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苏醒
作品:《郎君另有白月光》 沉沉睡梦中,赵晏然再次回到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
那日晌午,娘亲让他去找邻居家的小豪玩,而她和爹爹则神色凝重地将村中所有的大人都聚集起来,准备商议一件重要的事。
小豪住在他家隔壁,年纪比他大一岁,因为两家大人走动频繁,所以赵晏然与小豪关系也特别好。
赵晏然来到小豪家院门口,门内走出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妇人,看见赵晏然,笑道,“晏然来啦?你和小豪先玩儿,我去你家参加个集会。”她同赵晏然说话时态度热情亲切,就像对待自己家中的晚辈。
时年六岁的赵晏然乖巧点头,“婶子慢走。”随即熟稔地进屋去找小豪。未过多久,两个小男孩便人手拿着一个陀螺,一前一后欢快地跑到村里空地上玩了起来。
二人约定谁的陀螺转得时间长就算谁赢。结果陀螺相撞后,小豪的陀螺先停了下来。
小豪嚷道,“不算,这次不算,我方才抽的时候劲使大了。”
赵晏然道,“凭什么不算?就是我赢了,你怎么还玩不起。”
小豪见赵晏然不肯让着他,嘴一瘪,哭了起来,“就是不算,我要让我娘亲来评理。”
赵晏然怒道,“你去吧,我最讨厌你这种玩不起的人。”
说罢,他抱臂坐到了地上,没有理会小豪跑远。
“真是玩不起。”赵晏然生气地嘟囔。
“孩子,陀螺有甚好玩,在下手中有比陀螺更有趣之物。”身后不远处,一个陌生的成年男性声音响起。
赵晏然吓了一跳,连忙爬起回头,便见到一位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青年道士望着他。
“你是谁?”
“在下上清派首徒,名唤萧云。”青年道士回答。
原来萧云即将继任上清掌门,在此之前要下山历练,正好路过北方一处农村,停下歇脚时,见到眼前孩童骨骼清奇,不由得起了收徒之意。于是上前同他攀谈,心想若这孩子有意向,便再问问他父母的意见。
“上清派?”闻言赵晏然略有几分激动,“是那个闻名天下的武学门派吗?”
萧云道,“没错。”
萧云刚简单向赵晏然交代几句上清派的情况,赵晏然就听见自家方向传来了喧哗声。他变了脸色,连忙往家里方向跑,却见家门口已被人堵得水泄不通。
冷县知县孟强带着衙门捕快将赵晏然家包围住了。赵晏然父母,还有村里的其他村民,都挤在小小院中,将院落堵得水泄不通。
赵晏然挤不进院,只得爬上不远处的大树,俯瞰院中情况。
孟强道,“今日本官来此,是为了告诉乡亲们两桩事。第一桩,鞑靼军队昨日已撤出了谢国边境,本官不会再从村里征走一个人。”
原来,冷县地处谢国边境,常有来自鞑靼的骑兵越过边境骚扰谢国百姓。
为了对抗这些入侵者。朝廷下发了大量补贴,让当地官员动员百姓参军上前线对抗鞑靼士兵,若士兵不幸阵亡,朝廷将会发给烈士家属一大笔抚恤金。
孟强时任冷县知县,负责当地动员征兵的工作。但他心术不正,很快找到了敛财手段:
每次边境战事一起,孟强就派人逐个村落拉壮丁,等壮丁战死,便按流程下发抚恤金——但这笔抚恤金,孟强要先狠狠刮去其中的大部分,余下零头才会真正下发到家属手中。
孟强将附近村庄壮丁尽数抓走。赵晏然家所在的村庄闻讯后也立刻人人自危。
于是当下,赵晏然的父亲,十里八村内威望颇高的乡绅,便秘密纠集村民开会,号召大伙带上锄头棍棒,准备和把孟强状告到他上级那,讨要个说法。
但就在众人准备出发之时,孟强却突然找上门来了。
只见孟强带着捕快,对村民们一脸和煦道,“本官过来是想通知大家,鞑靼昨日已撤出了谢国边境,因此本官不会再从村里征走一个人了。”
孟强话中意思是,赵村村民们的利益和人身安全不会有任何损失了。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抗的理由突然消失,他们一时间有些茫然。
只有赵父不为所动,怒声道,“鞑靼军队哪次不是撤出谢国后,没多久便卷土重来?待日后他们再来骚扰边境,你这狗官怕不是又故技重施!”
