕州军同鞑靼人激战一场,燕州军残余部队逃进山林,却被鞑靼人围困,他们出不去,鞑靼军队也进不来。


    此刻,营地入口,一个人高马大的炊事兵吆喝道,“水打来了,有人喝水吗?”


    众人无精打采,没人回应。唯有一个神态冷淡、容貌俊秀的少年士兵回应了他,“我喝。”


    于是炊事兵老孙递给他一个瓢,少年用瓢将水壶盛满水,又把瓢递还给他,道了声谢。


    老孙却没有走,犹豫片刻,他局促开口,对那少年道,“晏然,你方才真没管李树林?”


    少年目光移到他脸上,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老孙!有空闲聊,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不远处,正在劈柴的炊事兵见同伴还不过来,大声喊道。


    “来了,张哥。”老孙应和了同伴,不再追问那少年。


    他提着水来到姓张的同伴身边,将水桶放到地上。因为来得匆忙,水溅出来了不少。


    随即,老孙找碗给自己也舀了一碗水。


    他一边喝水,一边同张姓士兵担忧道,“水打来了,可粮食也马上吃光了。张哥,你说这次我们会不会真被鞑靼人耗死在这里?”


    张姓士兵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人正在说话,不远处传来喧哗。


    只见声源方向,营中的总旗,一位年纪三十左右的军官大步走出营账,气势汹汹去往方才少年的方向。而后者则心不在焉地喝着水,似乎水壶都比对方更有吸引力。


    老孙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一边道,“赵晏然这小子,这次太过分了。”


    赵晏然是军队中的一个异类。他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上战场拼杀时能以一敌十,悍勇异常。即使是在军中也少见的高手。


    但另一方面,赵晏然又非常不合群。


    他平日沉默寡言,从不与其他战友来往。即使有人主动同他搭话,他也一副爱答不理的怠慢模样。此外,他还常常无视纪律、顶撞长官。久而久之,便成了军队中让人敬而远之的存在。


    老孙性格圆滑,平日同赵晏然还算能说得上话。但此刻他的神情也很不认同,“幸好小李命大,被营地的人救了回来。”


    原来,鞑靼人与谢国军队在雪山中僵持,每日不定时派遣斥候勘察谢军情报。为防止被鞑靼人偷袭,总旗下令士兵们每日两人一组轮班巡逻。


    今日轮到赵晏然和另一个李姓士兵搭档值班。二人出了营地后,撞见几个前来刺探情报的鞑靼士兵。


    双方交上手,赵晏然很快便清理掉了身边的敌人。


    但由于小李功夫较差,与他交手的鞑靼人见同伴都被赵晏然杀光,砍了小李一刀立刻扭头就跑。


    一边是中刀倒地的同伴,一边是尚未跑远的鞑靼人。赵晏然想都未想,没管小李便直接去追敌人了。


    后来,总旗在营中见二人久出未归,另外派人去寻,结果在雪地中发现了奄奄一息躺倒的小李。又过了一会,赵晏然终于追上并杀掉敌人,回到了营地。


    回到当下,只见总旗对赵晏然疾言厉色道,“今日雪这么深,李树林就在雪地里躺着,方才若我们晚到一点,他就活活冻死了!”


    赵晏然闻言,回道,“原来他叫李树林。”


    “什么叫‘原来他叫李树林’?他是你的搭档,你却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见总旗发火,赵晏然嗤笑一声,目光冷冷盯着他的上级,“别说他了,你也一样。反正在战场上早晚都会死,死人的名字,重要么?”


    “你这目中无人的小畜生!”总旗再也忍不住了,挥拳就要给赵晏然一个教训。


    赵晏然眼光毒辣,总旗刚一动作,他便判断出对方出手的轨迹,身体稍稍向左偏,便避开了长官的拳头。


    被赵晏然轻而易举避开,总旗怒极。他盯着不服管的年轻人,胸膛剧烈起伏。


    “小子,我承认,你武功很高,在我麾下当兵委屈了你。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平日不听命令,杀敌时却积极无比,连命都不顾。你上战场,就是为了和鞑靼人同归于尽,对不对?”