孟强面不改色,道,“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孟强用人头担保,如果再有战争发生,那一定是本官和官兵先上,本官战死之前,绝对轮不到咱们老百姓上战场。”
望着正义凛然、掷地有声的知县,村民们动摇了,有部分人悄悄放下了锄头。
孟强又道,“其实按照大谢律法,非法集会闹事者是要被斩首的。可孟强深知乡亲们心性淳朴,若非有心人煽动,你们又怎会犯下这这种错误?”
孟强继续道,“所以,只要你们现在放下手中的器械,本官保证绝不伤你们一人,如果你们偏要知法犯法,那等待你们的只有大狱。”
村民们闻言,纷纷放下了锄头。他们本是普通庄稼汉,若非被逼上绝境,谁愿意与官府为敌呢?如今见孟强并非不讲道理,反而有几分胆色担当,他们内心自然动摇。
赵父见村民们纷纷倒戈,有些着急,“乡亲们,仅凭他口头的保证,你们不能相信他啊!我们不团结起来把这事闹大,下次被拉壮丁的就是我们赵村了!”
随即赵父转头,瞪视孟强道,“你这狗官,欺骗村民,你会遭报应的!”
孟强呵斥道,“放肆,你们煽动村民制造暴乱,还敢如此和本官说话?来人,给我把这对夫妇拷走!”
赵晏然在树上见爹娘要被抓走,着急地想下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耳边传来萧云的声音,“别动。你现在下去帮不上忙,只会一块被抓走。”原来萧云点了他的穴道。
院内,赵父被捕快擒住,冲孟强大声道,“你以为把我抓走,你犯下的罪行便不存在了吗?”
孟强闻言却笑了,“好啊!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你既然如此大义凛然,那本官便给你个机会。”孟强扬声对在场众人道,“诸位乡亲,你们可有为这对煽动闹事的夫妇求情的?”
片刻之前还义愤填膺的村民,此刻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赵父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去,可他视线所及之处,村民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不愿同他对视。只有小豪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但他的母亲花婶立刻轻轻捂住他的眼睛,示意他别看。
孟强方才说了,非法集会闹事者要被斩首。但此刻只要与赵氏夫妇划清界限,孟强就不会问他们的责。
树上,看着平日视作叔婶的村民们避之不及的模样,赵晏然脑中的弦崩断了。
孟强压制不住得意,“怎么没人领你的情啊,赵老爷?”
他顿了顿,又道,“行,不废话了,给我带走。”
赵晏然心急如焚,无奈身体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强手下的官兵将自己父母拷走。
直到官兵和乡民们都散去,萧云才终于解开他的穴道。
赵晏然开口,“你武功那么高,刚才为什么不肯出手?”
萧云平静道,“上清派独立于朝堂之外,不接受朝廷管辖,也不会插手任何官民纠纷。”
赵晏然沉默片刻,一言不发滑下树。
树上,萧云望着小小孩童的背影,道,“孩子,我等你三日。你若有意拜入上清,便去县里的客栈找我。”
-
萧云没有等到第三日,因为赵晏然当日下午便在乱葬岗发现了父母的尸体。
孟强敢如此草菅人命,便是因为边境意外死亡的人太多,死了两个人根本无人追究。
望着父母的遗体,赵晏然心中充满恨意。
他恨颠倒黑白、目无王法的孟强;也恨软弱麻木的乡亲;更恨为不值得的人搭上性命的父母。
但他最恨的,却是这个弱小没有力量、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于是安葬完父母后,赵晏然便去县里客栈寻萧云,他对萧云三叩九拜,“萧大侠,请您收我为徒。”
这一刻的赵晏然无比渴望力量,他以最沉痛的代价领悟了世间的运行法则:弱小就要受欺负。这世界弱肉强食,强大的力量是唯一畅行世间的通行证。
那之后,他随萧云来到上清,接下来十年他拼命习武。他有天赋,又下功夫努力,因而实力提高飞快。
而他越强大,他周围人对他便越敬重。也因此,他愈发信奉这世界就是这样:谁拳头硬,谁就有话语权。
为追寻更高强的力量,他来到京城去做历练任务,以换得修习掌门亲传剑法的资格。
在那期间,他的雇主路繁叶向他伸出橄榄枝,引荐从军。
赵晏然嗤之以鼻。他生长在边境,比任何人都清楚战场是九死一生的地方。所以他有什么理由押上自己的性命上战场?
为功名利禄?
赵晏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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屑一顾。
为家国荣耀?
谢国是达官权贵的家国,他想杀了孟强这群狗官还来不及,凭什么为他们争荣耀。
又或者为了万千百姓?
同乡们一张张懦弱的、事不关己的嘴脸再次在他浮现在他脑海之中。别逗他笑了,他才不要。
他冷嘲热讽,不给路繁叶半分情面。他要回上清,求索剑道的极致,那才是他的追求所在。
可接下来——
犹如浸入冰海之中,赵晏然猛地睁开眼,终于清醒了过来。
……是了,接下来,他变成了废人。
他人生的全部价值所在、安全感的所有来源,全被摧毁了。
入目是病房的天花板,鼻中是浓郁到让他恶心的药味。耳朵里甚至能捕捉到大堂内医师的细微交谈声。
赵晏然舔了下嘴唇,不知为何舌尖传来一股铁锈味。
他为什么还活着啊。
如今的他活着也生不如死。可他却连死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苟延残喘。
赵晏然眼睛发酸,下意识用右手擦了一下泪水。
嗯?
赵晏然脑海中空白了片刻。他能动了?
于是他又尝试着坐起,他身体虚弱,没坐起来。但与之前的毫无知觉不同,这一次,赵晏然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是可以被控制的。
“呵……”
重获健康,赵晏然却并未有半点欣喜若狂的感觉。
他心中凄凉,又有点想笑。自己一病倒,师父便转身另立弟子,沈纤纤弃他而去,还有路繁叶之流落井下石。
他们强大时便簇拥在他身边,失了势便弃他而去。
赵晏然缓慢下了床,心知如今他恢复了力量,只要他愿意,弃他而去的人就会再度围到他身边。可那有什么意思?他们和孟强、和村民根本没有区别,弱小时将他弃若敝屣,强大后簇拥在他身边,也不过是为了借势。
赵晏然突然觉得厌倦。
他头重脚轻地朝外间走去,推开门,怨恨地感慨:这就是人性——卑贱、下作、势利眼、冷漠得让他想吐。
然而下一秒,赵晏然愣住了。
他看见知慈侧卧于外间的陪护床上,睡得很沉,蹙着眉似乎不太舒服。
……为什么?
为什么她没走?
他明明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她头上,明明用最难听的话诅咒了她。他这样对她,她为什么还不走?
他无措而不解道,“你为什么……?”
赵晏然停顿半晌,没了下文。
赵晏然怔怔望着知慈的睡颜,伫立了很久。
他心中五味杂陈,不解、欣喜、感激、愧疚、还有一丝委屈……满腔情感最终化为叹息一声,他轻轻为知慈掖好了被角,退出了外间。
-
知慈醒来时,屋中一片静谧。
因刚放完心头血,她的心口窝还有些隐隐作痛。
恰好这时,房门被推开,知慈看见赵晏然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他淡淡道,“醒了?正好来吃点东西。”说着,他提着食盒自然而然进了内屋。
知慈怔怔望着赵晏然背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你能动了?!”
知慈掀开被跳下床,跟进了里屋。
赵晏然面色冷淡坐在塌边,就像知慈初见他时那样。
知慈也做到塌另一侧,拿起筷子吃饭。
她开口道,“幸好你恢复得快,否则若是你醒了还不能动,我真怕你又……”说道一半,她意识到昨晚当属赵晏然此生最狼狈难堪的时刻,他自尊心很高,恐怕会冒犯他。
谁知赵晏然毫不介意,闻言平淡道,“你说的对,我若还瘫着,确实有可能直接疯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刚刚问了医师,他说我能康复简直是奇迹。知慈,你有头绪吗?”
知慈当然知道,因为自己给他喂了心头血。
但孙芳姑提醒过她大恩如仇,她也不愿透露心头血的事,暴露自己的心思,便只轻描淡写道,“我不知道,大约是你身体恢复能力强吧。”
赵晏然闻言,没再说什么,默默吃饭。
半晌,知慈听到一声很轻的含混的‘谢谢’。
谢谢你没有抛下我。
知慈没听清,“哈?”
然而赵晏然再无半点说话的意思,接下来只安静地吃饭。