    赵晏然脸上无所谓的表情消失了。


    “你这样的兵我见过,基本都是挚爱亲朋死在鞑靼人刀下——”


    总旗没说完,便被赵晏然狠狠朝脸打了一拳。总旗被打得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赵晏然还欲上前,胳膊却被两个士兵架住。与此同时,其他士兵将总旗护在了身后。


    赵晏然盯着被护住的总旗,对架住自己的两人道,“松手。”


    赵晏然声音极冷。两人虽知他武功高,但谁都没放手。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你功夫再高又怎样?你就是错了。”


    赵晏然被禁锢,转头环顾四周。


    挡在总旗身前的士兵、不远处观望冲突的士兵……营地内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眼神戒备、充满敌意。


    赵晏然突然觉得没意思。


    他肩膀一扭,轻松挣脱开两人的钳制。


    所有人瞬间如临大敌。但赵晏然却转过身,一言不发走出了营地。


    望着赵晏然的背影,众人面面相觑。


    随即有人反应过来,忿忿不平道,“赵晏然顶撞上级,按军纪该被鞭笞一百次。头儿,我们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闻言,众人纷纷响应。


    总旗手抚着疼痛的脸颊,望着赵晏然消失的方向,神情阴郁,没有说话。


    -


    赵晏然离开营地,在山林间穿行,神色麻木。


    他心头郁结,无处诉说。


    自从孙芳姑告知了知慈为他剜心头血一事,赵晏然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气和骄傲彻底坍塌。


    他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的那段时日,每日睁眼就被挫败和茫然的情绪填满——纵使他武功再高,倘若老天爷想让他吃苦头,他就什么办法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瘫痪那次他尚能自欺欺人,把自己瘫痪的缘由归咎于不够冷血,滥发善心救下了知慈。


    可这一次他再没了借口。因为此时的知慈对他来说已是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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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他愿意不计代价去救她。但老天却连救人的机会都不给——当他得知知慈出事时,知慈已经不在了。


    赵晏然伸出手掌,五指张开,又握成拳。因为道心动摇,他整只手都在发抖。


    赵晏然自幼习武,一直信奉只要足够努力、足够强大,他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


    可是倘若他已将武艺练到顶尖,却依然无法把握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命运,那他数十年如一日精进武艺的意义是什么?


    既然天命既定,他到底为何执剑?


    赵晏然迷失于痛苦中,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知慈死后不久,前线战事吃紧,京城大规模征兵。为了麻痹内心的痛苦,赵晏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参军,反而主动报名入伍上了前线。


    战场之上,赵晏然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杀人工具,将所有的仇恨都倾泻在了敌人身上。


    鞑靼人害死了知慈,所以他要杀尽鞑靼士兵,为知慈报仇。


    但赵晏然其实心里清楚,他这么不要命的拼杀,其实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是,就这样死在鞑靼人的刀下,彻底从这苦痛的世间解脱。


    赵晏然从怀中小心摸出一个紫色香囊,瘦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过上面的‘宴’字。


    从前他心高气傲,看不见知慈对他的含蓄情谊。可如今他想弥补,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赵晏然心中悲怮,垂下长睫,静静感受着寒风刮过脸颊的疼痛。


    耳边寒风呼啸,前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赵晏然抬头,白茫茫的天地间,隐约可见几个鞑靼服饰的士兵在向他的方向前行。


    见状,赵晏然没有选择立刻离开回军营报信,反而握紧手中剑鞘,孤身一人迎风向敌人走去。


    远处,鞑靼人见有人影从小黑点渐渐放大,纷纷戒备起来。


    随即他们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才纷纷卸下警惕,叽哩咕噜用鞑靼语嘲笑起同伴的紧张。


    士兵们一边说笑,一边观察着这个谢国士兵想做什么。


    赵晏然一步步踩雪而来,迎着敌人拔出长剑。


    于是鞑靼兵也拔出了武器,双方交上手,轻敌的士兵们才发现这个谢国人功夫异常高明。


    刀光剑影间,赵晏然迅速解决掉几人。


    红色的血将雪地染成红色,又很快凝结。


    现场唯一存活的鞑靼人再不复方才的轻松。他面露惶恐,绝望看着赵晏然手中剑刃刺入他的胸口。


    但就在此时,赵晏然突然腹中一痛,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他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赵晏然心中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方才喝过的几口水……难道是水有问题?


    与此同时,本来已经绝望等死的鞑靼人,见赵晏然突然跪倒在地,怔然一瞬后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


    与鞑靼人交战半年,赵晏然已经能听懂些简单的鞑靼词语。


    他听见那鞑靼人叽里咕噜说出“下毒”“水”几个词汇,拼凑出了答案:


    鞑靼军队在谢国营地的水源上游投了毒,方才老孙打来的水里有毒。


    但此刻想明白这些已经太晚,只见鞑靼人重获主动权,立刻挥刀对准赵晏然头部狠狠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